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修士一听说有古怪,个个都积极踊跃:“殿下,这镇子不会有妖吧?”
“传闻中,西方有妖名乙一,头身可以两处,这个张家班不会藏了乙一这种妖吧?”
“这么说,我们修仙缘的机会到了?”
众修士磨刀霍霍,就差直接冲进人群里斩妖除魔了。蓐收倒是淡定,稳步向人群里走去:“先去看看。”
云涡叼着一张榆钱饼,跟着他一起挤到人群里。只见那张家班已经布好场子,两个武师开始耍刀弄剑热场子了。
“各位父老乡亲,我张家班行走江湖多年,今日和大伙有缘相聚,多谢诸位捧场!”张家班的小工碰着一只铜盆,人群里开始往里面丢铜板。
小工走到蓐收面前,见他气度不凡,涎笑道:“这位爷?”
蓐收乜斜他一眼:“演个断头术要多少钱?”
“哎呦,咱张家班有祖师爷的训导,断头术从来都是最后演的。这位爷,不好意思了,咱们前头的节目也好看,什么胸口碎大石,什么半空飞人,都是顶呱呱的。”小工陪笑。
想也知道,断头术必然是压轴,不然先演完了,人气散了,张家班还赚不赚钱?还有,给钱就演断头术,这传出去,怎么听都不像是第一杂耍班的格调。
蓐收懒得和他废话,伸手一挥,使出流光神术。
云涡只觉眼前顿时眼花缭乱,所有人的行动都像是被加快数倍,忙碌的身影化为光影,嗖然来回。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杂耍班又恢复正常,开始清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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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蓐收道。
云涡被流光神术晃得头晕晕的,怒道:“你在用神术前能打个招呼吗?”
“不能。”他道。
云涡气结,但是在看清楚空地中央的布置后,头脑一下子清醒,忘记了蓐收继续争论。
那里摆放着一个长条木箱,一个正方向的木箱。下面那个长条箱子没有上头的盖,上面那个正方形的箱子没有下面的底。一名美貌女郎走到两个箱子里站好,帮手将箱门盖上,两个箱子对接的缝隙,正好是女郎的脖子。
杂耍班主拎着大刀出场,拱手道:“诸位,下面就要演我们张家班最负盛名的‘断头术’!这个节目和前面的不同,拼的是真功夫,拼的是活生生的人命!还望诸位看在咱们拿命拼一场的份上,给个赏钱!”
断头术!
云涡忙拍了拍白小童子和萤小童子的肩膀:“你们见不得这场面,赶紧退后!”
萤小童子正是好奇的年纪,哪里肯听,嘟起嘴巴道:“姐姐,我才不信这些凡夫俗子的说辞呢!什么断头术,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我早学会了。”
人群中纷纷掏囊给钱,无人议论,所以萤小童子这番话尤为响亮。杂耍班主听了,冷笑道:“这位小姑娘,话可别说这么满!断头术完成之后,你敢上前来开箱子吗?”
萤小童子想也没想,道:“敢!”
白小童子诧异地看她一眼:“你有多大的能耐,就敢去开这种箱子?萤小童子,你到时候被吓坏了,可别哭鼻子!”
“怕什么!你别把我看怂了!”萤小童子不满,转而对班主道,“就这么一言为定!”
“那就说定了!大家做个见证,等下要这小姑娘上前开箱子,不得临阵脱逃。”班主露出诡异一笑。
云涡急了,萤小童子的本体是萤火虫,吸的是日精月华,修炼的是鹊桥仙媒,哪里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场面?
她低声道:“萤小童子,你干干净净一个女孩儿家,去掺和这种血腥事干什么?让你蓐收哥哥替你去,他就喜欢这种场面。”
“什么叫我就喜欢这种?”蓐收斜睨她一眼。云涡忙讪笑道:“你不是战神吗?这种场面应该见得多了。”
他从鼻翼中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她。
白小童子回头,认真地对云涡道:“姐姐,蓐收哥哥才不喜欢这个呢,他喜欢的是风花雪月,对酒吟诗。”
云涡扯了扯嘴角,六界闻之色变的战神,会喜欢这么风雅的东西?
这时,张家班收银钱也收得差不多了,杂耍班主向人群一抱拳:“诸位,胆小的可以离开,胆大的可看仔细了,断头术现在开始!”
他往那两个摞起的箱子走去,在箱子周围舞起大刀,明晃晃的大刀不时反射出刺眼的射线,不时有人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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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不耐烦起来,怀疑箱子里的女郎要么是妖怪,要么班主使用障眼法。就在她一愣神的功夫,班主手中的刀嗖的一声从两个箱子夹缝中穿过!
鲜血从夹缝中流淌下来。
人群中静悄悄的,一根针掉在低声都能听到。
班主停下舞刀,向萤小童子一抱拳,露出森白的牙齿:“小姑娘,请吧!”
萤小童子看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有些愣神。云涡也被惊到了,因为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妖气,也没有测算出班主有使用障眼法的痕迹。这就是说,这血,是真正的人血了?
那夹缝正对着的,是箱中女郎的脖子。也就是说,开箱后很可能面对的是一个断头美人。
“我帮你去。”白小童子说着就要上前。萤小童子一把将他拉回来:“你不用帮我,我不想欠你人情。”
说着,她咬了咬牙,大踏步地走到箱子前,深呼吸一口气,将底下那个长条箱子打开了。
长条箱子里,那名美貌女郎依旧站着,只是头部被上面那个正方形的箱子挡住了。
班主狞笑:“小姑娘,上面那个箱子,你敢开吗?”
“有什么不敢开的!”萤小童子伸手就要拉开箱门,不过很快她的手停在半空。
“怕了?”
“不怕!”萤小童子说完,一旋身,将上面那个正方形的箱子踢飞了去。箱子落地,她听到人群中发出惊呼。
萤小童子定睛一看,吓得连连后退。那女郎仍然站在箱子里,脖子上一条血印殷虹如血。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众人,展颜轻笑。
“别……别吓唬人!”萤小童子还在强撑着,“脖子上这条血印,做得还挺逼真的啊!”
女郎又是一笑,这次充满了轻蔑。她缓缓地,缓缓地举起手,将自己的头从脖子上取了下来。
萤小童子发出一声尖叫。
白小童子大步上前,伸手将萤小童子的眼睛捂住,然后足尖轻点地面,便往后飞去老远。众修士再也无法沉默,一拥上前:“有妖孽!看剑!”
云涡忙阻止众人:“都住手!”
修士们回头看云涡:“妖孽就在眼前,为什么让我等住手?”
“没有妖气魔气,他们也没用什么邪术,你们要杀谁打谁?”
“可是……这的确不寻常!”修士们虽然嘴上在辩解,但是气势已经矮了许多。
班主眯了眯眼睛,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修士:“可以啊,我都没发现有这么多仙门弟子!”
他转身看向那断头女郎,道:“这是我张家班的独门秘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岂是你一句妖魔鬼怪就能解释的?女郎,告诉他们是怎么回事!”
众修士大吃一惊,重新看向那断头女郎。女郎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头安回脖子上,然后从袖中掏出药膏抹上,最后拎出条长布条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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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开口说话了。
声音居然还蛮好听的:“我张家班游演这么多年,见过来斩妖除魔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惜这是我张家班独门秘术,我不是妖,也没用什么妖术,而是拼的真功夫!若是有人还有人质疑,我愿当面证明!”
说着,女郎转手抢过班主手中的大刀,往自己左手上一挥,手臂应声而断!
人群如同石雕,不喊,不逃。女郎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弯腰将手臂捡起来,往胳膊上一装,使劲按了按,那只断手又能动作自如了。
众修士没吭声,但是已经收起兵器,后退到云涡和蓐收身边。他们低声道:“老大,怎么办?”
云涡也不知道怎么办,抬头看蓐收,发现他面上表情非常难以捉摸,深邃凤眸里微微带着笑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问:“咱们怎么办?”
“走。”
蓐收将一锭金子抛向班主,转身就走,毫不留恋。云涡不敢全信,追上去问:“咱们要不留几个人跟着这张家班,查查他们的底细?”
“不用。”
“那怎么行?”
“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蓐收驻足看她,“你们还没发现吗?整个泥鱼镇的人,都这副德性。”
什么?
云涡震惊,下意识地扫视路人。这条街上行人众多,摊贩也众多,仔细一看,还真的能看出些端倪。
比如,十步远的那个猪肉摊,摊主人是个屠夫,剁肉的时候不慎将手指头剁掉一根,他满不在乎地将手指头接上。
这个镇子上的人,似乎不会痛,也不会死。
“先找个住的地方再说。”蓐收提步往一处客栈走过去。云涡回头看了看萤小童子,她脸色煞白,显然被刚才那可怕的一幕吓坏了。白小童子到底死过一次,比她淡定多了,轻搂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一行人住进客栈,修士们顾不上吃饭,齐齐聚在一间房内讨论。
待关上门,云涡才问蓐收:“你不让我去查张家班,难道你已经知道什么了?”
蓐收撩袍坐下,看了云涡一眼:“你把你的百宝袋拿出来。”
云涡恍然记起,她百宝袋里装了许多从花牢里飘出的小光点。她将百宝袋递给蓐收:“你先看看,这些是什么?”
“难道不是魂魄?”一名女修疑惑地道,“当时我在旁边看着,觉得那就是魂魄无疑。”
百宝袋里有许多暗格机关,云涡将那些小光点从其中一个暗格取出,伸开手掌,那些绿莹莹的光点就飘散在半空中。
“我本来以为这是风流鬼,后来觉得不是。”蓐收随手拈起一只小光点,放在眼前看了看。
风流鬼,顾名思义,就是那些为毫无节度地寻求爱欲,结果殒命的人。他们死后,魂魄被称为风流鬼。
云涡忖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是风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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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牢附近的洞室,一众修士都失态忘形,这说明花牢附近有许多致命**存在。另一方面,这些东西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爱欲气息。”蓐收不紧不慢地解释,“但是现在,我明白他们是什么了?”
“是什么?”
蓐收看了众人一眼:“是魂魄的一部分。”
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震惊之色。白小童子快言快语地道:“夺魂只夺部分,这是高等的夺魂术。”
“最近功课修得不错。”蓐收赞道,“凡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是天魂、地魂、命魂,离一而不可活。七魄主要掌管着凡人的身体发肤,以及七情六欲。若是七魄被夺,那么就会陷入不痛不伤,不爱不憎的状态,就等于是活死人。”
云涡想起那个断头女郎:“你是说,张家班那个女郎就被夺走了七魄,是个活死人?”
“不,她不一样,她是真死了。”蓐收云淡风轻地道,“他们常年杂耍,弄刀弄枪的,定是偶然发现自己可以不伤不痛地活着,所以就想出了用断头术敛财的法子,成为附近首屈一指的杂耍班。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活死人,所以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断手断脚无所谓,但是断头是要命的!那女郎表面上看和正常人一样,其实在断头的那一瞬间,她就死了,只不过桃花灵魔要所有人都像活着一样。”
萤小童子“啊”了一声:“这么说,她是走尸?”
“也不是走尸,因为她的三魂还在。只不过那女子一旦离开泥鱼镇,估计就撑不住这副皮囊,得死了。”
众修士听得又是兴奋,又是失望。兴奋的是终于摸到了一些泥鱼镇的古怪,失望的是又是桃花灵魔留下的烂摊子。收拾烂摊子,可赚不到多少修行。
萤小童子气愤:“那桃花灵魔为什么搞这些古怪?他要是想吃魂魄,直接吸了不就完事?”
蓐收摇头:“不,恐怕他是想让这些人沦为魔族。”
一名男修失声问:“凡人也能成魔?”
“当然,能修仙就能修魔,只不过麻烦一点罢了。”蓐收道,“两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中,魔族元气大伤,桃花灵魔估计就是想用这种法子,把一批凡人变成魔族,好壮大自己的势力。我估计,泥鱼镇只是他的一个据点,他应该会在其他地方也设下同样的阵法,好培养魔族的势力。”
一提到仙魔大战,修士们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彩。
那是仙族联合神族,对魔族的一次剿杀。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万年,但是提及当年,仍然让这些修仙人热血沸腾。
那也是一个仙族玩命炼制仙器的时代,炼出的仙器被送到战场上,由散仙和上仙对魔族进行诛杀。杀一个魔族,能增加上百年的修行,诱不诱人?
有人道:“太好了,既然如此,那咱们把这些七魄都归位,让桃花灵魔计划失败,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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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咱们应该等这些活死人都变成魔,杀起来能增加更多修行!”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咱们不能现在动手。”
修士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云涡闻言,大吃一惊,霍然站起道:“你们不能这样!”
众人没见过云涡这样急过,都愣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怎么能故意等到这些人化魔再杀?就让他们七魄归位,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云涡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想出这种馊主意,越说越气愤,“我记得你们中有人说过,善行天下。你们就是这样为善的吗?”
一席话说得修士们面有愧色。他们沉默了一小会儿,惭愧道:“云涡仙子别急,我等这就去把七魄归位。”
蓐收坐着没动,淡淡地道:“这是高等夺魂术,也要用高等还魂术才可以让七魄归位。你们内息还在的时候就做不到,更何况你们现在仙力全失。”
修士们倒抽一口冷气:“这么说,我们没用武之地了?”
“早就说过,你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个个都是累赘,还偏偏想要跟在我们身后捡道行。不是有人帮你们说情,我早把你们都赶走了。”蓐收意味深长地看着云涡,瓷白俊美的脸上浮着看透世事的浅浅笑意。
云涡浑身不自在,倔强道:“一码归一码,我答应了他们,就要做到!”
“那好,我就让你们做力所能及的。”蓐收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折扇,“你们就先帮我打探清楚,桃花灵魔是用什么法子吸了这么多七魄的。只有摸清这一点,我才能用高等还魂术让这些七魄还回去。”
修士们一口答应:“行,我们这就去绑几个人过来。”
“绑人不行,他们说不出什么。”蓐收一转手将扇柄指向窗外,“你们得去问景宸的三十二个姨太太。”
云涡两眼一黑。
这厮,怎么还没忘记这茬啊……要不是他将景宸当做人饵,景宸能多出莫名其妙的姨太太吗?
这厮,真是以黑景宸为己任,时不时地要给景宸找点麻烦事,坏一下他的名声……
幼稚!
荒唐!
云涡这边在腹诽蓐收,那边修士们茫然无措,一头雾水:“景宸什么时候娶了……这么多?”
“看景宸表面上清心寡欲,都是装的?”
“景宸身体能撑得住吗?”
居然还有人耳语:“你们说,云涡是其中一个姨太太,还是正房……”
一句话没说完,放在房间中间的桌子突然碎了几半,稀里哗啦地堆了一地。修士们目瞪口呆,不再议论八卦。
蓐收眼尾微扬,慢悠悠地道:“你们是不是不记得我上次说过的话了?”
“什么话?”
“短命的,一般都很话多。”
“神君,我们再也不敢了!”修士们吓得哆嗦几下,忙大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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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童子拉着萤小童子的手,挤眉弄眼地道:“他们肯定不知道谁是景宸的姨太太,我们也和他们一起去!”
众人逃也似地跑出房门,原本很是拥挤的房间,一下子陡然空阔起来。云涡无语地看碎成两半的桌子,道:“他们不过是未得道的修士,你地位尊贵,何必和他们生气。”
蓐收凝视她:“没生气。”
“没生气你砸桌子?”
“桌子是死物,砸了就砸了。人是活物,话不能乱说。”蓐收站起身,云涡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向自己袭来。他一步步地走向她,她一步步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退无可退。
离得近了,他身上那股神妙的清香幽幽传来,令人心醉。
云涡有些尴尬,不敢抬头看他。蓐收一把将她的下巴抬起,逼着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道:“你听好了,有我在,你这辈子都别想嫁给景宸。”
云涡怔住,呆呆地看着蓐收。
她在他瞳仁里的倒影,清艳无措,瑟瑟发抖,像极了一朵在风中摇曳的花。
梦中,她被人上了八狱毒钉,忍受八种地狱的煎熬,整个人都像被野兽撕扯粉碎着。
在这种时刻,为了摆脱痛苦,她愿意答应任何条件。于是就有人和她做了一笔交易。她在那人身下婉转承欢,只为求得一死。
云涡唯一想不通的是,她居然会忘记那个人的面容。若有人这样欺她辱她,就算那人被挫骨扬灰,她也是能认得的。
可如今,那个欺辱她的人的影像,居然在这一刻和蓐收重合。
云涡下意识的推开蓐收。
蓐收后退两步,微微挑了眉,看她眼中乍现的恨意。
她冷冷地回瞪他一眼,转身走出门去,将房门擂得山响。在这之后,房间里陷入长长久久的寂静。蓐收站在原地,怔愣片刻,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她的反应耐人寻味。
蓐收低头,忽然自嘲地轻声一笑。
“终于,想起来了?”
夜深沉。
房内一灯如豆,映出萧瑟身影一抹,在墙壁上微微颤抖。
云涡抱膝坐在**,凝眉思索。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她想起方才那股怪异的感觉,自言自语,“蓐收殿下不会这样做。而且,我也不可能被仙界判了八狱毒钉。”
即便如此,她仍然无法驱走心头疑惑。那种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到她能够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对方霸道的进入,以及他说话时,热气轻轻喷在脸上的酥麻感。
云涡心里升腾起一股烦躁不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外间蓦然响起一阵迎亲喜乐,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是吧,这种乌漆墨黑的夜晚,也有人娶亲?
云涡警觉地走到窗前抬起一角,一眼就看到客栈楼下的小路上,众修士正扛着一只露天轿子,晃悠悠地往这边走来。白小童子和萤小童子走在前头,正在吹着唢呐,那迎亲喜乐就是他们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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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上端坐着一名女子,蒙着大红盖头。诡异的是,女子身上也穿着大婚用的大红绸裙。如果不是在夜晚,这是个像模像样的迎亲队伍。
云涡头皮一麻,已经隐隐猜了个大概。她眼睁睁地看着众修士将轿子抬入客栈,忙转身走出房间。在此时,白小童子和萤小童子也停止吹奏唢呐。
客栈老板正在大厅里算账,听闻动静抬头一看,惊问:“你们这是抬的谁?”
“新娘子,和夫君相聚的。”一名女修越众而出,笑着回答客栈老板。她飞快地将一锭银子放到老板面前,适时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向身后一挥手,示意众人将新娘子抬上二楼。
云涡走到木质楼梯口前,一把抓住白小童子,问道:“这新娘子是谁?你们在搞什么?”
白小童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姐姐,这姑奶奶可难请的很哪!非要我们抬着喜轿去见景宸。”
“景宸没在这儿。”
萤小童子赶紧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姐姐快别说了,我们是骗她们说景宸在此,才请得动这姑奶奶的。”
“云涡仙子,”一名修士飞快上前,冲她直挤眼睛,“轿子上的是景宸的正妻,她打败了其他三十一房姨太太,正式升为当家主母。”
另一人生怕云涡露出马脚:“没错没错,这新娘听说景宸在客栈,喜不自胜,巴巴地要来看。”
“新娘貌美如花,和景宸小别胜新婚,不知道今晚上怎么美呢!”
“景宸早就想新娘子想得要命,哈哈……”
修士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往蓐收房间走去。那新娘子听了,在红盖头下格格地笑了起来,道:“讨厌!等下见了景宸,你们可别这样说了。”
云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招手:“下来下来,这地方弄轿子可麻烦透了。”
修士们忙将轿子稳稳放下,两名女修上前扶着那一身喜服装的新娘子,施施然往房间里走去。
云涡叹气,知道等下难免一场撕扯,跟着进了房间。那张拍碎的桌子已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面打磨精致的石桌,蓐收正坐在桌旁喝酒,意态风流。他抬头望见为首的新娘子,停住酒杯道:“这是谁家的新娘子走错了门?我这里可没有交杯酒喝。”
“殿下,这是景宸的正妻。”一名修士还在掩饰。
蓐收放下酒杯,轻蔑一笑:“不就是一桩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就给我办成这样。”
那新娘子还以为说话的就是景宸,欢喜地将红盖头揭开。云涡一眼就认出,这新娘子就是那天百妖夜行中,为首的黄鼠狼精。
黄鼠狼精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定在蓐收身上,问:“景宸在哪里?”
“他人没在这儿,是我找你问几句话。”蓐收看也不看她,自顾自地斟了满满的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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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鼠狼精顿时勃然大怒,一把将红盖头摔在地上,回头怒目看着众修士:“好啊,你们骗我!”
“也不是骗你,是事出有因,我们有急事要问。”修士们解释道,“这泥鱼镇有古怪,你做为护家仙,理应出一份力的。”
黄鼠狼精冷笑:“开什么玩笑,你们修仙的整天打打杀杀,入到关键时候就一个个跑过来问我们。有本事你自己去解决!”
她拨开人群,就要走出房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站住。”
黄鼠狼精回头,媚眼如丝地看着蓐收,方才冷硬的态度全然不见,风情万种地道:“这位公子留我,我当然留下。”
蓐收举起桌上那杯斟满的酒杯,遥遥地向黄鼠狼精递送过来。黄鼠狼精受宠若惊,忙上前接过。她娇声道:“谢公子的美酒。”
说着,黄鼠狼精就要将那酒杯倾斜入口。
这酒也的确馋人,光从这飘然的酒香判断,就知道不是凡品。黄鼠狼精心里也猜出蓐收定不是寻常上仙,一门心思想着要先将敬酒喝了再实施魅术进行勾引。谁想到酒水还没沾到一滴,她就听到蓐收又道:“这酒不是给你的。”
黄鼠狼精愕然,放低酒杯,问:“公子,这酒怎么就不是给我的?”
蓐收掏出一张皮毛,往黄鼠狼精脚边一丢:“这酒,是让你祭奠自己曾经的好姐妹的。”
那皮毛正是狸猫妖的。黄鼠狼精一眼认出,手里的酒杯一下摔落在地上。她颤颤巍巍地道:“公子,我是护家仙,可从来没有为非作歹啊!”
蓐收将一杯新满的酒杯举起,优雅地饮完,才道:“一共三十二个姨太太,其他的没能来,就你来了,说明你是打架的赢家。你能打败其他三十一只妖,就说明你的妖力超群。平白无故的,如果不是和桃花灵魔有勾结,你怎么就比其他护家仙厉害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黄鼠狼精这是犯了和狸猫妖同样的纰漏。
黄鼠狼精往地上一跪,紧张地道:“我说,我都说!半年前,狸猫妖突然道行飞增,我和她平素关系不错,就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捡到了什么法器。狸猫妖将一部分内息赠送给我,还要带我去个地方,说去了那里,就能让我也功力大增。我琢磨着不对劲,怕她是入了魔道才这样,所以就没答应,从此和她关系也疏远了。谁能想得到,她是和桃花灵魔勾结上了呢?”
云涡一琢磨,觉得黄鼠狼精说的差不多是实话。如果她和桃花灵魔有关系,那么当初也不会被景宸手腕上的烂桃花丝所**了。
“那你说说,桃花灵魔是怎么夺七魄的?”蓐收看了一眼云涡。云涡会意,将那些七魄取出,指给黄鼠狼精。
“这些都是镇民的七魄,之前被关在元山洞府的花牢里。你作为护家仙,平时有什么察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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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鼠狼精摇头。
蓐收也不急,温声道:“再想想。”
黄鼠狼精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狸猫皮,咽了一口吐沫。她犹犹豫豫地道:“小的法力不足,虽说不上什么,但是好在长年生活在泥鱼镇,猫猫狗狗的感觉倒是能说上一点的。诸位,这镇子之所以变得古怪,就是从当年那位高人布下泥鱼阵开始的!”
云涡问:“花邪灵不算?”
“哪个地方没有花邪灵这种东西,算不上什么古怪!可这里的人若是不伤不痛不老不死,那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个。”黄鼠狼说,“当年那个高人设下泥鱼阵之后,花邪灵是销声匿迹了,可这个镇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说好听点,这是为了镇压花邪灵所付出的代价。说难听点,这里的镇民不人不鬼。”
有人插嘴问:“那你们护家仙怎么没去想办法?”
黄鼠狼精不屑:“镇民一个个都比我们厉害,死都死不了,我们能想什么办法?再说了,我们以前都是祖奶奶级别的,要受供奉和香火的。现在倒好,镇民连自己亲生老子都不孝敬了,还能孝敬我们?我们得不到好处,凭什么要去想办法。”
云涡又问:“那泥鱼阵在哪里?”
“你问这个做什么?”黄鼠狼精问,“难不成,你还要捣毁泥鱼阵?”
“正是。”
黄鼠狼精呵呵笑了两声:“你把窗子打开,我指给你们看。”
云涡怕其中有诈,试探地看着蓐收一眼。蓐收面色沉静如水,伸手往窗户方向一指,仿若一阵风吹过,窗扇悄无声息地开了。
窗外月明云净,灯火通明,屋舍如连绵不绝的群山,从眼下一直绵延到月光尽头。黄鼠狼眯了眯眼睛:“泥鱼阵,就在眼前。”
修士们顿时火了,拔剑指向黄鼠狼精:“少骗我们!”
黄鼠狼精不慌不忙地道:“难道天下所有的阵法,都得跟你们仙家一模一样吗?”
蓐收云淡风轻地看了一眼窗外:“有意思。”
“还是公子明白。”黄鼠狼精道,“这泥鱼阵法,不是一块镇压封印,也不是八卦乾坤阵,更不是风水迷局,而是整个泥鱼镇!”
众人大吃一惊,倒抽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胡言乱语,从来没见过这等阵法!”
“……”
蓐收起身,踱步到窗边,幽远目光飘向天边:“桃花灵魔果然不好对付,泥鱼镇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甚至每个人,都在他的阵法之中!”
一名男修上前道:“这样反而好办许多,咱们把这镇子破坏几处,不就破了阵吗?”
话音刚落,另一人就反驳道:“你想得简单,若是破坏泥鱼镇几处,说不定会引发阵法自卫攻击的。”
“呸,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你就是贪生怕死之辈。”
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其他人则开始犯难。云涡问蓐收:“殿下,你觉得我们如何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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蓐收略忖了一忖,道:“你们先别轻举妄动,这泥鱼镇既然是桃花灵魔设下的,那就不是容易解的。破坏几处房屋这种方法就别提了,没那么简单。要知道,这种阵法不是死的,而是活的。它就像是一个活人,你攻击了他,他不仅会愈合伤口,还会对你进行反击。”
他这比喻生动形象,让众人顿时噤若寒蝉。萤小童子问:“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蓐收微微一笑:“现在各回各房,都去休息。”说着,他看向黄鼠狼精,不忘吩咐一句:“别忘了把景宸的妻子送回去。”
“是!”
黄鼠狼精不情不愿:“别呀,你们现在把我送回去,大伙就都明白我没见到夫君了,那我多丢面子!你们明天再送我回去,我回去也好编一段床帏见闻给她们听听。”
白小童子拿出绳索:“胡说什么,再不走,就绑你走了。”
蓐收倒是想起了什么,制止道:“算了,明天再送她回去吧。今天就先让她待在我房里。”
黄鼠狼精喜上眉梢,脸颊泛着春色,还以为蓐收终于开了色窍。没想到蓐收转而对云涡道:“那些七魄都交给她,让她数一数,里面有多少男魄,多少女魄。数错一个,扒了她的皮。”
云涡嘴角抽搐两下:“好。”
这些七魄,没有五百也有三百,而且要分辨出男女,更是耗费时间。估计黄鼠狼精得数到下半夜了。
黄鼠狼精眼泪吧唧,媚态楚楚:“公子,我眼神不好,望公子体谅则个……”话音未落,她就觉得头顶上方刷地落下四堵透明墙壁,将她整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
蓐收笑得很是邪恶:“体谅了,这结界半丝风也不透,你安心完成我交待的事情就好。”
黄鼠狼精欲哭无泪。
众修士忙活了一天,也是累了,打着哈欠回了房间。云涡打算带着白小童子和萤小童子同去休息,忽然被蓐收喊住:“你稍等,还有件要事。”
“什么事?”云涡警觉。
蓐收上前几步,缓缓向她弯下腰来,嘴唇贴近她的耳侧。她以为他会嘱咐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他只是说:“晚上别蹬被子。”
“……”
“记住我说的话,歇息去吧。”他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仿佛真的是在交待什么天大的秘密。
云涡觉得和蓐收在一起久了,一定会神经衰弱。他总是能出其不意地调戏到她,猝不及防地撩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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