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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还没有回答,祁氏早说道:“青龙岗的胡匪,素来著名凶悍的,他们都是黑龙江人,我女儿虽能武术,但是一人怎能抵敌他们许多呢?”玉琴沉思一下,说道:“我本不欲出来干预这种大事,但见你们很是可怜,若然袖手旁观,任凭你们去被他们杀害,也是大大不忍,那洪氏弟兄为一个儿子,要加祸于全寨的人,大非人道主义。
也罢,我就答应你们的请求,今晚随你们前去抵挡一阵再说。”又对祁氏说道:“母亲不必担忧,我自有对付之法,不怕强寇怎样凶恶的。”
众乡民见玉琴慨然许诺,欣喜异常,遂请玉琴便到饮马寨去商量一切。玉琴遂带了真刚宝剑,向她的母亲告别,随着他们来到饮马寨。
寨中男女老少,听得杀虎的方家姑娘前来,大家一齐上前拜见,围住她瞧看。见了她这般花容月貌,纤腰秀项,无不窃窃私议,不信她有这般神力,能够杀却许多大虫。只有李猎户十分高兴,夸方玉琴的勇武。早有几个寨中的耆老,把玉琴款接到一处,竭诚招待,要请她援救一寨性命。玉琴便对他们说道:“我既然到了贵寨,一定尽力帮忙。今夜你们老少尽可安居不出,只要四五十个壮丁随我抵敌,洪氏三雄虽然骁勇,今夜必要杀得他大败而走!”
众人深信玉琴并非夸言,心中大喜。傍晚时设宴请玉琴饮酒,玉琴因为有事在身,涓滴不饮。吃罢了饭,四、五十个壮丁已集合场上,听候玉琴指挥,一齐执着火把刀枪。中有十几个猎户,各执鸟枪。 玉琴便和他们来到寨口,问明要道所在,先命有鸟枪的猎户都到高冈上埋伏,其余的一齐散伏在土阜和树林背后,各将火把灭熄,寂静无哗,盗匪来时,你们也不必急急出战,待我先来应付,只听我口中觱篥响时,你们可以出来追杀了。众人答应,都去埋伏。玉琴自己瞧见那边有一座牌楼,遂飞身跃上,坐在上面等候,宝剑和觱篥都预备好。
这时已有二更,寨中乡民遵守玉琴命令,都熄了火,闭门不出,静候捷音。四野静悄悄的,谁知道一场血战正要开始呢!隔了一刻,听得远远狗吠的声音,很是惨厉,对面原隰上有些灯火在那里移动,正向这里赶来。玉琴知道那话儿来了,凝神注视。一霎时火把大明,有一队人马飞也似地前来,刚到寨口,呐喊一声,刀枪并举,要冲过这道防线去寨中屠杀了。
为首一个少年,浑身黑色衣服,手里握着两把明晃晃的双刀,正是洪远。他们以为寨里没有防备,并且他们也不把寨中的居民放在心上,整千的官兵尚且被他们杀退,区区饮马寨,踏为平地也非难事,况且洪氏三雄复仇心切,更无多虑。却不防半空中飞下一个人来,火光中瞧得十分清楚,乃是一个少女,右手横着一把寒光逼人的宝剑,左手骈两个指头,指着他们喝道:“草寇横行不法,竟敢兴师动众,来危害饮马寨人民,人道何在?公义何在?如不速退,我的宝剑要渴饮你们的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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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远见这少女来得很是突兀,心中稍有些疑虑,终因她是个女子,况且孤身一人,他们又人多势盛,岂肯退让,遂摆开双刀,说道:“好,先把你来开刀!”跳过来一刀当头劈下,玉琴将剑望上一迎,只听呛的一声,已成两截,随手一剑望他胸前进戮。洪远又把左手刀一架,刀头碰着剑锋,又削落了,堕在地上。
洪远大惊,想回身退走,玉琴何等迅速,踏进一步,一剑横扫过去,早飞去了洪远半个头颅,倒在地下。众盗匪见此形景,大家冲杀过来。洪通在后面听得这个风声,气得他胡须倒竖,挥动手中的长枪,把坐下的乌骓马一夹,直驰而进。
玉琴见一个虬髯黑面的壮士单枪匹马冲上来,知道也是洪氏三雄中的一人,忙丢了其他盗匪,迎上前去。但见洪通一枪刺来,有车轮大的枪花,知道对手很是厉害,连忙挥剑迎住,剑光枪影搅成一片,不消几个回合,洪通手中的枪被玉琴削断,跟着白光一挥,洪通已从马上跌下,身首异处。
玉琴见已得手,便吹起觱篥,村口埋伏的乡人,和山冈上的猎户,一齐杀出。众盗匪不防有这么一着,又见两个首领已死于这少女的剑光之下,心惊胆怯,不知寨中的虚实,都纷纷倒退。只有洪逵还率着数十个心腹上前顽抗。但是洪氏三雄要算洪通最是勇猛,洪逵的本领还不高强,所以和玉琴接战后,又死于剑下。饮马寨乡民声势顿壮,追上前去,把盗匪杀死无数。
玉琴的白光到处,人头乱落,杀得盗匪们抱头鼠窜,四散逃去。玉琴便和众乡民奏凯而归。寨中人都出来掌灯欢迎,大家围住了玉琴,拜谢她救命之恩。玉琴徐徐拂拭身上的血迹,谈笑自若,绝无矜色。次日天明,乡人都到寨口去看地下的盗尸,七横八竖的,断头折臂,简直可怜。
然而想到他们活的时候,杀人放火,作恶多端,也应该死了,方才见得天道报施不爽。玉琴便要告辞回去,众乡民留她不住,遂燃放着鞭炮,送她回家,一面又分头把盗尸埋葬入土。
这一役玉琴的英名愈加传播开来,大家称赞“荒江女侠”四个字,四周数百里内妇孺皆知。但玉琴这次援助饮马寨人,杀了洪氏三雄,因一时慷慨好义,拔刀不平,然而却和黑省胡匪结下一重冤仇。自己的亡父本是此中出身,现在她反无情杀伤,一定有许多人对她不满意,怀恨她,也要反对她。名气愈大,自己的环境愈益危险,很想出门。但是祁氏却不放她出去,要她再等一年,母女俩多聚几时。玉琴只好听她母亲的说话,免得她老人家悲伤。
有一天忽然来了一个茅山道士,相貌凶恶,手腕上插着一把匕首,血迹淋漓,腰里缠着又长又粗的铁链,登门募化。说久仰方家是个财主,要募捐十万元,建造祖师殿。长工们还答他,这里是个苦地方,哪里有重金捐输,还是到别地方去罢。茅山道士却说道:“请你们的小姑娘捐助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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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坐在方家门前不去,把铁链横在地上,阻住出入的途径。
长工邹阿福,不知利害,要想跨过他的铁链,被茅山道士轻轻一抖,早已跌了一个狗吃屎,跑进去报告玉琴知道。玉琴料想这是来找她的了,但自己不得不出去见见,遂即走到门前。
茅山道士见了玉琴,便合掌道:“小姑娘,请你慷慨解囊,施舍贫道一下。”玉琴觉得他一合掌,便有一陈凉风直透过来,连忙运气迎住,一边冷笑道:“我们是小户人家,请你到别处去募化的好。”遂过去把地上的铁链拉起来一捻,那碗口粗的铁链,一节节地断下来,都成赍粉。
茅山道士不觉变色,立起身来把手一扬,他腕上插的那柄匕首,早如一点寒星,直奔玉琴的咽喉。玉琴不防,险些吃他的亏,幸亏她眼快手快,一伸手把那匕首抓住,向地上一掷,说道:“鼠辈伎俩不过耳。”那匕首早陷入地下,只剩一寸的柄了。
第四回 田园荒废苦志寻仇 旅店凄凉伤心哭妇
茅山道士一击不中,便对玉琴熟视良久,拖了手中剩余的铁链,回身便走,其疾若飞。邹阿福等在旁边,一齐拍手大笑,说道:“这茅山道士也知道我家姑娘的本事了,谁敢到这里来自讨苦吃!”
玉琴却一声不响地回进屋子里去。她估料那茅山道士一定还要来找她,不肯就此放过的,但不知道那茅山道士的来历,和她有什么嫌隙,大约自己有了一些名声,遂多生出许多烦恼来了。这夜她独自睡在房里,窗前月色甚佳,心中惴惴然不敢安寝。
将至半夜,忽听庭中有落叶之声,窗缝中有一道很小的白光,飞射进来,她忙把手中真刚宝剑一挥,也变成一道白光。两光相遇,旋转了数下,蓦地一声响亮,白光早退出窗去。玉琴方欲出外一瞧,早又听得屋上有人说道:“领教领教,我们后会有期。”玉琴开了窗,跳上屋去瞧时,哪里有个影踪呢?谅是那茅山道士日间吃了亏,晚上遂来行刺,又没有达到目的,只好嗒然废然,象空空儿一样翩然远逝了。
原来这茅山道士姓邱,名太冲,是茅山法玄老祖的弟子,武艺很好,可惜不肯归正,犯了戒律,被祖师逐下山。
他遂到东省来,在金柱山上结下一座茅庵,四处出外募化,建造祖师殿。洪通很是敬礼于他,曾捐出三千块钱来。以后洪通死于玉琴手中,荒江女侠的大名,又传送到他的耳朵里,因此特来荒江试试玉琴的技能。谁知玉琴果有真实功夫,剑术又很高明,自己未能得利,遂悄悄走了,待将来再有机会时,可代洪氏弟兄复仇。不过玉琴因此更要出外,想到戴天大仇未报,父亲死在地下硬不瞑目,如同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然而祁氏的心思,依旧要她守在家里,她哪里肯长此株守呢,若不是为要复仇,还学什么武艺呢?郁郁无聊地过了几个月,她的母亲忽然生起病来,医药无效,就此撒手人寰。玉琴哀毁异常,在家中守终七之丧,又代她的母亲把窀穸的事备好,和她的父亲安葬在一起。终此孑然一身,更无留恋,遂把家中所有田地都托给长工陈四照管,自己收拾些钱财,带了一个随身衣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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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别无长物,只有那跬步不离的真刚宝剑,到父母墓前去拜了一拜,悄然离了荒江,出外探问那飞天蜈蚣邓百霸的消息。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知晓。她心里忖度邓百霸或者不在白山黑水间了,不然,怎么没有一些儿的风声呢?决计向关内一走,或者端倪可寻,遂进了山海关,取道望京师而来。
有一天,来到一个乡村,有百数十家居民,名叫黄村,在村中也有一家小小逆旅。这时天已垂暮,玉琴走得有些力乏,遂入逆旅投宿,早有一个侍者引到里面一间厢房,还称洁净。玉琴坐定,休息一回,侍者点上灯来,玉琴用了晚餐,正想脱衣安睡。忽听外面足声杂沓,奔到对面房门前,一个侍者大声喊道:“真的不好了!”又有一人道:“快去救他下来!”接着打门声,众人蜂拥而入。
玉琴觉得奇异,遂也开了房门,走过去瞧看,只见店主人夫妇俩和两个侍者,正抱着一个少年,解下他头颈里的绳子。店主妇顿足说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要把我们这爿二十多年的老店闹得关门了。”
这时少年已醒转来,坐在椅上,店主向他解劝道:“你何必寻死,须知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年轻,前途正长,留着身子,将来总有好日,何苦还要牺牲性命,再请我们吃官司呢!”
少年颤声说道:“我决不愿意再生存在这个残酷悲惨的世界中了,你们试设身处地代我想想,遭逢到这种不幸的事情,还能承受得下么?你们还是让我死了吧!这是我的自愿,不会连累你们店里的。”
玉琴见少年是个很斯文的上流社会人,愁容满面,精神颓丧,便向店主妇问道:“这位是谁?为什么定要寻短见,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店主妇向她上下打量一回,说道:“姑娘,这件事告诉出来,要累你吃一吓。”玉琴微笑道:“不妨告知,我决不会吓的。”
店主妇道:“前天晚上,这位姓祝的客人和他的娘子,一同来此投宿,不料早晨我们店里的侍者,见他们只是不起身,时候不早了,房门还是紧闭着,恐怕有什么变故,遂打门进去一看。却见床前地上横着一个死尸,正是他的娘子,他却被人把手足缚住,抛在室隅,口里塞着布,喊不出声来。
侍者报告给我们知道,一齐大惊,奔进去把他救起,问他缘由,才知夜半来了飞行大盗,要强奸他的娘子。娘子不从,把手去抓伤了大盗的面颊,遂把她一剑杀死,又把他们箱子里藏的财物盗去。他却被大盗缚住抵抗不得。
看那大盗屋上来,屋上去,杳无声息,门窗户牖照常严闭着,动也不动,你想那大盗的本领何等厉害。现在虽已报官缉捕,但鸿飞冥冥,如何破案呢?况且这样本领大的强盗,这里地方上的捕头也不是他的敌手,怎样去捕得他来。所以这位祝客人又要寻死了。不过我们小小店铺,为了这件血案,已花去不少钱,他再要死时,我们哪里担当得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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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听了店主妇的说话,便问少年道:“你可认得那大盗的面目么?怎样他会前来寻找你们,内中必有一个线索,况且黄村又非冷落之区。”店主也道:“我们黄村素没有出过这种无头血案的,我们店里一向规规矩矩,安安稳稳。现在闹出这事来,营业上也大受影响,一连三天,官中人出出进进,没有一个人来住宿,今晚也只接到姑娘一人哩!”说罢,面上露出抱憾的样子。
少年遂对玉琴说道:“我姓祝,名彦华,本是大名人氏,自幼随着先父宦游关外,潜心读书。后来先父在辽阳作古,庶母下堂求去,我和内子在那里住了三四年,郁郁不得志,遂束装回乡,并未携带仆人,只把先父留下少许积蓄,带回故乡,雇了骡车,一路很平安的赶程。
不料将到黄村十数里,途中见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翁,精神壮健,相貌雄奇,腰携一剑,跟着我们骡车同行,双目炯炯地尽向我们注视。内子见了便觉害怕,暗里对我说道:‘这老头儿目光凶险,必然不怀好意。’后来那老翁很快地走向前去,顷刻之间不见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到了黄村,我们便住宿在这里,以为没有什么危险,谁知夜半我正熟睡,忽觉面上冰冰地有一物触着,睁开眼来,灯光下见炕前立着的正是日间路遇的老翁,手里持着宝剑,在我面上轻轻磨了一下,我吓得魂不附体,方喊救命,命字还没有喊出,他对我喝道:‘你敢出声,我便把你一剑两断。’
我遂不敢声张,他解下我的裤带,把我捆住,又割了一块布,塞在我的口中,抛在室隅,遂想强奸内子,内子哪里肯被他玷污,拼死拒绝,还手抓伤了他的面颊。
那老翁大怒,便把内子一剑刺死,可怜她幽娴贞静,真是一位贤德的妻子,竟有这样结果,天道何知,红颜薄命,我的一颗心寸寸碎了。那老翁既把内子害死,又把剑划开我们的箱子,把我所有的积蓄,一齐囊括而去,内中有一对玉狮子和翡翠小鸭,价值连城,是先父仅剩下的古物,名贵非常,也被他盗去了。
他去的时候,身子望上一蹿,已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如此飞行大盗,便是官中严捕也难破案的。我人财两失,回乡去也不能活了,想来想去,还是一死干净。可怜我的亡妻相验才过,桐棺附身,不消说得埋骨他乡孤魂无依了。”玉琴又问店主道:“你们这里附近可有盗匪么?”
店主摇头道:“没有。此地虽然有几个盗匪,并无这种天大本领的,捕头也说这老翁必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他们也难以缉访。”
玉琴沉思有顷,便对祝彦华说道:“请你不必求死,我必代你把凶手找到,为你的娘子复仇,并且把你失去的宝物取回。你相信我的,暂忍须臾。”祝彦华和店主等众人听玉琴口出大言,都有些怀疑不信。玉琴又道:“你们不要轻视我是个女子,以为没有本领的,在昔聂隐红线之流,也不是女子么!数百里内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容易得很。你们试看后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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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彦华见玉琴说得毅然决然,眉黛之间含有英气,很象一个女侠。他是读过书的,也知妇女界大有异人,古今相同,或者这个少女确有真实本领,可以代他复仇的。遂向她作揖道:“多蒙姑娘仁心侠肠,答应代小子报仇雪恨,小子终身感激不尽。”店主趁机说道:“祝先生你也大可不必死了,且待这位姑娘去代你寻找那个大盗罢!”
祝彦华点头道:“你们放心,现在我不再觅死,只望复仇了。”玉琴遂和店主夫妇等退出,回到自己房里坐定后,想个主意,便去安睡。明天早晨,她多了一重心事,清早起身,用罢早餐,遂去告知祝彦华和店主,说她今天出去探访那大盗,叫他们耐心守候,但在捕头面前不必说起,各做各的事。祝彦华又向她感激,店主却仍有些难信。
玉琴很爽快地出了逆旅,便向荒僻处走去。她心里打算,必须要走到险要的地方,遇见一二暴客,向他们同道去探听,才能得到些消息,相机行事。日中时,她走到一个山坡边,道路很窄,坡后转出一群观来,有几个马贩子,搦着白蜡竿骑在马上驱着马群,风驰电掣般地向前进发。在她的前面正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挑着一担山柴,走得很慢,马群已冲到老头儿的身边,相距只有几尺光景。
当先一个马贩子,蓝布包头,身穿黑衣,外披大氅,一种凶悍凌厉的神气现于眉宇,口里大声叱吓道:“前面的老头儿还不退避,敢是要在马蹄下送死么!”手里却不把鞍绳勒住,仍向老头儿冲去。
玉琴是个侠义的女子,岂肯见死不救,忙飞身一跃,早跳到老头儿的前面,右手把马头向外一推,那马便倒退一丈以外,直跳起来,把那马贩子一个筋斗掀下马来。
第五回 探血案小摧马贩子 求助手遄访云三娘
马贩子在北方是很有声势的,驱着马群所过之处,没有人敢去碰他。
有些桀骜者凌弱欺懦,盗马夺马无所不为,现在却被玉琴纤手一扬,跌得几乎发晕,明知这少女的本领不弱,然而心头怒气怎按捺得住。背后早有一个马贩子看得亲切,冲上前来,把手中握的白蜡竿猛力向玉琴当胸直捣。玉琴一伸手把竿抢住,只一拽。那马贩子已从马上一个倒栽葱跌到地下,一根白蜡竿却到了玉琴手中。
这时先前从马上掀下的马贩子,已爬起身来,见同伴又吃了亏,遂从腰里掣出一柄短刀,恶狠狠地跳过来,举刀向玉琴脚里猛搠,玉琴闪身躲避,又有六七个马贩子,一齐舞着铁尺和白蜡竿,把玉琴包围在内,玉琴不慌不忙挥动那根白蜡竿,上下左右一阵横扫,早把几个马贩子打倒在地,其余的退在一旁,不敢再和她抵抗了。
玉琴遂道:“我与你们本没有什么仇隙,只因你们蛮横无理,将要撞倒这个老翁,遂挺身出来救护,不想你们反依靠人多,要来期负我,今天该知道我的厉害了,如有不服,再来试试!象你们这种无能之辈,真如鼷鼠一样,不够我动手的,以后再不要横冲直撞,自逞威风。快给我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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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倒的马贩子都从地上爬起,瞧了玉琴一眼,他们的凶焰顿时收敛,垂头丧气地跨上马鞍,赶着马向前去了。
那挑柴的老头儿停着柴担,在旁叉着腰,看玉琴对付这些马贩子,不觉面上露出惊喜的形色,对玉琴说道:“姑娘真好本领,黄村的无头血案,若得姑娘出来慨助,恐那老贼再也不能逍遥于法网之外了。”玉琴本要走了,一听这老头儿说的几句话,直钻到她的耳朵里,便问道:“你说什么?
黄村的血案,敢是你有些知道这事的线索么?请你老实和我讲个明白,我便是代那姓祝的去寻凶手。你若能告诉我,这是再好没有的事了,于你决无妨碍。”
老头儿道:“姑娘你真是一位旷世罕有的侠女,使我佩服得很。我姓徐,名仰由,在此山中打柴为生。壮年时也曾当过几年兵,退伍归来,现在年将就木,老朽无能了。此次黄村血案中的凶手,听说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翁,来无影,去无踪,有非常的本领。
恰巧在那天清晨,我正到山中去打柴,走到姜太公庙门前,那庙荒废已久,庙中早已无人,香火断绝,忽见庙门半开,有一个老翁携着巨裹迈步走出,其行若飞,望北去了。这时晨光熹微,行人很少,那老翁为什么在这荒庙里走出来呢?并且我认得他是韩家庄的老庄主。
“因为我有一个侄儿,以前曾在韩家庄上充当庄丁,性情很不好,常要好勇斗狠,我劝他时,他对我说道:‘世上只要有武力可以得胜人,讲什么道德呢!我们庄里的同伴哪一个不是象我这样的,谁敢来捋虎须。你还没有见我们老庄主呢!’后来我有事到韩家庄去看他,正值老庄主五十大庆,宾客如云,非常热闹,我遂得识老庄主的面貌,所以至今还能记得。
我那侄儿又告诉我说,老庄主是个独脚大盗,名唤天雄,生有一男一女,男名小雄,是个麻子;女名小香,姿容美好,都精通武艺。老庄主时常出去做买卖。我问他做什么买卖,我那侄儿笑道:‘这是没有本钱的买卖,就是到远地方去盗劫。
一年只消做几趟回来,带着许多财帛金银储藏起来。我们也有些余利得以分配,从来没有破过案,因为他是一个人独干的,本领又是高强,神不知鬼不觉,在千百里外犯了案件有谁能捕得着他呢?’我遂知道韩天 雄是个大盗。以后我的侄儿死了,我也没有再去过。现在忽又遇见他,黄村发生的血案很是奇突,所说的五十余岁老翁,不是韩天雄还有谁?大概又是他犯的了。我看姑娘还有高明的武术,所以吐露了一句,寻常的人告诉了他,也是无用,非姑娘出马,不能使此案大白。”
玉琴又问道:“韩家庄在哪里?”
老头儿答道:“在蓟州丰禾驿,四围有小溪环流,无路可通,只有庄前庄后两条小木桥,是出入要道,一到晚上,庄里把木桥吊起,外边人便不能前往了。庄中房屋广大,走了进去不认得出来。庄丁们都会使枪弄棒,因此韩家庄有个别名,唤作阎王庄,谁敢冒险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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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若是一人前往,也要留神别中了他们的埋伏。”玉琴听了他的说话,心中暗暗欢喜,难得遇见这个老头儿,才知凶手的下落。韩家庄虽然厉害,究竟不是龙潭虎穴,便是龙潭虎穴我既有言在先,也要冒险前去一探的,试试韩家父子究竟有多大本领。遂道:“多谢你指点明白,我就到韩家庄一走,再会罢!”回身便走。那老头儿见玉琴去远,也挑起柴担走回家去了。
玉琴取道向蓟州而行,问了几个信,才到丰禾驿,是个很热闹的乡村。问起韩家庄,妇孺皆知,有的人说韩家父子独霸一方,和江湖上人暗通声气的;也有人说庄主和老太太很是仁慈,每年冬里常要拿出钱来赈恤穷苦小民的。
玉琴也不管他,在日间先到庄前,探看一回形势,权且在一个农夫家里借宿。到得夜半,她便轻启窗户,飞身而出,独自到庄中去探寻。不料韩天雄的母亲铁拐韩妈妈更是厉害,那徐老头儿却没有交代清楚,险些身入重围,一条性命断送在庄里,幸有少年岳剑秋也来探庄,援助出险,又中了韩小香的毒镖,亏得李鹏藏有灵药,把她救愈。这些事在第一回中已细细写明了不必赘述。
当下岳剑秋和李鹏听了玉琴所说的话,都是十二分地钦佩,并且剑秋知道玉琴和他同是一明禅师的门下,当然感情上更见融洽。剑秋的年纪比较玉琴长三岁,玉琴遂称剑秋为师兄,剑秋也称玉琴为师妹。玉琴又和剑秋说道:“我见了师兄的青光,想起师父所说的话,所以猜定你是我师父的弟子。不知师兄何时入山,在昆仑山上学习了几年?”
剑秋笑道:“我也是一个孤儿,起初随一位保镖的学习拳术,后来被棋盘山的响马把我掳去,在山上做他们的书童,幸亏我的师父帮着近山鸣凤村里的乡勇,上山剿灭盗党,才把我带回昆仑,教授高深的武艺。我的师父又把一柄惊鲵宝剑赐给我,教我练气,学习剑术。其时我师父的朋友云三娘,到碧云寺来拜望师父,见我在侧,她很欢喜,要带我到她的地方去。
我师父慨然应诺,便对我说道:‘云三娘是南方的女剑仙,本领不在我下,你跟她去学习也是很好的。’那时我年纪还轻,师父吩咐的话,自然谨遵无忤,遂跟了云三娘去。
那云三娘也是一位青年女子,到现在还不满三十岁。丰容盛鬋,望之如二十左右的丽人,可是艳如桃李凛若冰霜,我跟了她几年,从没见她轻启笑容。她住在岭南罗浮山上,几间精舍是她构造下的,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婶母,代她照顾。还有一个雏婢,名唤桂枝,也有很好的本领。
我从她学习了数年,才独自出外,东奔西走的也不知做些什么事,只觉得茫茫尘寰,充满罪恶,我辈做剑侠的也杀不尽许多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这位李鹏兄是两年前在山东临城九胜桥神弹子贾三春家里认识的,去年我生了病在这里养息了两个月,多蒙他们伉俪厚意照顾,很令我感激不置。”李鹏笑道:“你还要说这些话,使我渐愧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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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李鹏的妻子已去厨下煮好了早饭,请他们同吃,玉琴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也就吃了一碗,李鹏的妻子又把碗盏收去。玉琴对剑秋说道:“那铁拐韩妈妈十分厉害,韩家父子又殊不可侮,但是我既为此事而来,终须要谋一个对付的方法,难道就此罢了不成?”剑秋道:“我们二人的力量对付韩家父子却已够了,可是加上一个铁拐韩妈妈便觉费力,不如请云三娘出来慨助一臂之力,那么铁拐韩妈妈不足除了。”玉琴道:“师兄不是说过云三娘远在罗浮山上么?现在祝彦华正守在黄村,怎容我们数千里外去请帮手呢?太费时间了。”
剑秋道:“我此来曾跟着云三娘一起北上的,她到天津曹家坞去访曹世芳老英雄,要耽搁十数天,此刻还在天津,所以我们只消赶到那里去拜求她,她一定答应的。”玉琴听了,色然以喜,便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去,我也要见见这位女剑仙呢!”
剑秋又道:“云三娘的剑术已臻绝顶,每夜必要练气,能在千里内取人首级。前次她在广西王将军衙门里宴会,谈起剑术,王将军非常敬重她,但有一个黄衫少年,很不佩服,要和她比较。云三娘用了一根柳条和那少年的宝剑对敌,人们只见一团白光,把那年裹住了,几个转身,少年已被柳条打倒,大愧而去。可知她的本领了。”玉琴欲见之心更切,遂催着剑秋,要立即同往。剑秋遂和玉琴辞别了李鹏夫妇,动身到天津去。
两人昼夜赶路,早到曹家坞,见曹世芳银髯皓首,衣服质朴,容貌威武,不愧是个老辈英雄。知道二人来找云三娘。便道:“你们来得不巧,云三娘已在昨天到沧州去了。”
二人听了一惊。剑秋问道:“那么老丈可知她的下落吗?”曹世芳答道:“这个老朽却不知道,不过她说略有些小事,要在那边逗留二三天,你们还是到沧州去找她罢!”剑秋没奈何,只得和玉琴别了曹世芳,到沧州去寻云三娘。玉琴心中更是非常焦急。将近沧州时,已是夜半,城关已闭,两人估料不能入城,便在城外想寻一个地方歇息,因为他们都有些疲乏了。
这时月色皎洁,田野人静,远远有一座寺院,两人遂进去,见寺门紧闭,沉寂得没有些儿声音,月光下仰首见寺门上横匾,有“宝林禅寺”四字。曲折的围墙,重叠的殿阁,象是很伟大的。寺门前大槐树下,有一块大青石,两个坐下稍息,忽见西边来了一条黑影,飞入禅院中去,声息全无,好似一只蝙蝠。
第六回 入虎穴双侠蹈危机 收门徒老僧获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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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被好奇的心所冲动,便悄悄对剑秋说道:“我看方才的黑影当然是夜行客,不知是寺院中人呢,还是寺院外人?
内中必有很奇特的一幕,我们何不入内一探,强如在这里枯坐。”剑秋点点头,两人遂立起身,先后从围墙上跳到里面,乃是一个很大的庭心,东西有两株高大的柏树。两人蹑足进去,正中是大殿,左首是罗汉堂,又是一个院落,有数间禅房,右首第三间房里,微有一些灯光。剑秋正想去偷窥,忽听背后脚步声,回头看时,见有一个和尚走来,月光下看得分明,那和尚身长八尺有余,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恶狠狠的手里持着一柄狭长如带的缅刀,刀光和月光相映,霍霍地耀人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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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知道来意不善,免不了有一场血战,遂也准备着。那和尚立停脚步,大声叱道:“哪里来的小丑,胆敢到此窥探,管叫你来时有门去时无路!”
剑秋也道:“秃驴休得狂言,今夜你们的末日到了!”和尚又狂笑道:“我们都不知道是谁的末日哩!”举起手中缅刀向剑秋劈头剁下,剑秋掣出宝剑往上一迎,只听呛啷啷一声,火星直冒,原来缅刀也是削铁如泥的利器,剑锋和刀锋相碰,发出响声来,彼此都不能损伤。但见青光和白光,风声电逝般上下飞舞,嗖嗖有声。玉琴在旁见青光白光渐战渐大,足见两人功力悉敌,分不出胜负,正想上前协助,却见那有灯光的屋子里,呀的一声开了窗,又跳出一个胖和尚来,左臂已没有了,只有一条右臂,舞着一个斗大的铁锤,足有七八十斤重,迳取玉琴。
玉琴也舞动宝剑迎住,觉得那胖和尚力大异常,使开铁锤,风声呼呼,有雷霆万钧之势。这两个和尚确是劲敌,若不是他们都有高深的剑术早已败了。战了多时,玉琴的剑光已把那胖和尚紧紧围住。
那个使缅刀的和尚也被剑秋的青光压迫,白光向外一吐,跳出圈子,望后面回廊里便跑。胖和尚也虚晃一锤,跟着退走。他们二人怎肯轻易放过,随后飞步追上,转了几个弯,忽听轧轧两声,只觉脚下一空,自己的身子直沉下去,早跌到一个很深的地窖中。幸亏二人都有飞行的本领,一个翻身立定,上面黑压压的早有大石盖没,再也不能跃上窖来。
原来沧州宝林禅寺是一个很伟大的古刹,住持净真长老曾在少林寺里学得高深的武术。因为自己年老,很想收个徒弟,把他的本领传授下去。物色有年,不得其人。恰巧附近乡下,有个卖饽饽的老胡,妻子早丧,剩有一个儿子,年纪才得十二三岁,名唤胡大宝,天生得一身蛮力,不喜读书,专爱打武,常代人家牧牛。
有一天,他赶着牛群到野地里去吃草,突然那边来了一条又重又大的水牛,和这边的牛斗起来了。大宝正睡着在草地上,没有知道。有几个乡人见了两条黄牛和一条水牛斗在一起,难解难分,遂大嚷道:“大宝快来啊!你们的牛要斗死了。”
大宝醒来,跳起身,见自己的黄牛斗不过那条水牛,已被水牛的尖角挑伤了数处,血迹淋漓,不觉大怒,奔到牛斗的所在,施展两条手臂,把那边的牛劈分开来。那水牛正斗得性起,见有人来生生把它分开,怒不可遏,立即把头一低,向大宝冲去,锐利的牛角,已挑到大宝胸前。
众乡人都代大宝着急,以为大宝性命休矣。谁知大宝吆喝一声,伸出双手,把牛角抢住,向下猛力一压,那水牛当不住大宝的神勇,不得不随着大宝的手蹲伏下去,大宝只一扳,却把水牛头上的两只角生生的拉下。痛得那水牛大吼大跳,大宝按住了乱打乱踢,不消三拳两脚,那只水牛已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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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乡人看大宝竟有这般大的气力,把水牛结果性命,一齐咋舌大骇。大宝得意洋洋地牵了自己所牧的牛还去,却不知闯下了大祸。那水牛的主人便是本地姓吉的乡绅,得知水牛被人击毙的消息,岂肯干休,探知大宝是卖饽饽老胡的儿子,便差人把老胡唤去,大骂一顿,要他出钱赔偿。
一头水牛至少要值一百三四十块钱,况且吉家的水牛又肥又大,老胡是个穷汉,哪里赔得出呢?当场受着人家的气,只好答应,还到家中悬梁自缢,一死了事。大宝死了父亲,也洒了几点眼泪,苦没有钱收殓父尸。
这事被宝林禅院里的净真长老知悉,以为大宝是个可成之材,意欲收为徒弟,便愿出钱代他盛殓老胡,又向吉家疏通,由净真长老出五十块钱了结。姓吉的因为老胡业已被逼而死,大宝是个顽童,本来也没法想了,现有净真长老出面,他也乐得卖个人情,不肯接受长老的钱,自愿作为罢论,这样却徒然牺牲了老胡。大宝死了父亲,人家又恐怕他闯祸,不再要他牧牛,无处可归,遂跟着净真长老到禅院中,剃度为僧,取名宏光,把武艺传授给他。
过了七八年,宏光年纪长大,武术也非常粗通,尽得他师父的衣钵。可是他性喜邪僻,不归于正,又在血气方盛的时候,虽已入了空门,而春花秋月,等闲虚度,性欲冲动时瞒着净真长老,暗暗出去探花。人家美貌的妇女只要被他注意,便在夜间施展飞檐走壁的本领前去奸污,有得手的也有不得手的。
地方上虽然闹着要缉捕,可是终没有破案。后来风声传入净真长老的耳中,长老大怒,把宏光唤来责问,驱逐他离开沧州,深悔误收他做徒弟,所传非人,反而作孽不少。
但宏光却倔强不服师命,口出非礼之言,因为他知道净真长老所有的本领都传授了他,自己的武技和勇力已足够对付他师父,所以一些也不怕惧。净真长老非常愤恨,对他说道:“罢了,我这条老命送在你的手里罢!”
宏光见师父要和他动手,来得正好,便脱了布衲,跳到庭中,使一个旗鼓,喝道:“今天的事,有了你,便没得我;有了我,便没你,不管你是师父了。”净真长老也跟着跳到庭心,疾伸左臂来攫宏光的腰肾,宏光一个鹞子翻身让过,随即飞出一腿横扫过去,净真长老身子一侧,施展右臂,又要擒住宏光的脚,宏光何等灵敏,早缩还去,又是一拳向净真长老头上打来。
两人拳脚齐飞,各尽平生能力,狠命猛扑,旁观的僧人但见两条影子,看不清楚拳脚,不觉有些眼花缭乱,却不敢上前解劝。斗了良久,净真长老究竟年纪已老,宏光的力气又大,愈斗愈勇,净真长老捉不出宏光的破绽,自己反有些松懈,有隙可乘,猛可里被宏光候得一个间隙,奋动铁臂,向净真长老下部直插入去,疾如鹰隼,早把净真长老的肾囊探在手里,只一捻,净真长老说声不好,大叫一声,向后而倒。大家去扶他时,已奄奄待毙。长老叹道:“收徒不慎,反受其祸,我死不足惜,恐这宝林禅院也要受他的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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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又大呼负负而死。宏光冷笑道:“这是你自己的不好,莫怪我无情无义。”又对大众说道:“现在净真长老已死,我便是这里的住持,如有不服的,请和我较量一下。”大众畏他的凶恶,哪敢违抗,遂推他作了住持,把净真长老遗骸火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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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宏光主理禅院以后,独裁独行,无人敢说什么话。
宏光又善于联络当地官绅,以及许多施主大善士,所以他的劣迹恶行,竟这样掩饰过去。宏光每年又要出外到远地方去干些恶事,因此他结识了几个同道,一个便是那使铁锤的独臂僧,本是登莱地方的巨盗,名叫霍老六,率众啸聚山林,后来因洗劫了一个村庄,恰值登州总兵官余德,新到任上。
那余德曾随左宗棠将军西征新疆,是一个能征惯战的骁将,性烈如火,嫉恶如仇,他得知这个惊耗,如何容忍得下,立刻率领大队官军,前去剿除。霍老六指挥部下顽抗,但是余德勇不顾生,当先杀贼,众官军也是呼声震天,以一当十,众强徒敌不过这堂堂正正的劲旅,遂四散溃退。
霍老六被余德的金臂大刀砍去一只臂膊,亡命落荒而走,后来投奔到宝林禅院里来,宏光劝他削发为僧,霍老六毅然答应。可是他虽皈依佛门,而这柄屠刀依旧不肯放下呢。还有那个使缅刀的和尚,却是张家口外天王寺里的知客僧,名叫智能,宏光邀他到宝林禅院来作客,十分优待,因为智能本领既大,性情又和自己很是投合,两个时时结了伴出去做那勾当,把别地方年轻貌美的姑娘,暗中夺取几个来恣意寻乐,藏在他特地建筑的藏春地室内。那地室正在罗汉堂的后面,有秘密机关,常人不易入去。
原来在那剑秋和玉琴陷身的小门里,装有两个机关,是两尊金身神像,若把左边的神像向右旋转时,门内的石板地便会分裂开来,把人家陷落下去,又向左旋转时,仍旧合好,底下的人休想逃走。
若把右边的神像往下一压,神像背后便现出一个小小门户,门里有砌就的石阶,一层层走下去,便是一条地道,有一盏绿色的灯亮着,灯的后面石壁上有一个铜环,只消把铜环往里紧拉,那小门便会隐去,使人不得其门而入。地道尽处便是藏春室了,内中珠帘银灯,锦衾绣榻,实在是温柔之乡,销魂之地。宏光和智能左右拥抱,满足他们的兽欲,真是罪过不小,净真长老生时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呢!
这夜宏光出去,仍是干这兽行。因为有一天他到东门去,拜见一个施主,归途见一个广场上,围着许多人观看,挤得水泄不通,时时有喝彩的声音。他遂施展两臂,向人丛中挤进去,人家只觉着有两条铁扁担从他们腰里插进来,痛不可当,连忙向两边倒退,让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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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宏光已立到第一排,见场中有一卖解女子,正在十七、八妙年华,生得蛾眉曼目录,娇小可人,两道秋波,尤其是含情脉脉,足使一般登徒子销魂**魄。穿着一件淡青衫子,黑布裤儿,足上湖色绣花鞋儿,六寸圆肤,踏在一条绝细的绳上,那绳有四丈长,两头缚在竿上,竹竿竖立在地,离开地面约有三丈多高,那女子立在上面身子颤巍巍的,如风摆荷花,从这一边走到那一边,打了几个来回,如履平地,而且非常这快,大众又喝一声好。
宏光心中知道这卖解女子懂得飞行术的,所以能够这样走绳索。忽见她身子一翻,似乎将从绳上跌下,但左足却已钩住绳子,全个儿的身体倒悬在绳上,轻轻晃了两晃,大众都代她捏着一把汗。
旁边又有一个老妪,敲着一面小鼓,鼓声蓬蓬然,敲得急时,那卖解女陡地将身子仰起,把左足渐渐移动,移到竹竿边。大众正凝神瞧着,而卖解女忽把身子缩作一团,象狸奴一般窜到竿上,用一足踏着,一足翘空,旋一个转身。
此时鼓声停止,那卖解女在竿上曼声而歌,珠喉宛转嘹亮,靡靡动听,大众喝彩如春雷价响起来。她随即一个箭步,跳到地上,老妪也走过来,对众人行一个礼儿说道:“我们母女俩路过贵处,略献一技,请一技,请诸位赐教,并请帮助一些盘缠。”说罢大众纷纷把钱抛去,宏光也取几个当十的制钱,抛在女子身边。那卖解女子和老妪把钱拾罢,老妪又道:“多谢诸位大爷赏脸,现在再要叫小女顽一套拳,孝敬诸位爷们。”
那女子立定娇躯,使一个旗鼓,正要开始打拳,不作美的天公却潇潇地下起雨来,那老妪和女子只好向众道歉,收拾收拾走去了,大众也四散回去。宏光很中意这个卖解女的姿色,恋恋不舍,跟着他们母女走,见她们投到一个小客寓里去,他暗暗点头,即刻回院。
守到夜间,他瞒了智能,悄悄溜出禅院,那时雨势已止,明月在天,居民已入睡乡。他到了那个客寓,寻到后院去,找着一个店小二,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拔出宝剑,在他的面上轻轻一擦,吓得店小二浑身直抖,宏光遂道:“你快把那个卖解女子住的所在告诉我,不然把你一刀两断,了结你的残生。”店小二答道:“在……在……右边第三……个房间里,求求大师父饶恕我的狗命。”
宏光遂把他手足缚住,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衣襟,塞在他的口里,抛在一边,照他的话,蹑足走到那房间前面,听得里面鼾声,知她们母女俩已睡熟,遂撬开窗户,托地跳进房去,扑奔炕上,以为软玉温香抱满怀,今夜得遂巫山云雨之乐。
哪知扑了一个空,知道不好,早见那卖解女穿着粉红小衣,横着宝剑,正走到身后,一剑向他腰里刺去。他遂把剑拦住,在小小的室中不能施展身手,便向那卖解女虚砍一剑,跳出窗来,估料今夜不能得手,惊动了店里人,自己露不得相,还是走罢,遂一飞身跳到屋上,喝道:“便宜了你这小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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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便走,那卖解女也已一跃上屋,紧紧追来。宏光大怒,暗想,不给她些厉害,她还当我是无能之辈哩!遂立定了舞剑和那卖解女在屋上狠斗,剑光霍霍,如疾风骤雨一般,向卖解女上中下三路紧逼。卖解女觉得来势凶猛,不得不极力抵御,宏光觑个间隙,一剑刺到卖解女颈边,卖解女将头一侧,却把耳上耳环削落,吃了一惊,跳出圈子,将手一抬接着便有一支袖箭如一点寒星直奔宏光咽喉。宏光眼快,伸手接住,说一声再会,向东飞奔去了。卖解女此时也不敢追赶,自回客寓中去。
宏光踽踽凉凉的回转禅,不料无意中被玉琴和剑秋瞧见影踪,二人遂冒险入探,却被智能诓进小门,转动机关,把二人陷落到地窖里去。二人才到地底,暗想不好,今夜中了那贼秃的诡计,恐怕难以出去了。正踌躇间,忽见那边黑暗中有四盏绿油油亮晶晶似灯笼般的东西向这边渐渐移动而来。
第七回 诛巨狮入生出死 破秘室转危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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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定睛一看,见是两头巨狮,四盏绿油油的灯笼,便是两对狮目。它们在地窖中饿了好久,现在见上面有人堕下,知道可以供给它们大嚼一顿了,奋起精神,前来袭击。
玉琴说声不好,忙和剑秋拔出剑来,便听怒吼一声,两头巨狮已张牙舞爪地扑到身前。二人舞开剑时,白光两道,在黑暗里宛如云中闪电一般,打了几个转身,两头巨狮已被杀毙在地上了。玉琴一边拂拭剑上的血,一边对剑秋说道:“那些贼秃真可恶,设下这种陷人的机关,又埋伏下这两头巨狮,换了别人堕下这里来时,定要膏身狮吻了。”
剑秋很佩服玉琴的勇敢和胆量,说道:“师妹大无畏的精神,真使我拜倒石榴裙下,想见石屋杀虎时的雄风,须眉勿如。”玉琴道:“这两头巨狮很易对付,大约它们也和我们一样,英雄无用武之地,不得施展他们的神威了,令我想起昆仑山上的那头狮子,似乎比较雄伟些,它好象通灵的,见了师父便俯首贴耳,威风尽敛,见了乐山、乐水两个师兄也是如此。”
剑秋道:“本来这是镇山神狮与众不同,记得我在山上时,有几个采药的道人,冒险上昆仑来采药,都有高大的本领,却遇了镇山神狮不放他们过去,他们和神狮猛斗,到底被神狮啮毙两人,其余的逃下山去,神狮的猛勇可想而知了。”
二人只顾谈话,忘却自己正在什么地方了。玉琴陡然说道:“哎唷,我们虽把狮子杀掉,但陷在这个地窖里,急需想法出去,防那些贼秃要来暗害我们。”剑秋点头道:“是,我们也不知这个地窖有多么大,那两头巨狮是从那边来的,待我先向那边去一探,再作计较。”说罢要往前行,被玉琴一把拉住道:“且慢,说不定那边还有什么埋伏,我们不要再中他们的机关,只好守在此间,待到天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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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秋听玉琴的话也有道理,二人遂并肩坐下,养息一回,听上面寂静无声,窖中鬼气森森,时有阴风吹来,已是深夜。玉琴连日奔波,至是有些疲倦,不觉朦胧睡去,香肩微依竟倒在剑秋怀中。剑秋听她鼻息微微,睡得沉酣,有些芬芳的气,送到他的鼻管里,不觉心中**漾起来,忙力自镇静,不生妄念。隔了些时,他也睡着了。
等到明日玉琴醒来,见她自己正睡在剑秋的怀里,剑秋的两道英锐的目光正向她凝视,不觉两颊一红,立起身来。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因为地窖中依然昏黑,白昼和黑夜没有什么分别,但料想已是在日里了。
剑秋一边瞧着地下横卧的死狮,一边对玉琴说道:“我们总要设法脱离这个地窖,不然他们虽不来加害,而我们也要饿毙在里头了。”玉琴道:“我们只好仔细向前去试探一下。”遂和剑秋把剑尖点着地,鹭行鹤伏向空处走去。
走了二十多步,见前面有一线亮光,自上而下,俯首看时,原来上面有一个小洞,不知有什么作用。剑秋道:“这个小洞也有什么机关么?”玉琴道:“请你把我托起来,好让我去张望上面是什么。”
剑秋道:“好的。”遂蹲下身去握住玉琴小腿,向上只一托,好在玉琴身轻如鸟,已到顶上。
玉琴道:“请你再托得高些!”剑秋尽力把玉琴托得高高的。玉琴便把一眼凑到小洞边,向上窥探,但见上面是个空地,蔚蓝色的天,别的看不出什么。这个小洞是开在石上的,很是窈深,便道:“你放我下来罢!没有意思的。”
剑秋两手一松,玉琴跳在地上。剑秋道:“大约是通空气的。”玉琴解释不出,心中十分懊恨,看看前面已是石壁,没有去路,剑秋将手抚摸着石壁,觉得很是平整,遂又对玉琴说道:“这些石壁并不是天生成的,一定是人工砌就的,可惜我们不能打开这石壁,觅一条出路啊!”
玉琴叹了一口气,便和剑秋对面盘膝坐下。二人腹中都觉有些饥饿,又见左首地下有几个骷髅,暗想,我们若始终无法出这地窖时,不久便要与鬼为伍了。
玉琴又觉自己身上未了的事甚多,如父亲的大仇未报,韩家庄的大憝未诛,云三娘没有找到,都为管了闲事,陷身虎穴,势将作他乡之鬼,又带累了岳剑秋同归于尽,万分歉疚,怒气上冲,把手中的真刚宝剑向地石壁上剁了几下,石屑簌簌地落下,石上便有几条剑痕。
剑秋道:“师妹,我想今天晚上不如用我们的宝剑,尽向这石壁上砍削,穿透一条出路,便能出险,假若再守下去,我们饿得四肢无力时,却难挣扎了。玉琴想,除了这个质直的方法,也别无巧妙之计,点头答应。
正在这时,阳光从小洞里直射到地上,作一垂直线,已到日中时候,玉琴跟着阳光瞧去,无意中瞥见地下泥土里有一个螺旋形的东西,不觉把剑尖指着给剑秋看道:“快看这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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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秋也已看见,俯身过去,伸手先将螺旋形的铁质东西向里一转,却动不得分毫,再向外一转时,忽听石壁上吱吱的响声,发见了一个碗面大小的洞,寒风从外面吹送进来,黑魆魆的也看不出什么,似乎有一些绿色的灯光。
二人大喜,知道这是一个出去的机关,幸喜无人知觉。剑秋又把螺旋向里一转,石壁仍复前状,完全无缝了。剑秋遂道:“师妹,真是我们的幸运,发见了这个秘密的机关,待到晚上,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窖了。”玉琴很得意地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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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阳光已斜射过去,地上的螺旋东西已瞧不见了。二人才悟,只有这个时候可以发见机关,贼秃设置得果然奥妙,幸亏剑秋早已认定方向,便过去坐在螺旋形的东西旁边,守着不动,二人精神上顿觉安慰得多。娓娓清谈,隔了长久,那小洞里的光线渐次暗淡直至乌黑,知道外面已是天晚了。二人闭目养神,守了很多时候,玉琴忍耐不过,便道:“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出去,若得遇见那些贼秃,我必不肯轻易放过他们的。”
剑秋听玉琴说话,勇气倍增,伸手将那螺旋形的东西向外一转,石壁上格吱吱的声音,现出一穴。二人先后从穴内钻出,立起身透了一口气,见是一条隧道,旁有一盏绿色的灯,惨淡得很。
二人遂蹑足向隧道尽头走去,前面有一扇绿色的门,剑秋要想推开那扇门时,玉琴跳过去说道:“我们须防他们的机关。”遂用宝剑向这绿门一点,那门便呀的向后面开,玉琴退后几步,早听嚓的一声,上面有一把又阔又大的闸刀落下。剑秋吐舌道:“幸得师妹把我拦住,不然我一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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