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飞云道侮贞妹逼取紫河车
赶到离开了清风堡,走出二、三十里来,道路上已不好走,到处里尽是贼兵。这班人仗着有老镖师侯泰的镖旗,倒是走着不怎么麻烦。可是赶到红心驿一带,就是官兵驻防的所在了,这一来这班人可走着费事了。
只要一经过有官兵的地方,就有人盘问。有的地方略一问,是干镖行的立刻让他们过去,可是就有那刁难的,故意的搜查盘问。只是红心驿,就麻烦了一个时辰,鹰爪王不禁十分着恼。说话虽是足能应付,可是这一次太麻烦了,鹰爪王颇有点按不住火头了,语言间就带出怒意来。
中州剑客钟岩看出来,遂向鹰爪王道:“师弟,你怎竟动起怒来?无论如何是官军,光棍不斗势!要是捻匪的地方,看情形不对,拉家伙我们就许动手。这是官兵,无论怎么,只许他不讲理,不许我们动强暴。何况我们还有要紧事,怎好跟他们找麻烦?我看我们这一行十七人,全是骑马带兵刃,令人看着太扎眼了。我想我们还是把人分作两拨或是三拨,那么比较着好多了,师弟你看怎样?”
鹰爪王想了想,遂说道:“好吧!前面是定远驿了,我们索性到了定远驿再分拨吧!”中州剑客点头道好。这班风尘豪客各抖丝缰,扑奔了定远驿。走了六、七里到了定远驿,这里正是驿站的地方,人烟稠密,车马行人大约多是在这里落店。
地理图夏侯英头一个飞马进镇,越过几家店去,单在一家字号是安诚老店打尖。夏侯英是和这店里熟识,故此单单找到这来。
店伙看见,立刻陪着笑脸招呼道:“夏侯爷,你这是往哪儿去?有差不多一年没到这来了。您是自己来的,还是有别位?”
伙计说着,把缰绳接过来,夏侯英道:“今天我们人多,有宽绰的地方么?连我一共十七位了。”
店伙道:“有有,东跨院里五间全闲着了。”店伙说到这,向里面招呼道:“王三、张阿四,接客人。”
这一招呼,立刻从柜房出来两个伙计,这时鹰爪王等也全赶到了。店中伙计一见这么多的马匹,遂把常在客店帮闲村童招呼四个来,帮着遛牲口。
老少武师在安诚客店门首下马,伙计们接缰绳,夏侯英向伙计说道:“我们的牲口你可仔细,弄丢了你可赔不起。”
伙计道:“爷台放心,这几个孩子全指着咱这店里挣钱吃饭,他们全有根有脉,绝没差错。”夏侯英道:“这是十七匹马,交给你了,如有差错,全朝着你说了。”一面说着,已随同店伙张阿四走进来,大家齐进了东跨院。
这时也就是刚交戌初,红日西坠,炊烟四起,也就快掌灯了。万柳堂故意脚下慢走,把店里的情形略看了看,这座安诚店,果然是家老字号。店房的建筑,顶少有七、八十年了,仗着修理的到,还是整洁异常。院子也宽大,前后两层院子,还有两边的跨院。续命神医万柳堂,才往跨院一迈步,忽听有人招呼了声:“伙计,锁上门。”
万柳堂不意的一回头,只见后西面的第三间客房里出来一个道士,身量高大,挽着牛心发髻,别着一支玉簪,面如蟹壳,两道浓眉,一双恶目,狮子鼻,四字口,面含煞气,身穿一件蓝川绸道袍,青护领,杏黄丝绦,双垂灯笼穗;下面是白布高腰袜子,粉底云履,手执拂尘。续命神医万柳堂只这一瞥之间。已看出这老道不是什么清修之士。
只是江湖上哪路人全有,哪里管得许多?遂略一注视,赶紧走进跨院,可是在一瞬之间,已看见那老道也死盯了自己一眼。万柳堂虽已察觉,并没有再招惹他,径随着大家走进跨院的三间北房。
少年的武师们全往一处聚,司徒谦、左恒、辛老镖头的徒弟飞天玉鸟项林、冯毓文、冯毓秀、甘忠、甘孝,地理图夏侯英全聚到东面两间屋里去歇息。一班老英雄进了正房,见这客房还是真合意,屋里收拾的十分洁净。店伙打净面水、泡茶,续命神医万柳堂并没提那老道的事。店伙把两屋的灯全点上,那甘忠、甘孝和夏侯英亲自出门去照看着自己的马匹,上了槽,看着加了料,这才放心回来。
工夫不大,店伙开上饭来,全在北正房用着饭。饭罢,大众老英雄商议着要在明早分为二队走,免得在路上太扎眼。中州剑客钟岩,跟万柳堂等一商量,分两拨。鹰爪王跟老镖师侯泰、双掌镇关西辛维邦的师徒、司徒谦,左恒,地理图夏侯英,这七个人归头一队,不带镖旗。让续命神医万柳堂,和中州剑客、金刀叟邱铭、韦寿民、金让、冯毓秀、甘忠、甘孝、祝民瞻,这十位携带镖旗,归第二拨走。这么商量好了,遂决定从明早分开走。
天到了初更,店伙进来,除原有的两架木床,又给搭了两架板铺,大家分在床铺上歇息。到二更后,店里的各层客人大半就寝,续命神医万柳堂此时心里不自觉的把那前面的老道挂在心头。自己信步到了院中,先往东房里看了看这班少年的门人,也全预备入睡,冯毓文兄弟和司徒谦凑到一处谈得高兴。
万柳堂嘱咐他们要小心灯火,早早歇息,明早天一亮就得赶路,司徒谦、左恒、祝民瞻等全站起答应。万柳堂转身出来,从跨院望到别院。一片黑暗,院中已没有人走动。万柳堂遂缓步踱到前院,只见前院里有的客人早早睡下,有的还在那吃茶谈话。
走到了西面一排厢房前,故意的从西房窗下走过来,见这第三间的窗上有暗淡的灯光,不知那老道出去回来没有?到了第三间窗下,微停了停步,侧耳一听,屋中似乎有人,跟着“悉索”的一阵轻响,随着“噗”的似乎吹灯似的;万柳堂心想要糟,大约是他要出来。忙一拧身,脚下一点地,身形腾起,纵跃之间,已到北房前,跟着一个旱地拔葱,到了正房上面。万柳堂认定了那老道定非平庸之流,绝不敢轻视他,脚下再点房檐,腾身落在了脊后。这也是万柳堂这种身手,换在别人,定要露了形迹。
就在自己往下一伏身回过头来,往西房一瞬的工夫,只见门儿也没怎么敞着,一条黑影,其快无比,已扑到了东角门首。这老道竟没径直的往里走,却见他一纵身,腾身纵起,到了东厢房屋尽北头的屋顶子上。
万柳堂心想:我今夜非糟糕不可,他这是先踩踩屋面上出入的道,多半这杂毛还是帮匪,来暗中监视我们了。我倒要会会这个杂毛老道,究竟是何心意?想到这,随即微一长身;见那道人已经到了跨院后的屋顶上,略查看了查看,只见他已落到院中。
万柳堂不禁大惊,心想,好大胆的恶道,屋中的人还没有全睡,竟敢前来窥探。不给他个厉害,也叫他看我们淮阳派无人了。自己思索之间,右足先一点后坡,飞纵在北上房的东边屋顶,隐蔽住身形,往小跨院里一查看:只见恶道士真个胆大,竟贴在东厢房的窗前,往里窥视窃听。也就是一伫足的工夫,见老道身影移动,又到了正房窗下,依样儿葫芦,也是把屋里查看了看,又侧目听了听,似有所得,伸手摸剑柄。
万柳堂疑心恶道这就要亮剑动手,心说你只要敢亮剑逞凶,这是你的死期到了。哪知道恶道士只把宝剑稳了,一下腰,飞身蹿上东面屋顶,竟从东房后面的边墙纵出店去。
万柳堂越发诧异,心想这个恶道是怎么个路道?本待知会师兄一声,只是一知会大家,定然全要跟随。好在这只恶道一人,他既离店他去,我只跟定他,不叫他走开了,走到哪跟到哪,就让他去勾同党,料也不妨。万柳堂悄悄从东后墙跃出店去,拢目光一看,那恶道竟从沿着街道旁的民房往东下去,蹿纵上颇见功夫。直到快出镇口,见他斜身从屋面上转奔了东北。万柳堂紧蹑着道士的后踪,一会出了这座定远驿。
只见眼前是一片漫洼,恶道士顺着一股羊肠小道,往东北走下去。这一带多是稻田,不时的有片断的茶树和桑林,没有什么遮拦隐身的地方,不敢过于欺近了,怕把恶道士惊走了。当时一气儿走出有三里多地,远远见前面黑沉沉的,好似一片村镇。果然这恶道人正是奔了那片村庄,见恶道好似熟路,不走村口,竟斜着扑奔了靠西边的民房,到了村子近前,飞身蹿上民房。万柳堂一看情形,猜到这恶道不是在这里动手作买卖,就是这里有他的同党,因为若是和这个村庄里没有牵连,一定就绕着村外走了。夜静入村庄,不论你多小心,也容易惊动了村民。
万柳堂容他入了村子,约莫着走过十几处民房去,自己也飞身蹿到民房上,脚着到屋顶,已知这村子里是个富庶之乡,因为这村庄的房屋,是瓦房多,土房少。纵目望去,虽然看不甚远,测度着形势,横下看去,绝望不到对面的村边房屋。可是万柳堂这略一迟延,再找那恶道士,已无踪影。万柳堂哪肯这么罢手,轻登巧纵,到了街心,方要往对面纵身,竟发现那恶道士已到了街心。
莫怪看不见这道士踪迹,他竟沿着街心走,定有所图。续命神医万柳堂遂依借着民房隐蔽着身形,跟着这道人往街里走来。直走到快到东村口,只见那恶道士脚步放慢,不断的向北面的民房的临街墙上查看。忽的那恶道士把脚步放慢,在一家高大的瓦房前站住,往门旁的墙上看了看,一下腰,飞身蹿上了这巨宅的大墙。万柳堂是久历江湖的豪客,一见即识,这定是绿林道踩好了,留下暗记。想不到一个清修的道家,竟是江湖绿林道,自己倒要看看他怎样下手。
当时万柳堂飞身蹿上了墙头,见那恶道士竟一直扑奔了后面。万柳堂一看这所巨宅有好几道院落,哪知这恶道竟好似熟路一样,越过了两道院落,只见恶道绕进了一道院落,是一道跨院。这道院子里是三间北房,前出廊后出厦,四面全是走廊,走廊上全摆着盆景的花草,这种格局,在乡镇上实是罕见。
万柳堂借着走廊隐住了身形,只见那恶道在这道跨院里转了一周,巡视了一遍,只见恶道竟自一飘身落在了院中。万柳堂仔细一看这边北房,廊檐下有五、六尺宽的地方,当中是四扇冰纹的格扇,灯光尚在通明;东首这间是两扇万字横窗,里面的灯光比较堂屋还亮。见那恶道士往东首的窗下点破窗纸往里查看。
万柳堂一想,这房子既有前廊后厦,后面定有后窗,想到这,遂从左边的走廊顶子上绕向屋后,转到后面。敢情后面是一段小小院落,有几间矮小的房间,象是婢仆的下房,紧对着一座八角门。角门紧闭,却从短墙探过几枝扶疏的竹梢,这后面原来是座花园子。
这时万柳堂先不顾查看别处,却往那屋后厦檐走来。到了高支着的后纱窗下,微一纵身,攀住窗台,侧着身子往里看时,只见屋中是一座富丽闺房。万柳堂不由心中一动:自己堂堂的淮阳派领袖,岂能窥视人家闺阁?我不如把这恶道士引出宅院,盘问盘问他的来路。才想到这,听得堂屋中一阵脚步声音,万柳堂不由的往里一注目。只见软帘一起,从堂房里进来一位姑娘,年约十八、九岁,后跟一个侍女模样,年约十五、六岁。
这位姑娘,容貌秀丽,不过肤色焦黄,隐现病容,眉峰深锁,眼角上湿润润的,似乎才哭过了。那婢女神色也十分沮丧,这位姑娘又似乎很劳累的,扑到那架楠木**坐下,一阵娇喘。靠前窗的茶几上放着一支白铜三明子烛台,三支红烛光焰闪闪,正照在这姑娘的脸上。万柳堂看这姑娘脸上一团正气,这姑娘忽的手往肚皮上一按,突的眉头一皱,眼泪象断线的珍珠似的落下来。
那侍女方到窗前,用镊子去剪烛花,回头见姑娘哭起来;“咳”了一声,把镊子往烛台上一扔,转身来到姑娘面前,惨然说道:“姑娘,你若是这么想不开,那可是找死了!姑娘你太不听我的话了,我说什么了,叫你别往夫人屋里去,自己在屋里忍着,他们说什么由他们说去。谁叫命不好,得了这种冤孽病,有什么法子呢!反正居心无愧,早晚有个水落石出。我虽然是个当奴才的,小姐你没拿我当丫头侍女看待,我就任是把这条苦命搭上,也得给姑娘洗刷冤枉。
唉!这个牛鼻子老道就是姑娘你的前世冤家,他一定在老爷夫人面前说了什么了,好在姑娘你问心无愧。我想着姑娘你别出去,等着老爷过几天必进来看你,那时连我帮着你,求老爷给你请名医调治。你想爹总是亲爹,总还有父女之情。我们情愿拿两条命交给老爷,告诉他,你身上是病,绝不是别的。
只要名医再断不出是病来,我们绝不用老爷费事,我们自己死了干净的,我情愿陪着姑娘死。因为我一年三百六十天,不离姑娘左右,姑娘作了什事我不能推干净。我是打定了这种心意,姑娘只是不按着我这主意办,那我可真没法子了。姑娘你相待我一场,我没别的报答你,只有到了姑娘你不能活的时候,我绝不一个人活着,咱一块儿死吧!”
这位姑娘用手巾拭了拭泪,惨然说道:“菊妹妹,不是我不听你的话,你也替我想想,夫人是跟我前世冤家,她是安心想把我这眼钉肉刺除了,好不容易找着这个机会还不往狠处下手?他们不论怎么毁坏我,我还得强自挣扎着;我若不到她眼前去,她更该信口编排;纵然老天爷睁眼,这冤孽病去掉了,我一个作姑娘的怎么再抬头,连我自己也没主了。
那次请那个医生,他若不推了不治,夫人还不致于这么一口咬定。所以我想我这苦命的人,只有死了求阎王爷给我伸冤,别的指望一点没有了。俗语说的不假,有后娘就有后爹,你看我父亲近来对于我哪还关心?妹妹,我这官宦人家的小姐,真不如那佃户邢阿发的女儿胖姑了!人家虽是庄农人家,倒是一家喜气融融,畅叙天伦之乐;谁又知道我这官宦人家小姐,终日在愁云惨雾中过活呢!”
万柳堂这时在后窗外窥察了半晌,已了然了大概。这个姑娘的娘大概是继母,只是这姑娘面色焦黄,肚腹胀大,形如怀胎。听她私下讲话,她家中已认定了这姑娘作了苟且之事,可是察言观色,这个姑娘和这个丫头一团正气,并且所说的话,也是由衷而发,绝不是那种不顾羞耻的女流,怎的竟还牵连着什么道人?自己深明医理的人,想着这姑娘或是得什么怪癖之症,被人家误认作怀了身孕,这关系着人命,自己倒要看个水落石出。
这时那个丫头给小姐拧了把毛巾,叫小姐擦了擦脸道:“小姐,还是暂时忍耐,我们不论到了什么样子,我记得有那么两句:‘人叫人死天不肯,天叫人死有何难。’我们把命交给老天吧!反正往后该着说话的地方,也得说话。那个老道要是再来,不管夫人怎样信服,小姐千万不要再见他了。夫人要是再亲自领他来,姑娘你就把门关上,别叫他们进来;夫人如若见责,姑娘只说害怕;要是非进来不可,你就立刻以死要挟,谅他们也把姑娘怎样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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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咳了一声,方要说话,忽的软帘“唰”的一起,那恶道人当门而立,那丫环跟这小姐全呦了一声,吓得挤在一处。那老道却口念:“无量佛!女菩萨不要惊慌害怕,祖师爷是渡脱你们来的,女菩萨你还不明白你祖师爷的来意么?”
这时那丫环于惊惶失色中,壮着胆子,挡着小姐颤声说道:“你……你……你一个出家人,半夜三更的闯入人家闺房,你还不出去,你要不走,我可嚷了。”
那老道哈哈冷笑道:“婢子,你不过是斟茶倒水的丫头,何得多言!祖师爷是以慈悲为本,不愿多杀戮无辜,你要尽自多口,可怨不得你祖师爷要开杀戒了。”
这时续命神医万柳堂见老道竟这么毫无顾忌,闯入人家闺房,不过见他并没有亮剑,自己索性看他怎样施为。
这时忽见那姑娘把那丫环一推,蛾眉一蹙,杏眼圆翻,气忿忿说道:“道爷,前天我那无知的母亲,烧纸引鬼,把你请进宅来,叫你强给我看病。你这妖道不知在我继母面前说了些什么,我继母竟用血口喷人,无非是叫我早早死了,好去她眼钉肉刺。
如今你竟敢半夜三更闯入我房中,分明是欺凌我这种懦弱无能的女子。不管你的来意如何,我这卧室是你进来的地方么?你趁早给我走!我这宅子你是来过,你应当知道:我家主家的人少,下围子可不少,我只要一声嚷,把你当强盗捉了,那时你再想逃走就由不得你了。”
老道把面色一沉道:“女菩萨,你怎么要恩将仇报么?无量佛!善哉善哉!女菩萨,在祖师爷面前你还敢逞利口!你身上的病业已成形,你祖师爷在一看见你时,即已看出。祖师爷看在佛祖的面上,不肯揭穿你的丑态,保全你这妮子的性命,保全你的家声,祖师爷待你有再造之恩。我这佛门弟子救人救彻,我想你身上这块冤孽不去掉了,终是祸根。倘若到了十月时,你再想瞒哄就不成了。那时,身败名裂,后悔已迟。你就是死了,仍落骂名。那时就是你怎样会做作,也不能掩饰这丑事了。
祖师爷前来正是为的救你,我这里有一粒仙丹,你把它服下去,只消半个时辰,你腹中这块冤障,可以平安取下,交与你祖师爷,我有用它之处。这么人不知鬼不觉的办完,既全了你的贞节,又全了你父亲的脸面。祖师爷得了这小小的胎儿,还有极大的用处。一举三得,两全齐美,你难道还不愿意么?”
这位小姐蛾眉一皱,气得浑身颤抖戟指着老道说道:“可惜你还是三清教下人,你真是错翻了眼皮,满口胡言。我们作姑娘的守身如玉,多一句话不敢随便出口,多一步不敢走,你竟敢以这种秽言诬我,你真是禽兽不如!你小姐终日过着苦恼的日子,早活腻了!你身上既背着宝剑,妖道,你拿剑把你姑娘杀了倒好,我早早脱了尘世上的苦。”说到这站起来,就要奔向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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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怒焰陡炽,厉声叱道:“妮子!坐下,你想死又有何难。祖师爷把话说完,准能叫你如愿。我实告诉丫头你,祖师爷善造薰香,善取紫河车。多少年来,取得的已不下二十多个,就没有看走了眼的。其中只有看错了两个阴胎,可是绝没有别的差错。你这事实分明,祖师爷想要留你这条命,要凭药力,把这三个月的婴胎取下,你反倒辜负你祖师爷的美意。”
说到这,立刻用手一指背后背的宝剑,厉声道:“妮子!你看,祖师爷杀你,取你的婴胎,易如反掌。祖师爷这么好心救你,你反倒不识好歹,休怪祖师爷剑下无情。”
当时恶道这一动强暴的态度,这姑娘紧咬银牙,恶狠狠瞪着眼看着恶道人,毫无惧怯之容。向恶道人说道:“你是满口胡言,你家姑娘幼承家训,读书知礼,我宁死也得落个清白之名。
你作伤天害理的事,难道就忘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何况我实是得了冤孽的病,你就是用什么手段把你姑娘害了,你不过是多造下罪孽,绝不会叫你如愿。道爷你看在佛菩萨的面上,不要在我这苦命的女子身上,造这种孽了。”
姑娘说到这,那个叫小菊的丫环,却抢着说道:“道爷,你要在我们小姐身上取什么婴胎,你不用指望了。我们这么两个软弱无能的女流,死生全在你掌握之中,我们也不是怕死贪生,不过我们小姐身遭诬谤,可是实是清白贞节的女子。
现在得这种冤孽病,是非正在难明,这时倘若含冤死在你手中,黑白难分,贞**谁见?我们小姐死在九泉,也难瞑目,叫那对头人更可以信口诬蔑了。我想道爷你取婴胎,不过是配药卖钱,你只要饶了我主仆性命,我们情愿把所有的金珠细软奉献与爷。”
丫环小菊说到这,把那位小姐肩头一推说道:“你还不拿钥匙来。”
这时恶道人目光向那床旁的两只朱漆描金箱一瞥,冷笑了一声,一抬手轧剑把,“呛啷”的宝剑出鞘,烛影中顿起一缕青光,只见恶道人掌中这口剑冷森森,寒光烁烁,实是一口宝刃。
窗外偷窥的续命神医万柳堂,这一惊非同小可,这真是出乎意料以外的事。凭一个配蒙汗药,盗紫河车的下五门的绿林道,竟能拥有这种武林中罕见的宝刃?已成名的侠义,就没有一口宝剑,象铁蓑道人那口雷音剑,虽是能削铜碎铁,要和这柄比可差远了。
西岳侠尼慈云庵主那柄镇海伏波剑,倒是口宝刃不过那柄剑出鞘也没有这么大光芒。这一来万柳堂算是注了意,自己打定了不叫恶道人逃出掌握。
万柳堂就在转念之间,只听那道人喝了声:“金珠细软,我自会取得,你们密锁深藏,又有何用!”说到这,掌中剑往外一探,剑光往那描金箱上一搭,“铮”的一声,立刻把那箱子上的铜锁削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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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和那丫环全是一惊恶道人削铜锁之后,厉声道:“妮子,是服祖师爷的灵丹?是叫祖师爷动手?再若牵缠,祖师爷可要动手了。”
老道这一逼迫,只见那姑娘蛾眉一蹙,抬头向老道说道:“你可真是铁打的心肠。咱们是宿世的对头,你拿药来吧!”
这妖道呵呵一笑,面上笼起一层狡诈的神情,回手把宝剑插入剑鞘,呵呵一阵狂笑,从怀中取出一只小葫芦,拨开葫芦塞,从里面倒出一粒朱红丹药,向这位姑娘递来。那小菊伸手给接过来,说了声:“姑娘,我给你拿水。”
回身向桌前走去,意思真是拿桌上的茶具斟水服药。那姑娘却泪如雨下的**一坐道:“早死的娘亲,女儿可无法给你争脸面了!”突然向床边坐褥下一探手,抓出一把利剪刀来。
那老道叱了声:“妮子做甚!”哪知姑娘已具必死之心,这柄利剪向喉上戳去。“哎呦”一声,剪刀已经扎上,鲜血哧的涌了出来。姑娘的娇躯一歪,倒在**。
第三十八回 万柳堂惩**徒巧得地煞剑
老道见姑娘已自杀,伸手就要抓这姑娘起来,就在老道一伸手,那丫环见小姐行了拙见小菊一个急劲,伸手把桌上那支每燃着蜡的三明子烛台抓起,用足了力气,骂了声:“杂毛,我跟你拼了!”倏的奔这老道的头上砸来。这恶道也是恶贯满盈,该着他倒运,怎么也没想到这懦弱的丫环敢下毒手。
自己正斜着身子往**伸手去抓那姑娘,蓦的听了小菊开口一骂,一回头,这只铜烛台是整个的砸在了老道的脸上,插蜡的铁签子“噗”的竟扎入老道的右眼。这一下把眼球就给扎瞎,痛彻肺腑,“嗳哟”了声,手抚着往外蹿血的瞎眼倏转。
那小菊也破出死去,顺手又捞了件磁壶,“呼”的砍了来,这一壶又打在老道的眉头。这一下可糟了,反把老道提醒,把脸上的鲜血往下一抹,声似鬼号的喝声:“该死丫头!”铮一声,轧剑把,二次拔剑,往前上一步,剑往下落,小菊只有瞑目受死。
就在这一发千钧之时,老道的剑才落下一半,“噗”的自己腕子竟被人刁住。老道再想还招,一者身受重伤,心慌意乱,二来,暗中这人手似钢钩,哪还夺的过来?想用“倒剪梅”的招术把背后这人击退,焉想到人家比他快,随着觉右肩井穴一疼,跟着从手指头直到右半边身全酥麻的,好似得了半身不遂,掌中剑竟自撒手。
跟着又被人点中了“气俞穴”,立刻吭了声坐在地上,不能动转。那丫环小菊突见软帘轻挑,闯进一个老者,一举手之间,竟把这个逞凶的恶道士打倒,小菊惊诧的“咦”了一声。这闯进来的正是续命神医万柳堂,万柳堂把恶道人治倒真是绝处逢生。
这时万柳堂顾不得再看这道人,向这丫环道:“来,你赶紧看看你们这位姑娘,还有没有救?”那个丫环立刻泪痕满面的向**扑来,到了床头,立刻向床头上血泊中一看,姑娘已不能动转,立刻悲声说道:“完了,这还怎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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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柳堂略看了看,叫这丫环把蜡烛端过来,向姑娘的颈上看了看,忙向丫环小菊道:“你不要哭,你摸你家小姐的胸头,如若尚有微息,就不妨事,只要气管未断,我尚能救她回生。”当下这丫环也存了万一的希望,忙把手探到姑娘的怀中,不禁惊呼道:“胸头还跳哩!”
万柳堂不由也面带喜色,向这丫环小菊道:“你家还有什么人?我虽然来搭救你们,可是男女授受不亲,还有这个贼道士也须处治。你把你家主事人找来,我好下手救你家姑娘这条性命。”
那丫环小菊忙答道;“我们主人主母全有,不过这家人家,实有难言之痛。小姐的死,也并非仅是妖道的逼迫,就是没有这妖道前来,我们姑娘这条命也不易活了。”
万柳堂见这小姐伤势,不宜耽搁,遂向小菊道:“你家的事,我虽不详细总算知道个大概了。你要赶紧的向你家主人主母们说一声,叫他们赶紧前来。你们要是耽搁,你们小姐的生死,我就不保了。”
丫环小菊立刻答应了声,随即慌张的走出屋去。这里万柳堂立刻把妖道背上的剑鞘解下来,背在自己背上,随即坐在那窗前等候。
工夫不大,外面一阵脚步响,门帘一起,小菊挑着帘子,向万柳堂道:“这位老师傅,我们老爷夫人来了。”说话中,那本宅主人匆匆走进屋来。万柳堂一看,这宅主人年约五旬上下,赤红的脸面,气派十分威严整肃,衣冠富丽,很带着富家翁的神色;后面跟进来一个中年的妇人,非常的妖娆冶艳,看那情形,颇是狡诈暴戾。
后面还有几个仆妇仆役,全静悄悄的在外面等着。这时这位主人满面惊诧之色,向万柳堂拱手道:“这位大侠,我听我们婢子菊儿说是:妖道逞凶,多蒙救护,我在下感激不尽了。没领教贵姓大名?”
万柳堂道:“在下是乾山万柳堂,适逢其会的赶上了妖道逞凶,算是把妖道成擒,没把他放走。”
当时这位主人没等那万柳堂问,遂自报姓名道:“我在下姓陈名凤岐,早年曾一度为官,现在已经是乡里的老百姓。不想家门不幸,逆事重重。我生了不肖的女儿,带累得我清白的门第,丑声四播。我这不成才的女儿,还是死了干净。”
这时万柳堂立刻把面色一沉,暗暗不悦,立刻向这陈凤岐道:“俗语说:虎毒不食子。老兄你既然作过官,为过宦,哪能跟庸俗人一般见识?老兄你若是这么讲,我没有别的,只有轻拿轻放,尊驾的爱女是自杀寻短见。这妖道,请你官了私休,任凭尊便。我万柳堂不敢多参与府上的事,我告辞了。”说到这,转身就往外走。
这一来这陈凤岐竟自吓的立刻向前拦阻道:“万大侠不要见怪,我在下是遭逢不幸,心绪不宁,语言间颇多失礼,万大侠还要多多担待。我一个平常人家,遇到这凶杀盗徒,足令我家败人亡,妻离子散。还望万大侠一伸援手,生死感恩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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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大侠见他低头认错,这才把怒气略消,向这陈凤岐道:“你若有父女之情,我倒要尽我个人之力,救她一命。”
当时向囊中把本门的金疮铁扇散取出来,递给丫环小菊道:“你把这药面撒在疮口上,用布给她缠上,有砂糖多取些来,预备开水听用。”
这位陈凤岐遂吩咐在外面伺候的家人,取砂糖热水来。万柳堂向这位主人道:“实不相瞒,万某不才,略明医术。老兄不在场,我虽是能救她,只为存男女之嫌,不敢妄施身手,现在我斗胆要为令媛诊治了。”
说着遂即看着这丫环小菊,给小姐伤口上扎好,这时小姐已经悠悠醒转,万柳堂给姑娘一按脉息,立刻向陈凤岐道:“不妨事了。幸而剪刀下去,偏着没刺着气管,当时因为急怒交加,立刻晕绝过去,不是致命伤,所以还不致送了命。”
万柳堂遂令人把砂糖砌上水来,连续灌了下去。砂糖是急救伤科的妙药,万柳堂遂把自己带着的金针取出来,向这位主人道:“令媛的病情,请老大哥赐教吧?”
这位陈凤岐蓦然脸上一红,嗫嚅着向万柳堂说:“万大侠,我这女孩子的病,我一个男子说不很清,这时拙荆倒还知的详细。”说到这,向他这年轻美貌的夫人道:“你把湘姑的病情向万大侠说说吧!”
他这位美貌的夫人看了万柳堂一眼,才说道:“我们这家丑不应当外扬,只是事挤在这,没有法子,只可忝颜奉告了。我因为跟我们这位小姐差着一层,我惟恐落了亲友的话说,说是虽是母女,我作娘的可轻易不敢管我们小姐的事。我一个月头里,已经看出我们这小姐的病不对,我一个作继母的,哪能够轻易说什么,只是我们已看出她大约不是病。果然请了医生来,人家婉言谢绝,叫我们作父母的脸上无光。
赶到我一细细的查考究竟,才知道实不是冤屈,可是我们作父母的也落了管家不严之罪。不过万义士你是行侠仗义的人,更看不惯这种下贱无耻的行径;象作女人的,更应当以贞节为重,一个女子有了这种辱没家声的事,还有什么脸面活着。我一个作继母的,叫我说什么呢?”
万柳堂听到这,略一沉吟,向这位夫人说道:“那么你这位小姐既有了这种情形,实是门庭之玷,可是这种事可不是随意出的。诚如你说的,连父母全跟着抬不起头来,这种事可得要个真贼实犯。
现在她身上有了怀孕的情形,据局外人看着还不能这么认定了准是有了暧昧的事。必得到了足了月生产下来,才能算数;若是仅凭姑娘现在的情形,救认定了一定是有了无耻的行为,这可极容易冤枉了好人,还望贤伉俪要谨慎才好。”
那主人却面带愧色道:“万老义士,我到现在只有自己责备自己,不能防微杜渐,如今闹出这种丑事来,我太对不起自己了。常言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以为怎养了女儿就这么被人轻视。我只这么个女儿,自幼就拿她当小子看待,所以在九岁就令她随着账房先生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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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这孩子天分聪明颖悟,后来遂正式请了位先生,又把本村两家富绅孩子招来,一块读书,这家垫中有东邻的陆建德的令郎,和湘姑两小无猜,我只以为青梅竹马,有什么说的。哪知后来年岁渐长,人小心大,家人仆妇们虽有时看出了有不当之处,谁又敢多口。后来虽是不在一处上学了,他们还不时的聚到一处。
哪料我这无耻女儿竟作出这种事来,现在闹的街谈巷议;我陈凤岐在这中和镇还有何面目见乡里父老!万老义士,这就是我陈氏门中丢人现眼的详情。万老义士此番慨然捉拿妖道,保全我陈氏全家,我凤岐不敢忘思,唯对于我这女儿,请你不必过问。虎毒不食子,我作父亲的不要她的命,死活只好由她了。”
续命神医万柳堂点头道:“陈老兄说的倒也是,本来作父母的,在期望极深的儿女身上。她不能勉副父母的期望,已足使父母灰心,子女再作出这种败坏家声的事,叫作父母的岂不痛心死!可是凡事也要三思,你们这位小姐相貌端庄,绝没有丝毫轻浮之态。
我万柳堂浪迹江湖尚有阅人之能,我看令嫒还不致于就如贤伉俪说的那么下流。我虽是局外人,还望你这位小姐确是孽病吧!”当时陈风岐倒没说什么,那位续夫人却把面色沉着,向万柳堂逼道:“万老义士能够为我们小姐洗刷污名,我们陈家生死感恩不尽。”
续命神医万柳堂遂点头道:“夫人请便吧!”
这位夫人遂带着贴身女仆回转内宅。万柳堂见这位夫人的神色,已了然了这陈宅的情形。自己遂即到了床前,看了这位湘姑,见她气息渐渐的大了,颇有转机,看情形已脱危险。万柳堂向这宅主说了声:“我先把这妖道送走,我去去就来。”
陈凤岐站起道:“妖道尚没缓过来,万义士一人带他走行么?”万柳堂微然一笑道:“这倒不劳老兄挂怀。”
说着把这妖道往肋上一挟,立刻如同挟持婴儿,出得屋来。见门外窗下,有四、五个家人模样的在外窃听屋中的动静,万柳堂这一蓦的走出屋来,吓得东藏西躲。万柳堂哪把他们放在心上,一个垫步拧腰,拎着这个妖道蹿上房去,轻登巧纵,展眼间来到中和镇外。拣了一个僻静的树林子,把这妖道放在了地上,用推血过宫的手法,把妖道治的恢复了知觉。
妖道“哎哟”了声,恢复了知觉,看着万柳堂,只得怔怔愣愣的,遂即明白过来.想到方才的事,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冤家对头了。自己的事功败垂成,险些丧命在他手内,现在依然在他掌握。自己索性任他摆布,摇尾乞怜,更令人轻视。
这时万柳堂见妖道已然清醒过来,遂厉声说道:“你身居三清教中清修道士,竟敢这么蔑理胡为,伤天害理!象你的行为,就是江湖绿林道中人,稍为有血性的,尚不肯为,你竟敢任情作恶,难道你就不知所为太毒,有伤天和,眼看着报应就要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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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几个得好收源结果的?你今夜遇上万某,还能暂饶你一死,你要是遇在他人手内,只怕不易再叫你苟活片刻。你从今要痛改前非,一洗从前恶行,凭你这身本领,也足能在江湖上争雄一时。你若是不能悔改,你可要自忖着,就是遭不了天报,也叫你脱不过人报。莫说万某容你不得,只怕江湖上侠义道也不能容你再作恶!”
那妖道本不是久历江湖的恶人,早明白自己是遇见了武林高手,自己被人点了重手。幸而没过两个时辰,就给散开了闭住的淤血,自己四肢不致落残废,只是经过这一阵闭住穴道,虽则这时经他把点血的穴道散了,四肢依然酸楚,想要当时行动还不易。耳中听得来人这一派讥讽劝勉,自己低着头只不作声。
蓦的这人向自己的肩上一拍,妖道一抬头,“唰”的一件东西向面门上一拂。妖道一怔神,见这人背着宝剑,杏黄灯笼穗垂下来的穗头一扫。妖道这一来比较被擒时还怒还急,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冷笑一声道:“朋友,不用这么卖狂了!胜者王侯败者贼,祖师爷既落在你手里,杀剐存留任凭你处置,用不着你来劝善。
祖师爷说劝善文比你能说,谁也没看见谁心里是黑是红的。这种假慈悲,何必跟祖师爷面前施展?祖师爷生死二字,向来没放在心头,你若是有放你祖师爷的心,我们再定相会之期,你若怕有后患,你就自管动手,或杀或放,不必罗嗦,我还明白告诉你我是绝不领情。可是你既敢跟祖师爷为仇作对,定非江湖上无名之辈,我倒要请示请示万儿,你能坦白见告么?”
那妖道说完这话,眼望着万柳堂,暗地辨认相貌,续命神医万柳堂道:“我是苦口婆心,完全想把你这恶人唤醒,你反倒仍存怨望之心。你既然这么不知邪正,不辨贤愚,我看你是自寻死路。你要想找死,乾山归云堡是我终年等候你的所在,我就是淮阳派续命神医万柳堂,你只要不肯甘心自管去找我,孽障你可敢报报万儿么?”
妖道冷然笑道:“万柳堂,你今夜与祖师爷结下不解之仇,我定要报复。我是玄都派玄都观门下的飞云道长李培基,我是非报今夜之仇不可。万柳堂你不如把祖师爷一剑了却了,咱们的冤仇倒可来世再见,一笔勾销。你不杀我,我必找你。大丈夫言而有信,说到哪作到哪!言尽于此,杀剐存留,请你自择。”
续命神医万柳堂哈哈一笑道:“孽障,你原来是杀不尽的玄都观余孽。万某自入江湖行道以来,处处予人以自新之路,既已说出放你逃生,焉能反复。万某是三个月后,在归云堡恭候。云堡恭候。你要想报仇,孽障你自管前去好了,老夫还有未了之事,恕我不陪。”
说到这,用手向肩头上一指道:“这柄宝剑在你手中,不过助你多作些恶事,万某暂借一用。要想取回此剑,就是你报复今夜之仇的时候,孽障你我后会有期。”说到这转身扑奔了中和镇内,耳中尚听得飞云道长李培基放声狞笑,说了声:“祖师爷要不把你们归云僵化成灰烬,我就枉是玄都门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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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金针续命香闺少女洗污名
万柳堂虽明知道妖道积怨什深,定要用阴毒狠恶的手段报复,可是所放心的是这恶徒已被自己点伤了穴道,内气已伤,百日内不能再聚精气,所以他纵想报复,也得在百日后。那时自己十二连环坞的事也可以办完了,总可以赶回归云堡应付此贼,故此没把妖道放在心上。
当时他忙赶回中和镇,仍到陈宅。这时那陈风岐也正在细问婢女小菊夜间经过情形。陈风岐虽是对于女儿已存了轻视之心,减却了疼爱之意,可是经过了续命神医万柳堂的一番解说,心里已不似先前那么固执成见。自己年过半百,膝下犹虚,只此一颗掌珠,自己哪会不疼爱?及听这位万义士相助,要给女儿治疗病魔,自己哪会不欣慰万分。只为这位继配的夫人,对于万柳堂所说的话十分不快,自己虽是喜欢,不敢形诸辞色而已。
当下把万柳堂请进了书房,陈风岐此时是只有叩求万柳堂慨发仁慈,搭救女儿湘姑,能够把孩子的病治好了,不仅他终生感戴,就是他陈氏泉下先人也感恩不尽。续命神医万柳堂慨然答道:“老兄不用介意,也不用客气,我既然允许为令嫒治疗此病,岂能再行袖手。万某既擅此术.要尽我全力,为令嫒治疗。不过我得事先声明,我历来待人接物只知推诚相与,不会虚与委蛇,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我给令嫒治疗此病,必须请尊夫人自始至终,叫她亲眼目睹。因为含沙射影,亦足能致人死命,悠悠之口,更是难防。令嫒是已被污名的人,大约尊府上除了跟她情同姊妹的婢女菊儿,相信她这是孽病,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怜悯她的处境。陈老兄不要以为我这不速客,夙无一面之识,全系揣测之辞。
不过你久而自知,我的话绝没有意气用事。叫尊夫人眼看着我把病给治了,是胎是病,是她亲眼目睹。她是尊府上的主妇,将来由她口中可以为令嫒辩白以往的冤枉诬蔑,老兄以为如何?”这位主人翁陈凤岐不禁脸一红,点点头。
万柳堂又说道:“令嫒的病治下来之后,身体反倒要较现在软弱了。纵有药饵维护,也得三十多天才能起床,在恢复体力期中,她的安全,要你这做父亲的负责保护。我万柳堂既已发了朗言大话,我定要还你个清白女儿。
我是怕在我已把她的病治好了,再遭了奸人的毒手,我枉费了一番心血,令嫒更是含恨以终,我岂肯甘心。请你老兄知会府上所有的人,在湘姑娘身上小心照看,倘若有什么差错,我那时翻险无情!不论是谁肇祸,我是有一个宰一个,尊府上谁也别想活了。”
万柳堂说到这,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这位宅主陈凤歧唯唯应承,万柳堂还是十分认真,丝毫不肯含糊,立刻催着陈凤岐向阖家吩咐,不得忽视。陈风岐无奈,只得向家中上下人等,郑重的嘱咐了一番,自己才又进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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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柳堂见陈凤岐进来,遂站起来,向陈凤岐道:“老兄事不宜迟,请你这就领在下到令嫒房中,诊治她的病症。陈老兄还有什么说的没有?这不当着令嫒,尽说无妨。”
陈凤岐道:“万大义士,你就大发恻隐之心,给小女治疗这身冤孽吧!我陈凤岐并非是真个没有父女之情、天伦之义,我虽是一个出身行伍,作武官的粗人,对于贤愚好歹还分得清楚。我实有不得已之苦衷,还望万大义士担待。”
万柳堂点点头道:“好吧!老兄!你只要明白你的不是处就是了,咱们到后面去。
主人陈凤岐亲自拿了灯笼在前引路,来到跨院内。婢女菊儿跑出屋来把主人手中的灯笼接过去,把这二位迎到屋中。这时屋中静悄悄的,万柳堂和主人陈凤岐落坐之后,向菊儿问道:“你看这半晌她怎样了?”
菊儿道:“老爷放心吧!姑娘这半晌很好,只不过精神疲倦,没有别的病了。”
万柳堂点头道:“好。”自己随即站起来,把桌上残烛拿起,来到床前,用烛光照着,仔细看了看,不禁连连点头,心里暗暗高兴。知道这位湘姑虽是病势非轻,可是自服了铁扇散之后,只一个多时辰,见姑娘气息匀和,面色从焦黄中透出些红润来。按这种情形看来,她的病虽是沉重,气血未枯,还可以着手,乃退回来坐在陈凤岐的对面。
不一时湘姑的继母到来,万柳堂却绝不再和她叙谈。遂令菊儿把湘姑唤醒,立刻就着榻上给她诊了脉息,向陈凤岐夫妇道;“我看令嫒这种病象,在没有种下这种病之先,虽是形同好人,她的气血必亏。女子以气血所主,气血不足,肝木失滋润之力,致使肝火易动,忧郁日久,病根遂早潜伏。适值月经**,忽为愤怒一激,气截经血,失去新陈代谢之力,聚而成痞。这种病的征象,极易混淆。这种病若是凭药物治疗,虽也能奏效,不过非一时能见大效,至少五,六十剂药,始能收效。
我这种治疗要使她当时收效,不过可得在息养期中,经过百日,方使她慢慢尽愈。不过我这话说得未免过狂,难免令人怀疑,能否顺利的治好了,要看她个人的命运吧!”万柳堂说到这,令菊儿把湘姑的衣服整理好,叫湘姑得仰面卧好。一个姑娘人家,当着生人,这么不规矩的躺卧,殊非当姑娘人所宜的,不过历来病家是不避医生的。菊儿服侍着姑娘躺好,万柳堂把金针取出来。这种隔衣认穴错非有真传有实学的不能擅动,隔衣认穴,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认不准穴道,不仅治不好病,还许把人家给耽误了。
万柳堂实有过人的聪明与精纯的火候,自己从点穴术中精究穴道运行脏腑之理,与生克制化之机,故此对于人身穴脉也探讨的确切。此时默查过病源,认清了穴道的部位,先在“关元穴”上下了一针。这一针是先把病人的中气凝聚住,又在“太乙穴”、“气海穴”各扎了一针。这才用四枚最大的金针,连续着在“归来穴”、“阴交穴”、“气冲穴”、“下脘穴”扎上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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