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大侠传-第05回 闲道包抄官民激斗 托孤郑重主仆伤离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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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回 闲道包抄官民激斗 托孤郑重主仆伤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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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众捕快要推动广德真人,却如一座大山,丝毫不能动弹。后来广德真人索性坐了下来。众人中也有头脑明晰些儿的人,知道用强是办不到的,遂改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很殷勤似的说道:“我们怎敢对你老人家无礼?只求你老人家肯进衙门里去,就教我们各人叩几个头都使得。”

这人正在说的时候,忽听得里面升堂的鼓响,广德真人即立起身来说道:“这倒像一句人说的话。大老爷升堂了,我进去瞧瞧罢!”

直向衙门里走去。众衙役左右前后的包围着,径到了大堂之上。

朱知县正在坐了大堂,将要审问旁的案件;尚不曾开口传人,就见一大群衙役,拥着一个宽袍大袖道人模样的老儿进来;大摇大摆上堂,目空一切的气概。朱知丝见衙役中有衣服撕破,头面伤损的,就情形推测,已知这老儿是曾百万家的妖人了。刚待拍几下惊堂木,显出点儿堂威来,把广德真人目空一切的神气吓退;两边站堂的吏役,已齐声向广德真人吆喝。

广德真人只作没听得,几步走到大堂中间,昂头向朱知县说道:“我本一念慈悲,身入尘寰,挽回浩劫;白塔涧附近数十里的瘟疫,全由我治好了。你为一县的父母官,应该感谢我才是道理。曾彭寿的祖父曾捐十万石杀,救活一郡饥民;曾彭寿本人,也力行了半生的善事,白塔涧一方无人不得他的好处。

“你做父母官的,对这种善良百姓,应该奖励他才是道理;谁知你竟听信小人的谗言,派捕快来捉拿我和曾彭寿。曾彭寿是个孝子,他母亲此刻病在垂危,是我不忍见他母子分离之惨,特地将你派去的捕快打得四散奔逃;并打死了几个,留在白塔之下示众。又恐怕被打回来的捕快,向你乱报,诬陷良民,我因此亲自来这里说给你知道。我去了!”

只见广德真人的身体略晃动了一下,便是一条黑影从丹墀里冲天而去。早把个朱知县吓得呆了;堂上站立的三班六房,也都惊得面面相觑,以为是真仙下降。朱知县愕然了好一会,才回复原状。被打得逃回来的捕快上堂,禀报了到曾家捕人,及许多人鸣锣劫犯的情形。朱知县慌了,没有主张。

此时朱宗琪还在衙里,朱知县遇了这大的乱子,也没心情再审问旁的案件了,随即退堂问朱宗琪道:“你说曾彭寿家里蓄养了许多武士,打造兵器,图谋不轨,何以捕快到他家里拿人,往不见有武士出来阻挡呢?曾彭寿和那妖人都俯首就缚,并不抗拒,是甚么道理呢?”

朱宗琪从容笑道:“老叔祖辖境之内,巴不得没有图谋不轨的事;不过曾彭寿和那妖人此刻已经拘捕到案了没有呢?”

朱知县皱着眉摇头道:“这事已弄得糟透了;若再胡乱办下去,只怕连我的前程都不妥当。那妖人确是有些道理,不是假借邪术欺骗乡愚的。他在朝廷法堂之上,居然能身体一晃,就无影无踪,这岂是欺骗乡愚的邪术?并且他见了我的面,神色自若,侃侃而谈,没有一点儿畏惧样子;可见他心有所恃。我们万一斗不过他,岂不是自寻苦恼?”

朱宗琪听了这几句话,倒有些慌急起来,问道:“妖人居然办到了案吗?怎么身体一晃,就无影无踪了呢?”

朱知县这才把广德真人所说的,及捕快禀报的言语,述了一遍。

朱宗琪听罢,才放了心,显出得意的神情说道:“好吗!侄孙初听了妖人见叔祖面的话,心里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像这样反形已露的叛逆罪犯,如何几十个寻常捕快,居然能将他们拘捕到案呢?这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吗?谁知道原来是这般一回事!侄孙倒要请问老叔祖一句话,老叔祖说捕快到曾家并不见曾家蓄养甚么武士,曾家既是没蓄养武士,何以有几个捕快被打死在白石宝塔之下呢?于今曾家的逆迹昭著,竟敢率众拒捕,打死捕快,老叔祖为甚么倒责骂小侄孙?

“妖人若毫无妖术,怎得称为妖人?身体一晃,就无影无踪,这不过是一种障眼法;在江湖上玩幻术的人,谁也有能隐形遁迹,算不了一回事。老叔祖若因为妖人会点儿妖术便害怕,不敢认真办理这案,这还了得!于今姑无论被大胆的曾彭寿率众打死了几名捕快,在势已经骑上了虎背,不能就此罢休。即曾彭寿和妖人谋反的形迹,已经显露出来;老叔祖不请兵剿灭,将来地方糜烂,老叔祖身为一县之宰,谁能代替老叔祖受过呢?”

朱知县沉吟不快道:“若曾彭寿果是谋叛,因拒捕打死了捕快,那么请兵进剿,何用踌躇!无奈曾彭寿为本县巨绅,历代忠厚居家;他祖父捐谷救荒的事,已上达天听。几十年来,曾家没有过诉讼之事,名字不入公门;可知纵不安分,也未必便至于谋叛。当你来告发他的时候,我心里也原是这么想。不过……”

说到这里,他略停了一停,即接着道:“你不是外人,我不妨对你说明。我不过想借此多捞他几文到手,填补填补我到任以来的亏累,所以依你的话,派捕快去捉他来,以为绝没有捉不来的道理。只那个甚么真人,是个有法术的,派去的捕快,十九捉拿不到。那东西捉不到也罢了,我正好借着要妖人到案,着落曾彭寿限交。弄到结果,不愁曾彭寿不使出大把的银钱来,恳求了案。

“谁知捕快去那里,竟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出来!逃回的捕快还不曾上来禀报,那妖人倒先来了。听那妖人说的话,很有些气魄、有些道理,并说明我不应听信小人的谗言。我再四思量,于今向上头请兵进剿叛逆,这是很容易做到的事;但是请来的兵,不能由我这做文官的知县统率进剿。拒捕打死捕快的事,那妖人已当我的面承认是他干的。

“曾家本没有蓄养多少武士,这里兵队去剿,曾家必没有反抗,将来凭甚么证据,硬指曾彭寿为谋反叛逆呢?谋反叛逆的罪名虽大;然没有确切不移的证据,也不能随意拿这种大罪告发人家。反坐起来,须知也是很重的。所以我觉得这事当初就不应该听信你的言语,于今弄假成真,上不得,下不得!”

朱宗琪行所无事的模样笑道:“原来你老人家精细过了头,想到隔壁去了。拒捕打死捕快的事,妖人当着你老人家的面承认是他干的,你老人家便也承认是他干的么?即算他说的不假,可以相信确实他干的;难道朝廷耗国帑蓄养着办案的捕快,应该送给那妖人打死?官府不能过问么?捕快奉着长官谕帖,出差办案,朝廷许可人民格杀勿论的么?

“于今妖人既已身体一晃即无影无踪,不是寻常捕快所能拘捕得着;休说曾有拒捕打死捕快的事,就是没有这回事故,也应着落曾彭寿限交妖人出来;何况曾彭寿确是谋叛拒捕的主要犯呢!那妖人不是本地方人,据捕快禀报,当时有人鸣锣聚众。那白塔涧一带居民,有多半是曾家佃户,这种聚众反抗官府的事,岂是不相认识不相关切的人,所能纠合指使的?

“你老人家以为曾家蓄养武士,一定蓄养在他自己家中吗?这回鸣锣召集,出头动手打死捕快的,不待说都是他家平时蓄养的武士。至于那三个从塔顶上扑下来,扭断曾彭寿和妖人的炼铁,使动流星打众捕快的,更可知是早已安排好了的武士。曾彭寿就有一百张口,也辩白不了。

“这样逆迹昭著的案子,落到老叔祖手里,你老人家尚且犹疑,不敢请兵剿办;难道要等到城池失陷了,再自请处分的好些吗?如果你老人家存心姑息,小侄孙为保全地方、保全自己身家计,不能不去上头告发;那时于你老人家的前程,恐怕真有些不便呢!”

朱知县原是个捐班官,纯粹由金钱的力量,得到这桃源县知事的任;才干、经验都一些儿没有。起初听信了朱宗琪的话,利令智昏,想借此敲曾彭寿一回竹杠;料不到会闹出打死捕快的乱子来。

他派遣捕快去拘捕曾彭寿的时候,心里明知道朱宗琪告密的话靠不住,又亲经广德真人那么一番告诫,一番神出鬼没的举动,因此不由得有些情虚害怕起来,所以向朱宗琪说出那些责备的言语。及见朱宗琪如此这般一说,胆气又壮将起来了;心里就明知是一件冤诬的事,为已成了骑虎之势,也只得抹煞天良,放开手段做去。当下又与朱宗琪计议了一会,自然张大其词,去呈报上峰,请发兵捕剿。

且说曾彭寿自从广德真人走后,心里十分放不下,随即对成章甫说道:“我再也想不到平白无故的,会闹出这样的大祸事来!据真人说是上了奸人的圈套,究竟陷害我的奸人是谁?真人未曾明言,我也不敢随意猜度。总之,若没人暗害,我历代安分居家,断不至有这飞来之祸。不过要暗害我的,只管暗害;我家几十年住居此地,没人做过半点犯法的事,无论怎生借口害我,我也不怕。

“那三个从塔顶跳下来救真人和我的壮士,与敲锣聚众的几个人,都趁纷乱的时候走了,不使我认明他们的面貌;可知也是暗害我的人,有意做成这种圈套,加重我的罪过,教我无从辩白。其实我此心坦白,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一日,我也不害怕。我所最着急的,就是老母的病,因此事陡加厉害了;我万不能撇下他老人家,自去县里投案。

“于今真人虽到县里去了,只是到县里以后的情形怎样?我十分放心不下。你有几个熟悉的人在县衙里,惟有辛苦你一趟,请你去打听打听。得了甚么消息,便来告我。县衙如有须使费的地方,多少尽管使用。”

成章甫答应着去了。

白塔涧一带的乡绅,也有和曾家交情好的,见曾彭寿忽然被捕,忽然遇救,多来探望;但没有一人能替曾彭寿出主意。曾彭寿见老母病在垂危,五衷纷乱,除打发成章甫去县衙里打听消息而外,就只知道哭泣忧虑,一点儿摆布的方法也没有。就在这夜,老太太竟因惊吓死了。曾彭寿忙着棺殓,更没心情处理官司的事。

成章甫也一连两日没有消息。曾彭寿料知祸已临头,绝不能脱身事外,不敢将老太太的灵柩久停在家,第三日才草草办完葬事。只见成章甫骑着一匹马飞奔回来,累得满头是汗,气喘吁吁的说道:“旁的话都没工夫说了,全家赶快逃避罢!金银杂物都不能要,只顾性命要紧。快快快!不但你一家要逃,我还得去通知左邻右舍,都非暂时逃避不可,大家死在这一个窟窿里不值得。”

匆匆说完了这几句又待上马。

曾彭寿虽则惊得脸上变了颜色;然他是个安乐家居了半生的人,从来是守静不动的,也未曾遇过急难的事;一时教他撇了家业,率领妻室儿女逃走,一则觉得无处可逃,二则还不曾明白逃避的必要,一手将成章甫拉住说道:“毕竟是如何的情形,要这么急迫干甚么?何妨把原由说明了再商量呢?”

成章甫着急道:“那里还有细说的工夫?来剿这村子的官兵,已快要到了。我与官兵同时出城的,幸亏我的马快,抄小路赶来报信。他们这回来,带了无数的大炮,议定了围住村庄,不由分说,只一阵大炮,就得将村里所有的房屋轰为平地。不问男女老少、士农工商,一个也不许留着。你知道了么?你说除了赶急逃命,还有甚么生路?”

成章甫说罢,也不顾曾彭寿,飞身上了马背,驰向白塔涧一带的邻居报信去了。

曾彭寿听了这消息,又看了成章甫那么慌急的情形,心里自免不了又惊又诧;只是他因为老母的葬事已经办妥!并不慌张害怕。随即传集家中婢仆说道:“成表老爷刚从县里回来报信,说因前日打死捕快的事,官府以为这白塔涧的人存心反叛,已调了大兵前来,打算血洗这白塔涧。此刻兵已到半路上来了,我们若不赶急逃走,大家都保不了性命!

“你们在我家中帮忙年数,虽有多有少,然都不曾得着我家甚么好处;今日忽然遇了这种天外飞来之祸,你们只管各自去逃性命,不用顾我。我家中的银钱衣服及一切器具,你们那人拣心里欢喜的拿去便了。我横竖不能携带,终得给外人搬去,不如送给你们,算是我一点酬劳的意思。你们快去拾夺了走罢!我等你们先走了再走。”

曾彭寿说到后来嗓子也硬了,眼眶也红了;众仆婢都变了颜色,面面相觑。只刘贵出来说道:“我们平日吃老爷的,穿老爷的,还得拿老爷的钱养家赡眷;于今老爷遭了祸事,我们若只管各自逃生,撇了老爷、太太、少爷不顾,还可算得是一个人吗?血洗这白塔涧的兵,既已到了半路,老爷是不能不逃走的。我们平日受了老爷的恩典,要报答就在这种时候。我们应该齐心合力的,保着老爷、太太、少爷,一同逃往别处去。银钱衣服,能带的便带,不好带的就给外人搬去,也算不了甚么。”

众仆婢齐声说好。

曾彭寿正待说人多了,便一路同逃,反为不便的理由;猛听得外面人声鼎沸,俨然如千军赴敌,万马奔腾,由大门外直喧闹进来。众仆婢不约而同的惊呼道:“快从后门逃走罢!官兵已杀进来了。”

刘贵顺手从大厅两旁陈设的刀枪架上,取了一把大砍刀在手,义形于色的向曾彭寿说道:“我拚着性命去抵挡一阵,老爷快带着太太、少爷从后面逃走。”

众仆人见刘贵如此忠义奋发,也都从架上抢了一件兵器在手,跟着刘贵去抵杀官兵。曾彭寿生性仁厚,看了这情形,怎忍心将一干义仆置之死地,自己独去逃生呢?只得也把心一横,扎拽起衣服,提了一把单刀,准备死在一块。

主仆数人迎到外面大厅上,只见当先进来的是成章甫和几个与曾家要好的乡绅,后面跟着一大群的农民,约有几百人;有相随进来的,有立在门外晒谷场里的,各人手中都操着铁销扁担。曾彭寿见不是官兵,心里略宽了些。

那几个乡绅对曾彭寿说道:“我们都是这白塔涧的土著,从来安分耕田种地,不做犯法的事。刚才承成先生前来报信,桃源县竟为前日在白宝塔下打死捕快的事,调兵前来血洗我们这一方。我们都有身家财产在这里,一时能逃向那里去?圣人说了的:死生有命。我们命里应该死,逃也逃不了,不如大家聚集做一块,商量一个方法,避开了这一难,再和桃源县去湖南抚台那里算账!看他凭甚么证据,指我们是谋反叛逆,请兵前来血洗?”

这乡绅话才说毕,急猴子张四举手中檀木扁担,往地下一顿,只顿得墙壁都震动起来。紧接着大声说道:“像桃源县这种疮官,比强盗还不讲理。我们千数人的性命,若都冤枉死在这瘟官手里,太不合算。我们特来请曾大老爷作主,看应该如何调度我们去厮杀?我们都听大老爷的吩咐;如有那个敢不听大老爷的话,就请他试试我的扁担。”

同来的农民异口同声的大呼,愿听曾大老爷的号令。

曾彭寿还没开口回答,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一声炮响,把大家的耳朵都震得麻了。这一炮才响过,接连又是几炮;炮声过去,房屋倒塌的响声,和老弱妇孺呼号哭泣的惨声,各方同时并作。在曾家屋里屋外的人,各有父母妻子,听了这些声音,也都号哭起来。其中有几个大声喊道:“我们终归免不了一死,不如大家杀到村口去,要死也和他们拚一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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