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外万里晴空,没有一丝白云,干净明澈。山野依旧没有静寂无声,连带着风声也是微弱。
蓐收低头看手中罗盘,罗盘六角宝石没有任何光彩,表示桃花灵魔已经彻底逃离此地。
众修士不由得失望,不知谁问了一句:“这个桃花灵魔,怎么好像是专门来救云涡仙子的?”
其他人也仿佛发现了问题所在,纷纷附和道:“没错!桃花灵魔非但没有伤及我们性命,反而对云涡出手相救!”
“云涡仙子,难不成你以前就认识桃花灵魔?”
云涡心里一咯噔,忙道:“我从来都不认识他,不然我的仙情决也不会被他给掳走了。”
“那也可能只是幌子,为了掩饰你和桃花灵魔的关系!”男修不依不挠地补充道,完全忘记他刚才的性命是被云涡所救。
云涡心急,正欲解释,上空投下一道阴影,那名男修被一只鸟喙提到半空,接着甩出去老远。只见鸾鸟扑棱了一下翅膀,对那修士怒目相向,并将警告的目光扫视众人。
众修士立即噤若寒蝉。
鸾鸟还想再叼其他修士,云涡忙拦住鸾鸟:“鸾鸟殿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求求你不要掺和这件事,让我自己解释就好。”
鸾鸟垂下五彩翊羽的头部,在云涡手边亲昵地蹭着,仿佛在回应她的请求。云涡转身继续解释:“大家相信我,我一心向道,专心修仙,从来都没有和魔族有任何勾结。”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向蓐收投去求助的目光。可是这一看不当紧,她发现蓐收面上似笑非笑。
连他也不信她?
云涡顿时郁闷。蓐收没再看她,只对着修士勾唇:“谁不信,都给我站出来。”
没人敢动。
“既然没人不信任云涡仙子,那么都给我闭嘴。”蓐收伸了个懒腰,“桃花灵魔就交给我吧,反正我已经大致知道他是谁了。”
云涡讶然:“是谁?”
蓐收笑而不答。旁边有男修恍然大悟,站出来道:“戴着面具,明显是不想让蓐收殿下认出样貌,这说明是熟人。”
另一名女修别别扭扭地道:“熟人,莫非是景宸?”
“有可能,当时他抱着乐无双出去了,怎么那么凑巧,桃花灵魔在他不在的时候出现了?”
“不是说,桃花灵魔其实是两个魔头,一个男魔头,一个女魔头吗?”
“对上了!那个女魔头就是乐无双!”
“他们人呢,人呢?从出洞就没见到他们人,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明!桃花灵魔是景宸和乐无双!”
“所以桃花灵魔才会出手救下云涡仙子,那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妹呀!”
众修士思路清奇,脑洞大开。云涡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刚才那个被鸾鸟丢出去的男修爬了回来,喘气道:“那你倒是说,景宸和乐无双现在在哪里?”
云涡急得直跺脚:“我也在找他们,但是这不是你们污蔑师兄的理由!”她低头看到地上有一行血迹,伸手一抹,发现还未干透,料定是乐无双留下的,忙循着血迹往山谷深处走。
鸾鸟机灵,迈起双爪,有模有样地跟在云涡身后,俨然是一个保护神。
蓐收从刚才就一直靠在石头上神游太虚,这时才懒洋洋地起身,往云涡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那名男修不死心地上前问:“蓐收殿下,桃花灵魔到底是不是景宸和乐无双?”
蓐收驻足,慢慢回头,从每个人的脸上都看到了贪欲。
仙界和魔族向来水火不容。在仙界的规定里,救一只神兽,可以增加几十年仙缘,但是杀掉一个魔,可以增加千年的仙缘。所以这些修士,都卯着劲要杀掉桃花灵魔,好向仙界邀功。
至于会不会杀错人,他们可不会想到这一层面。修仙的**太大了,摆脱苦厄,长生不老,位列仙班,每一种都能让他们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杀心起,仙心灭,这样的仙真的能造福天下?
蓐收淡淡一笑,用扇子柄搔了搔额头:“我记得仙魔大战里,有一次我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杀了上万只魔。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众修士激动得差点手舞足蹈,忙搬出各种溢美之词。什么“英雄盖世”,什么“白帝之子”,什么“此生宁愿不修仙,也要谋殿下一面”之类的马屁话,源源不断地从他们的嘴巴里涌出。
蓐收也不打断他们,只笑看众修士如跳梁小丑,到最后他才说:“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
这次,修士们倒是不约而同:“谨遵上神教诲!”
“其实也没什么,本来啊,上万只魔,我可以一天杀完,也可以两天杀完。”蓐收毫不在意地说,“我其实就是嫌他们话太多。”
众修士齐齐变了脸色。
“你们记住,短命的,一般话都很多。”
蓐收丢下一个冰冷的眼神,胜雪白衣一个飞旋,便往云涡的方向追去,留下一干苦不堪言的修士们。
云涡跟着那血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条小溪。树叶葱茏,透过树林的缝隙,她看到景宸的青色道服在不远处微微晃动。
“找到了。”云涡欣喜不已,侧身拍了拍身后的鸾鸟,以示感谢。鸾鸟却一勾头,将她的衣裳叼住。
“鸾鸟,别闹了,还不知道乐无双伤得怎样,我得给他们送仙药过去。”云涡不疑有他,将衣裳轻轻挣开,然后拨开树枝。可是当她看清河边情形后,热血顿时冲上头顶。
乐无双的伤已经包扎完好。她将头亲昵地靠在景宸肩膀上,而景宸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小溪边。
云涡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让乐无双靠着肩膀的人,真的是景宸吗?
这么多年,景宸一直克谨恭顺,从不越雷池一步,从不生出痴心半颗,从不为世间情色所动。
月光下,他脸部线条冷峻疏离。他说,我不近女色。他说,我道心稳固。他说,我冷心冷肺。
他还说了好多好多,可是转眼间,这些全部都为乐无双破了例。
并不是不近女色,并不是道心稳固,并不是冷心冷肺,只不过没有遇到那个人,所以热情都被他藏得很深很深。
云涡呆呆地上前走了几步,听到乐无双在低声哭诉:“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报仇!景宸,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族人了!”
对,他们本就是同族人,本就是同气连枝,说不定还是青梅竹马。乐无双不是说她是公主吗?那么景宸……
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乐无双转眸看到云涡,忙离开景宸的肩膀:“云涡来了。”
景宸只侧头扫她一眼,便冷冷地问:“云涡,你在天山的时候,无双公主曾经央求你传话给我,问我还记不记得北冥仙族,可有此事?”
云涡心里咯噔了一下:“有。”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刻意隐瞒!”
“我怕你被血海深仇所累,会扰乱修行……”
还没说完,景宸便霍然起身,一掌击在溪流水面之上,一块露出水面的岩石四炸开来!
云涡吓得捂住耳朵,瑟瑟发抖。景宸回身看她,一字一句地道:“怕我被血海深仇所累?怕我扰乱修行?你知不知道我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乐无双有些害怕,拽了下景宸的衣袖:“景宸,你消消气,云涡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别吓着她。”
“我就是一直护着她,她才会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景宸面上带着一股森然寒意,“当年族人被蛇魔族全灭,只有我和无双公主侥幸存活。云涡,你知道她是我唯一的族人,你居然隐瞒我这么久。”
云涡眨巴了下眼睛,轻轻摇头,口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景宸别过目光,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罢了,罢了,看在十几年你我兄妹相处一场的份上,我不怪你了。只是以后尘归尘,土归土,我先走一步,你在泥鱼镇好自为之。”
乐无双震惊:“你这是……”
“无双公主,报仇为重,我们先行一步,这里的世俗尘事就交由他人吧。”景宸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师兄!”云涡追上两步,凄然道,“你常常告诉我要稳住道心,为什么你就不明白,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呢?”
他身形一震,停住了脚步。
云涡心头刚刚升起一丝希望,就听到景宸硬声道:“我没法做到道心精纯,因为你我之间本就不公平。”
“什么?”
景宸继续道:“你应该很明白,我处处都比你强,可是师父却将月老阁的精髓《仙情决》传授于你!你生性愚钝贪玩,不懂得仙情决的奥妙所在,还弄丢了此决,师父仍然信任你,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云涡,师父这样偏袒你,我早就看不下去了!现在你要我做到心静如水,可笑!”
云涡难以置信地摇头:“师兄,这是你的真心话?”
景宸没有回答,继续前行,转眼间就走出老远。乐无双尴尬地看着满面悲伤的云涡,充满歉意地点了点头,追了上去。
景宸走得极快,转眼间就快要走到元山的地界,俊逸的青色身影在这空旷的山谷里尤显孤绝。乐无双遥遥地望着,心里凉了半截。这个人,到底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小时候的景宸,常常扯着祭司大人的袍子为族人祈福。他站在高台之下,会仰头对她露出温暖的笑容。那时候的乐无双,觉得他的眉眼特别好看,笑一笑就能让人如沐春风。
如果不是蛇魔族的那一场杀戮,可能她的归宿就是他吧。
乐无双按捺住心头悲凉,追上景宸,道:“景宸,复仇需要从长计议,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景宸这才停步,却没有看她:“什么计划?”
“蛇魔族占据我们的仙地之后,势力尤其强大,光靠我们两个人肯定不行。只有先复活族人,我们才有力量去复仇。”
景宸顿了顿:“我有司命仙君的胡须。”
“有多少?”
“十四根。”
乐无双摇头:“不够,远远不够,我们的族人有上万人,司命仙君的胡须顶多只能复活上百人。”
景宸沉默。
乐无双又道:“听说世间有一种灵药,叫做九魂香丹,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但是需要用万年灵参精来炼成。我私自出逃峨眉山,除了一路寻你,我还探查到了万年灵参精的行踪。”
她从腰中掏出一只黑铁罗盘:“你看,罗盘显示,那只万年灵参精就在此地。我猜想,肯定在桃花灵魔的洞府里。”
景宸将那罗盘拿过来,低眸看去,只见罗盘上的指针往一个方向颤巍巍地晃动着——那是小溪那边的方向,也是桃花灵魔的洞府方向。
他不动声色地默念了两句咒决,罗盘指针忽然松懈,迅速恢复到原位。景宸将罗盘递给乐无双:“测算错了吧,这里并没有万年灵参精。”
“是吗?”乐无双将罗盘接过来,“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不灵了?”
她目光茫然,抬头看向景宸:“那现在怎么办?”
景宸望向蔚蓝天际,目光穿破云层,充满苍茫无助,却笃定无比:“回月老阁。”
云涡踉踉跄跄地走到小溪边,溪水清澈,映出一张忧伤的脸庞。
“师兄,我是你唯一的师妹,你怎么就不能顾及我呢?”
一滴泪水砸落水中,很快消弭不见,随着溪水哗哗地往前奔流。云涡在石头上坐下,将头深深地埋入臂弯。
鸾鸟十分不安,故意跳入小溪里装作溺水,但仍然没有吸引来云涡的注意。于是它呆呆地站在水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只是它往山头上随意一瞥,立即就被吸引了目光。
一块地势较高的平坦大石头上,蓐收正舒舒服服地躺着,脸上盖着那把打开的折扇,正在晒太阳,仿佛天下纷乱都不关他的事。
鸾鸟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擦擦擦地跑过去,弯下脖子将折扇叼起来,示威地跺了跺脚。
蓐收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鸾鸟:“何事?”
鸾鸟又跺脚,仿佛在说服他去安慰云涡。蓐收懒洋洋地招了招手,天边立即飞过来一小块云彩,堪堪停留在他脸上,投下一小块阴影,于是蓐收又舒舒服服地闭目休憩。
鸾鸟气得肺都要炸了,目光一扫,看到云涡起身往小溪里走去,急得又蹦又跳。蓐收这才坐起身来,安抚性地拍了拍它的脖子:“放心吧,那水深不及她的小腿,淹不死人。”
说话间,云涡已经头晕目眩地倒在小溪里。鸾鸟这次真待不住了,展翅飞过去,将云涡从水中叼起来。它在空中回旋了一圈,才小心翼翼地将云涡放在大石头上。
她浑身湿透,紧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儿血色。
蓐收将她脸上的水擦去,两根手指往她脖子上一点,云涡顿时剧烈地咳嗽几声,吐出了一大口水。她趴在石头上吐了一阵子,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心情难以平复,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蓐收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哭,不言不语。
鸾鸟目睹这一切,急得又蹦又跳,怒视着蓐收,仿佛在质问他为何不出言安慰。
蓐收做了个手势,让它稍安勿躁,依旧没事儿人一般地扇着扇子:“又不是为着我伤心,我安慰个什么劲啊?”
鸾鸟彻底没辙了,往他面前一卧,眼巴巴地看着他。若它鸾鸟会说话,也不至于这样求着这尊大神!
“别这样盯着我,她要是为了我流眼泪,我恨不得把整个天地乾坤都送她才好。”蓐收扫了鸾鸟一眼,声音压得很低,刻意不让云涡听见。
鸾鸟开始左右扭动翅膀,似在撒娇。
蓐收这才神情松动,将扇子挡在云涡头顶,遮掉大片的灼热阳光,语气温柔地问:“云涡啊,你伤心了?”
云涡揉着眼睛点头。
“泛舟湖上,登山望远,看戏听曲,这三个你喜欢哪一个?”蓐收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云涡被问得愣住了,犹豫了半晌才道:“泛舟湖上。”
“好嘞!”蓐收一把将扇子收了,“我这就拔了景宸的十根指甲给你做小船,咱们去泛舟采莲去。”
云涡惊得一跃而起:“不许去!”
他连头都没回,她吓得上前死死地抱住他:“别去,别去!我求你了!”
蓐收就那样站着,面上波澜不惊,说不上喜还是怒,语气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失落:“他让你伤了心,你居然还舍不得他。”
他低头看了看圈住他的那双臂膀,露出的一截手腕洁白如玉,两只手也是如柔荑般美好——没有一寸是属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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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泪,她的心碎,都给了旁人。
蓐收哑然失笑,将她的手拨开,转身道:“别怕,我不去了。不过,有件事你得知道。”
“什么事?”
“你今天目睹了这样惨烈的画面,估计晚上是要做噩梦的。”他语气出奇地轻柔。
“所以呢?”云涡不懂他的意思。
蓐收一把将云涡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低头轻声说:“你大概不知道,西方战神有忘忧的神功,所以让我抱一抱,能解除所有烦恼和忧愁。”
云涡静静地躺在蓐收怀里,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可还是觉得心头剧痛。她哽咽着说:“神君,你的神功是不是失效了,我还是没有忘忧啊?”
“哦,没有忘忧,那就让我多抱一会儿。”蓐收撒着谎,神情如常。
云涡:“……”
就在这时,云涡的袖口里响起了两个小童子的声音:“姐姐!姐姐!我们要给你出气!”
云涡只觉袖口微动,两团光影一绿一白地飞出来,落在地上化作白小童子和萤小童子。
蓐收只好将云涡放开。怀中不见美人,只余美人香,他有些失落。
白小童子少年热血,一化为人形,就勃然道:“姐姐,景宸太过分了,我这就去追他,给你解气!”
萤小童子一把将他拉住,嗔怪道:“你还嫌现在不够乱?”
白小童子顿时泄气,往石头上一坐,偷偷觑了觑云涡的脸色:“可景宸若是一意孤行,咱们也只能打一顿解气啊……”
“你们谁都别去找景宸。”云涡垂眸,出言阻止,“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白小童子看向萤小童子,萤小童子再看向鸾鸟,鸾鸟看向蓐收,蓐收摇了摇头。这意思很明白,一个人伤心的时候,独处最容易出事。
萤小童子灵机一动,拍了拍鸾鸟:“听说鸾鸟声音优美如琴瑟,你赶紧来唱个曲儿让大家乐一乐。”
鸾鸟一扭头,高冷的姿态已经表达出拒绝的意味。
萤小童子不死心,朝它挤了挤眼睛:“云涡姐姐现在心情不佳,你就勉为其难唱几句吧。”
少女极其美丽,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央求的意味。鸾鸟犹豫了半天,才慢慢点了点头。
它伸长脖子,鸟喙微微张开。就在众人等待天籁降临之时,鸾鸟却发出了粗噶难听的声音,犹如裂帛,又像是在锯木头。
云涡吓了一跳,两个小童子也顿时大惊:“别唱啦,别唱啦!你是不是锯木头鬼上身了?”
鸾鸟没好气地道:“是你们让我唱的,现在又嫌弃我!”
“你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鸟呢!”两个小童子更加惊讶。
鸾鸟更加愤怒了,头顶上的羽翊变成了火红色,犹如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它瓮声瓮气地道:“你、你、你……”
“你大爷的。”蓐收淡淡地道,“被关了这么久,连骂人都不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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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大爷的!”鸾鸟气得尖叫。
两小童子顿时风中凌乱:“我们俩一个是萤火虫,一个生前是孤儿,没有大爷。”
嗖的一声,鸾鸟顶上的羽翊冒烟了。鸾鸟被烫得连蹦带跳地跑到小溪边,伸头入水来灭火。蓐收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噗嗤笑了出来。他指着两个小童子道:“你看你把人家气得,鸾鸟天生具有神性,当然会说话。”
“那它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呀?”萤小童子好奇。
云涡忙去小溪那边看鸾鸟,好说歹说才安抚了它。鸾鸟往石头上卧下,傲娇地道:“我本来声音清甜优美,是桃花灵魔强行将一种经书灌输到我的灵识里。从那时开始,我的声音就变成这样了。”
“经书?”云涡想起了什么,“什么经书?”
鸾鸟歪着头想了想:“不知道。桃花灵魔想要驯服我,让我日日诵经。”
“那你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了吗?”云涡追问,“是一个女魔头,还有一个男魔头吗?”
鸾鸟摇头:“有女魔头,也有男魔头,但是他们出现的时候都蒙着黄金面具,而且更多的时候是狸猫妖来驯服我。”
云涡振作了几分:“鸾鸟,桃花灵魔给你灌输的不是经书,那可能是……仙情决。”
“仙情决?”白小童子和萤小童子震惊无比。
云涡忖道:“仙情决是月老门派的独门秘术,不能轻易为外人所用,否则仙诀会产生很可怕的后果,并且会反噬决主。我想,桃花灵魔让鸾鸟来念仙情决,就是想制造厄难,又避免伤及自身。”
“是不是仙情决,看看就知道了。”蓐收运起神功,控制了鸾鸟的五识神。在鸾鸟的的头部,慢慢出现了一团光球,球面流光溢彩。云涡往光球内一望,惊道:“仙情决!”
踏破铁蹄,总算是将这部仙情决给寻回来了!
蓐收继续运功,只见那光球缓缓地飞入云涡额头,然后集合于一点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只那么一瞬间,光球就消失了。
云涡神清气爽,身体轻盈,运功查探自己的灵识,那缺失的一半仙情决果然已经归位!
鸾鸟也激动连连,在半空中飞舞起来,叫声果然清亮高亢,颇有穿云上九霄的势头。
白小童子一高兴,眼睛笑成月牙:“姐姐,仙情决归位,这下子再没人为难你了!”
云涡意外之余,也有些担忧:“话是这么说,可惜桃花灵魔已经炼成了迷情决。”
“姐姐,你想一想,若是你迟到一步,说不定那桃花灵魔还能炼成更厉害的仙诀呢,你这也算是立功了。”萤小童子安慰她道。
白小童子也乖巧道:“姐姐,桃花灵魔有战神哥哥去对付,咱们逍遥咱们的。听说这两天就有泥鱼镇的花卉节,正好姐姐带我去见见世面。”
蓐收踱步过来,道:“对,杀魔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们就别掺和了。咱们在这镇上耍两天就回去复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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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勉强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发苦。
“好。”
白小童子乐了,咧开嘴憨憨地笑了。萤小童子也欣喜地揉着垂下的辫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辫子尾。云涡打量两人,一个是俊朗少年郎,一个是娉婷小女儿,都是可以行走江湖的年龄了。
鸾鸟在半空中高歌,引来了那群如无头苍蝇的修士们。修士们一见到蓐收,涕泪横流地跪地道:“战神殿下,请收我们为徒吧!”
蓐收答也不答,只冷睨着修士,周身散发着高华冰冷的气质,修士们顿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为首的男修只得哀求云涡:“云涡仙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你见谅。如今我们失了道行,都没脸再回各自的仙门,你看……”
“云涡仙子,我等之前不该怀疑景宸是桃花灵魔,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们一般见识了。”
一名女修呜咽道:“仙子,我等都是有平定天下之志,如今失了内息仙术,做什么都是有心无力。望仙子提携提携我等!”
云涡犹豫:“你们真的只是想跟着我们?”
“云涡,别多掺和。”蓐收打断了他们的话,“他们只是想利用你,来增加自己的仙缘罢了。”
那女修呆了一呆,愤慨道:“上神,你是白帝之子,天生就有神力,可想过我们这些凡人修仙的没有?你说的没错,我们是有自己的私心,斩妖除魔是为了仙缘,积攒了足够的仙缘可以成仙,可以长生不老,但是修仙的终极目的还是善行天下!弱者没有能力行善,只有强者方可保住世间周全!”
云涡由衷赞道:“好一个善行天下!”
她扭头看了看蓐收,只见他一副风流意态,其中的高冷睥睨却是真真切切的,看来一时半会无法说动他了。她暗自下定决心,上前将为首的男修和女修扶起来,道:“你们放心,我会留在泥鱼镇,和你们一同解决这里的古怪。到时候功劳都算你们的,我不要这份仙缘。”
修士们又惊又喜,不敢完全相信:“云涡仙子,你答应了,可是蓐收殿下不答应该怎么办?”
云涡笃定地道:“无妨,我是蓐收殿下的禁脔,还是有些决定权的。”
众修士顿时石化,长大嘴巴看着两人。蓐收在她身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鸾鸟不怕死地重复:“禁脔?禁脔!蓐收你这色坯,你什么时候下的手?”
萤小童子捅了捅白小童子,低声问:“禁脔是什么?”
白小童子摇头:“看他们反应,可能是个地位不怎么高的星官吧?难道是养战神哥哥那些老虎的小官?”
“对,是养老虎的。”蓐收走上前来,将云涡狠狠往自己身后一扯,对着那些修士咬牙切齿地道。
修士们面面相觑:“可是禁脔明明是……”
“在我战神宫里,禁脔就是个饲虎官!”蓐收加重了语气。云涡半信半疑,从他的肩膀伸出脑袋:“你可别骗我,饲虎官也能当天下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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蓐收忍无可忍,抬手将笛子一敲,狠狠地砸在云涡头上。云涡痛呼一声,忙矮下身去,不高兴地摸了摸额头:“有虎形印记为证,你别想反悔耍赖。”
众修士齐刷刷地红了脸,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芒。
这简直是六界第一大八卦!
杀遍六界无敌手的战神蓐收殿下,抛下未婚妻花薛,和一名还未获得仙身的小女修好上啦!
小女修自甘堕落,不要神后名分,立誓要入战神宫的后宫啦!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花薛和小女修争风吃醋的戏码!
众修士大开脑洞,短短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意**了厚厚一本仙界宫斗。蓐收恨到牙痒痒,回头对云涡道:“念忘情决!”
“念那个干什么?”云涡一头雾水。
“难道你想让咱们的绯闻传遍六界吗?”
云涡挠了挠头:“可是忘情决是忘情,这时候念有用吗?”
“全篇忘情决,能使人忘天下难忘之情。一半忘情决,能使人忘天下难忘之事。”蓐收一把将她拎到面前,“正好你也检验下,仙情决的效力。”
云涡想了想,也是,这一半仙情决被桃花灵魔拿走这么多天,也不知道被篡改了没有。她往地上一坐,开始念起忘情决。
她故意留了一半忘情决没念,抬头看去,只见众修士各个目光迷茫,软面条般地躺在地上。
云涡震惊:“他们怎么了?”
“果然,仙情决的效力变强了。这也是因为你即将成仙,获得仙身。”蓐收满意地道,“好好收着仙情决,可别再被灵魔偷走,以后你还要靠着仙情决位列仙班呢!”
云涡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心事重重地低下头去。这异常的细节表现,并没有逃过蓐收的眼睛。他盯着云涡仔细观察着,心里已经有了考量。
一刻钟后,修士们纷纷醒来。他们还记得在元山洞府里发生的事情,但是关于蓐收和云涡的八卦,则忘得干干净净。
云涡看他们落魄的样子,打心眼里觉得可怜。本来这些人都是修仙名门,结果出来一趟遇到桃花灵魔这种棘手的魔怪,丢了内息仙力,连仙门也没法回去,怎能用一个惨字形容。所以,她当下便答应了众修士的要求,带他们一同待在泥鱼镇,铲除这里的古怪。
众修士感激得当时就跪地:“谢仙子成全!”
“你们要谢就谢蓐收殿下。”云涡丢了一个眼色给修士们。修士们立即会意,向蓐收跪地拜谢。
蓐收本就嫌麻烦,明明是自己分分钟能解决的事,非要丢给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从云涡答应开始,他就冷下脸色,如今被这群修士们拜来拜去,他更加不耐烦。
不过,蓐收再不耐烦,也没有再拒绝。云涡一招手,示意众人跟上。众修士欢欣鼓舞地跟着飞回了泥鱼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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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仲春景,泥鱼镇花海如潮,沿路沿街花香四溢,空气中都带着几分芬芳。花香一熏,整个人都步履飘然。
白小童子和萤小童子平日里不常见这些,目不暇接地顺着那琳琅满目的花树一棵棵看过去,怎么都看不够。路边有卖榆钱饼的,咬一口齿颊留香,两个小童子没出息地流下口涎。
云涡看两人巴巴地看着,知道他们想尝尝鲜,于是上前问:“老板,两个榆钱饼多少钱?”
饼贩伸出三个手指头:“三个铜板。”
云涡正要掏钱袋,蓐收已经丢过去九枚铜板:“要三个。”
饼贩乐呵呵地接了钱,将三个榆钱饼分别包好,递给云涡。云涡将两个饼分别给了两个小童子,将第三个饼递给了蓐收。蓐收接也不接,只道:“给你买的,不用给我。”
饼贩笑呵呵地巴结:“小娘子,你家相公真会疼人,什么都少不了你那一份,这叫恩爱夫妻。”
云涡差点被一口饼给噎住:“老板真会说笑,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抬眼看到蓐收蒙着一层霜色的脸,她又强调了一句:“是我配不上他。”
他听了,认认真真地看她:“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要不起你。”
“殿下真是客气,客气。”云涡僵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萤小童子一边吃饼,一边凑过来道:“姐姐,你和蓐收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都没发生。”
“怎么可能!你说‘配不上他’,那就是你曾经配过他。他说‘要不起你’,就是曾经要过你呗!”萤小童子扑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
果然这种事就是越描越黑。云涡黑脸,丢过去三个铜板,又拿了一张饼往萤小童子手里一塞:“吃你的饼,别多话!”
云涡无意过多纠缠,打算离开,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一众修士站在身后,人人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小童子手里的榆钱饼。她这才想起,狸猫妖贪财,这群修士曾经被狸猫妖给陷害过,估计身上一个银钱也不剩。再掐指算算,这和桃花灵魔纠缠的也有一天一夜了,只要是个凡胎都该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大家都饿了吧?老板,一人来一个饼。”云涡招呼修士们靠过来。饼贩老板乐呵呵地开始揉面,塞馅,然后将面团用手压成饼状。
云涡伸手去掏钱,却发现钱袋见了底,也只得碘着脸向蓐收道:“殿下,还有钱吗?”
蓐收瞥她一眼,不言不发地向饼摊丢过去一锭银子。云涡大概也觉得她做东,他付钱这种事不太厚道,想了想道:“殿下,等会儿饼做好,你吃两个好了。”
“不吃。”他一口拒绝。
云涡叹气,搓了搓手:“那你的那份,我就不客气了。”
“……”
说话间,饼贩已经在面板上做好了十几个面饼。他将手边的炉子开到最大,火红色的火舌顿时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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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拿过那十几个面饼,啪啪啪地贴在炉子壁上。袖口都被烧掉一块,他却仍然面不改色,仿佛感觉不到火舌烧撩的疼痛。
蓐收一挑眉。云涡惊问:“你不痛吗?”
“习惯了,习惯了。”饼贩解释道,“这榆钱饼要想酥嫩,就应该在火候最旺的时候盖在铁皮上。”
云涡心生疑窦,不过想了一想,都说术业有专攻,这饼贩要是做这一行久了,也可能皮糙肉厚,不怕火烧火燎。所以,她也就没再多问。
一盏茶的功夫,榆钱饼烤好了,众修士狼吞虎咽地吃了个饱肚。就在这时,一股人潮忽然从街头涌过来,边跑边说:“张家班开张啦!”
“张家班!张家班!”
“千载难逢啊!”
白小童子忙拉住一个路人问:“张家班是什么?”
那路人跺脚道:“嗨,你怎么连张家班的大名都没有听说过?这是这一带最出名的杂耍班子,最好看的当属断头术!”
白小童子吃惊,那路人随着人潮向一处空地奔去。从人潮缝隙里望过去,依稀看到一个杂耍班子在布置道具。
云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刚才说‘断头术’?”
白小童子点头:“我不当凡人两年多,这人间的口味越来越重了。”
蓐收轻轻蹙眉,望向人潮涌去的方向:“不是你口味越来越重,是这泥鱼镇确实有些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