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畏圆睁双目,也喝道:“好小子,休出狂言!咱就是插翅虎赵无畏,今夜前来问罪。”
家驹忙笑道:“什么插翅虎,你到了此间管叫插翅难飞!咱们小爷偏不怕你的。”呼的一戟,刺向赵无畏的胸前去。
赵无畏一棍扫开,回手向家驹头上打下。家驹忙将左手戟去架开棍子,觉得沉重非凡,便使开画戟,左右进刺。赵无畏也把三节棍舞开来,上下翻飞,尽向家驹迎头盖顶地打去。家驹知道这三节连环棍是十八般兵器中很厉害的家伙,并且见赵无畏十分凶猛,所以也不敢怠慢,用出平生之力和他鏖战在一起。两人一来一往地战了二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家骐在后瞧得清楚,见赵无畏果然凶猛,便将手中大砍刀举起冲过来,要想助战。却听匪中一声娇喝道:“不要脸的小子,你们想要两对一取胜么?老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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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有一个近三十岁的妇人,浑身青衣裤,鬓边戴着一朵大红花,头上用青帕裹住,火光中照见她的面孔也有几分姿色,手里却使着两柄银斧,飞跃而至,手起一斧,便向家骐腰里扫来。家骐把大砍刀望下一压,当的一声,早将来斧扫开,使一个独劈华山,一刀向那妇人头上砍下。那妇人却十分灵捷,早已收转双斧,望上架住。家骐刚要收回大刀,却不妨那妇人已将双斧卷向他胁下而来,只得拖地向后一跳,跳开五步路,让过了双斧。
那妇人乘势又把双斧旋转着,望他上三路扫来。家骐见那妇人很有几路好的斧法,而且勇若虎豹,捷如猿猱,料是赵无畏的押寨夫人了,莫要小觑了她,遂将他师父所传的刀法舞起来,和穆帼英战住。众盗匪见四人狠斗不休,因为未得头领命令,只是在旁呐喊着,不敢上前攻堡。堡中团丁见盗匪势众,张家弟兄又未能将他们头领击败,自己保护堡门要紧,也未敢上前。
家驹、家骐一边和赵无畏夫妇酣战,一边也觉得抱犊崮的土匪果然厉害,未可轻视,心中十分焦躁。正在这紧要的时候,忽听堡后鸣起号炮来,张家弟兄听了,知道后面也有土匪在那里攻打了。心中不觉有些耽忧,因为后面把守的人较少,不知能够抵敌得住么?自己这里又恰逢劲敌,一时不能取胜。
又隔了不多时候,只见后面火光冲天而起,隐隐有喊哭之声。家驹知道事情不妙,因为他一向知道家骐的武艺比自己高强一些,便对家骐大声说道:“兄弟,你在这里抵御,我到堡后去看看。”
说罢便将双戟架开赵无畏的三节连环棍,奋身跳出圈子,回头便跑,赵无畏喝一声:“小子哪里走!”刚想追赶,家骐已抛了穆帼英过来拦住他。赵无畏说道:“也罢!且将你这小子的性命结果了再说。”遂舞棍又和家骐厮杀起来。穆帼英哪里肯放松,舞着双斧赶上来双战家骐。好家骐,毫无惧怯,将大刀使开了,刀光霍霍,和二人拼命狠斗。此时赵无畏见堡中已起了火,黑烟越来越多,料想李大勇等已得手了,便回头喝令众儿郎上前攻堡。众盗匪一闻号令,立刻上前动手。
众团丁虽然不怕,迎住众匪恶战一场,可是自己方面又被家驹带去了十人,人数实在太少,反被群匪包围住,喊杀连天,早被数十土匪杀入堡中去。堡上的人因见堡后已被攻破,心中胆怯,各自纷纷逃生去了。这时堡前堡后纷纷起火,火光映得满天通红,家骐手里虽然尚能抵挡得住,可是苦于不能脱身,又见自己的团丁渐杀渐少,堡中又已失陷,心里又惊又怒,咬紧牙齿,将大砍刀向二人猛砍。
二人见张家堡已破,勇气倍增,把家骐紧紧围住,不放他走。战到后来,家骐力气渐渐缺乏,刀法松了懈,口中却还是大呼杀贼。却被赵无畏觑个空隙,一棍向他下三路扫去。家骐的大刀正被穆帼英双斧拦住,跳避不及,腿上早着了一棍,向前跌下地去。穆帼英大喜,踏进一步,一斧砍下,不防家骐猛吼一声,跳将起来,一刀向上面猛刺,穆帼英急避让时,肩上已被刀锋掠着,连衣带肉削去了一片。赵无畏急了,接着又是一棍,将家骐再打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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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帼英左肩虽伤,右手无恙,所以连忙一斧砍下,于是这位小英雄便死在土匪手里了。赵无畏见他妻子已杀了家骐,马上过来看她的伤处,幸亏没有伤骨,其势尚轻,便在家骐身上撕了一块布,将她的伤处裹住,率领众匪一齐杀入堡去。
当家驹得了报警,回到堡后去接应时,因为堡后实在太空虚了,他们弟兄事前没有防备到土匪用两路夹攻之计,以致被李大勇等一攻即破,杀进堡中来,将堡中人民乱砍乱杀,四处放着火,声势汹汹。家驹虽然勇敢,但是众寡不敌,已难抵御,眼看着许多土匪们冲进堡来,四处去焚烧,自己堡中呐喊声和嚎哭声同作,一处处的着火,烈焰飞腾,知道村庄已坏了,心里好不难过,舞着双戟,向那边冲去。
见有一群盗匪正在那里放火,他大喝一声杀过去,一连刺死了四五个。前边一带火把照得墙壁通红,当先一个土匪,黑布扎额,**前胸,手里飞舞着一柄大斧,带领二三十土匪向这里赶来,就是李大勇了。家驹喝一声:“狗盗休要逞能!”舞动手中戟和他战在一起。李大勇是个勇莽之辈,素有赛樊哙的别号。此次他和钱世辉同攻后堡,首先爬上堡墙。堡上人少,被他挥动大斧杀死了七八人,一路杀来,好不爽快,现在遇到家驹,正是劲敌。
所以两人如恶虎一般地往来猛扑,杀了八九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家驹暗想:“抱犊崮上的土匪怎样个个如此厉害的呢?”只得死战不退。在这里,赵无畏等已从堡前杀入,堡前堡后都陷入匪手,团丁们也死伤殆尽了。家驹一边厮杀,一边瞧着这情势,知道他的兄弟 一定凶多吉少,心里也是难过。
斜刺里又杀出一个盗匪,摆动手中双刀,大喝:“不要放走了这张家小子!咱们要将这堡里人杀个罄尽呢!”这正是钱世辉,遂助着李大勇双战家驹。家驹杀了许多时候,盗匪愈聚愈多,自己已战得精疲力尽,只见赵无畏提着他兄弟的首级杀来,大喊道:“小子,你看这是谁的人头?今夜你也不免了。”
家驹看了,不觉大叫一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手中一不留心,钱世辉的双刀已从左边卷起,急忙招架住,手上正着了一刀,一柄戟把不住了,早堕在地上。李大勇等大喜,你一斧我一刀地向前逼进。家驹退后数步,大喝:“谁敢犯我!”将他右手的戟,向自己喉咙里猛刺一下,鲜血直喷,渐渐仰后而倒。
赵无畏见家驹已自尽了,自然欢喜,和众盗匪四下里去劫掠焚杀。可怜张家堡里男女老少一齐同遭大劫,逃得性命的不过十数人罢了。家驹的婶母和她女儿恐受盗匪污辱,一齐投井而死。赵无畏等焚杀到五更时分,见张家堡几乎变成白地,火焰尚在四处肆威,他遂收齐队伍,带着劫来的财物,奏着他们的得胜歌回山去了。张家堡这一回的屠烧,远近各处都瞧见这里的红光,知道遭着土匪的光临了,但是没有一个村庄敢去救援。这也是平时没有联络之故,不能实行守望相助之义。到得天明,张家堡逃来的人到各处报告凶耗,且到兖州府去请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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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消息传到了九胜桥,小神童瞿英和贾三春的女儿贾芳辰大为不平,便来见贾三春谈起此事。说:“抱犊崮土匪不当劫掠附近村庄,此次张家堡受了惨祸,以后这里各村庄难免不再受他们的**,我们理当想法和张家堡人报仇,并除匪患。”
贾三春说道:“你们不要发急,这一件事闹得大了,官中断乎不能装聋作哑,置之不理了!他们自会派兵去进剿的。”
瞿英忍不住说道:“那些官兵都是不中用的脓包!平常时候对着一般小民作威作福,野蛮无理,坐糜仓廪之粟而不羞,若要叫他们去剿匪时,便如耗子见了大猫一般,畏首畏尾,不敢前进了,反而到乡间来骚扰一番,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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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辰也说道:“哥哥说他们见了土匪如同耗子见大猫,我却说土匪是凶猛的顽鼠,官军是躲懒怕事的偎灶猫,叫他们去捕鼠,反被鼠咬了呢!总而言之,官兵是靠不住的。以前张家堡张氏兄弟曾经发起和各村庄一同联络,组织民团,这本是很好的事,无奈注意的人较少,以致不能成功。倘然联络了,何至有今日之祸?我们鉴于张家堡的惨杀,应当快快起来,自己去把他们剿灭,何必要等无用的官兵呢?父亲是这里有名的人物,岂能坐视盗匪愈益猖獗?不如待我们二人跟随父亲,一同冒险到抱犊崮去将匪首擒住,肃清匪众,也好叫他们知道尚有九胜桥贾家英雄,且使官兵大大的惭愧呢!”
贾三春听了二人的说话,微微叹道:“你们二人的话固然说得不错,但是你们也不免陷着好勇轻敌之弊。张家堡之所以得祸,亦因张氏弟兄仗着自己的艺高,把盗匪太看轻了。我已查得起祸原因,起先张家弟兄修筑堡墙,精练团丁,已有凭着己力去剿匪的宣言,继则截劫盗党以挑衅,以遭杀人之祸。我看你们不必多事吧!只要他们不来侵犯这里便是了。”
芳辰见她的父亲不赞成她的说话,反说他们多事,心里便是不服,鼓起两个小腮说道:“张氏弟兄虽是有意和匪群挑衅,犯了骄者必败之病,但是匪众如此猖獗,我们岂可坐视?父亲有了很好的本领,怎样也怕事起来了么?”
贾三春说道:“胡说!你们年纪尚轻,童子何知!你们不去闭户读书,精练武术,预备将来的成功,却想管什么闲事呢?”芳辰一团高兴,前来请命,却不料反被她父亲叱责,讨得一场没趣,只得和瞿英退去,回到书房里,大家不说什么。
瞿英坐在桌旁,取出一本《古文观止》摊开来,看着不读。芳辰也在他的对面坐下。这几天因为贾三春请的老先生忽然有了感冒,卧病在床,不能教读,所以二人自己温书。芳辰心里十分懊恼,对瞿英说道:“父亲不愿意管这事,我们白白地多说几句话,却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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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英抬起头来,瞧着芳辰的面上含有一些薄怒,也懒懒地回答道:“既然大伯不许我们多事,我们也只得罢休,让那些狗盗去猖獗,倘然要来侵犯这里时,我和你当然不放过他们的!”
芳辰听了瞿英的话,将脚向地上一踏,道:“他不许我们管闲事,我们偏要管闲事!难道必要等到土匪杀到我们这里来,方才对付吗?这却也来不及了。偏偏你也不争气,被我父亲一说,把适才的豪气就一齐打消了,使人真是生气。”瞿英见芳辰说得甚是激烈,顿时两道蛾眉竖了起来,两个小腮益发鼓得起了。只得轻轻带笑问道:“你又要来怪我了,依你又怎样办呢?”
芳辰道:“你和我的心思不同,你赞成我父亲的说话吧!不要再来问我了。”说罢,将身子一扭,回转脸去,瞿英连忙立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时,芳辰又将身子一转,面对了墙,仍是不响。
瞿英又走进一步,伸着头去瞧她时,芳辰不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索性将身子回转来,和瞿英相对着,小腮依旧鼓起,说了一声:“谁和你取笑呢!”
瞿英道:“好妹妹,你受了你父亲的气,却想出在我的身上么?须知我也很呕气呢。你想又要怎么办呢?快快说吧!”
于是芳辰开口说道:“你过来,我和你轻轻地说。”
瞿英遂走上前,将自己耳朵凑到芳辰的樱唇边,听她说话。芳辰在瞿英耳朵上悄悄地说了许多话,瞿英只是点头,等到芳辰说完了,瞿英带笑说道:“一切我总听你的吩咐,我当谨守秘密。”于是芳辰的两腮不复鼓起,已回嗔作喜了。
两人在书室中读了一会书,吃过饭后,又到后面院中练习了一会武术,看看天色已晚。贾家的晚饭是吃得很早的,瞿英和芳辰跟着贾三春等同将晚饭吃毕,瞿英独自回到他的书室中,因为平常时候瞿英总要在他自己书室中读一黄昏的书,然后安睡,和他的老母并不同睡一起的。但是这个晚上,他到了书房中虽然展开了书卷,双目却是闭着静坐养神。不多一会儿,便见芳辰走来,换了一身绿色短衣裤,腰里挂着一对蜈蚣短铜棍,轻轻地对瞿英说道:“我们走吧。”
瞿英道:“好的。”于是瞿英立起身,将长衣脱下,罩上一件黑背心,从壁上摘下那柄龙雀宝刀,连鞘子背在背上;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小囊梅花针系在腰边,熄灭了火,一同走出去,把书房门反带上了。到得庭心中,听听外面没有人声,遂各将身子轻轻一跃,已到了屋上,向左边屋上一越过去,已到外边的围墙,飘身而下,并肩向左边路上走去。这时月色很好,田野间景色隐约可睹,两人走出村子,幸喜没有撞见一个人,遂加快脚步,飞也似地向前奔跑,到二鼓以后,已到得一个峻峭雄险的山下,那就是著名的抱犊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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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芳辰年幼好武,不服她父亲说话,偏偏要去抱犊崮和盗匪较量一下,代张家堡复仇。她方才凑到瞿英耳朵边说的话,便是要叫瞿英同去,瞿英也是一个年少好动的人,正中他的心怀,便相约着在夜间一同冒险去探抱犊崮了。瞿英到得山下,见山势果然峻险,并且知道上面的要口只容一人过去,那里必然有盗匪把守,况又逢月明之夜,无处藏隐,此举很是危险,不觉有些踌躇。
芳辰初出茅庐,急欲试技,什么都不顾到,见瞿英忽然立定了,向山上张望,便将他肩胛一拉,道:“哥哥,快上去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我们去打老虎,那头领不是别号插翅虎的么?遇见了我,倒要看看他是怎样一个人物,有没有生翅?也好把他的翅膀都扯将下来,叫他做个没翅虎。”
瞿英听芳辰说话,忍不住一笑,遂不再踌躇,伴着芳辰,壮着胆子一同上山。山路甚是崎岖不平,两旁怪石矗天,奇形怪状,在月光下望去,好似一个个妖魔在那里等候着张吻噬人,倒好似象征着山上的那些悍匪了。两边松树最多,被风吹着,呼呼地发出很大的声音。二人一心来找匪首,一点儿也不觉惧怯,并且反觉得这山中月景好看得很。但是恐防被山上人窥见,沿着松树之下,或是大石之旁,鹤伏鹭行地向上走。走了不少山径,前面渐渐狭窄,山石更是嶙峋。
月光大半已被山壁蔽住,知道要隘快到了。前面又有一条山涧,流水淙淙,在那寂寞的夜里,如奏着音乐以慰山灵。二人渡过涧,向前去都是很高的石磴,二人连窜带跳地走了十数级,只见对面有两道山壁挡住去路,似乎不能上去了,及走到壁下抬头一看,两峰之间月光照下来,在地上现出一个弯曲的线形。原来壁间正有一条非常之狭的石径通到上面去,但是很高远的,望不出什么,而且很是曲折,大概这就是抱犊崮鸟道了。
两人爬上去,很留意地走着。走到一半时,却见前面横插着一扇很厚很大的铁闸,把去路拦住。二人无计可想,立定脚步。芳辰对瞿英说道:“怎样走上去呢?”
瞿英从背后拔出那柄龙雀宝刀,说道:“待我来试试看。”便将宝刀向那铁闸乱剁,一下却被他穿透了几个洞。
瞿英喜道:“多谢这宝刀之力,我们可以设法了。”遂将脚踏在刀穿的空洞上,一脚一脚地爬上去,已爬过了铁闸。芳辰也照样爬了过去,见里面有铁栓关上。瞿英伸手拔去了铁栓,以备下山有路。又向上面走得十数步,方才到达平地。前面有一个堡垒,堡上插着旗帜,二人走到堡下,正想越过堡去,瞥见背后有一个人影一闪,跟着有人高喊一声道:“快捉奸细哪!”
二人陡吃一惊,一齐回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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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蜈蚣棍群惊娇女问罪书独难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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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英连忙从腰边囊中摸出一枝梅花针,见有一个人向东边拔步便逃,瞿英瞧得清楚,跟着一扬手,那人早喊了一声“啊哟”,扑通跌倒在地。瞿英跳过去,手起一刀,便将那人杀死,忙和芳辰避入林子后面山石背后伏着不动。等候了好一刻,却不见壁上有何动静,知道堡上的人正在熟睡,大约没有听见那人的喊声,所以如此。二人遂又从石后走出,轻轻一跃,到了堡上。
原来是一道矮矮的堡墙,堡后有几处小屋,大约是守堡的匪党住的。里面没有灯光,已深入睡乡了。二人再向前面走去,中间是一条石子砌的大路,两旁都是田畴,远远有些房屋,却四散着的分成一处处,好似蜂房一般。二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顺着这条大道走去,走了二三百步都是平地,暗想山下的人哪里知道山上有这种好地方呢?那些土匪拥着这山头南面称王,虽是绿林强暴,却也足以自豪了。前面已见有很大的房屋,隐隐有些灯光,估料这就是盗窟了。
二人更是放出精神,向前悄悄走去。到得面前,见两扇很大的寨门紧闭着,里面也听不到什么声息。二人方想打后面那里入去,忽然屋后一条路上脚步声响,走出五六个土匪来,手里都拿着灯笼和兵刃,乃是山上的巡逻队。此时二人躲避不及,只得挺身相见。
巡逻队虽然一夜数次照例巡逻,可是仗着抱犊崮形势险恶,半山又有一个铁闸,非有能人不能飞度,山上从没有出过岔儿,所以他们走着并不十分严密注意的。不料现在陡地瞧见了两个人影,齐吃一惊,一个队长将手中大刀向二人一指道:“你们是打从哪里来的奸细?怎敢如此大胆!休得乱闯!”说犹未毕,瞿英早已一摆手中龙雀宝刀,跳过来当头就是一刀。
贾芳辰也将蜈蚣棍舞动,杀入巡逻队里。这区区五六个土匪,如何是二人的对手?那队长和瞿英抵敌不到三合,已被瞿英一刀搠倒在地。一匪见情势不佳,连忙退后数步,将手中锣拼命地敲起来,当当地一阵锣响,早惊动了寨里寨外的人。
钱世辉睡在外面,闻得锣声,知道山上有外人到了,连忙披了一件短衣,从床头取过双刀和几个匪徒首先杀来。瞿英见钱世辉的模样,知道是盗首了,便和芳辰丢下巡逻队,同向钱世辉进攻。钱世辉使开双刀战住二人。
起初他心中以为来的乃是两个小儿女,料他们也没有什么大的本领,不料交起手来,一个儿在左,一个儿在右,刀如雨点,棍如龙腾,把他紧紧围住,宛如两头小小猛虎一般,杀得他只有招架,不能回手,心中遂大惊起来。幸亏这时背后火把大举,赵无畏和李大勇率领寨中盗匪大开寨门,赶来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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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畏初时听得外面锣声,暗想谁人吃了豹子胆,敢到自己山上来捋虎须?不得不出去看看。也许自己前次屠杀了张家村,有人前来代张氏弟兄复仇也未可知。所以挟了三节连环棍,会合了李大勇,带领儿郎们出来接应。
一瞧钱世辉正被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儿女围住厮杀,心中很是奇怪,暗想我们在此抱犊崮称霸一方,绿林中英雄也都敬畏数分,哪里来这乳臭小儿女到此骚扰?一边想一边看钱世辉手中刀法已渐渐散乱,那个童子舞着一柄宝刀,刀光霍霍,十分夭矫,只在钱世辉头上胸口打转,功夫十分了得。自己若不去援救时,恐怕钱世辉要败在他们手里了。遂虎吼一声,舞开三节连环棍杀上前去,喝道:“乳臭小儿休要猖狂,可认识赵爷么?”
瞿英见了,便回身将刀迎住,说道:“好!你就是赵无畏么?快快献下头颅,免得小爷动手!”赵无畏闻言大怒,更不说话,呼的一棍,对瞿英头上打来。瞿英将刀望上来架时,不料这三节棍乃是软硬之物,也是武器中最厉害的家伙,他一刀去拦时,赵无畏乘势将棍一送,第一节棍恰向瞿英头上落下。
幸瞿英眼快,连忙将身子向后一跃,退出七八步外,方才躲过那一棍。赵无畏见一棍不中,又是一棍向瞿英下三路扫来。瞿英轻轻一跳,躲过这一棍,却已跳至赵无畏身旁,喝声:“着!”一刀直刺赵无畏的胁下。这一下是非常之快,而且出于赵无畏所不料,看看龙雀宝刀的刀头已将刺进了,赵无畏的棍尚未收转,万万不及招架,只好闭目待死。
谁知东边黑影里飞来一件东西,正中瞿英的右肩,瞿英喊道:“啊约!”手中一松,呛啷啷宝刀落地。赵无畏大喜,退后一步,收转三节棍正要向瞿英打下,芳辰瞧得清楚,丢了钱世辉忙跳过来将蜈蚣棍敌住赵无畏。
瞿英趁这时候也将自己宝刀拾起,但是一摸右肩上已中了一枝镖,赶紧将镖头拔出,而因臂上着了伤,一时不能使动,只好左手使刀了。跟着黑地里跑来两个女匪,一个年纪轻的手中挟着双斧,就是赵无畏的妻子赛咬金穆帼英了。还有一个年纪已老,丑陋得如鸠盘荼一般,握着一支粗重的竹节钢鞭,原来此人就是母夜叉胜氏。
她自从乌龙山上被玉琴、剑秋将她的丈夫和女儿杀死,自己抵御不过,逃生出来,一时无可托足。在曹州府亲戚家里耽搁了多时,静极思动,想起了穆帼英嫁了赵无畏,这几年占据了抱犊崮,甚是得意,何不到那里去投奔?遂离了曹州,跑到抱犊崮山上来。
赵无畏夫妇见胜氏到此,很是欢迎。谈起穆雄等惨遭荒江女侠杀死,都觉悲伤。赵无畏且安慰胜氏道:“那两个狗男女在外边东闯西奔,专和我们绿林中人作对,将来我若遇见了他们,一定不肯放过的。他们若要到抱犊崮来送死,这也是很好的事。”从此胜氏就住在山上了。今夜闻得锣声告警,赵无畏先出去,穆帼英遂去唤醒了胜氏,一同到外边去瞧瞧到底来了什么人。所以二人打从屋边儿转来,黑暗中望到亮处,更是明显,正当赵无畏一棍扫空,瞿英刀到赵无畏胁下之时,穆帼英大吃一惊,不及前救,急忙发了一镖。穆帼英的镖法虽然不很高明,然而瞿英的全副精神正贯注在赵无畏身上,所以不提防中了一镖,而赵无畏反得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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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帼英发过镖后,见那个童子虽已击中,尚在拾起地下的刀再作挣扎,遂使开双斧赶过来和瞿英厮杀。李大勇也舞着大斧来助赵无畏,母夜叉胜氏摆动竹节钢鞭来助穆帼英。
钱世辉见大家已出来助战,遂抱着双刀立在一旁休息着观战。其余的匪党也举着灯笼火把刀枪棍棒围成一个大圈圈,不让来人逃走。瞿英虽然勇敢,却因右肩着了伤,左手使刀有些不得劲儿。况又逢着穆帼英和胜氏都是凶悍善战的女匪,宛似两头噬人的雌狮,避开了左面的斧,又来了右面的鞭,只杀得他汗流浃背,手中刀法逐渐松懈。一个不留心,被胜氏一钢鞭扫中后股,身子望前一冲,扑的跌倒在地,早被穆帼英夺下了宝刀。赶上两个匪徒,把瞿英活活缚住。
芳辰正竭力抵御赵无畏、李大勇二人,见瞿英业已被擒,心中慌乱,虚击一棍,向后跳出圈子,回身便跑。四五个匪党前来拦袭时,却被芳辰的蜈蚣棍一一打倒,飞也似地向山下逃去。钱世辉和李大勇接着便追,赵无畏也带领数十匪徒在后紧紧赶上。穆帼英和胜氏见敌人只有一个小姑娘,已有三人追去,必可取胜了,遂押着瞿英先回,进寨中去了。
钱世辉和李大勇同追芳辰,在月光下瞧着芳辰短小的影子向堡的后方跑去,飞行功夫着实不错,二人也将脚步加紧。看看将至堡下,芳辰身体轻捷,只一纵身,已到了堡墙上。钱世辉正要跳上去,却见芳辰回身立定,把左手蜈蚣棍高高举起向他一指,便不知不觉地臂上中了一样东西,痛彻骨髓,手中的刀握不住,早坠在地下。李大勇跟着赶上来时,芳辰右手的蜈蚣棍又向他一指,便有一小枚绝细的蜈蚣针向李大勇头上飞来。
李大勇急忙闪避时,耳边已着了一针,痛得他直跳起来。在这时候,赵无畏也已赶到,见钱、李二人都受了伤,不由得大惊,忙问怎的。
二人便从耳上臂上拔出二枚蜈蚣针来,见针身狭而小,宛如一条小小蜈蚣,伤处的血汩汩地流将出来。赵无畏道:“不料这小娃娃竟有这样利害的暗器,倒也神通广大,莫怪他们敢上这里来寻衅了。”
又瞧堡上人影已杳,月色空明,想她早已去了,自己若再追去,恐怕反要吃她的亏,且回去细问那被擒的童子,当能水落石出,知道二人的行径了,遂一同回至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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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氏、穆帼英见三人回来,便问:“你们追那小姑娘怎样了,为何空手而归,莫非被她逃走了么?”
赵无畏点点头道:“是的。不但放跑了她,钱、李二弟兄都受伤了。”
穆帼英听了便道:“啊哟,那小姑娘竟有这样厉害么?你们三人追一个,仍被她脱身而去,这不是笑话么?”遂赶快到里面取出金创药来,给二人在伤处涂上,包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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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来到聚义厅上,灯火大明,堂下排列着一二十徒党,赵无畏在正中虎皮椅上,箕踞而坐。他用的三节连环棍搁在椅背上。穆帼英、钱世辉等分坐两边。便吩咐左右,将捉来的童子推上查问。接着便听左右吆喝一声,有两个匪徒握着鬼头刀将瞿英推到阶前。
瞿英虽已被擒,面上却神色自若,立而不跪。赵无畏伸着二指喝问道:“瞧你这厮年纪轻轻,还是个乳臭小儿,胆敢在这夜间冒险上山来做奸细,究竟是谁人指使的?还有那个小丫头是准?快快直说。你们可晓得抱犊崮的威风么?”
瞿英说道:“呸!强寇不要自夸。我既然不幸跌翻在你们手里,大丈夫一死而已,何必多言!”
赵无畏听瞿英说得十分倔强,便回头对钱世辉等冷笑道:“你我看这小儿,说话倒也强硬,如何发落?把他砍了吧。”
穆帼英在旁,也指着瞿英问道:“你这小孩子,须知道你的性命就在眼前,你若不说,转瞬之间就要身首两处。倘然说了,我们自会饶你,放你下山的。人死不能复活,你该仔细思量思量,不要逞着一时血气之勇。”
瞿英哈哈笑道:“你这贼婆娘休要用鬼话来骗我。当知我既到此,岂是贪生怕死之徒?要杀便杀,你家小爷的头儿预备送给你们了。只是你们这些狗匪狗贼狗强盗,也如釜底游魂一般,早晚自有人来收拾你们这些狗贼的。今夜也算小爷倒灶,便宜了你这狗头。”
赵无畏和穆帼英等本想哄骗瞿英的口供,反被瞿英狗贼狗盗地骂了一顿。瞿英虽然骂得畅快,然而他们心里却都怒火直冒起来。赵无畏便大喊道:“你这小子一昧蛮骂,不懂好歹,你既然情愿送死,好,我们也不再问你的口供,就把你砍了罢。”
钱世辉、李大勇等一齐喊道:“砍了罢,砍了罢!”那两个监押瞿英的匪徒听三位头领已有吩咐,一声答应,便将瞿英推到庭心东边一株大树之下。一个人把瞿英按倒在地,拉住发辫用力向后面一拽,瞿英的脖子便伸了出来。一人双手将鬼头刀举起,摆着坐马式,一刀向瞿英颈上砍将下去,只听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赵无畏等以为瞿英完了,大家站起来看时,却见跌倒的并非瞿英,乃是用刀砍瞿英的人,一齐奇怪起来。接着,又听那个拖住瞿英的人口中喊了一声啊哟,两手一松也跌倒在地,月光下瞧得清清楚楚。
大家正在莫名其妙的当儿,穆帼英抬头一看,早见西边屋面上立着一个小小人影,刚要喊出来,同时那小小人影已如飞燕一般跳到庭心中,要去救瞿英。她忙将双斧一摆,跳过去拦住那人,叮叮当当地杀将起来。
原来此时来救瞿英的,乃是芳辰了。因为芳辰方才在堡上用蜈蚣针击伤了钱、李二人,被她乘机脱身而去,一个人独自循着原路,跑到铁闸那里,瞧瞧后面没有人追赶前来,遂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把一对蜈蚣棍放在足旁,一手支着头默思:“我们是两个人一同来探山的,那些狗盗本领果然不弱,我们众寡不敌,瞿英哥哥受了伤,竟被他们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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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侥幸逃脱,打伤了两个狗盗,他们遂不追来,然而我又怎样能够独自回家呢?一则对不起瞿英哥哥,二则给我父亲知道不要怪我么?唉!瞿英哥哥和我是很好的,此番前来探抱犊崮,也出于我的主张,现在遇到了危险,他已被人家捉去,我却偷生逃回,扪心自问,怎样对得起他呢?
料想他落在强人之手,一定凶多吉少,我不去救他,更有谁去援救?我义不忍让瞿英哥哥死而我独生,我们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做鬼,这样我方才对得住他。现在别的问题我不能管了,只有回转去想法把他救出,倘然不成功,我也不愿生还了。”
想到这里勇气陡增。抬起头来,山边的明月正映在她的脸上,有一鹳鸟张开车轮般的大翼从她的头颅上掠过,向下面山谷中飞去,叫了一声,好如老人咳笑,听了使人毛发悚然。她从石上立起身,握着蜈蚣棍悄悄地又向堡前飞奔而来。其时守堡的匪徒都已惊起,开了堡门在那里巡查。
芳辰走到近处,躲在一株树后,举起蜈蚣棍,一连放出数根蜈蚣针去,打倒了几个匪徒。还有两个,眼见同伴儿好好地行路,不知怎样的纷纷跌倒在地,骇极返奔。芳辰赶紧追上去,手起棍落,将那两个也打倒在地。堡上已没有人了,便走进了堡,回到寨前,遥见正面有些灯火,估料必有人守在那里,遂溜到侧面去,悄悄跃上边墙,向里面高大的去处跑去。芳辰的飞行技术已练得很好,况且人又轻小,宛如一头小狸奴,走在屋上一些也没有声息。
她到得前面灯火明亮的地方,乃是一座厅堂,她遂伏在西面瓦楞上向下偷窥。正当赵无畏询问瞿英口供的时候,她本想找到了瞿英的踪迹暗暗把他救出,无奈瞿英强硬的说话已触动了盗匪之怒,眼瞧着瞿英被两个匪徒推到庭东树下去,要把他执行死刑,瞿英的性命正在呼吸之间。她在屋上看着,一颗芳心不由很急地跳动起来,不能顾虑到什么了,立刻把手中蜈蚣棍的机关一按,放出一枚蜈蚣针将那握刀砍瞿英的匪徒打倒在地,接着又发一针正中那个拖住瞿英发辫的人的咽喉,跟着也跌翻了。
芳辰连忙飞身跳下,想要出其不备地去救瞿英。谁知恰被穆帼英挡住,心中大怒,几乎将一口银牙都咬碎了,使开蜈蚣棍只向穆帼英的要害打去。穆帼英也将双斧飞舞着,和芳辰酣战起来。
李大勇和钱世辉连忙过去看住了瞿英,不让他挣扎起来。瞿英倒在地下,双手反缚着,又被匪徒严密地监视,一些也不能活动。眼瞧着芳辰和穆帼英厮杀,他心里一边代芳辰发急,恐防她孤身一人敌不住这些狗强盗;一边却又很感激芳辰。因为她方才不是已逃走了么,现在重又前来要把自己救出,虽然不能如愿以偿,可是她的情意,她的勇敢已使他非常感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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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夜叉胜氏见穆帼英一人战芳辰不下,便舞动那支竹节钢鞭,大喝一声,向芳辰身边扑过来。好芳辰,一些也没有畏怯,一对蜈蚣棍上下翻飞着,用出平生之力和这两个女魔王恶斗不退。赵无畏挺着三节连环棍立在阶上观战,见芳辰小小年纪竟有这样超群出类的武艺,他心里十分惊叹。
看看斗到七八十个回合,芳辰力气来不得了,手里招架多而进攻少了,但是她已拼着一死,再也不想逃生,一面抵敌,一面将蜈蚣棍按住,发出两枚蜈蚣针。胜氏早已防备及此,闪身躲过。
又一枚蜈蚣针正射在穆帼英头上的绢帕,穆帼英吓了一跳。赵无畏喝道:“你这个丫头又要用暗器伤人么?”一摆手中棍过来助战。三个人把芳辰围住,芳辰见自己的蜈蚣针射不中敌人,心中未免也有些慌张,又加上赵无畏,叫她如何抵敌得住?拦开了穆帼英的双斧,胜氏的钢鞭已向她的头上打下,连忙收转蜈蚣棍向上招架时,而赵无畏的三节连环棍又从下三路扫来,跳避不及,小腿上着了一棍,跌倒地上。
胜氏早将她一脚踏住,过来两个匪徒用绳索把芳辰双手缚了,推到瞿英那边去。瞿英瞧了,不觉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时天色已明,穆帼英从地上拾起那对蜈蚣棍,又在她的绢帕上取下蜈蚣针,对赵无畏说道:“这种家伙果然利害得很,使人不防的。莫怪钱、李二位头领吃亏了。”
赵无畏看那蜈蚣棍时,有三尺多长,形式正象蜈蚣,因为四周都有很尖的钢刺,握手的地方又作戟形,棍头上有一个小孔,果非寻常的兵器。穆帼英握在手里连说:“好玩,好玩。”不料她无意中按动了柄上的机捩,便有一枚绝细的蜈蚣针从棍头上发出来,刷的一声几乎射中赵无畏的面门。
赵无畏倒退两步,说道:“险哪!你怎么这样不留心?若不是我避得快时,也要吃一针了。”
钱、李二人也过来观看,都说这小丫头怎有这样的特制的棍子,我们都吃亏了。赵无畏便吩咐将蜈蚣棍放在一边,和众人回到厅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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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勇便说道:“这两个小娃年纪虽轻,本领很好,闹了这么一夜工夫,好容易将他们捉住,不如马上砍掉了罢,免得后患。”赵无畏略一沉吟,说道:“且慢,本来我想把他们杀却了,但是瞧他们的光景,必然有来历的,必须查问一个明白,以便对付。那童子是不肯说的了,不如将这个小丫头问问看。”
穆帼英笑道:“你还不怕人家骂么?”
赵无畏哈哈笑道:“咒骂由人咒骂,强盗我自为之。若怕人骂,那还做什么强盗?现在一般皇皇然的封疆大吏,总该有些德政施行出来,使得人民讴歌赞美了,然而哪一个不是背后怨声载道,闹得一路哭呢?”说罢便叫人把芳辰推上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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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赵无畏却换了温和的口气对芳辰说道:“你们俩究竟是哪里来的,姓甚名谁?我们抱犊崮上和你们有什么怨仇而劳你们来窥探?你们尚是未成年的儿女,竟敢闯入虎穴,胆量也是不小,并且你们的武艺也可算得高强,寻常的人断不是我们的对手。我若杀了你们,未免可惜,你们家里当有家长的,你们到此,他们可知道吗?不要凭着一时血气之勇,送掉你们的小性命啊!”芳辰本来也想不说的,后听强盗的说话很是恭顺,而且有几句话说到她的心坎里,所以她就老实告诉出来了。赵无畏对于神弹子贾三春是久仰声名的,知道是一位江湖前辈的老英雄,遂和众人商量,怎样把二人处置。
穆帼英道:“贾三春和我们山上是近邻,平日无怨无仇,此番他放纵儿女来此胡闹,也决不能宽恕他们的。不如唤他前来,让他陪了罪然后放去,这样可以显得我们山上的威严。”
赵无畏道:“江湖上人最重义气,我们虽然在此和贾三春毫无关系,可是他也并没来拨撩过。这二人前来探山,老头儿是不晓得的。既然不是他的主使,我们也只好认作胡闹,和孩子们又有什么计较呢?反见得我们气量不大,有意认真,不如先行释放他们回去,附上一封书信向他问罪。他若愿意道歉的,我们就此了事,否则我们再和老头儿算账。”钱、李二人也都赞成赵无畏的主张。穆帼英也只好同意了。
赵无畏当即叫人写了一封书信,吩咐四个健儿押送瞿英、芳辰二人下山到九胜桥贾家庄去,交回贾三春。二人所有的兵器也都送回去,看贾三春如何答话。四人奉了命令,立即带了书信和兵器,押着瞿英、芳辰在这朝暾初上的时候一路下山。
瞿英和芳辰虽然保全了性命而归,可是心中大大的不愿意。因为他们出来探山,本是私行的,现在这样回去,一则非常惭愧,二则给贾三春知道了,非但要将他们自己痛责,而且多了一个难问题叫他老人家应付,倒不如死在山上爽快得多了。然而身不由主,只好硬着 头皮回家去。
这天早上,贾家上下人等都已起身,却不见芳辰和瞿英起来。芳辰的母亲跑到芳辰的屋中一看,不见她的女儿,同时瞿英的母亲走至瞿英室中一看,也不见了她的儿子。两位老母一齐惊疑起来,连忙报告与贾三春知道。贾三春听了忙进去,一找二人的武器,不见了龙雀宝刀、蜈蚣棍,便拍案叫道:“不好,他们必是不听我的说话,背地里瞒了我上抱犊崮去了。”贾夫人听了抱犊崮三字,知道是强人盘踞的所在,忙问:“怎的,怎的?”
贾三春遂将昨日芳辰向他请求到抱犊崮去的事告诉了她们,且说此刻不见前来,一定凶多吉少,他们仗着艺高胆大,冒险前往,岂知那些强盗并不是好惹的,他们俩究竟是小孩子,寡不敌众,如何敌得住人家呢?唉,完了,完了!我这条老命也只好和那些狗盗去拼一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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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三春说罢,须发怒竖,把脚向地上一跺,竟跺碎了一大块方砖。贾夫人和瞿母听了,一齐掩面哭泣。贾夫人且埋怨贾三春道:“本来人家生了女儿,都要教她读书学刺绣,斯斯文文地养在深闺,偏有你自己懂了一些武艺,却不惜功夫地去教她使枪弄棒,现在就闹出这个天大的祸殃,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竟送到强盗手里,不知她死得如何凄惨,恐怕这就是怕应了。”一边说一边捶胸大哭。
贾三春心里本来气恼,悔恨得了不得,又给他夫人怪怨,又听着二人这样的痛哭,便把袖子一拭老泪,大声说道:“我贾三春枉自做了一世英雄好汉,今天却弄得如此下场,正是报应。我也管不得什么了,现在我就上抱犊崮去找他们罢。”立刻回身跑出去到书房里,取过一对他多年不用的黄金锏,并带了弹弓弹囊,回身跑到厅上。
贾夫人却和瞿母走了出来,把他拦住道:“送了他们两人还不够,难道你这样大的年纪又要去饶上一个么?不要去罢。”贾三春又把脚一顿道:“怎么不去?人家害了我的女儿,我若不去复仇,还有何面目住在这里呢?”
贾夫人把他袖子拖住道:“强盗如此利害,你一个人又怎样去呢?”贾三春把衣袖一挥,摔脱了贾夫人的手,头也不回大踏步地往前走。
正在这个时候,门上人早跑进来报告道:“老爷不要走,小姐和瞿少爷一同回来了。”贾三春听说,便立定脚步,问道:“真的么?”
门上人道:“小的安敢乱说谎?是抱犊崮上的匪徒送来的,现在快进来了。”接着,果见芳辰和瞿英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背后跟着四个健儿,一齐来见贾三春。
其时二人手上的绳索早已解去了,见了贾三春,叫了一声,面涨红了,立在一边不敢说话。贾三春瞧了他们一眼,说道:“好,你们的胆子这样大啊!”
贾夫人和瞿母见儿子女儿都平安回来,悲喜交集,便拖了二人的手到后面去问讯了。
一个匪徒把宝刀和蜈蚣棍放在桌子上,又将一封书信双手奉上,说道:“贾老英雄,这是敝寨主给您老的信,要听您老的回音的。”
贾三春将头点了一下,接过书信,撕去了一边,抽出一张八行红笺来,展开一读,上面写道:
三春老丈大鉴:久仰您老的英名,如雷灌耳,一向不曾到府拜望为憾。咱们在这抱犊崮上聚集众家弟兄,敢学梁山泊宋公明等替天行道的故事,对于附近乡村,从来不敢骚扰。
前因张家张氏弟兄无端向咱们寻衅,所以咱们下山动了一会手。这也是他们自取其咎,不能单怪咱们无情的。
不料昨夜山上忽来一双小儿女,不知是来做奸细还是刺客,和咱们恶斗一番,杀死咱们的弟兄,伤我钱、李二位头领,最后被咱们所擒。本待处以死刑,但问讯之下,始知是您老的女儿和义侄,他们借口代张家复仇,不自量力入山寻衅,咱们因为一则您老的骨肉,二则您老也没有知道这事,所以未敢损害,特遣部下护送回府。不过山上无端受人侮谩,众弟兄无以解嘲,想您老必有赐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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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此即请。
大安抱犊崮赵无畏拜首
贾三春一口气把这信读完,眉头略皱一下,便从身边摸出十两银子,赏给那个匪徒,且对他说道:“你去回报你家头领,在三天之内我必有回信的,你们去罢。”
四人答应说:“是。”便回身走出去。贾三春便将那信放入书房中书桌抽屉里,将自己的武器和芳辰、瞿英刀棍也一同放好了,走到后面去。见芳辰、瞿英正和他们母亲讲话,瞿英的肩上已包扎好伤处了。贾夫人见贾三春走将进来,面上一无笑容,忙抢着说道:“他们二人虽然倔强,不听你的说话,可是昨夜已吃过一番苦了,闹出了这个乱子,以后自知警戒,你也不要再来责备他们了。”
贾三春不答,走到上首椅子边坐下,对芳辰说道:“你且将昨夜如何前去,如何被擒的事详细告诉我听。”芳辰遂一一老实地告诉了出来,且说道:“这件事都是我的不是,不关瞿英哥的事。他本来不肯去,是我强迫他去的,父亲若要责打,孩子自当承受,不要错怪瞿英哥哥,他的肩上已受了镖伤呢。”
瞿英也说道:“伯父,我是自己情愿去的,妹妹并没有强迫我。我不该带她同去,伯父若要责打,侄儿自当承受,不要单怪妹妹。”芳辰连忙说道:“你怎的这样说?我已说过都是我的不是了,干你甚事呢?”说罢把嘴一撅。
瞿英道:“祸是我们一同闯下的,怎好怪在妹妹一人身上?天下岂有此理?”
贾夫人和瞿母听他们辩论起来,忍不住破涕为笑。贾夫人道:“你们这一对倒有这样亲密,彼此回护。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忍来责备你们了。”
贾三春叹了一口气,说道:“祸已闯下了,我责备你们也是无益。不过我所恨的,你们为什么隐瞒了我出去冒这个险。我也明白的,都是芳辰首先起的意。”说到这里,又指着芳辰说下去道:“我已对你说过不要多管闲事,你偏偏不听我的话,也许你以为我年纪老怕事,所以你负着气,拖着瞿英侄儿同去了。不知你们一则年轻,二则人少,岂能有这力量去灭除他们呢?现在他们把你们送回来,表面上说是我的面子,暗地里却对我大大怀疑,我将如何去应付他们,不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么?”
芳辰道:“土匪的本领我们也已见过了,并不见得怎样利害,不过他们依仗着人多地险而已。父亲不如去约几个老朋友帮忙,一同入山去,索性把他们除去了,代你的女儿雪耻,岂不是好?”
贾三春听了,睁着眼说道:“你倒说得这样容易。现在你们去休息一会罢,这件事只好待我慢慢儿想一个稳妥之计对付他们了。”说毕,立起身子来到外边去。可是他嘴里虽然这样说,心中一时却还没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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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光阴是很容易过去的。到得此日,贾三春正独坐在书房里,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很好的计较,十分沉闷。恰巧琴、剑等一干人来了,所以见面之后,剑秋、玉琴惦念着瞿英和芳辰,向贾三春问起时,贾三春便把此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们,问他们可有什么意思。玉琴道:“老英雄若然不去见他们讲明这事,未免示人以弱。倘然一人前去,又有孤单之虑。好在我们既已到此,情愿相助一臂之力,跟随老英雄同去,将那些狗盗扑灭了,也是很爽快的事。”
贾三春点点头道:“很好。”
剑秋略一沉吟,道:“老英雄,我倒想得一个较稳的计策在此,不知道老英雄以为如何?”
贾三春大喜道:“剑秋兄,请你快说罢。”
剑秋笑了一笑,刚要说时,忽听厅后一片笑声,跳出两个人来。
第五十四回竞雄犊崮三弹显奇能卧底贼巢群英除巨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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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剑秋回头看时,正是瞿英和贾芳辰。芳辰跑到玉琴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说道:“荒江女侠,你好久没有来了,我们思念得很。去年剑秋先生一人来此住了数天,我们曾向他问起你,他却说不知你在何方。今天怎会一起来的呢?”
玉琴道:“我们也是时常想念你们。此番我们同作江南之游,所以便道来拜访的。我再代你们介绍介绍我的同伴。”遂说了窦氏母女、毓麟兄弟的姓名和他们相见。谈起窦孝先和宋霸先,贾三春也是一向闻名的,并且他曾和宋霸先在北京姓林的家里叙过一次呢。
芳辰见来了许多人,尤其是对于玉琴、剑秋,是她心里佩服的剑侠,因此格外高兴,又对玉琴说道:“我父亲大概已把抱犊崮的事告诉了你们。我一时好勇,拖着瞿英哥哥冒了一个险,闯下了祸,害得我父亲想不出对付的办法。我也在背地里想,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杀不过他们,既已被擒,他们若然把我杀了倒也爽快,偏偏他们问明了来历,竟把我们送回来向我父亲理论,这不是弄到父亲身上去么?我看那些狗强盗本领也不过如此,我们吃亏的是寡不敌众。现在你们来了,可以帮着我们,上山去把那些狗强盗杀个精光,看他们还能够耀武扬威吗?我们二人去了一次,已认识山中途径,情愿作你们的向导。”
玉琴笑道:“很好。刚才你父亲已告诉我们这事,我们可以随你们同去的,因为诛恶锄暴是我们的本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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