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来想去,只得委屈地道:“殿下要是想知道详情,大可以去问风七月。为什么要审问我呢?”
“他我也在审问,我只是怀疑你们隐瞒了什么。”
云涡定了定神,故意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是……风七月向我求娶,我不同意,他才将我掳走。”
“真的?”他定定地看着她,手上把玩着一只夜光杯。
云涡使劲点头。
蓐收一笑,意态风流:“撒谎。”
云涡急了:“殿下,我真的是句句属实,请殿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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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就明察!”蓐收一边将她拎到跟前,幽深黑眸紧紧盯着她,“那你说说,他当时求娶,都说了些什么?”
他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五官也陡然放大,云涡心头狂跳,只好胡乱诌道:“殿下,这、这种事怎么好说出口……”
“说。”他言简意赅。
云涡怔怔地看着那张俊美面容,竟然鬼使神差地道:“因为我对殿下已经动了情。”
蓐收一把放开她,冷声道:“来人,云涡仙子欺瞒事实,和风七月一起关入仙牢,择日问斩!”
真是一言不合就杀人啊!
云涡脑中天人相交,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娄宿大踏步进来,肃然道:“云涡仙子,请随在下走一趟,不然绑你去仙牢,大家都难看。”
云涡抬头看娄宿。他和万年之后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仍然是那般严肃苛刻。她重新看向蓐收,凄然道:“我对殿下诚心可鉴,为什么殿下不肯信我?”
蓐收挥了挥手,娄宿便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你说你对我诚信可鉴,可不把你的心剖出来,谁知道你的心是什么样的?”蓐收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我……”云涡结结巴巴的,不知道前世的自己究竟是如何回答的。
“拿点能证明你心意的东西出来吧,否则——我照杀不误。”他懒洋洋地说道。
云涡大着胆子抬头,发现蓐收不知何时又坐在纱帷后面,从外面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影子。无论是在魔地营帐,还是在云上神座,蓐收给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遥不可及。唯有此时,他多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孤独。
“殿下,”她颤声道,“如果殿下想听,那我一句一句说给殿下听。”
纱帷后久久没有回答。
云涡清了清嗓子,凝视着那道清瘦俊癯的身影,千般滋味百般思绪都涌上心头。她早已想不起那些恨意丛生的时光,能记起的只有他眼眸中波涛撼天的情绪,能记起的是他说——
我在等你的一颗真心,哪怕只有一瞬间是为了我,我也甘之如饴!
她一时心潮汹涌,便道:“若是和你比翼双飞的代价,是必须弃了这仙身,我弃!若是和你白头到老的结局,是必须舍了这万年仙途,我舍!”
云涡痴痴地说着,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一想到他可能会死,她就痛彻心扉。
纱帷里一阵沉默,久久没有人作答,久到云涡以为蓐收已经忘记了她。她慢慢向门口退去,忽然听到他淡淡地道:“还在骗我。”
“我没有!”云涡失声道。
蓐收没有再说什么,只喊了一声:“娄宿!”娄宿便大踏步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风七月扰乱仙规,论罪当关入仙牢千年。不过眼下正是剿灭魔族的关键节点,为定军心,当论重罪——”他顿了顿,吐出一句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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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悚然,忙道:“不要!”
“不要?”蓐收从纱帐后走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我了他骗我,还为了他求情?”
云涡不知道前世的自己会如何反应,但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风七月去死。她大着胆子道:“殿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为何要给风七月判这样重的罚?殿下这样严苛,真的不怕被六界诟病吗?”
语毕,她立即看到蓐收眸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般刺了过来。
娄宿在旁边倒抽了一口冷气:“云涡仙子,还没有人敢这样跟殿下说话。殿下原本就是战神,太过仁慈就无法震慑魔族。”
云涡心一横:“我理解殿下的处境,但震慑魔族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些仙族也要想杀就杀?”
她倔强地扬起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蓐收。他和她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交,而她竟然没有丝毫退让。
蓐收漠然看着她,忽道:“看你好歹是个美人,那就给你指条明路吧。”
“请殿下明示。”
“愿意赌吗?”
“只要能救风七月的命!”
蓐收这才蓄了一抹淡笑,弯下腰,幽深墨眸直直地看着她:“如果你能让别人夸我一句好人,我就放了风七月。这个夸我的人不能是你,要是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
云涡没想到他会如此说,看着那张俊颜,一时间出了神。半晌,她才道:“殿下,如果你现在就放了风七月,他一定会夸你是好人的。”
“云涡仙子,你确定?”娄宿忍不住道,“这普天之下,谁没听说过殿下的恶名……”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蓐收丢给他一记凌厉的眼神。娄宿忙低下头去,陷入沉默。
“如果你没能赢我,就死吧。”蓐收语气无谓,像是在谈论明日的金乌会不会照常升起这样的小事。
云涡后背一凉:“好。”
“记住,你只有三次机会,如果三次都没能让我听到别人发自内心地夸我是个好人,我就杀了他,还有你。”蓐收优哉游哉地道,目光里的促狭意味,就像是猫在捉弄着老鼠。
云涡掂量了几番,一会儿觉得赢面很大,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希望。毕竟,她曾经恨蓐收恨到极点。
她不懂,为什么元神让她身陷在回忆的情景里,无法抽身而出。难道万年前的林林总总,她都要亲身再经历一遍?
云涡不禁为难,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下难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得硬着头皮道:“一言为定,殿下可不要反悔。”
蓐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确实心狠手辣,不过从不反悔。”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带着少年的张狂和意气风发,让云涡有些恍惚。
她真的能赢这样的他吗?
“你先下去吧,我随后就来。”蓐收重新走入纱帷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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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涡出了营帐,深呼吸了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才看到娄宿正凝视着她,目光里充满同情。
“娄宿大人,你这样看着小仙,是觉得我输定了?”云涡试探地问。
娄宿长叹一口气,目光转向黑黢黢的山谷:“我只说一句话,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都比咱们殿下显得善良。”
“……”云涡默默扭头。
娄宿斜看她一眼:“你别不当回事……这样吧,我寻机向殿下求情,让他把赌约取消。”
“为什么?”云涡歪着头看娄宿。
“因为你必输无疑。”娄宿很认真地道。
云涡笑了笑:“真那么可怕?”
“魔族什么下场,你就是什么下场。不要以为你是妖仙,殿下就会对你心存仁慈。”
云涡摇头:“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从来没指望他能放我一马。”
娄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这样是自寻死路。”
“就算是吧,不过还是谢谢你。”云涡没想到娄宿前世就是这样冷面热心肠的角色。她笑得更加开怀,白皙皮肤在月光下映出淡淡的光晕。
就在此时,蓐收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娄宿,带路。”
“是!大人!”娄宿阔步走在前方,往仙牢的方向而去。云涡紧随其后,却忽然被一只手拖到后面。她回头一看,正看到蓐收冷冷地看着她。
他声音清冷:“你走最后。”
云涡抿唇笑了笑,乖乖地跟在蓐收身后。就这样一路到了另一处营地,云涡遥遥地看到数名仙将正在把守着一处仙牢。
她忙快步走上去,却被蓐收伸手挡住。他睨着她,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说一句话,否则我格杀勿论。”
云涡打了个冷战,忙点点头。
所谓仙牢,其实就是一个八面封锁的结界。结界方方正正的,将风七月圈禁在其中。风七月躺在仙牢里,紧紧闭着眼睛,似乎很是疲惫。
云涡仔细观察风七月,发现他的皮肤还是那样白净,知道他已经控制好了气息,并没有立即生出魔身,心里宽松了一些。
只要能在这一刻骗过蓐收,就可以了吧?
“风七月,起来!”娄宿踢了踢仙牢。
风七月睁开眼睛,在看到云涡后,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些光彩。他扑过去,紧紧扒在仙牢壁上:“云涡!”
云涡想回答,但想起蓐收的警告,什么也不敢说。
蓐收冷冷地道:“风七月,云涡已经说明一切,并为你求了情。本来本座是不想饶了你们的,但念及战事吃紧,还是给你次机会吧。”
他向娄宿使了个眼色。娄宿会意,伸出手掌,将仙牢所设的结界收了起来。只见那结界化作一缕白纱,慢慢地融入到娄宿的手掌心里。
风七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斜着眼看蓐收。
“都说放了你,还不走?”蓐收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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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七月发出一声更冷的笑声:“殿下,你会这样好心放了我?”
云涡顿时两眼一黑。第一次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蓐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涡:“你输了。”
“殿下,我还有两次机会,求殿下能多给我一点时间。”云涡硬着头皮说。蓐收不置可否,只是从鼻翼中轻轻哼了一声。
风七月完全不知内里,茫然问:“你们在说什么?云涡,你没有答应殿下什么条件吧?”
云涡惭愧地道:“我和殿下打赌,只要有人夸他是个好人,他就立即释放你,什么都不追究。”
风七月一愣,然后哑然失笑道:“云涡,你和殿下赌什么不好?赌这个,你输定了。”
云涡心头一沉,自知情况不妙。她飞快地看了蓐收一眼,果然看到一股森然寒气从他全身升腾而起。
蓐收声音里透着隐怒:“娄宿,把风七月重新关起来!”
“是!”
下完命令,蓐收转身往营地飞去,银色披风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如同薄亮的蝉翼。云涡忙飞身跟了上去:“殿下,我还有两次机会。”
他乜斜她一眼:“好,两次机会。把握不住,你的命也搭进去。”
云涡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一片茫然。前世的她,在此时是如何做的?她心里一点头绪也没有。
蓐收浮在半空,静静地等待云涡开口。云涡仔细在脑中搜罗了一下,忽然灵光一闪,脑中盘旋着一个声音,似是有人在耳边轻声细语地诉说。这是她前世的记忆?
云涡根据脑中声音的提示,怔怔地指向一个方向:“那边是魔界的边界,越过了就是人界。有很多人在受苦,如果殿下能帮助他们,他们一定会感激你。”
蓐收轻蔑地哼笑一声,向她所指的方向飞去。云涡在他身后紧紧跟随,强大的气流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出了魔界,就是人界。这里常年征战,饿殍遍野,大片的土地被烧得焦黑,又被薄雪盖上。
云涡和蓐收一路飞着,渐渐到了一处人丁繁华的都城。掐指一算,按照方位,这里应该是人界的燕国。
“你说,这里有人受苦?”蓐收皱着眉头看燕都里的繁华景象。这恰好是燕都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熙熙攘攘,来往不绝。
云涡一指城郊方向:“殿下,那个方向才是黎民所居住的地方。”
蓐收调转方向,循着她所指着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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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刚过,燕都飞了场浩浩****的雪。
于朱门贵族而言,这是早春的风和雪,过去了就会迎来醉人的娇花,挑起他们在月下观美人的兴致。可是于流民而言,这是一场致命的浩劫。
城郊的破庙里,躺满了横七竖八的乞丐,部分已经冻死,部分已经饿死,剩下还在苛延残喘。
夹杂着雪花的风灌进来,毫不留情地将门扉吹得咣当作响。一个身量娇小的小乞丐爬出死人堆,踉跄地走到门口,伸出颤抖的手抓起一把薄雪,使劲往嘴里塞。吃了几口,她忽然两眼一翻,砰然仰面倒下,口中呵出一团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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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饿足五天的人而言,一点雪水只能加速死亡。
白雾消散的一刹那,一只青底描金纹的靴子踩在小乞丐耳边的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响声。
蓐收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脚下的小乞丐,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
“殿下,给。”云涡递给蓐收一只馒头。
蓐收将馒头接过来,凑到小乞丐嘴边:“喂,起来吃掉。”
小乞丐睁开眼睛,看到馒头后立即恢复了精神,一把将馒头抢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她很快啃完了一个馒头,又眼巴巴地看着云涡和蓐收,似乎在等待他们再次施舍。
蓐收将云涡怀里剩下的馒头包拎起来,喂狗般地扔给小乞丐。有几只馒头从包里滚落出来,粘上了雪粉。
小乞丐扑向馒头,抱在怀里,连滚带爬地回到了破庙里。须臾,破庙里发出了乞丐们的欢呼声和争夺声。
没有一个人留下只言片语。
云涡有些慌了,下意识地去看蓐收。
蓐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又输了。”
云涡只得道:“可是,我还有一次机会。”
“是啊,是生是死,也只差一步了。”蓐收语带讥诮。
“说不定这一次,我就赢了呢?”云涡抬了抬下巴,暗地里忍不住汗颜。她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会连输两次。
让凡人夸一句好人,怎么就这样难呢?要知道,她平日里帮凡人牵姻缘,被那些有慧根的凡人看到自己的真身,那些人都会对自己千恩万谢的。
难道,还真的是蓐收的问题?
云涡怀疑地打量眼前的蓐收。他裁玉为骨,气质高华,眉目间却隐隐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似是腊月天里房檐下垂挂的冰刃,光是用眼睛看就觉得难以靠近半寸。
“看什么。”蓐收突然不悦地扫视。
云涡忙低下头:“不敢,我只是在想,可能因为殿下不苟言笑,这些人心生畏惧,才会忘记道谢……”
“分明就是这些人不知感恩,天生愚钝!”蓐收冷言冷语地道,“自己打赌输了,倒是往本座身上找原因?”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如果殿下能笑一笑,说不定这些凡人就自然而然地感激殿下了……”云涡讪讪地笑道。
“本座一直在笑,你没发现吗?”
“啊?”
“不知道你是怎么从一只人参精修成仙的,眼力这样拙,应该当一辈子妖。”说完这句,蓐收转身就走。
云涡头脑发懵地站在雪地里。蓐收一直在笑?可是怎么看,他都是一副冰块脸啊!
还是,这已经是蓐收殿下最和蔼的态度了?
云涡耸了耸肩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蓐收。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哀哀的哭声。
有冤情!
这是云涡的第一反应。她心中顿松,想到只要能让蓐收做成第三件好事,必定能够获得凡人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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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云涡忙快步走上前去,发现那既然是一户贫家,门口坐着一名老太太,正在悲伤地哭泣。老太太身上穿着一件大红夹袄,看着像是家里正在办喜事,只是那夹袄又脏又湿,看来奔波了很久。
“老妈妈,你哭什么?”云涡蹲在她面前问。
老太太抬眼看了云涡一眼,浑浊的眼珠里又流下两滴泪水:“姑娘,你快走吧,这燕都里不太平,我家刚出了事。”
“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老太太正想说话,垂眼看到云涡身后的蓐收,目光落在蓐收腰中佩戴的一根玉色流苏上。她顿时大吃一惊:“公子,你,你快把这摘下来!”
蓐收动也不动。
云涡问道:“怎么了?老妈妈,那只是一根流苏而已。”
老太太眼中蒙上一层悲伤:“姑娘,这燕都里来个妖怪,专门挑那佩戴璎珞的男子下手!这流苏未免也太像璎珞了。这位公子,你赶紧把流苏摘下来,否则等到天黑,那妖怪万一找上门来……”
她眼中的悲伤替换成了恐惧,没有继续说下去。
蓐收呵呵一笑:“那我更不能摘了,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云涡默默无语。也是,那妖怪要是真要算计蓐收,只能算妖怪倒霉了。
“姑娘,公子,你们可不能大意啊!那妖怪掳走了十几名男子,燕都里人心惶惶。是我这个老婆子太大意,居然连自己家儿子佩戴了璎珞也不知道。”说到这里,她嚎啕大哭,“傻孩子,他收了没过门妻子做的,做的璎珞,结果迎亲当天被妖怪掳走,生死不明!我可怜的孩子啊……”
云涡忙安慰她道:“老妈妈,你快别哭了,我们会为你想办法的。只是,你看清楚那妖怪长什么样子没有?”
“没看清楚,就是一阵妖风。”
“那你报官了吗?”
老太太摇头:“报官无门啊……衙役们都怕死,我这个老婆子去求道士,反而被坑走了全部钱财。”
蓐收听到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士要是能抓住妖怪,那他早就去当妖怪抢钱了,还费那个功夫骗钱做什么?”
老太太一怔,脸色发白,嘴唇翕动了几下,低头抹眼泪。
云涡回头道:“殿下,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现在一定有办法找到这妖怪了吧?”
话音刚落,还未等蓐收说话,老太太就猛然抬头,一把抓住云涡的手:“姑娘,公子,你们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们有十成把握帮你抓住妖怪,放心吧!”云涡一笑,这笑容如明媚春光,暖得能融化冰雪。
老太太激动地道:“好人哪!我碰到好人了!”
云涡听到那句“好人”,心中立即一喜,回头对蓐收道:“殿下,我赢了。”
蓐收哼了一声:“侥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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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金口承诺,不可悔改。等我们抓了妖怪,回到营地后,就放了风七月吧。”
蓐收眉头一挑:“抓妖?呵呵,我只帮美人。”
“殿下,你要让人发自内心地夸赞您,怎么能出尔反尔呢?”云涡道,“抓了妖怪,才能让这位老婆婆一家团圆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老太太却等不及了,往地上噗通一跪:“两位恩公,你们可要帮帮我这个老婆子呀!”
“老妈妈,快起来。”云涡转身将她扶起来,“你年龄大了,还是快回房里休息吧。有消息,我们会告诉你的。”
“你们没有骗我吧?”老太太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发着抖,“那妖怪无人识得,往哪里找呢?”
“自然不是骗你的,我们说到做到。”云涡拍了拍胸脯。
蓐收忽然开了口:“你要想找到你儿子,就把当时发生的所有细节都告诉我。不然就算我找到了,恐怕时间拖久了,你儿子也是凶多吉少。”
老太太浑身一僵,瑟瑟发抖起来。云涡忙安慰道:“老妈妈,你别害怕……他,他乱说呢!那妖怪短短时间里抓了那么多人,哪里……咳咳,哪里杀得过来呢?”
云涡尴尬万分,好像这样说,并不比蓐收强多少。
老太太却已经平静下来:“当时我在家里张望着婚事,后来听人说迎亲队伍出了事,就疯了一样跑了出去。大街上都是阴风,飞沙走石,我看到我的儿子……我苦命的儿子被一团黑云卷在半空中,大声地呼救,就是没人有能力救他!我,我跪在地上苦苦地求,求妖怪放了我儿子,要吃就吃我!可是没用,没用!那团黑云很快就收走了,我儿子不见了!我望着天空,心都要碎了,可是除了下了一场大雨,天空上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说不下去,抬手给自己擦眼泪。
蓐收忽然问:“你说阴风阵阵,可曾记得风的味道?”
“味道?”老太太怔了怔才回答,“到死都不会忘记,是咸腥味的!”
“你确定是黑云?”
“是的,黑色的云,在半空中成一个漩涡状,像一条盘旋的大蛇!”
“你儿子迎亲那日,天气如何?”
“找阴阳先生看过的,说是那日的天气晴朗。下雨是妖怪走了之后才下的。”老太太一五一十地回答。
蓐收点了点头:“我心里有谱了。”
说完,他连告别也懒得说,转身就走。
云涡忙安慰了老太太几句,才快步跟上去,问道:“殿下,你知道是何方妖怪了?”
“知道。”
“是什么?”云涡又惊又喜。
蓐收扫她一眼:“你不是妖仙么?倒来问我。”
云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我是人参精啊,成仙之前就没离开过那座青山。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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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为水,那天又落了场雨,说明那妖怪八成生活在水中。阴风里散发着咸腥味道,说明盐分大,应该是海水。可是燕国距离海岸有数百里远,没道理一只海怪舍近求远来作乱。所以应该是附近的水怪,而且这水怪曾经生活在海水里过。”
云涡忙开了灵识,算了算:“这附近倒是有个大湖,叫绿泽湖。”
“嗯,去那里看看。”
绿泽湖是燕都附近的一个大湖,因湖水凝碧,像一块绿玉而得名。此时正是倒春寒,湖面上漂浮着几块碎冰,一派萧条景象。
云涡捡起一根半泡在水中的树枝,果然发现树枝的另一端布满了白色的结晶。她惊喜道:“殿下神机妙算,这水里盐分好大,这里都有结晶了。”
“这湖不通海,却有这样大的盐分,果然是有海妖作乱。”云涡询问地看向蓐收,“殿下,我先下去探一探?”
“你去探路的意义,只是让我等会儿多救一个。”
“……”云涡无语。
蓐收伸出手掌,往湖面上一拍,湖水立即冰封,还结出一处冰晶簇。他一眯眼:“在那!”
云涡被这一声厉喝惊得还未回神,就看到那冰晶簇炸裂开来,一条巨大的海蚌从湖面里跃了出来。它的两片蚌壳快速地开阖,向蓐收飞速袭来!
蓐收冷笑一声,动也不动。
“殿下!”云涡惊叫,向海蚌射出一道霹雳。那海蚌却击得后退,却重整旗鼓,继续袭来。
云涡连击几掌,数道霹雳以雷霆之势向海蚌袭去。蚌壳里却忽然射出几颗硕大无比的珍珠,挡在霹雳上,瞬间化为齑粉!
珍珠碎裂,海蚌转眼前就飞到了蓐收的面前!
“殿下!”云涡急得又是大喊。她想不通,明明动动手指头就能解决了这海蚌,蓐收怎么就是不动呢?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云涡忽觉气流一滞,各种声音瞬间消弭,四周静得可怕。她定睛一看,那海蚌居然停在蓐收眼前,僵着不动了。
蓐收冷冷地看着那海蚌:“算你识相,不然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海蚌铿然落地,蚌壳翕动:“拜见神君,小妖有眼无珠,还望神君能够饶我一命。”
蓐收点了点头:“看在你悬崖勒马的面上,本座就让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云涡在旁边听得想笑,忙劝道:“蓐收殿下,咱们得先审审这海蚌精到底杀没杀人再做决断,可不能滥杀。”
海蚌闻言,立即化作人形,竟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少女穿着薄绡纱裙,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她的乌发微卷,编成一根又粗又长的发辫垂在肩头,发卷上面还镶嵌着几颗珍珠,显得楚楚可怜。
她凄声道:“殿下,小妖名叫卿歌,没有杀人,只是想找回我的郎君。”
“你的郎君?”云涡惊异,“你不是海族的吗?据我所知,海族内部通婚,不能和凡世男子通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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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歌垂下眼眸:“我的心上人,是海族……只是,他不是我东海一族,而是黄海一族。我为了追随他,不惜和东海族决裂,可是他却负心于我!私奔后的某日,他送了我一根红璎珞,让我佩戴在身上。我不知是计,欢欣鼓舞地佩戴在腰上。不料,他却突然翻脸,让他的族人和我的族人起了冲突。混乱中,我腰上的红樱落格外显眼,他对准璎珞就是一箭……”
她说到这里,咬上下唇,不再说话。
蓐收负手而立,扫了她一眼:“又是这些无聊的故事,本座一点都不想听。”
云涡却听得入了神:“卿歌,他为什么要送你红璎珞?”
“因为我和他的法术相当,在变身的时候,我化不去他送的璎珞。没想到,这红璎珞成了他的靶心!”卿歌气愤难当。
云涡不由得生出同情,却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慨:“可你再气愤,也不能抓那些凡间的男子啊?”
卿歌一愣神:“能有这红璎珞法术的,怎么可能是凡世男子?”
云涡这才反应过来,卿歌居然不知道在凡世,做一只红璎珞是何其简单的事情。她哭笑不得地道:“你大概没来凡间逛过吧?在凡间,男女两情相悦,便会赠送信物。这红璎珞就是信物的一种,做起来并不费工夫,材料也不名贵,就是些红丝线和玉珠子。”
卿歌喃喃地道:“两情相悦?不,你骗我。”
“是真的。”云涡忍不住心疼起来。
卿歌眼中落下两滴眼泪:“原来是这样么?我还以为,这世间人人都会这种法术,看了就让人生气。”
又是一个用情至深,爱而不得的女子。她为爱痴,为爱傻,东海回不去,黄海去不了,只能窝在这小小的绿泽湖里,最终疯狂颠倒,不得章法。
蓐收终于不耐烦了:“还要墨迹到几时?快把那些凡世男子放了!不然将你变成一捧珍珠粉,可别怪本座不客气!”
卿歌眼中含泪,跪地磕了几个头:“神君,小妖这就放了那些凡世男子。”
她站起身,向绿泽湖走去。湖水波动粼粼,哗啦一声就分出一条水路。卿歌伸展双臂,向水中轻轻吟唱,歌声曼妙入云,在云霄之上徜徉飞翔,又一路下落,回旋在这湖面之上。
那水路中渐渐逸出银白色的光点,越来越大。等到了近处,云涡才看清楚,那都是一只只白色的海蚌。
“这……”云涡心里担忧。卿歌不会是把这些人都给吃了吧?
那些白蚌落在卿歌脚下。卿歌轻轻叹气,弯下腰,将白蚌一个个地打开。只见蚌壳里逸出一股股白雾。白雾落在地上,纷纷化成蜷缩一团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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