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禄宾冷笑道:“你还这么钦佩他,我看这穷小子,完全是一个势利鬼。韩春圃是吉林的大富豪,有几十万财产,他眼里看了发红,就恭维他有缘法,年纪老了也不要紧,要他玩把戏看,就玩了一套又一套,想借此得韩春圃的欢心。如果你我也有百十万财产,我知道他必更巴结得利害,我真不相信韩春圃那样酒色伤身、鸦片烟大瘾的老头,倒可以学道,你我正在身壮力强的时候,又毫无伤身嗜好的人,倒不能学道!”
孙福全正色说道:“不是这般说法,他也并不曾说你我不能学道,他说缘法的话,我其所以相信,就因为不仅他一人这般说,大凡学道的多这般说。你骂他势利鬼,我并不替他辩白,不过我料象他这样有本领的人,决不会存心势利,因他无须巴结有势力的人。骂人应有情理,你这话骂的太无情理了,不用说他听了不服,连我听了也不服。”
李禄宾也不服道:“你还说他不会说我们不能修道,他说世间没有不能修道的人,这话就是说如果你们也能修道,那么世间没有不能修遭的人了。”
孙福全忍不住大笑道:“不错,不错!你真聪明,能听出他这种意思来。好!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的路程,不可再闲谈耽误,算清帐动身吧!”
二人就此离了吉林,动身回北京来。
如今单说孙福全回到家中,已有许多平日同练武艺的人,知道孙福全是和李禄宾到吉林访盖三省去了,几次来孙家探问已否回来,此时到家,随即就有几个最要好的来打听在吉林访问盖三省的情形。孙福全将李禄宾两次斗败盖三省的姿势手法详细的说了,在练八卦的朋友听了,都十分高兴。「不肖生自注:前回说八卦拳是李洛能传给孙福全的,错了错了。李洛能不是练八卦拳的,是练形意拳的,并且不是孙福全的师傅,论年份,孙福全在李洛能之后约七、八十年;论辈份,李洛能比孙福全大了三、四辈。不肖生是南方人,消息得自传闻,每每容易错误。据说董海川是练八卦拳的,北方人称之为董老公,孙福全的八卦拳,是从董老公学的。郭云深是练形意拳的,曾历游南北十余省,未尝有过对手。最得意的徒弟是程亭华,因程做眼镜生意,北人遂称之为“眼镜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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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福全本拜郭云深为师,因此时郭云深已老,由眼镜程代教,也可以说是眼镜程的徒弟。
李洛能生时,有“神拳李洛能”的称谓。北方练武的人,对于师傅的辈份,非常重视,若稍忽略,就得受人不识尊卑长幼的责备。好在不肖生是在这里做小说给人看了消遣,不是替拳术家做传记,将以传之久远,就是错了些儿,也没要紧。」而在练形意拳的朋友听了,便说李禄宾胆小,不敢用形意拳去打盖三省,若用形意拳法,必直截了当的打得更加痛快,用不着东奔西跑,显得是以巧胜他。
这种门户之见,北方的拳术家当中,除却几个年老享盛名的不大计较而外,壮年好胜的人,无不意见甚深。惟有孙福全本人,从小练拳术,也练掼交,二十多岁的时候,已在掼交厂里享有很大的声名了,他却不以享了掼交的声名而自满,看不起掼交以外拳脚工夫,知道形意拳法简切质实,就拜郭云深为师,练习形意。形意已练得不在一般名流之下了,觉得八卦拳中的长处,多有为形意拳所不及的,于是又从董海川学八卦拳,他在拳术中下的工夫,可以说比无论什么人都努力,白天整日不问断的练习是不用说,就是睡到半夜起来小解,在院子里都得练一时半刻。他的心思比寻常人灵巧,寻常人练拳,多有悬几个砂袋,打来打去,以代理想的敌人,他却不然。他的理想敌人,无时无地没有,门帘竹帘,更是他最好的理想敌。他常说和人动手较量,敌人越硬越容易对付,所怕的就是柔若无骨,绵不得脱,如门帘竹帘,皆是极柔极绵的理想敌,比较砂袋难对付十倍。因为他这么旨下苦功,不到几年,八卦拳已练得神出鬼没,非同等闲了,只是他还觉得不足意。因为此时北京盛行杨露禅传下来的太极拳,除了杨、吴二家之外,练习的人随处多有,他仔细研究太极拳的理法,又觉得形意、八卦虽各有所长,然赶不上太极的地方仍是不少,并且加练太极,与形意、八卦毫无妨碍,遂又动了练习太极的念头。
凑巧那时杨健候的儿子杨澄甫,与他同住在一个庙里,图地方清静好做工夫,他便对杨澄甫说道:“太极是你家祖传的学问,我早知道甚是巧妙,不过我的形意、八卦,也有特殊的心得,和普通练形意的、练八卦的不同,其中有许多手法,若用在太极拳法之中,必比完全的太极还来得不可捉摸。我是一个专喜研究拳法的人,目的不在打人,若以打人为目的而练拳,专练形意或专练八卦,练到登峰造极,自可以没有对手。因目的在研究拳法,所以各种派别,不厌其多。我想拿形意、八卦,与你交换太极。我把形意或八卦教给你。”
杨澄甫听了,心想:我杨家的太极,几代传下来没有对手,如何用得着掺杂形意、八卦的手法进去呢?若太极加入形意、八卦的手法,甚至将原有的太极工夫都弄坏了,学八卦、形意的加入太极的手法,那是不须说得力甚大,我何苦与他交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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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澄甫心里虽决定了不与孙福全交换,不过口里不便说出拒绝的话来,含含糊糊的答应,然从此每日自己关着门,做了照例的功课之后即出外,不到夜不回来,回来仍是关着门做功课,绝不向孙福全提到交换的话。孙福全是何等聪明人,看了杨澄甫这般情形,早已知道是不情愿交换,也就不再向杨澄甫提到交换的话上去。暗想:太极拳并不是由杨家创造出来的,杨露禅当日在河南陈家沟子地方学亲,不见得陈家沟子的太极拳,就仅仅传了杨露禅一个徒弟,如今除杨家传下来的以外,便没有太极拳了,因此到处访问。凡事只要肯发心,既发了心,没有不能如愿的,所争的就只在时间的迟早。孙福全既发心要访求杨家以外的太极,果然不久就访着了一个姓郝的,名叫为真,年已六十多岁了,从小就跟着自己的父亲练太极,一生没有间断,也不曾加入旁的拳法。郝为真的父亲,与杨露禅同时在杨家沟子学太极,工夫不在杨露禅之下,而声名远不及杨露禅,这其间虽是有幸不幸,然也因杨露禅学成之后,住在人材荟萃、全国注目的北京,郝为真的父亲却住在保定乡下。据练太极拳的人传说,有一次,杨露禅在保定独自骑着一匹骏马去乡下游览,驰骋了好一会,忽觉有些口渴起来。但是这一带乡下不当大道,没有茶亭饭店,一时无法解渴,只得寻觅种田的人家,打算去讨些儿水喝,却是很容易的就发见了一所大庄院。看那庄院的大门外,有一方草坪,坪中竖了几根木叉,叉上架着竹竿,晾了一竹竿的女衣裤,尚不曾晾干。杨露禅到草坪中跳下马来,顺手将缰索挂在木叉上,刚待走进大门去,突然从门内蹿出一条大黑狗来。看这黑狗大倍寻常,来势凶恶,简直仿佛虎豹。杨露禅赤手空拳,没有东西招架,只好等这狗蹿到身边的时候,用手掌在狗头上一拍。不曾练过武艺的狗,如何受得起这一巴掌呢!只拍得脑袋一偏,一面抽身逃跑,一面张开口汪汪的叫,走马跟前经过,把马也惊得乱跳起来。马跳不打紧,但是牵扯得木又动摇,将一竹竿湿衣牵落下来了。杨露禅连忙将马拉住,正要拾起竹竿来,忽见门内走出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来,真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叱道:“你这人好生无礼,为什么下重手将我家的狗打伤?”
杨露禅看这女子眉眼之间,很露英锐之气,不象是寻常乡村女子,此时满面怒容,若在平常胆小的人巡了,必然害怕。
杨露禅正当壮年,又仗着一身本领,怎么肯受人家的怒骂呢,遂也厉声答道:“你家养这种恶狗。白昼放出来咬人,我不打他,让他咬吗?你这丫头才是好生无礼。”
这女子听了忿不可遏,口里连骂混帐,双脚已如飞的跑上来,举手要打杨露禅。杨露禅哪里把这样年轻的女子放在眼里,不慌不忙的应付。谁知才一粘手,即时觉得不对,女子的手柔软如绵。粘着了便不得脱,竞与自己的工夫是一条路数,一时心里又是怀疑,又是害怕。疑的是陈家沟子的太极,自从他在陈家沟子学好了出来,不曾遇过第二个会太极的人;怕的是自己的工夫敌不过这女子,丧了半世的英名。只得振作起全副精神,与女子周旋应付。约莫走了二百多回合,尚不分胜负,然害怕的念头已渐渐的减少了。因为斗了这二百多回合,已知道这女子的能耐,不能高过自己,竭全力斗下去,自信有把握可以战胜。存心于战胜之后,必向女子打听他学武艺的来历。正在抖擞威风,准备几下将女子斗败的时候,猛听得大门口喊道:“大丫头为什么和人打起来了?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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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子一面打着,一面说道:“爸爸快来,这东西可恶极了,打伤了我家的狗,还开口就骂我,我不打死他不甘心。”
杨露禅待要申辩,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走来,满面春风的将二人格开说道:“对打是打不出道理来的。”
杨露禅看这人的神情举动,料知本领必然不小,女子的武艺,十九是由他教出来的,遂急忙辩白。这老人不待杨露禅往下辩,即摇手笑道:“打伤一只狗算得什么!小女性子不好,很对不起大哥,请问大哥贵姓?”
杨露禅说了姓名,这老人说道:“看大哥的武艺了得,请问贵老师是哪个?”
杨露禅将在陈家沟子学武的话,略说了几句,这老人哈哈笑道:“原来是大水冲倒龙王庙,弄到自己家里来了。”
杨露禅与这老人攀谈起来,才知道他姓郝,也是在陈家沟子学来的太极,不过不是同一个师傅。因为陈家沟子的地方很大,教拳的也多,学拳的也多,彼此不曾会过面,所以见面不认识。郝为真就是这老人的儿子,这女子的兄弟,姊弟两人虽各练了一身惊人的武艺,然终身在保定乡下,安分耕种度日,也不传徒弟,也不与会武艺的斗殴,如何能有杨露禅这么大的声名呢?
孙福全不知费了多少精神,才访得了这个郝为真,年纪已有六十多岁,若再迟几年,郝家这一枝派的太极,简直绝了传人了。这也是天不绝郝家这一派,郝为真在壮年的时候,有人求他传授,他尚且不愿,老到六十多岁,已是快要死的人了,谁也想不到他忽然想收徒弟。孙福全当初访得郝为真的时候,地方人都说郝老头的武艺,大家多知道是好的,但是他的性情古怪,一不肯教人,二不肯和人较量,去访他没有用处。孙福全也知道要传他的武艺很难,不过费了若干精神才访着这样一个仅存的硕果,岂可不当面尽力试求一番!及至见了郝为真的面,谈论起拳脚来,孙福全将平生心得的武艺做了些给郝为真看了,并说了自己求学太极的诚意。郝为真不但不推辞,并且欣然应允了,说道:“我如今已被黄土掩埋了,武艺带到土里去也无用。我一生不带徒弟,不知道的人以为我是不肯把武艺教给人家,其实我何尝有这种念头。只怪来找我学武艺的,没有一个能造就成材的人。太极拳岂是和平常外家拳一样的东西,人人可以学得?资质鲁钝的人,就是用一辈子的苦功,也不得懂劲,我劳神费力的教多少年。能教出几个人物来倒也罢了,也不枉我先父传授我一番苦心。只是明知来学的不是学太极的材料,我何苦劳神费力,两边不讨好呢?像你这样的资质,这样的武艺,便不学太极,已是教人伸大指拇的人物了,你要学太极,我还不愿意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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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福全能如了这桩心愿,异常高兴,丝毫也不苟且,认真递门生帖,向郝为真叩头认师。郝为真也就居之不疑,因为他自信力量能做孙福全的师傅。孙福全因有兼人的精力,所以能练兼人的武艺,他在北方的声名,并不是欢喜与人决斗,是因被他打败的名人多得来的,是因为好学不倦得来的。一般年老享盛名的拳术家,见了孙福全这种温文有礼的样子,内、外家武艺无所不能,而待人接物,能不矜才不使气,无不乐于称道。
北京为全国首善之区,各省会武艺的出门访友、多免不了要来北京。孙福全既为同道的人所称道,到孙家来拜访的,遂也因之加多了。只是拜访的虽多,真个动手较量的却极少,因为彼此一谈沦武艺,加以表演些手法,不使拜访的生轻视之心,自然没有要求较量之理。
有一次,忽来了一个日本人,名片上印着的姓名是坂田治二,片角上并写明是柔术四段、东京某某馆某某会的柔术教授。孙福全接了这张名片,心想日本的柔术,我对常听得到过东洋的朋友说,现在正风行全国。军队、学校里都聘了柔术教师,设为专科,上了段的就是好手了。这坂田治二已到了四段,想必工夫很不错,我见他倒得留神才好,随即整衣出见。只见这日人,身体不似寻常日人那般短小,也和中国普通人的身材一样,身穿西服,眉目之间很透露些精明干练之气,上嘴唇留着一撮短不及半寸的乌须。
在北京居留的日本人,也每多这种模样。这日人身旁,还立着穿中国衣服的人,年约五十余岁,身体却非常矮小。孙福全暗想:两个客怎的只一张名片呢?正要问哪位是坂田先生,那穿中国衣服的已向孙福全行札,指着穿西服的说道:“这是坂田君,因初到中国来,不懂中国话,兄弟在中国经商多年了,因请兄弟来当临时通事。”
说罢,坂田即脱帽向孙福全行礼。
宾生见礼已毕,孙福全请教这临时通事的姓名,他才取出名片来,当面邀给孙福全。
看他这名片上印着“村藤丑武”四字,片角上有“板本洋行”四个小字。村藤开口说道:“坂田君这番来游历中国,目的在多结识中国的武术家,到北京半个月,虽已拜访了几个有名的武术家,然都因武术的方法和日本的柔术不同,不能象柔术一般的可以随意比试,以致虽会了面,仍不能知道中国武术是怎样的情形?坂田君是存心研究世界武术的人,因研究世界各国的武术,可以就武术观察各国人民的性情习气,及其历史上发展的程序,并非有争强斗胜之意,无奈所会见的武术家,都把比试看得非常慎重,也或许是误会了坂田君的意思,以为是来争强斗胜的。”
孙福全听村藤说出这番话来,即带笑问道:“坂田先生到北京所会见的有名武术家,是哪几个,是怎样不肯比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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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藤听了问坂田,坂田好象半吞半吐的说了几句,村藤即答道:“坂田君说,是在某处掼交厂里会见的,也有姓刘的,也有姓张的,名字却记忆不明白了。”
孙福全笑道:“只怕坂田先生会见的,不是北京的武术家。若是和自己本国的武术家比试,确是非常慎重,轻易不肯动手,如果有外国的武术家来要求比试,这是极端欢迎的,哪有不肯比试之理!坂田先生所会的,必不是武术家,不然就是无赖冒充武术家,欺骗坂田先生的。即如兄弟在中国,认真说起来,还够不上称武术家,若有中国武术家到北京来找兄弟比试,兄弟决不敢冒味动手。但是外国的武术家,就无论他的本领怎样,见兄弟不提比试的话则已,提到比试,兄弟断无推辞之理。”
村藤又将这话译给坂田一面听,一面就孙福全浑身上下打量。听罢摇头说了一遍,村藤译道:“坂田君绝对不是要分胜负的比试,这一点得求孙先生谅解。”
孙福全道:“比试的结果,自有胜负,本来不必于未比试之前就存要分胜负之心。”
坂田对村藤说了几句,村藤问孙福全能识字、能写字么?孙福全听他忽问这话,心想难道他们要和我比试,还得彼此写一张打死了不偿命的字据吗?不然,初次见面的异国人,何必问这些话呢?然不管他们是什么用意,只得随口答应能识字、能写字。村藤笑道:“请借纸笔来,坂田君因有许多专门名词,不懂武术的人不好通译,想借纸笔和先生笔谈。”
孙福全这才明白问字、写字的用意,当即叫用人取了纸笔来。
村藤说道:“我曾听说北京会武术的人,多不识字,更不能写字,孙先生更是特出的人物。”
坂田起身与孙福全同就一张方桌旁坐下,二人就笔谈起来。孙福全存心要引坂田比试,好看日本柔术是何等的身法手法,故意不肯露出自己一点儿工夫来,防坂田看了害怕,不敢比试。坂田果然落了圈套,见孙福全笔谈时很老实,渐渐地又提到比试的话,孙福全故意说道:“兄弟当然不能不答应比试,不过兄弟平生还不曾和人比试过,恐怕动手时手脚生疏,见笑大方。”
在坂田的意思,又想比试,又怕冒昧比不过孙福全,踌躇了好久,才被他想出一个方法来,要求和孙福全比着玩耍,作为友谊的比赛,彼此都不竭全力分胜负。
孙福全自然明白他这要求的用意,也就答应了他。坂田很高兴的卸了西服上的衣,双手扭着孙福全的胳膊,一揉一揪。孙福全暗中十分注意,表面却随着他掀摆,只顾退让。坂田初时不甚用力,孙福全退让一步,他便跟进一步。孙家会客之处,是一间狭而长的房屋,宽不过一丈,长倒有二丈开外,一步一步的退让,已让到离上面墙壁仅有尺多余地了,孙福全虽是背对村藤说了几句,村藤问孙福全能识字、能写字么?孙福全听他忽问这话,心想难道他们要和我比试,还得彼此写一张打死了不偿命的字据吗?不然,初次见面的异国人,何必问这些话呢?然不管他们是什么用意,只得随口答应能识字、能写字。村藤笑道:“请借纸笔来,坂田君因有许多专门名词,不懂武术的人不好通译,想借纸笔和先生笔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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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福全这才明白问字、写字的用意,当即叫用人取了纸笔来。
村藤说道:“我曾听说北京会武术的人,多不识字,更不能写字,孙先生更是特出的人物。”
坂田起身与孙福全同就一张方桌旁坐下,二人就笔谈起来。孙福全存心要引坂田比试,好看日本柔术是何等的身法手法,故意不肯露出自己一点儿工夫来,防坂田看了害怕,不敢比试。坂田果然落了圈套,见孙福全笔谈时很老实,渐渐地又提到比试的话,孙福全故意说道:“兄弟当然不能不答应比试,不过兄弟平生还不曾和人比试过,恐怕动手时手脚生疏,见笑大方。”
在坂田的意思,又想比试,又怕冒昧比不过孙福全,踌躇了好久,才被他想出一个方法来,要求和孙福全比着玩耍,作为友谊的比赛,彼此都不竭全力分胜负。
孙福全自然明白他这要求的用意,也就答应了他。坂田很高兴的卸了西服上的衣,双手扭着孙福全的胳膊,一揉一揪。孙福全暗中十分注意,表面却随着他掀摆,只顾退让。坂田初时不甚用力,孙福全退让一步,他便跟进一步。孙家会客之处,是一间狭而长的房屋,宽不过一丈,长倒有二丈开外,一步一步的退让,已让到离上面墙壁仅有尺多余地了,孙福全虽是背对着墙壁,然自家房屋的形式,不待回顾也知道背后将靠墙壁了。坂田见孙福全的退路已尽,心里好生欢喜,以为这番弄假成真,可以打败这大名鼎鼎的武术家了,急将两手扭紧,变换了步法,打算把孙福全抵在壁上,使不能施转。
这种笨工夫,如何是孙福全的对手。孙福全不慌不忙的叫了一声来得好,只一掣身就将坂田的两手掣落了。孙福全的身法真灵巧,坂田还没有看得分明,仅仿佛觉得两腿上受了一下激烈的震动,身体登时如驾云雾,翻了一个筋斗,才落下地来,仍然是两脚着地,并没倾倒,看落下的所在,正是起首揪扭之处。再看孙福全,还是从容自若的走过来,拱手说“对不起!”
坂田心想孙福全这样高强的本领,何尝不可以将我扣跌在地,使我不能动弹呢?我这么逼他,他尚且不将我打倒,可见他是有心顾我的面子。坂田因为如此着想,不但佩服孙福全,并且异常感激,殷勤相约后会而别。坂田自被孙福全打翻了一个筋斗之后,一日也没在北京停留,就动身回日本去了。
孙福全打翻坂田的次日,正待出门去看朋友,刚走到门口,只见一人迎面走来,看去认得是吴鉴泉。吴鉴泉也已看见孙福全了,即拱手笑道:“打算去哪里吗?”
孙福全道:“再来迟一步,你这趟便自跑了。”
吴鉴泉道:“平常白跑十趟也没要紧,今日有要事来商量,喜得在路上没有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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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福全与吴鉴泉原来有点儿交情,听说有要事来商量,即回身让吴鉴泉来家。不知吴鉴泉商量了什么要紧的事,且俟第五十九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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