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运奇谋大破玄女庙访故友重来贾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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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凤随着祥姑从甬道上向南走去,也走到一盏红灯之下立定。面前有一个小小门户,祥姑将门轻轻推开,和彩凤走入。只见室中灯光明亮,乃是一个很美丽的卧室,并且鼻子里嗅到一种非兰非麝之香气。彩凤知道这就是祥姑的香窝了。祥姑拉着彩凤的手,请她在椅子里坐下,对她带笑说道:“二公子,我来陪你喝一些酒,可好?我们是难得相见的,今晚也是天缘,理该快活快活。”
彩凤道:“多谢女师美意,叫我何以克当呢?”祥姑道:“不要客气!”这时室门开了,也有一个女婢进来伺候。祥姑遂叫她将酒菜快快送来,小婢答应一声而去,隔了一刻,将酒菜送到房中,一一放在桌上,祥姑便伴着彩凤饮酒。彩凤恐防祥姑要看出她的破绽,故意和祥姑有说有笑的着意温存。
祥姑见彩凤知情,心中更是欢喜,以为今宵得到一个美郎君子。遂代彩凤斟酒,劝她多喝几杯。彩凤诡称她有胃病,不能多饮,反代祥姑一杯杯地斟着,要她尽量多饮。祥姑中了她的计,一杯一杯地喝下去。彩凤又假意问道:“我们何时可以求见天书呢?”
祥姑斜乜着眼睛,对彩凤笑道:“二公子,你要求见天书,少停我自会教你,且不要性急。”
彩凤笑道:“我一切听你的说话便了。”祥姑的酒量很好,所以喝了许多酒还没有醉,却用她的莲钩在桌子底下伸过来钩拨彩凤的双足。彩凤暗想:“这女妖已动了**念,今宵逢到了我,管叫她死在我的手里,决不让她漏网脱逃了。”遂也故意把自己的脚和她钩了一会,又对着祥姑微笑不语。
祥姑忍不住,对彩凤说道:“我总想不到象你这样一个美郎君,却还没有娶妻,未享闺房之乐,不知你对着春花秋月,动什么感想?”
彩凤道:“女师有所不知,只因在我们的家乡实在没有美妇人可以配偶,所以懈怠下来了。此去求亲,尚不知成功不成功!可惜女师修道中人,我斗胆说一句冒昧的话,若是有象女师一般的女子和我配成一对儿,那就心满意足了。”
祥姑听了彩凤的话,逗得她情不自禁起来,遂对彩凤带笑道:“二公子倒有意于我吗?倘蒙不弃,待我侍奉枕席可好?”
彩凤道:“你说的话是真的么?我有了你也不想南下了。”一边说一边又代祥姑斟酒,劝祥姑再喝几杯。祥姑着了迷,一连又喝了三杯,已有些醉意,便立起身来,按着桌子一步一歪斜地走至彩凤身前,向彩凤怀中一扑,勾住她的颈项,说道:“二公子,你不要求什么天书了,你爱我的便和我同睡一宵吧!”说罢把她的香颊贴到彩凤的面庞上,醉眼朦胧地做出许多媚态。
彩凤见了,觉得祥姑真是妖艳,自己幸亏也是个女儿身,否则不要被她**入彀么?现在她却反入了我们的彀了。又想到毓麟是风姑娘一起去的,他们的情景必然和我们仿佛,似风姑娘这样的妖**,岂有不用狐媚的手段去诱引毓麟的呢?
毓麟虽是赋性诚实,然而在这紧要关头,被风姑娘美色相诱,武力相迫,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将如何去对付呢?想到这里,又不觉代毓麟耽忧。只有自己早把祥姑解决了,好去解毓麟之围,且好接应母亲和琴、剑等众人进来。
此时祥姑见彩凤低头不语,便又道:“我亲爱的二公子,你怎么呆起来了,究竟你爱我不爱我?”彩凤忙道:“我岂有不爱你呢?”便把双手将祥姑抱起走到床边,放在**,自己回转身来,瞧着壁上挂的双股剑,胆气顿壮。
祥姑伏在**,身上好似瘫地一般,软绵绵的毫无气力,只张开双臂昵声说道:“二公子,你来吧!”
彩凤将祥姑衣钮解去了数个,祥姑以为彩凤已被自己**上了,所以半合着双眸,一任她宽衣解带。谁知彩凤说一声且慢,倏地回身向墙壁一窜,摘下双股剑握在手里,回到床边。
祥姑一则已醉得模糊了,二则双眼半开合的,静待彩凤来和她温存绸缪,所以竟没有觉得,兀自展开臂娇声说道:“你快来吧!”彩凤说一声“来了!”一剑已向祥姑颈上砍下。
祥姑真如睡在梦中,还用双臂要来勾抱彩凤,剑锋着在她的头上,方才喊得一声“哎哟”,她的头已滚落在**了。
彩凤见祥姑业已授首,想不到如此容易,心中十分快活。便将外边长衣脱下,挟着双剑开了门,走到外面甬道里来。红灯依旧亮着,遂蹑足走向前边来寻找毓麟,却见前面有几个黑影一闪,遂轻轻击了一掌。前边也回击了一下,便知自己人来了。走过去一看,首先的那是她母亲窦氏,背后跟着女侠玉琴和傻梦熊。
遂低声问道:“你们来了么?居然被你们走进秘室,很非容易!”窦氏道:“是的。在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已留心看得开门的诀窍了。”
原来窦氏在外边吃了晚饭,被佛婆引了她去睡眠,然而她睡在**哪里睡得着?眼见她的女儿女婿跟着人家入了虎穴,不知他们能不能随机应付?倘然将事弄糟了,露出破绽,我女儿或者还能自卫,而我这位文质彬彬的女婿,怕不要吃亏吗?所以她睡到二更时,再也忍耐不住了,轻轻地从**爬起来,开了窗跳到外面庭中,听听四下里沉寂得很,遂很快地赶到那个轩里来。心中又想:“这个时候玉琴和剑秋不知有没有前来,为什么不见有一些动静?”
她正在想时,听轩外微有足声,一个很大的黑影向轩中摸索而来。心里知道是梦熊了,便轻轻唤了一声,果然是他。走进了轩中,便说道:“我在外边等得好不心焦!他们怎样了?”
窦氏答道:“他们都在里面,我是不知道啊!”
梦熊将兵器递上,说道:“我们不要再等,马上杀进去吧!再迟了我的兄弟要有危险呢!”窦氏将一对虎头钩接在手里,答道:“你说的话不错,但是玉琴、剑秋怎样还不来呢?”正说着话,忽听轩外早有人低声说道:“我们来了!”
窦氏听得是剑秋的声音,心中很喜,便道:“很好,你们请进来吧。”刚才说罢,忽见两条黑影一闪,琴、剑二人已立在面前,手中各挺着宝剑,低声问道:“秘室在哪里?”窦氏把手指着里面的神龛说道:“就在这个里面,我女儿女婿故意被他们谎骗进去,已有好多时候了,我正想入内窥探动静呢!”
玉琴道:“伯母可知道神龛里的机关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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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氏道:“我已窥得秘密,可以进门,只是里面究竟如何,我却不能知道,我想彩凤在内,必要接应的。不过她们有三个人在内,所虑的彩凤一人恐怕被她们缠绕住不能脱身,那么毓麟又是个武艺不通的人,未免要有危险了。”玉琴道:“不错,我们进去吧!”四人遂举步走至神龛里,窦氏伸手将神龛外面的栏杆照样转了三下,那神象便冉冉上升,背后便露出一个小门。窦氏当先将门打开,第一个跨进去。
玉琴、梦熊跟着走入,见里面乃是一层层的石阶。窦氏说声:“留心些,幸亏前面有盏红灯,不致误踏。”这时剑秋在门边低低说道:“你们进去吧,大约足够对付了。我还有一些要紧的事情呢。”说罢,回身去了。
玉琴要问也来不及,她心里和窦氏一样暗暗奇怪:剑秋走到哪里去呢?但也不能管了,一步步走下石阶,来到甬道,向前偷偷地走去。正要找寻麟、凤二人在什么地方,恰巧遇着彩凤了。彩凤又问玉琴道:“剑秋兄怎样没有前来?”
玉琴道:“本是同来的,不过到了这里他又走开去了。”说时面上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彩凤道:“我们四人也足够对付。”梦熊一手握着单刀,一手挟着弹弓,向三人说道:“我虽然武艺不甚高妙,然而凭着我的一张弹弓,也可相助一下的。快去找那些道姑吧!不要我的弟兄和她们睡在一起,那就糟了。”三人听了他的话,几乎笑出来。
彩凤道:“别多说,你不是哑巴吗?怎样开起口来了?我们走吧!”遂指着左手甬道里远远的一盏红灯,说道:“那边有个门户,大约就是风姑娘的卧室了。那祥姑已被我将酒灌醉,就用她的剑将她杀死了。现在庙里只有风姑娘和霞姑二人,我们足够对付哩。”
于是玉琴等跟着彩凤,蹑足潜步走到那个红灯下的小门前,彩凤一看,这室子十分严密,除了这扇门没有别处可以进去的。遂叫梦熊等不要声张,自己伸手在门上轻轻叩了数下,故意叩得很急。这时风姑娘正把毓麟包围住,要和他同成好事儿的当儿,急然听得门上叩门声甚急,风姑娘陡地一怔,口里咕着道:“哪一个敢来戏弄老娘,打扰我们的好事?
老娘决不开门的。”毓麟听得门响,料想是他们到来了,心中暗喜自己可以解脱围困。又听风姑娘说决不开门的,不由心中一惊,便带笑对她说道:“我想你还是开的好,看看是何人,也许有些事情,倘然无事,你不妨呵叱一番,也使他们不敢再来缠绕。”
风姑娘道:“这里没有人敢来戏弄的,莫非霞姑——”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门上又敲起来了,风姑娘骂一声:“哪个小鬼头来打扰,仔细你的手指头要被我拧下啊!”遂勉强丢了毓麟,怒气冲冲地过去开门。却见当门而立的正是那个二公子,又见他手提双剑,背后还跟着窦氏等三人。心里突地一跳,明知事情不妙,急忙退转娇躯,很快地取出两柄宝剑来。
这时候,彩凤已飞起一脚把门踢开,和玉琴冲进室去,灯光下,风姑娘瞧见了玉琴,不由心中更怒,恍然大悟,将剑指着玉琴,恶狠狠地说道:“原来是你这鬼丫头又找到我们门上来了。好,好!我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玉琴也冷笑一声道:“螺蛳谷中被你漏网,多活了几时,今番我来送你和那姓吴的一起去吧,免得你再在世上害人。”说罢一剑向风姑娘胸口刺来,风姑娘连忙将双剑架开,二人就在室中叮叮当当地狠斗起来。彩凤恐怕风姑娘恨极了乘间要向毓麟下毒手,不可不防,所以她横着双剑,立在毓麟面前,保护着他。毓麟躲在彩凤背后,瞧玉琴和风姑娘三柄剑在空中飞舞,寒光闪闪,冷气逼人,离开自己不过几步路,心中未免有些害怕,幸亏彩凤在旁边守卫着,稍觉放心。
风姑娘斗了十数回合,觉得室中地方小,不便施展身手,要想冲出门去时,又见窦氏挺着虎头钩立在门边。暗想不好,今晚我要失败在他们手里了,祥姑、霞姑在哪里呢?并且祥姑不是拥着那个二公子去的么,怎样他会脱身前来?莫非祥姑也遭逢不测了么?想到这里,心中有些胆寒起来,勇气也减了许多。渐渐退到壁间,一手架住了玉琴的剑,一手将剑向壁上一个铜环上轻轻一点。
玉琴也不知道她有什么作用,却把真刚宝剑舞得更急,将她紧紧逼住。隔了一歇,外面甬道里有个道姑挺着双剑赶来,这就是霞姑了。风姑娘适才向壁上铜环一点,就是她们装着的机关,在紧急时彼此通信的,所以霞姑赶来了。窦氏喝一声:“妖精!向哪里走?老娘今夜来一齐送你们上鬼门关去吧!”使开虎头钩便和霞姑在甬道里厮杀起来。
梦熊站在一旁,取出弹子扣在弓弦上,想得间放它一下,无奈她们杀在一起,地方又窄,恐怕误中自己人,所以只自等着。风姑娘和玉琴又战了十数回合,觉得玉琴的剑术更比昔日进步了,自己有些敌不过,不如退到外面去,引她进入机关,以便取胜吧。好在门边已空着有路,遂发个狠,将剑向玉琴头上左右扫去。玉琴见来势凶猛,略退一步,风姑娘趁势一跃,已跳出室来,向前面甬道中逃去。
玉琴哪里肯放她走,急忙跟手追出,彩凤也同时追出室来。见风姑娘正在望前面奔跑,且回头说道:“我们到外面去厮杀吧!”
玉琴喝声不要走,正飞步追上去时,只听弓弦响处,风姑娘喊了一声:“哎呀!”扑通跌倒在地。玉琴大喜,追到她的身边,风姑娘要想挣扎爬起,玉琴剑光下落,红雨飞溅,风姑娘已身首异处了。原来梦熊在无意中发了一弹,风姑娘没有防备,正中后脑,所以她就因此而送了性命。喜得梦熊大喊起来道:“我的子弹准不准,灵不灵?居然被我一击而中。须知哑巴也不是好惹的啊!”
玉琴杀了风姑娘,回身又奔到霞姑一边来,相助窦氏,宋彩凤也挥剑进攻,霞姑本来和窦氏杀个平手,现又加上玉琴和彩凤二位女侠,叫她怎能抵敌得住?况又见风姑娘被杀,心中早已惊慌,急思逃生,遂虚晃一剑,回身向后面甬道中逃去。玉琴当先挺着宝剑便追,窦氏舞着双钩也追将上去,彩凤恐怕庙中尚有余孽,不敢离开,便和梦熊把守在这里。
毓麟早走到门边探出头来瞧望,向彩凤问道:“他们杀到哪里去了?”梦熊早嚷着答道:“老弟,你放得胆大些,走出来吧!难道你还怕那无头的道姑再来迷惑你么?”说罢将手向前面地上一指,毓麟跨出房门,跟手仔细看,看见那风姑娘已横在血泊中了。
彩凤故意问他道:“这道姑死了,你可惜不可惜?方才你们快乐得怎么样子,只有你知道的了!”
毓麟听说,面上不由一红,忙道:“凤妹!你休要取笑我。古人云:‘目中有妓,心中无妓’。我遵守了你们的主意,不得不虚与那道姑委蛇一番。我被她正缠绕得走投无路之时,幸亏凤妹来了,解了我的围困,象我这样行事,未免有些危险性,几乎上了你们的当了。”
彩凤笑道:“谁叫你上当呢?你要不要怪我来打扰你们的好事呢?”
毓麟将彩凤的左手紧紧一握,又说道:“你还尽向我取笑作甚?难道我和你离开了这一会儿的时候,你就要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彩凤把眼一睁道:“喝什么?”
毓麟笑道:“喝什么呢?当然是喝那酸溜溜的醋啊!”彩凤听了,把手一洒,向毓麟啐了一声。
梦熊站在旁边,听他们夫妇俩彼此戏言,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未已,瞥见那边红灯下有一个人头从黑暗里一探,梦熊喝了一声:“捉妖!”跳过去抓住一个小婢,拖将过来,正要举刀下砍。
彩凤忙把剑架住道:“我认得的,这是在室中伺候我们的小婢,她没有罪的,何必要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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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婢见了彩凤,趴跪在地上哀求,叩头道:“二公子饶了我的命吧!”彩凤遂唤她立起,叫她不要声张。这时后面甬道里脚步响,瞧见窦氏和玉琴走将回来,彩凤便问道:“那个霞姑怎样了,你们追得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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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摇摇头道:“被她逃走了!说也惭愧的,我们追上去时,穿过了一条甬道,地形渐渐向高,不知怎样的,见她在墙上用手一按,,便在一扇铁门从上落下,将我们挡住了,不得追去,我们用脚向门乱踢了数下,我又将宝剑在门上剁劈一回,不料那门是很厚的,好容易被我剁穿了一道裂缝,向门里张望时,黑洞洞的,也无灯光,料她早已逃走了。我们只得走回来,还是到别处去搜寻吧!”
彩凤道:“这真是便宜了那女妖。我们现在捉得一个小婢在此,不妨向她问个下落。”玉琴便仗着宝剑向小婢喝问道:“这里可有什么别的机关,那霞姑向后面逃到哪里去的,庙中还有什么人?快快实说!”
那小婢见了他们手中都挟着兵刃,早已吓得瘫软,便说道:“现在我们庙里三位女师,一个风姑娘已被你们杀掉了,一个是霞姑,还有一个祥姑,其余只有佛婆和几个帮助的佣工了。我是在这间秘室里伺候女师的。秘室中有六个房间,都是她们行乐之处,现在第六号卧室,还有一个病少年睡在那里呢!”
玉琴道:“我问你霞姑到哪里去,你为何不说?”
小婢道:“我实在没有瞧见,方才我在后边听得声音,出来看看时,便被这位爷捉住了。”
玉琴便将手指着后边说道:“这条甬道是通到哪里去的?”
小婢战战兢兢地又说道:“这条甬道里有一秘密途径,是她们特地造成的,以防紧急之时可以从那里逃到庙后,走出地面到别处去。这是一条逃生的甬道,其余除了大殿上略有一些机关,也不再有了。”玉琴听了小婢的话,知道庙里果然没有其他能人了,遂和毓麟、梦熊、窦氏母女押着小婢,从甬道里走到外边来。
毓麟、彩凤因为不见剑秋,都向玉琴询问。玉琴道:“他本和我同来的,方才走向这里秘室时,他忽然回转身,走到别外去了,我也不知他究竟为了何事,心中很是纳闷的。”
窦氏道:“老身想他必有缘故,少停自会明白。我们且去寻找他看。”
玉琴道:“在这庙中只有风姑娘等三人,两个死了,一个逃了,他又去对付谁呢?此时还不见他的影踪,好不奇怪。”
玉琴的话方才说毕,只听对面屋上有人说道:“奇怪!真奇怪,我在这里呢!”大家听得出这是剑秋的声音,玉琴便喊道:“你这人真有些奇怪,我们到秘室里和那些女妖血战一场,现在死的死,逃的逃,你却躲在这里袖手旁观做什么呢?难道你出了主意,便不肯动手么,还是你怕风姑娘厉害么?”
玉琴说罢,屋上又说道:“不要发急,我来了。”便见一条黑影如飞鸟一般地落到地下,走进轩来,正是剑秋,一手握着惊鲵宝剑,一手反藏在背后。玉琴又问道:“你究竟在此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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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秋遂把反藏的手伸出来,说道:“你们试瞧这是什么,便知我在那儿干什么了。”大家定睛看时,乃是霞姑的一颗头颅。玉琴不觉奇怪道:“这是我们在秘室内追不到的霞姑,正在可惜被她漏网逃出庙后去的吗?难道剑秋兄未卜先知,预先在那儿等候着的吗?”
剑秋很得意地笑道:“岂敢,岂敢!只因我想到以前跟随瑞姑从这里出去的时候,知道秘室中有一条秘密隧道,通到庙后用作出路的,所以我不跟琴妹等同入,回身便寻到庙后地道出口的所在,坐在那大青石上等候。料想你们在里面必然动手起来了,她们不能取胜时,情虚胆怯,必要走到这里来的。
果然等了一歇,坐下的大青石忽然摇动起来,我遂伏在暗中,在旁监视着,见那青石动了几下,渐渐移向一边,地下露出一个小穴来,穴里钻出一个人,正是霞姑。我就乘其不备,从后一剑刺去,正中她的后背,她大叫一声,向前跌倒,我抽出剑锋,又向她颈上一剑,把她的头颅割下来,再等一歇,不见动静,大概无人出来了。心中惦念你们,遂回到这里来,你们果已从室中出来。不知风姑娘和祥姑是给谁结果性命的?”
玉琴答道:“祥姑是被彩凤姊用计刺死的。风姑娘和我酣战了一会,当她逃走的时候,被梦熊兄一弹打倒,而我将她杀死的。现在三人都已授首,且喜我们此行不虚,诛却妖人,为地方除害了。”
剑秋便把霞姑的头颅挂在窗边,又对梦熊笑道:“恭喜恭喜!你装了好多时候的哑子,到底也成了一弹一功。”
梦熊笑道:“当我装哑巴的时候,常常难受,现在大吐其气了。”
窦氏便到那边去,将佛婆唤醒,点上一支蜡烛,一同走到轩里来。那佛婆从睡梦中起身,还不知道这一幕事,但见了许多人手中各执兵刃,十分吃惊,又不敢询问,心中却想风姑娘等都到哪里去了,这些人是不是来行劫的呢?回头一眼看见了窗边悬着的头颅,不由喊了一声:“哎哟!”身子向后倒退几步,险些跌下。
梦熊跳至她面前喝问道:“你这老乞婆在此通同女妖欺骗良民,你可知道后面可还有人住着?你们所称的仙子早已被我们一齐杀死了,你也要跟他们去么?”
佛婆见梦熊是个哑子,此时却会开口说话,又见他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刀,吓得她连忙向他跪倒,磕了几个响头,颤声说道:“大王饶命,我不过在这里伺候客人烧香吃饭度日,别的事一概不知道的,千万不要杀我,庙中所有的财物都在她们房中。”
梦熊又大喝道:“老乞婆,你不要缠错了,称呼我什么大王!须知我们并非是来行劫的,要什么财物!”
剑秋也说道:“你快快直说!庙中还有什么人,可有什么人往来?”佛婆道:“庙里只有她们三个人,可怜现在都被你们杀了。里面只有我和两个小婢,外面住着两个香司务和一个看门的,都不懂武艺,此外没有别人。有时候也有道姑和男子到来,可是都从远道来的,数宿便去,我们也不知道详细。爷们不信时,可问这个女婢便知,我佛婆不打诳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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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秋遂叫佛婆快去把那些人唤来,玉琴也吩咐那女婢把秘室中的那个病少年,以及另一女婢引来询问。
第五十二回挑衅斗娇全村罹巨劫逞能负气小侠作双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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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婆答应了,立起身望外走去。那小婢走到里面去时,玉琴也跟着她同走。不多时,佛婆引着香司务前来,一齐向剑秋等拜倒。剑秋问了他们几句话,见他们都是愚笨的乡民,一半已吓呆了,期期艾艾的回报不出什么话。剑秋料想风姑娘等在此也没有什么大组织,不必查根究底了。便对他们说:“此来为扑灭邪教的妖孽,你们既然不知情的,休得害怕。”
众人唯唯称是,站在一旁不敢退去,心中却嘀咕着,不知剑秋等男男女女是何许人物。佛婆见秘室已破,遂将风姑娘等在此引诱少年,荒**作乐的事约略告诉,并说庙中被她们迷死的男子,已有好多人,尸身都葬在后园中。她们所以造这秘室,与和尚们造地穴一样的用意,又说以前闻得还有一个瑞姑,是她们三姊妹支持这庙的,后来不知怎样瑞姑死了,换了一个风姑娘前来,于是庙中的会哩,讲经哩,渐渐热闹起来。
佛婆正说着,见玉琴掌着灯,手里挟着一包书,背后两个小婢扶着一个弱不禁风、病容满面的少年走将出来,见了众人还勉强作揖行礼。玉琴把灯火和书放在桌上,吩咐佛婆端过一张椅子给少年坐下,便带笑对剑秋等说道:“这人我已问过他了,姓柯名云章,却是一个德州地方的秀才先生。
他到这里来,是为着他母亲痼疾难愈,闻得这里的仙水很灵,所以特地到这里来,向玄女娘娘烧香求仙水回去,不料被风姑娘等诱入秘室,不放他出来,在里面已有两个多月了。被她们迷惑得有病还兀自不肯舍弃,你们看他竟病到这个样子了,真是可怜。这不是风姑娘等罪恶之一么?”说罢回转头去对毓麟说道:“你看看危险不危险?倘然你没有别人保护,到了此地,也要‘来时有门,去时无路’了。”
毓麟笑道:“我若是一个人,哪里肯到这地方来呢?即使不幸而落在她们手里,我也宁可早些死的,所谓‘士可杀不可辱’。”那姓柯的少年听了毓麟的话,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我起初也想一死的,但是一则她们很严密地看守住不由我死,一则还存着侥幸之心,希望有一日重见青天,谁知我后来竟病倒了,她们还不顾怜我,尽向我缠绕不清,现在幸亏遇见诸位义士侠女,诛却妖姑,救了我出来,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谢。
他日病体若能治愈,感诸位再生之德,没齿不忘的。”说到这里,又咳嗽起来。佛婆道:“柯少爷,老实对你说吧,此次你真是大大的运气哩!去年济南来一个少年,也被她们诱入秘室不放出来,可怜那少年竟死在这里。在将死之前,他还背地里向我要求,要我私自负着他放他出去,因为他想念家,尤其是对于他新婚不到三个月的妻子。但是我哪里敢放他走呢?到后来他喊了一日一夜,终于死了,尸骨也埋在后园泥土中。你若没有爷们来救你时,怕也不和那少年一个样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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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柯的少年点点头,说道:“正是。”
剑秋对他说道:“我们救了你,明天你也代我们做一件事。便是倘然官中有人到来,你可将庙中道姑邪说诱人,秘室荒**的事一一告知,因为你是一个最好的证人。她们都是白莲教的余孽,想在这鲁省里煽惑愚民,重张毒焰,我们特地到此为民除害,达到了目的,我们就要走的。”
姓柯的少年听了,点头说道:“谨遵侠士的吩咐。”他说时,心中很欲一问剑秋等的姓名,但他始终不敢冒昧询问。剑秋见时候已近四鼓,遂叫佛婆取过笔砚来,他又在墙上写了两行大字道:“玄女庙道姑为邪教中之女妖,性既妖**,事又秘密,在此将邪说引诱四乡愚民,作死灰复燃之举,实属为害非浅。我等道出是间,尽歼主谋之徒,此后请将玄女庙封闭,以杜塞乡民佞神迷信之途。但望不必多所株连,妄兴大狱,反为良民滋累也。剑白。”
玉琴看了,便对剑秋说道:“你倒交代得十足道地,但是这样东西也不必留着了。”说罢,便将放在桌上的那包书打开,一看原来是两本帐簿,上面都写着信教的姓名籍贯。给剑秋、毓麟等同看,且说道:“这两本书是我从风姑娘室中找出来的,那些愚民受了邪说的**,都已入了教了。我想若然被官中得去时,必要株连的,不如把它烧个一干二净。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那些人倘然知道风姑娘等除去了,无人再去引导,自然不散而自散了。”
剑秋、毓麟齐声赞成。于是将簿子撕开了,即在烛上点着火。焚讫,剑秋又对众人说道:“转瞬天色将明,我们要早些赶路,也不必回到客寓里去了,免得让人动疑。不过我们尚有些行李留在那边,并且房饭钱也没有付,不如待我去走一遭吧。你们在此等候我回来,一清早便离开这里,可好?”
毓麟等都说:“很好,不过要有劳剑秋兄了。”
剑秋说一声“理当效劳”,走出轩去,一耸身上屋去了。
这里大家坐着等候剑秋回来,玉琴便向毓麟、彩凤二人问起秘室中和风姑娘等怎样周旋的情形,二人照实讲了。彩凤带着笑向毓麟说道:“我与祥姑是没有什么道理的,但不知你和风姑娘却怎样?我来打破了你们好梦,你心里又怎样?”
毓麟忙分辩道:“凤妹不要说这些话,我不过照着剑秋兄的吩咐,一样和她们敷衍而已。你和祥姑是没有什么道理,难道我和风姑娘却有道理吗?又说什么好梦不好梦,岂非笑话!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么,还有意取笑我呢!”
彩凤只是笑着不答,玉琴也瞧着毓麟微笑,倒使得毓麟有些儿发窘了。梦熊却在旁边将各人的兵器收拾好,且代玉琴将真刚剑洗拭干净,插入鞘中,口里却嚷着肚子饿了。窦氏便吩咐那佛婆和一个香司务,快去厨房里煮一锅粥。佛婆答应着,便同那香司务走到里面去了。窦氏又叫一个香司务到秘室里端出一张榻来,让姓柯的少年可以睡卧。他们又等了一歇,看看东方渐渐发白,剑秋已带来行李,从屋上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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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窦氏吩咐佛婆等将粥端上,大家便在轩中吃了一顿早餐。彩凤仍旧换了女装,恢复了本来面目。天色已明,急于离庙,众人遂带着行李,又对香司务和佛婆小婢等吩咐了几句话,剑秋又对那姓柯的少年说道:“我的话谅你记得了,我们现在去哩。你以后好好保养吧!”
那姓柯的少年从榻上勉强爬起,泥首相谢。剑秋一挥手,和玉琴、毓麟、梦熊、彩凤、窦氏等一齐举步走到外面来。佛婆在后相送,看门的早开了庙门在一边侍候着。剑秋等走出玄女庙,又对佛婆说道:“你们进去好好侍奉那位柯家少年,不得有误。
少停这事发觉了,自有人来处置的。”
佛婆答应一声,躲在庙门里张望他们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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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秋等离了玄女庙,急忙赶路,不识途径,一路向乡人打听,虽然耽搁了些时候,觉得此行全得胜利,把玄女庙破除了,风姑娘也杀死了,两重公案一起清结,很觉爽快。一路赶到济南,在大明湖坐舟游览,一会到泰安,又上泰山观日出。毓麟弟兄跟着他们一起游览,增加了不少见闻。尤其是泰山之游,畅观了不少古迹和奇景,可知读破万卷书果然是好,而行万里路便足以畅快胸襟,苏子由称太史公文章有奇气确是不虚了。
隔了几天,方才到得临城。剑秋对玉琴说道:“好多时候不见神弹子,我记得前年伴同琴妹探听飞天蜈蚣的消息,一起南下,在贾家庄遇见了闻天声,很有趣味。以后我虽也到过一遍,他却不在家,只遇见着瞿英和贾芳辰。”玉琴道:“这一对小儿武艺高强,性情活泼,使人家很欢喜的,现在想已长大不少。”他们一边走向九胜桥贾家庄时,一边玉琴将小神童当筵献技的一回事讲给彩凤等听。又对梦熊说道:“梦熊先生精于射弹的,此番你可以见神弹子的本领如何了。”
梦熊笑道:“他既名神弹子,当然本领比我高强,我这个起码弹子,怎及得上他呢?”一会儿到了贾家门前,门上人通报进去,贾三春亲自出迎。琴、剑二人和贾三春阔别已久,却见他魁梧奇伟的状貌依然如故,似乎发胖些了,而颔下一撮短须,更觉浓厚。
一见琴、剑等众人,连忙抱拳作揖道:“女侠等好久不见了!你们奔走风尘,想遭闻了许多奇闻异事,老夫蛰居乡里,局促如辕下驹,很是惭愧。”又对剑秋说道:“前番听说大驾曾光临寒舍,恰我到杭州去,不巧得很,幸恕勿迎之罪!”
剑秋忙说道:“贾老英雄说哪里的话来?我等仆仆天涯,也不知忙些什么。所得无几,也是非常惭愧的。”
贾三春又说:“不要客气!”遂招待他们到里面景贤堂,分宾主坐定。下人献上香茗,接过他们带来的行李。剑秋便代窦氏母女、曾家兄弟介绍与贾三春相识。贾三春听了他们的来历,也很敬重。又问起闻天声来。至于女侠复仇的事,前次已有剑秋告诉了瞿英,贾三春回家的时候瞿英已转告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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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剑二人遂将闻天声助着他们大破天王寺的事略述一遍,且说自从那次分离之后,好久没有见面了,不知他行踪何在,很是惦念。贾三春又带笑向琴、剑二人问道:“我有一句冒昧的话要问二位,因为你们俩都是昆仑门下的剑侠,又是志同道合的生死之交,老夫很想吃你们一杯喜酒,不知你们二位有没有订了鸳盟?”
剑秋和玉琴听贾三春问起这事,微笑不答。毓麟却在旁代着答道:“鸳盟已订,合卺则尚未有日。”贾三春用手摸着短须,哈哈笑道:“此事愈早愈妙,怎么二位还要迟迟有待呢?”剑秋遂将云三娘作媒的事告诉一遍,且和玉琴取出白玉琴和秋水剑两件宝物给贾三春看。
贾三春摩挲一番,啧啧称赞道:“好物,好物!这价值连城的东西恰被二位所得,又恰和二位的大名相合,良缘天定,非偶然也。”仍把来还与二人收藏。又说道:“诸位远道到此,承蒙下访,老夫理该作东道主,请诸位在此多住几天,不嫌简慢,当扫榻以待。”剑秋也说:“老英雄不要客气。”这时天气将晚,贾三春吩咐下人一边去打扫客房,一边知照预备一桌丰盛的筵席,摆在后园飞鸾阁下。
琴、剑不见瞿英和贾芳辰两个,心中很是奇怪,忍不住向贾三春问道:“令嫒近来可好?还有那个小神童瞿英,今在何处,怎么不见呢?”
贾三春被玉琴一问,不由叹口气,说道:“承蒙女侠垂念,感谢之至!但是提起他们二人,令人气恼。因为他们俩最近在外边闯下了一个大祸,使老夫正在为难之际呢!”琴、剑二人听了不由一怔,不知道瞿英等闯下了什么祸,静候贾三春把这事告诉出来。
其时,山东民气强悍,匪气嚣张,尤其在兖、曹之间,更是盗匪的渊薮。在那绿林中确有不少艺高胆大的英雄好汉,他们过惯了草莽生活,月黑风高,杀人放火,好似出柙的虎兕,不怕触犯什么法网的。而那地方的安分良民,因为要防护自己生命财产起见,每个村庄也组织了民团,筑起了碉楼,实行自卫。
子弟们也是驰马使剑,好勇斗狠,武士道的风气很盛。
在那临城附近,有一个天险之区,名唤“抱犊崮”。地势生得非常峻险,外面人也轻易不得上去,因为那山四壁高峻,无路可通,只有当中绝狭的一条小径,只容一人侧身而上,连一头牛犊也走不上去的。山上却是平地,良田很多,林木茂盛,相传古人抱犊山上而耕地,故有此名。
山上常有盗匪借着这地方盘踞逞雄,附近的人也都不敢上去采樵,视为畏途;便是官军也很觉进剿不易,只求他们不出来打家劫舍,骚扰城乡,也就不闻不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新近抱犊崮有一伙强悍的盗匪占据着,为首的共有三个头领,大头领姓赵名无畏,别号插翅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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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妻子姓穆名帼英,便是河南卫辉府金刀穆雄的幼妹。他们夫妇都有非常好的本领,赵无畏善使三节连环棍,舞动时水滴泼不进。其妻穆帼英却善使双斧,因此得了一个别号叫做女咬金。二头领姓钱名世辉,三头领姓李名大勇,都有非常好的武艺。山中的儿郎们也有四五百人,所以这股土匪在鲁西一带要算最厉害的了。
他们的山上既然田亩很多,对于粮食一项不愁缺乏,所以每年也不过下山干几趟,扩充些人马和军械,都在境外地方的,至于附近乡镇,他们却并不行劫,所以一般土人尚未受着匪祸,只是不敢轻易惹动他们罢了。
不料这年在抱犊崮之西,有个张家堡,堡中人民也有二三百人,大半是农民以及渔户。其中有一家姓张的,弟兄两人,兄名家驹,弟名家骐。他们的叔父张新,以前曾在福建漳州为都司,家驹、家骐因为自己的父母早已没有了,遂跟着他们的叔父一向在外。张新膝下只有一女,并无儿子,因此把这一对小兄弟宠爱,犹如自己所生一般。二人身体很强健,常常喜欢使枪弄棒。张新自己也是武人,见他们爱学武艺,便请了一个拳教师在署中,每日教他们兄弟二人练习武艺,有时自己高兴,也亲来指导。
家驹、家骐专心学习,他们的武艺也与日俱长。张新见了,当然欢喜,预备将来送他们去考武场,好博得功名,荣宗耀祖。后来张新带兵去剿一处土匪,家驹、家骐自请随往。张新也就带了他们同去,和大股土匪在途中相遇,大战一场。家驹、家骐舞着兵刃,帮助他们的叔父向盗匪猛冲。
果然初生之虎气吞全牛,杀得很是勇敢,连砍杀土匪十数人,土匪败退而去。
张新大喜,抚着他们的背,说道:“二侄真是我家的千里驹了。”家驹、家骐听他们的叔父称赞自己,也觉得自己本领不弱于人,那些土匪不在他们眼里,未免生了些自负之心。张新贪功心切,意欲直捣土匪巢穴,遂带着部队向前面山谷中挺进,却不料中了土匪的埋伏,加以地理也不甚熟悉,便被匪众围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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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和他两个侄儿挥动大刀左右厮杀,但是土匪愈杀愈多,自己的官兵死伤不少。张新知道轻进偾事,未免心里有些惊慌,要想突围而走,忽然半空里飞来一支流矢,正中张新的面门,大叫一声,跌下马来。家驹、家骐吃了一惊,连忙把张新扶起,勉强坐上马鞍,弟兄二人各出死力保护着他,杀开一条血路逃回来,所带的官兵也伤亡大半。家驹、家骐把他叔父舁回署中,可是张新已昏迷不知人事。
张新的夫人发了急,连忙请良医前来代他医治,拔去了箭头,敷上了金疮药。无奈张新所中的是毒箭,并且又在要害之处,呻吟了一夜,竟弃了家人而长逝。在易篑之际,兀自喊了一声:“气死我也!”张新的妻子、女儿和两侄一齐嚎啕大哭,遂由家骐作孝子,即日棺木盛殓,一面将剿匪的事报告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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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司便调了一个继任的人前来,于是家驹、家骐等待张新的奠期过后,便奉着婶母和堂妹,护着灵柩坐船回到故乡来。虽得着一笔清廷所赐的抚恤金,然而张新却为着地方而殉身了,因此家驹、家骐对于盗匪深嫉痛恶。
回到了家乡,长日无事,便在门外场地上练习武艺。那村中的少年子弟,大都喜欢武的,见他们弟兄的武技果然超群轶类,况又是将门之子,所以大家十分佩服,都来相从。
张家本来是村中的大族,只因他们弟兄一向随着张新在外,不免和邻里亲戚生疏,后来时日一多,他们弟兄二人竟隐隐地在乡中做了领袖。正合着孔老夫子所说的“后生可畏”一句话。他们兄弟二人听得四边匪氛甚盛,便要将保卫桑梓之责自任,遂募集经费,将村中所有旧时坍败的堡墙重加修葺,又添购了许多兵器,教导众少年一齐练武,组成一支精壮的团丁,以便防护。
他们对于抱犊崮的一股土匪尤其嫉视,家驹、家骐曾有一度要联合各地乡村举行大团练,安靖地方,其实借此要和抱犊崮的土匪对垒,后因有几处不得同意,未能成功。他们弟兄尝对人夸言道:“无论哪一处的土匪,倘敢来侵犯张家堡的一草一木,断不肯被他们**的。”
这件事抱犊崮上的赵无畏也有些听得风声。张家弟兄见堡垒重筑一新,众团丁服装兵刃俱已整齐,大有跃跃欲试之势,很想立些威名,只因抱犊崮上的土匪并没有来侵犯,也就相安无事。恰巧有一天,抱犊崮上有两个新入伙的弟兄在外劫得财物回来,误走途径,闯到了张家堡。家驹、家骐正督令着七八十名团丁在堡外空地上练习战斗,两匪见了不免有些心虚,回头拔脚便奔。却被家驹瞥见,吩咐团丁追上去,将两匪捉住,抄得赃物,指为匪类,推到他们弟兄面前来查询。
两匪也就承认是抱犊崮的土匪,要求释放。家驹、家骐把他们痛骂一顿,说他们任意乱闯,危害乡村,便将他们的赃物截留下来,又将他们的耳朵和鼻子一齐割下,喝声滚蛋,在他们身上狠狠地踢了几下,两匪抱头鼠窜而去。
过后堡中的老年人知道了这事,都有些心慌,告诉他们弟兄二人说:“抱犊崮的盗匪非别处蕞尔小丑可比,不要因此闯出祸来。”家驹、家骐冷笑道:“他们敢在这里称霸道强,旁 若无人么?官军都见他们忌惮,以致他们尽管猖獗,养痈成患,岂是地方人民的幸福?我们弟兄正要前去扑灭他们,倘然他们不怕死,敢来侵犯我们张家堡时,包管他们自取灭亡。”
父老们听二人说得嘴响,虽然果有本领,不是无能之辈,然而素闻土匪凶悍之名,心中仍是惴惴地,恐怕自己堡中敌不过他们。家驹、家骐却意气自豪,一些也不馁怯,吩咐各团丁时常戒备着,一有情报,立刻集中在一起和土匪抵抗。在夜间,前后堡门把守严密,以防盗匪夜袭。又命工匠特地赶制四架槛车,等待盗匪来时,把他们生擒活捉,解送官府请奖。四架槛车做好了,便放在堡前示威。照着张家兄弟的举动,明明是骄气凌人,有意和抱犊崮上的土匪挑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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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忽然接到抱犊崮上差人送来的一封信,张家弟兄拆开读道:
我等抱犊崮上众弟兄仗义疏财,替天行道。历年以来,从未骚扰近处村庄,因在本山境内保护有加,以示亲善也。今不料汝等张家堡不知利害,有意挑衅,擅敢将我山上弟兄割鼻截耳,故施羞辱,且将财物扣留,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限汝等于接到此信后,二天之内,着将为首之人,予以严惩,并须堡主亲自来山谢罪,更献纳损失费二十万,方不得究。否则本头领等当与问罪之时,玉石俱焚,鸡犬不留,到时莫怪我等无情也。切切匆误!
赵无畏白
家驹、家骐看罢这信,大怒道:“狗盗敢轻视我们张家堡么?我们早预备和这些狗盗见个高下了!”遂将这信撕得粉碎,抛于地上,并不作答,并将来人乱棒打出。
那人只得跑回去复命,告诉张家兄弟如何强硬无理,又将堡中防御严密,以及槛车示威的情形告诉一遍。只气得赵无畏三尸暴跳,七窍生烟,大骂:“张家小子还当了得?料你们也没有知道插翅虎的厉害呢!”
原来起初时候,赵无畏见他山上的弟兄被人如此凌辱,已是十分发怒,便想去兴师问罪。经二头领钱世辉在旁解劝,以为近山各村庄平日和山上素来无怨无仇,各不侵犯,此番张家堡有这种行为,也是年幼无知之辈惹出来的祸殃,最好先礼而后兵,派人下一封书信前去,着令他们的堡主亲来谢罪,可以将他们责备一番,且可得到二十万钱。倘然再有不服,都是他们自取其咎,不能再怪山上众弟兄的屠戮了。
不料家驹、家骐强硬到底,反又讨上一个没趣,连钱世辉和李大勇也都怒发冲冠,抚剑疾视了。赵无畏更是忍耐不住,一心要出这一口气,吩咐部下众儿郎,今夜一齐出发,攻打张家堡,大肆屠杀,务使鸡犬不留,方快心意。他自己和妻子穆帼英,率领三百儿郎攻堡前,李大勇、钱世辉二百人攻堡后。在下午日落的时候,全体饱餐了晚饭,各个整顿兵刃、火把,以及硫黄、松香引火之物,暗暗分两路下山,向张家堡进发。
这天,张家弟兄又将抱犊崮下书的人打回去后,知道赵无畏决再忍耐不住,自己的村堡和他们相离很近,说不定今天他们便要前来侵犯了,这却不可不防的。二人遂将自己善用的兵器取出,张家驹使一对短戟,张家骐用一柄大砍刀,全身穿着武装,英气呼呼,点齐八十名精壮团丁,都是平常时候经过自己亲身教授的豪侠少年,对他们训话一番。
且说:“抱犊崮盗匪跋扈非凡,借着天然的形势以自固,以致外间人不敢深入,日后必为地方之害。所以自己诱他们出来厮杀,好把他们剿灭,望众弟兄努力杀贼,保卫村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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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团丁莫不诺诺答应,摩拳擦掌,准备土匪到来决一雌雄。二人又去安慰父老们,叫他们夜间尽管放心安睡,不要慌张,包管土匪有来无去,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又命其他强健的男女没有加入团中的,也帮助端整石子、弓箭,助守堡墙。众乡人见事已如此,也只得一切都听张家兄弟命令行事,希望侥天之幸,仗着张家弟兄的勇敢,保得村庄无恙,便要谢天谢地谢神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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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晚上,张家弟兄率领六十团丁守在堡前,又命二十团丁防守堡后,如遇匪来,鸣炮为号,然后鼓锣迎战,大家都照着去办。这可怖之夜到来了,杀气笼罩在张家堡上。天空里星斗无光,野风很大,黑沉沉的大地瞧不出什么来。张家弟兄抖擞精神,和团丁们潜伏在堡上向堡外窥望,近处无声无息,远处却听得狗吠之声。距离堡外二三里路,正有一队黑物轻轻而动,这就是抱犊崮上的一队魔君了。
赵无畏挺着三节连环棍,和他的妻子穆帼英当先,督令着儿郎们悄悄地前行。远远已望见张家堡的黑影了,他知道堡中必然也有防备,少不得有一番恶战,倒要试试那两个张家小子的本领,究竟怎样的利害,竟敢来捋他的虎须。于是,他足下加紧,待到离堡半里远光景,遂回头喝一声:“儿郎们!快快举起兵刃,亮着火把,一鼓作气,冲进堡中去,杀他一个落花流水吧!”
群匪齐声答应,于是灯笼火把一齐亮起,呐喊一声,跟着赵无畏夫妇二人杀奔堡前而来。此时,张家弟兄吩咐四十团丁一齐随他们出战,余众守在堡上,也把灯笼亮起,一声号炮,开了堡门冲将出来。家驹挺着双戟,将团丁一字儿排开,见一簇盗匪火光照耀,当先一人黄布扎额,身穿黑色短衣,面貌却很白静,手中握着三节连环棍,向他们大踏步赶来。家驹虽不认得赵无畏,料想这也是个头领了。
遂将戟一指,高声喝问道:“你是谁人?可叫赵无畏来纳命,咱们小爷预备的槛车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