云涡心跳立即加快,还以为景宸要将偷拔司命胡须的真相宣之于口。可是等了片刻,他只是:“对不起,没能替你讨回公道。”
“我没受什么委屈,师兄你不用内疚。”云涡温声道。景宸脸色铁青,极力压抑着怒气:“我不是说这个……云涡,那个假扮司命仙君给你上药的,是蓐收殿下。可恨,我不能帮你讨回公道!”
他气极,一拳砸在床帮上。
云涡吓得一跃而起,连连后退:“你,你说什么!师兄,你可别吓我!”
那个点了她的失明穴,强行脱她后衣的登徒子,居然是蓐收殿下?
“他亲口所说,那还有假?”景宸眸光里神情阴鸷。
云涡只觉一股小火苗轰地一声从脑壳里蹿出来,就如同那根在床头高几上的蜡烛,愤怒地燃烧起来。
禽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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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安顿好景宸,步出房门的时候,正是月上中天,大地铺满一片皎洁银光。月老和司命仙君早就去了后庭院下棋,只剩她一人站在月亮地里,身后只有孑影跟随。
思及刚才,云涡只觉得一股闷气无处发泄。本来她还以为那蓐收殿下是善仙一枚,没想到却是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禽兽。
她跺了跺脚,桂花树立即晃了一晃,接着一道慵懒的声音飘了出来:“有事吗?”
说话的是桂花仙。这厮八百年前天生好命,树种在仙地上扎了根,于是一天没有修行就当了散仙。既然是树仙,那就天生一副懒骨头,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如果云涡不喊她出来,月老阁都几乎没有这号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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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再不出来,我放虫了。”云涡伸出两根手指,唤出一只咒虫。那咒虫胖乎乎的,嗅到桂花的香味,扭来扭去,已经等不及了。
“变态!”
桂花仙骂了一声,从枝叶里探出上身。她身姿窈窕,面容娇媚,翩翩飞到地面上,一身鹅黄仙衣迎风飘展。见云涡还没有收回咒虫,她横眉冷目地斥道:“亏我时不时陪你聊天,你竟然想放虫来咬我。”
“不这样,你怎么肯现身。”云涡往树下石桌旁一坐,拍了拍桌子,“来这边坐。”
桂花仙没好气地往桌前一坐:“说吧,你又有什么私房话想和我聊?”
云涡压低了声音:“我问你,如果有人……轻薄了你,你要怎么办?”
桂花仙原本歪着头看月亮,闻言立即扭转视线,认认真真地盯着云涡:“轻薄,哪种轻薄?”
“就是,被看了后背。”云涡提起旧事,有些难以启齿。
“好办。”桂花仙优哉游哉地回答,“长得好看的,咱们轻薄回去!长得难看的,咱们才废了他。”
“……”
桂花仙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兴奋:“到底是谁,好看不?好看的话,能让我帮你轻薄轻薄不?”
云涡面无表情,将咒虫重新唤了出来:“你给我回树冠上去,否则我放虫咬你叶子了。”
桂花仙哀嚎一声,刺溜一声蹿回树冠,丢下一句话:“小气!肯定是太好看了,你不舍得让我帮你回摸!”
回摸个鬼啊!
云涡很是气恼,垂眼看到蓐收在自己手掌上画下的符,更是怒火中烧。她蹲到井口边,捞起一桶凉水清洗起来。可是直到用去了半块胰子,那道符还好好地留在手掌上,丝毫没有褪去半分颜色。
她苦恼地将胰子摔进水桶,捧着下巴看月亮。都说月华能醒脑,果然如此,不到一刻钟,她心头便浮起一计。
十日后,不是要去诫殿吗?到时候人多眼杂,西方战神宫出点什么事,也算不到她头上。
云涡想着想着,发出了一声奸笑。
十日后,景宸的伤已经好了一些。他能够下床走动,只是运起仙术到底不如往日那样爽快了。仙术复杂一些,他还会立即停下,面上隐隐露出痛苦之色。
云涡心里有些难过,上前将他扶住:“师兄,要不然,这天庭你就别去了吧?有我在呢。”
“我撑得住。再说天庭仙气比这里更旺盛,说不定去一趟,伤口就彻底愈合了。”景宸将拳头攥得很紧,指骨关节处都有些发白,看起来是极力忍耐。
“师兄……”云涡难过之余,对蓐收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月老徐徐从阁中走出,看了看日晷,道:“吉时已到,你们师兄妹二人立即去往天庭吧。记住,去瑶池做完事之后就快快回来,不可再逗留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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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和景宸应了,然后念动御云咒,直升向九霄云外,往南天门处飞去。到了地方,两名天将上前道:“两位修士是西王母请来的?”
“正是。”
“时辰还未到,你们二位可以在旁边等候。等到了时辰,西王母座下的青鸟仙女来接应,你们才可以进去。”
景宸点了点头,转身却咕哝了一句:“奇怪,时辰不是掐得正好吗?”
云涡干笑:“可能咱们的御云咒精进了,这飞到南天门比以前快。”
“也许吧。”
南天门旁边是一条星河,河边有许多七星石。景宸挑了一块齐整些的石头:“云涡,趁这段时间入定吧。”
“是。”云涡挑了一块石头坐下,然后开始默念分身咒。这是她最擅长的仙咒,月老不止一次夸她将此仙术修习得炉火纯青。
其实他们提前抵达南天门,也是在她的设计之中。云涡在日晷上动了手脚,让吉时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
一咒念完,云涡已经分出分身留在石头上,再念瞬化微妙咒,将自己藏得无影无踪。她回眸看去,只见景宸还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竹青衣袂流淌而下,末端微微浸入水中,根本就没有发觉她的异动。
云涡勾唇一笑,大摇大摆地向南天门走去。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一旁等待时机。
果然,有两名天将前来交班。云涡就趁这个空隙时刻,侧着身子走进南天门,没有引起任何天兵天将的怀疑。
她凭借着记忆,在各大仙宫门口走走停停,终于找到了战神宫。上一次来,因为心情压抑没有细看。这一次来,云涡才看了个仔细,心里忍不住惊叹,果然是战神宫,四周高耸出铁壁,檐牙飞起如翅,一个词,气派!
云涡悄悄地溜进宫门,右手下意识地放在腰中的百宝袋上。就等着有仙娥发现了她,她好掏出一根铁杵敲晕对方。可是经过天兵天将把守的宫门,经过仙娥队队的宫苑,她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仙娥们该干嘛干嘛,锄草的锄草,摘花的摘花,根本就没人往她这边看上一眼。
“这么说,我身上的仙气无比纯正,已经到了足以隐瞒自己的地步了吗?”云涡暗喜。
凭着瞬化微妙咒,她大摇大摆地找到了蓐收的寝宫。寝宫除了气派,还多了几分雅致。两扇三米高的雕花朱门紧闭,门旁的一株桃花开得正艳,随着仙雾拨动,送来阵阵清香。
云涡蹲在石栏下,正寻思着怎么开门,怎么溜进去不会被发现,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香风。她下意识回头,正看到两名仙娥抬着一座一人高的琉璃镜往这边走来。
其中一人道:“这镜子什么来头,这么重?”
另一人答:“东海龙王的水晶镜,自然重了,也不知里面藏了多少天下事。”
那琉璃镜周遭用海贝饰成,看上去华美富贵。镜面一晃,立即将一束光线投射到云涡那边。她赶紧转过头,生怕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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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们并没有发现她,就这么一路闲聊,越走越近。云涡还以为她们要进入正殿,没想到两人转身进了偏殿。
就在此时,仙雾浪潮忽然涌动,正殿的两扇朱门被风吹开,几片粉色桃花也飞进了殿内。门口打扫的仙童哎呀一声,忙走进殿内,用手将地上的花瓣拢到一起。
云涡瞅准机会,赶紧飞入正殿。仙童并未发觉异常,将花瓣收拾赶紧就出去了。
正殿里很安静,燃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云涡边四处张望,边慢慢步入殿内。
战神宫果然不同凡响,就这一间正殿来说,竟然有那么多的宝贝。什么八丈红珊瑚,东海玉珍珠,九玄明夜珠,都统统堆放在旁边,散发着诱人的金光。
云涡看得目不暇接,好不容易才挪动脚步,继续往里面走。只见一座山水屏风前搁置着一张古铜色桌案,案上散落两三本书籍。躺在最上面的一本古书,上书三个字《人参志》。
“人参?这有什么好研究的。”云涡随手拿起那本书,翻开布满斑驳痕迹的封面,看到书里画满了一棵棵人参。她翻了几页,就感到索然无味,将古书重新放回桌案。
山水屏风上的画作非常精美,山川河流每一笔都极俊,画中青松身姿挺拔,立于山巅,气势非凡。
云涡掩唇一笑,唤出两条咒虫放在青松上。咒虫拱动,很快就将那屏风啃出了两只小洞。
她心情大好,哼着歌往屏风后面走去。屏风后面是一张大床,四周垂挂着纱帷,应该是蓐收入眠的地方。
“让你吓死人,让你急死人,这次我让你痒死人。”云涡掀开枕头,在下面放了三只咒虫。一想到虫子爬上蓐收的后背,他坐在**抓耳挠腮的场景,云涡就失声笑了出来。
她将纱帷重新阖上,正要离开,目光却被一个物件所定住。
那是一根黄金帐钩,钩头被一把银丝拴住。那银丝泛着奇异的光泽,靠近还能闻到上面的清香。
“暴殄天物啊!”云涡惊得目瞪口呆,“还真的把胖老头的胡子做了栓帐钩的绳子啦?”
这可是能让生灵起死回生的宝物啊!
云涡愤慨,七手八脚地将胡须解下来,塞进百宝袋里。她已经想好,如果景宸想要,她就送给景宸。如果景宸不要,她就自己留着,治病救人。
刚收拾好百宝袋,云涡正寻思着把帐钩恢复原样,忽然听到殿门处传来一声轻响,仙童的声音遥遥传来:“拜见神君。”
蓐收回来了!
云涡吓得头皮发麻,低头一看自己的瞬化微妙咒不知何时失效了。她赶紧掐了个遁地术,失效。再掐幻术,仍然失效!
又是仙局作的祟,容易让仙术失灵。云涡将这些仙术试了个遍,不是完全失效,就是有头无尾。
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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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急得抓耳挠腮,病急乱投医,将所学仙术都掐了一遍。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变身咒勉强能用。云涡想起那两名仙女抬着的琉璃镜,一扭身变成了一座相同的镜子。
反正,那镜子也是迟早要搬进这正殿的吧。
云涡不敢睁眼,只保持着镜子的状态,假装自己真的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直到她跟前才停下,似乎在镜子前驻足了。
她大着胆子睁开眼睛,正对上了一双深邃的双眸。蓐收好整以暇地站在眼前,弯唇轻笑,眉眼里高华万千。
他道:“海宫送来的琉璃镜,就是美。”
嗯,她现在是镜子,是镜子,是镜子。云涡不断地这样提醒自己。
蓐收伸出右手,细细地抚摸着琉璃镜边框上的海贝。云涡立即感到酥麻感化为一股电流,从胳膊上蔓延至全身。她咬牙忍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真难熬啊……
蓐收摸够了镜子,才转身走向大床。云涡松了一口气,看来酷刑告一段落。她忍不住暗自庆幸自己变身咒修得好,不然真应付不来今天的状况。
然而,她并没有高兴多久。
因为蓐收开始背对着她,脱衣服了。
黑得发亮的长发流泻而下,披散在**的后背上。那后背因为常年征战,肌肉锻炼得孔武有力。云涡只看了一眼,就紧紧闭上眼睛。
非礼勿视啊!
她平息了一下剧烈的心跳,眼睛睁开一条缝,居然看到蓐收站在镜子前打起了一套拳法。拳法精妙,看得云涡眼花缭乱,忽然横空冲来一拳,正打在她的鼻子上。
云涡立即痛出了眼泪。
“幸好镜子没碎。”蓐收左右查看,忽然奇道,“咦?这琉璃镜还会冒水珠,海宫奇珍就是非同凡响。”
非同你个头的凡响啊,那是老娘的眼泪!
云涡痛得眼冒金星,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蓐收忙用手去擦拭,可是那泪水越擦越多。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琉璃镜,突然凑上前去,轻轻吻了那泪珠儿一下。
温热的触感。
暖烘烘的呼吸。
突然的肌肤相亲。
云涡吓得差点现出原形,努力稳住心神才没有露陷。她怔怔地看着少年放大的五官,那样俊美,那样平静。
低垂紧闭的眼睫,还在微微颤抖,暴露了他略微紧张的心情。名震天下的战神,也会有紧张的那一天吗?
云涡脑子里乱乱的,还没整理出个一二三,蓐收已经放开了琉璃镜,后退到大**,开始穿那件脱下的白袍。
他背对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无从辨别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殿内的气氛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暧昧。
娄宿突然从外间匆匆而来,半跪在地上,铿然道:“神君。”
蓐收依然背对着她,只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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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的姜云两国开始打仗,两方势均力敌。微臣判决不下,想请神君圣裁,哪一国赢了比较好?”
说着,娄宿将兵防图呈上。
蓐收只看了一眼,就将兵防图重新甩给了他:“你自己决定吧。”
娄宿吃惊地抬头,正看到蓐收脸颊上的一抹绯色。他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只道:“是,微臣明白。”
蓐收提步就往外走,步伐匆匆。娄宿忙跟上去:“神君这是往哪里去,不是说要休息吗?”
“刚才想休息,现在不想休息了。”
“那殿下现在想干什么,微臣都可以陪。”
“难得你有这份忠心,但是并不需要你陪。”
“神君……”
“闭嘴。”蓐收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然后丢给娄宿一个凌厉的眼神。娄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道神君又发了什么混账脾气,也不再多问,跟着他走出殿门。
谁想到,刚出了大殿,蓐收就捻了个神决,指尖一团金光冲向地面,瞬间就解了大殿四周的仙局。
娄宿吃惊:“神君,你解开仙局,万一有妖孽闯殿怎么办?”
蓐收没有回答,而是抬眼看天庭上空。他迟疑地抬起右手,摸上自己的嘴唇,手指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方才那一吻,吻下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紧张。
像是蜜蜂落在春风里的第一朵花蕊,像是鸿雁飞回江南时的第一道身影,像是诗人在宣纸上写下的第一个字。
那样随性,那样雀跃,那样郑重其事。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匆匆地离开,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也许是因为怕看到愤怒,怕看到委屈,怕看到不甘,看到任何自己不想看到的情绪。
蓐收默默地站在大殿门口,表情复杂。宫苑里的仙童和仙女不知哪里做错,乌泱泱地跪了一地。他只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各做各的。
娄宿又莫名又尴尬,,认同地点了点头:“嗯,解了仙局,这天的颜色是好看很多。”顺着蓐收的目光看了看天庭上空
蓐收若有所思地道:“是啊,很美。”
云涡一步三软地出了南天门,遥遥望见景宸还在七星石上坐着。她赶紧将分身赶走,然后在旁边的石头上坐好,努力调整气息。
周遭变得无比安静,只有锦鲤仙偶尔甩一甩尾巴,发出冷冷水声。
景宸睁开眼睛,淡声问:“呼吸怎么这么急促,你没事吧?”
云涡赶紧摇头。
“脸颊也红得有些异常。你,到底怎么了?”他继续问。
云涡偏头往水中看,水面上的少女面若桃花,脸颊上布满红潮。她伸手捞起一把河水扑在脸上:“可能太热了。”
景宸看了她一眼,并未追问。云涡不敢看他,目光躲躲藏藏地落向别处,生怕他再看出什么来。好在青鸟仙女在此时来到南天门,将他们引入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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诫殿里点燃着凝神静气的仙素香,殿内一派端庄肃穆之气,宫柱上、墙壁上、穹顶上,雕刻着《南华真经》、《玉皇经》、《北斗经》、《悟真篇》等经书,半空中也隐隐传来诵经声。
青鸟仙女朗声道:“西王母有旨,你们师兄妹二人就在此修心打坐一个时辰,不许有误。”
“是。”
景宸在蒲团上打坐,听着诵经声,屏气息神,很快就进入了神定状态。云涡想着刚才在战神宫发生的事,心乱如麻,只能勉强打坐。一个时辰过去,云涡睁开眼睛,发现一切如故,只是景宸还未醒来。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景宸仍然纹丝不动。
修道之人一旦进入神定状态,不到机缘,是不容易回神的。云涡干脆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片刻,再次睁开眼睛。
可是这一次,她发现景宸竟然居然不见了!
蒲团上空空如也,刚才景宸还在上面端坐着,可现在居然人影都不见了!
云涡大吃一惊,忙起身寻找。
“师兄,师兄!”
无人回答。
诫殿就这么大点地方,哪里都没有景宸的人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景宸不打招呼,就独自出了诫殿。
云涡的心突突乱跳,从诫殿走出来,在附近四处寻找。她不敢声张,像只没头苍蝇般乱逛。紫竹林、北曲桥、罡气殿……哪里都没有景宸。
她怔怔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景宸行事向来诡秘,云涡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比上一次见,清减了些。”蓦然,身后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云涡头发根发麻,差点惊叫出来。这熟悉的声音,不正是蓐收?
她悚然回头,看到蓐收不知何时,正站在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云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可能殿下看走眼了,这阵子月老阁的伙食不错,我比上次还胖了一些。”
蓐收睨了她一眼:“是吗?可我觉得不是呢!要不然这样,我战神宫里新收了一座琉璃镜,不如你去照一照,如何?”
云涡更是心惊肉跳:“神君客气了,我小小一个女修,怎么用得上那等仙物?我要去复命了,先行告退。”
她迅速地一屈膝,转身就走。可是还没走两步,眼前突然闪过一抹华光流彩,一束绚丽仙光落下,前路便被挡去。
一个美人肃然而立。
那美人身披锦绣华衣,眉心里一簇灼艳印记如火苗,熊熊地燃烧着。她手里正握着一颗紫色元神,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之后,美人猛然将五指收尽,那紫色元神顿时成碎片,四散迸开。
云涡打了个冷战,元魂灭,不亚于挫骨扬灰。不知道这美人捏碎的是谁的元神。
“你一定很奇怪,究竟是谁犯了弥天大错,要受到这样狠毒的惩罚,是吧?”美人笑着问,那笑容却一点也不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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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慌忙摇头:“咳咳,这位上仙,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天宫秘事。”
她这样拒绝,那位美人却自顾自地回答了起来:“我刚刚捏碎的元神,是一个魔族首领的。仙魔不两立,就这么简单。”
云涡怏怏地应着,心里不由得奇怪,这美人上仙和她说这个做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我怀疑你也入了魔道!”美人上仙忽然面露杀气,向云涡逼进。
云涡吓得连连后退:“上仙,我,我没有!”这样退了几步,她的后心被人用手掌一把顶住。云涡回头,看到蓐收站在她身后,正用毫无波澜的目光看着她。
蓐收皱了皱眉:“花薛,她不是魔。”
名叫花薛的美人上仙冷笑着说:“可她已入情障,由障可以入魔!你可别忘了,量劫就要来了,任何一个瑕疵,都可能被魔族所利用!”
“她逃不掉,能作甚么乱子?”
“话可别说得太满,当年的魔心就要到手了,不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么?”
云涡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辩驳道:“花薛上仙,我是月老座下的小仙媒,并没有堕入魔道。你要剿灭魔族,也别牺牲无辜的人!要不然,可有损你的道行呢!”
“小小女修,居然敢冲撞我玄鸟神女?”花薛大怒,抬起右手,那方才还纤纤如玉的五指,竟然眨眼变成了五彩流溢的凤羽,每一根凤羽都散发着骇人的五彩光华,似乎一声令下,就要摄取她的元魂。
真是哪一个上神,都这样难伺候!
云涡暗道倒霉,正要争辩,蓐收却将她挡在身后,对花薛道:“你就当是我冲撞你的。”
“你!”花薛恼羞成怒,“蓐收,让开!”
蓐收回头,看着瑟瑟发抖的云涡:“不走,等着挨劈?”
云涡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逃。逃出老远,她耳边还响着花薛的怒喊,让她站住。
蓐收的目光一直追随云涡而去,等到她终于消失不见,才重新回头看向花薛。花薛收起杀气腾腾的凤羽,冷笑道:“这性子可不像你,她明明是身负量劫之人。”
“是不是身负量劫,要等她炼成仙身再说。”蓐收凤眸一眯,凌厉杀气当仁不让,“在这之前,先管好你的鬼仙。”
花薛难以置信:“你竟然敢拿全天下人的性命去冒险?万一她真的能引来量劫,那大错可就无可挽救了!”
“万一不是呢?”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花薛语气狂傲,“不然,我直接告诉天庭,这个小女修照样活不成。”
“那你将会看到,战神宫和玄鸟神族对峙的局面!”蓐收的声音铿锵有力,“花薛,你大可以试试看!”
花薛努力抑制怒火,几番思索,恍然大悟:“你怎么出现得那么巧?不会特意来救她的吧?”
蓐收沉默,眸光浓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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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薛欲言又止,还是不想和蓐收彻底翻脸,只得赌气地别过目光。
蓐收步履悠闲地走回到桃花树下,右手往树干上一抚,碗口大的缺口便恢复了原态。他捡起凉箪上的酒碗,提起酒壶倒了一碗酒。
他将酒碗遥遥递向花薛:“喝酒。”
“我在和你说正事!”花薛怒目。
“是正事。”蓐收弯起嘴角,“以酒结誓,若她真的是身负量劫之人,或者引出量劫,我第一个杀了她,绝不留情。而且,我会亲手毁她元神,让她灰飞烟灭!”
花薛平静下来,看牢蓐收。
半晌,她走过去,将酒碗接下来,“一言为定。”
云涡仓惶逃出来,一路向南天门附近的仙树飞去,青鸟仙女正在此等候。
“你师兄呢?”提及景宸,青鸟仙女疑惑地往四周张望了一下,“他不是跟你一起去的吗?”
云涡心里咯噔一声提起来,忙找了个由头:“师兄还未出神定状态,我先来和仙女姑姑报备一声。”
青鸟仙女半信半疑,往远处看了一眼,忽然道:“来了。”
云涡忙回头望去,只见氤氲仙气中有一抹青色身影越来越近,看着像是景宸,心中顿时一松。
那人到了跟前,容色清雅,眉目俊朗,果然是景宸。他往青鸟仙女一礼:“仙子姑姑,徒儿已经完成了清心神定。”
“好,你们可以回去了。”青鸟仙女向去路一指。景宸点了点头,转而看了云涡一眼:“师妹,回去吧,师父也该等得急了。”
云涡应声称是,却在和他并肩念动御云咒的时候,忽然嗅到一股异香。那香料似有还无,像一条小蛇般钻入鼻翼,萦绕不去。
并不是荷香。
“师兄,你去了哪里?身上好香。”云涡装作无意问。
景宸一边御云,一边哦了一声,顿了顿才答:“这天宫处处用香,许是在哪里沾染上了也说不定。”
云涡飞快地笑了一下,压下满心的疑惑。
其实,她很想问景宸,他从诫殿消失的那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可是景宸不愿意告诉她的,她就问不出口。
从仙宫回到月老阁的时候,金乌已经坠地,天黑如墨。月老阁这个清净仙地,雕栏玉砌,仙风雅致,只是顶楼亮了一盏油灯,庭院里倒是黝黑一片。
“萤小童子又偷懒,这么晚了也不掌灯!”云涡伸手捻了个召唤咒,才见一队绿莹莹的光由远至近。萤小童子尚未拥有人形,所以除了平日里修炼之外,专门为月老掌灯。
去天宫这么一小会儿,人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十几日。临走时满枝飘香的桂花,如今是簌簌而落,地上一片落英。
景宸和云涡走进月老阁,拾阶而上,一直走到顶楼。月老正坐在灯下看司情簿。
景宸道:“师父,徒儿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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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将司情簿放下,凝目看景宸,“你身上怎么那么香?”
景宸纹丝不动:“可能是诫殿附近的瑶池里正开着荷花,香气馥郁,徒儿忍不住驻足了一会儿,许是这样才惹上了香味。”
云涡心中更是生疑,扭头看他,景宸的脸有一小半隐在阴影里,眼睫半垂,并未有什么心虚之态。云涡将心神稳了稳,决定按下不提。
月老并未怀疑,虚扶两人一把,让他们在木椅上坐定,然后才抚须道:“成仙在即,你们最近就别去凡间了,省得四处惹是生非。”
“不是我们找事儿,是非找上我们,躲也躲不起。”云涡低声咕哝。
月老翻了个白眼,哼哼一笑:“小云涡,既然你不日就要修成仙身,那为师有件事不好再隐瞒你了。趁着你师兄在,我就直说了吧!”
云涡眨巴了两下眼睛:“师父,该不会是你这几天把私藏的酿米酒都给喝了吧?”
月老摇头。
“不是就行,这天下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大?”云涡本来笑得没心没肺,扭头却看到景宸神色凝重,就再也笑不起来。
月老低头思忖了一下,才道:“云涡,你只修炼十几年就能成仙,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师父每天给吃炼丹,功力增强很快。还有师父师兄尽心尽力教习我修炼仙术。”
“不对,是……”月老将目光挪去一旁,“是因为你原本就不是人,而是妖精。”
云涡呆若木鸡。
景宸脱口而出:“师父,你怎么能……”他看了看云涡,将后半句话吞咽下去,低头继续沉默。
妖精?
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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