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第十五章、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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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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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豹坐在炉火边,把一杯刚刚温好的参酒倒进喉咙里,跳跃的火光映照出他脸上满意的微笑。这时候的蜀地已经春暖花开,长白山的冬雪却还没有完全融解,唐豹最喜欢在每年的这个季节里来探望他的情人南玉儿。

“不冷不热刚刚好,温酒和壁炉刚刚好,美人也刚刚好。”唐豹如是说。

南玉儿温柔地笑笑,转身走进厨房,去看铁锅里的山鸡炖得怎么样。

唐豹没有办法娶南玉儿为妻,因为他早已婚娶,原配夫人是赫赫有名的福州陆家的二小姐。身为唐门中武功和地位都排行前列的高手,冲着唐门和福州陆家的联盟关系,他无论如何不能在明面上做出得罪夫人——也就相当于得罪了陆家——的事儿,所以和南玉儿的私情只能始终隐藏着。好在他一直打理着唐门在东北一带的生意,因此每年都有一到两次机会出远门,和南玉儿享受一下相处的时光。而且南玉儿知情识趣,从来不向唐豹提出过分的要求,更不会强求什么名分。

“你每年来看我一次,陪我住上一个月,我就很知足啦。”南玉儿说。

“可惜今年来得太晚。”唐豹说,“事情太多了。”

南玉儿点了点头:“我听说了。你们在和好几个门派开战,虽然还不是大规模的全面冲突,但是今天打一架,明天打一架,也够你们受的了。”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唐豹回答:“兵来将挡。他们要在唐门的头上动土,唐门也不会轻易让他们如愿。”

南玉儿有些忧郁地看着自己的情人:“看上去,你好像还很喜欢这样的局势。”

唐豹笑了笑:“这本来就是唐门应有的局面。要做天下第一的门派,怎么能成天畏畏缩缩一团和气?家主过去就是思虑太多,顾这顾那的,现在真的开战了,也许她才会发现:打架死人也不过如此,唐门终究是要走上这条路的。”

南玉儿沉默了一阵子,发丝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要点头,又像是想要摇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不是很明白。也许是因为我爹就是因为江湖上的事情才被人杀死的,所以我……有点害怕。但是你想要做的事,我不会拦着。”

唐豹伸出手,握住了蓝玉儿的手掌:“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总是不会用自己的想法来束缚我。”

南玉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轻抽出自己有点发凉的手腕:“火有些小了,我去添点儿柴。”

“我去吧。你累了这半天,也该休息一下了。”唐豹站起身来。但刚刚走出两步,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沉重,双手双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作为一个出身唐门的用毒高手,他立刻就能明白过来,这是中毒的迹象。

“你……”唐豹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指向南玉儿。但他却马上看清楚,南玉儿已经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原本白皙晶莹的面庞上现出了古怪的青紫色。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踏雪而来的脚步声,听声音大概有三四个人,武功都不低。

唐豹探手入怀,想要掏出暗器,却发现自己的十根手指已经僵硬如冰柱,视线也逐渐模糊。瘫倒在南玉儿身旁的时候,唐豹听到了这座山间小屋的木门被推开的吱嘎声,他明白,这是死神对他发出的召唤。

几天之后,飞鸽传书送来的唐豹的死讯放在了唐一一面前。唐一一扫了一眼,把视线转向御剑长老。

“这是过去几个月来的第四个了吧?”唐一一问御剑长老,“我是说,第四个中高层。”

“没错。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损失了。”御剑长老回答,“这一次战争的态势的确和过往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我们的普通弟子其实损失很有限,但敌人却想到办法杀死了我们四名骨干,而且这当中没有任何一起找到了凶手。按照道理来讲,在正面交锋的情况下,如果是己方下的手,是没有必要隐瞒的,所以事态有些让人困惑。”

“大概是有什么人想要浑水摸鱼。”唐一一判断,“就和当年桑隐溪的死差不多。”

“需要采取什么特殊的措施吗?”御剑长老问。

唐一一想了想,摇摇头:“也没有什么可以采取的。如果是年轻弟子,倒还可以保护一下;一个个都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了,加派人手保护,反而是对他们的羞辱。提醒一下就行了。”

不过,在唐豹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唐门再也没有新的高手被杀了,和其他门派的小规模冲突也在逐渐止息。毕竟整个江湖已经太累了,累到没有办法凝聚到一起,去全力对付唐门这个新的巨无霸。人们仍然可以找出各种各样冠冕的借口来劝说自己不要卷入:唐门和侵云谷毕竟不一样,并不算是残杀无辜,西岭派的十五位死者好歹也是算计唐门在先才引祸上身;唐一一虽然已经摆出了强硬的姿态,但下手也还算有节制,至少从死人的数量上来算计,不能说是掀起了多大的腥风血雨;流云斋的见尘师太年轻时就以心狠手辣下手不容情而著称,在她的手下其实也有不少的冤魂,这也让她奋起讨伐唐门的正义性显得有待商榷……

如此种种,诸如此类。武人们一次又一次地捡起他们最擅长的自我说服和自我麻醉,不停寻找着勉强过得去的说辞,再用这种说词作为自己退出这场战争的理由。到了这一年的秋天,还愿意追随流云斋对唐门展开行动的帮会门派已经所剩无几,即便是流云斋自己,也因为损失了过多的弟子而内部争议之声不断,见尘师太为人再刚硬,也被搅得心力交瘁,再加上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不得已慢慢收束了自己的行动,直到最后称病将掌门之位让给自己的大弟子,从此青灯古佛为伴,再也不问世事。

这一场讨伐唐门的不算太激烈也并不太持久的战争,就这样不了了之,无疾而终。西岭派的十五条人命,和以流云斋为首的若干门派在随后一年里付出的血的代价,最终只证明了一件事:唐门已经是无可争议的武林霸主,并且是一个不会总选择收敛自己脾气的霸主。侵云谷毁在了唐一一的智谋之下,黄其略和见尘师太这样正道中的泰斗也顶不过她,还有谁敢于去太岁头上动土呢?也许曾经的蓝天潢可以试试,但他已经飘然退隐,再也难觅踪迹。

“现在已经是唐门的天下了。”司马荇薇说。没有人怀疑她的智慧和判断力,既然连她都这么说,那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是数百年来唐门一直期望得到、却又始终没有敢于真正去下手攫夺的伟大目标,此刻在唐一一的手下成为了现实。但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奋,反而有一些隐隐的空虚,隐隐的怅然若失。那种感觉,就像年轻时在后山上挖虫子,最快乐的其实是掘土找虫、弄得自己满手满身泥污的那种过程,等到真正把虫子送去提炼试毒,变成最后的成品毒药,反倒有些平淡无味了。

好处在于,唐门终于如她所愿,成为了一辆巨大、坚固、无可阻挡的大车,当它奔跑在道路上时,不管是人是畜都必须要想法子避开,否则就会被碾成肉酱。现在这辆车度过了一场又一场的风波,平稳地向前运行,唐一一也终于可以稍微喘口气,久违地获得了一点点闲暇时光。她把不少门派事务交给了其他人,自己只牢牢抓住一些关键的,在处理完这些事之后,她就能去藏经阁里翻翻书,或者抓起那些快要生锈的手工工具,去制作一点什么了。

她最想做的,仍然是那只始终未能展翅高飞的木鸟,但其中的难度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小。好处在于,这时候的心境也和当年不同,无非就是找一点事稍稍打发一下时间,能做成固然好,做不成也无所谓。倒是有一些唐家堡的小孩看到了这只木鸟,表现出浓烈的好奇心,唐一一索性给每一个孩子都做了一只差不多的。虽然只能滑翔而不能真正飞行,仍然算是能够体现顶尖技艺的精致的创造,让孩子们个个爱不释手。

“我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个慈祥的老祖母了。”唐一一对唐吉说,“虽然总是不想承认自己老的那么快,但现在居然会给小孩子做玩具了。妈的,给小孩子做玩具……我还要不要给他们织鞋垫?”

“那还是算了,我怕你习惯了,一伸手摸起来的是毒针。”唐吉靠在床头,虚弱地笑着。这位在唐门管了几十年家的老人已经病得很重,眼看就要熬不过这一个冬天。而在他之前,这一年夏末的时候,一向都和唐一一很亲近的藏剑长老也病逝了。

“别的东西其实都没什么,真正的变老是这样的。”唐吉勉强从厚厚的棉被里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骷髅一般的头颅,“你所熟悉的人,都在一个一个离你而去,这才是每一个人都逃不掉的衰老的标志。”

“这话说得不对。”唐一一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替他掖好被角,“要是早早在年轻时就死了,就没有这个标志啦。”

唐吉笑得咳嗽起来,咳完后说:“那仍然是你和其他人的离别,也不算错啊。”

唐一一想了想:“倒也有理,都是离开,没必要去细分是谁离开谁。大伙儿以后终究是要在另一个世界重聚的。”

几天之后,唐吉在平静中离世。他原本年事已高,走得也不算痛苦,所以唐门上下悲痛的气氛也并不浓。唐一一把灵枢送到墓园后,心里有些难受,有些空旷,不断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唐吉捣蛋的场景。她甚至产生了古怪的幻觉,觉得假如自己现在到酒窖里偷一瓶酒,唐吉还能从棺材里坐起来,扛着自己的墓碑追在她屁股后面,边跑边怒吼:“小兔崽子!别被我抓着!不然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这幅画面让她哑然失笑,笑完之后,对随侍的弟子们说:“我想去外堡的酒楼喝两杯。你们就不必跟着我了,有钟含秀陪着我就行。”

几位弟子显得很为难:“按照规矩,您如果要离开内堡,我们就必须跟随护卫,不然会受到处罚。”

在过去的几年间,不断有人试图刺杀唐一一,但唐一一本来武功就不弱,唐门的保护又严密,这些刺杀基本都是有惊无险。尽管如此,跟随在她身边的弟子的级别还是越来越高,名义上是专职护卫家主的唐门弟子,出去行走江湖的话,每一个人都足以独当一面。

唐一一叹了口气:“算啦,我好歹也是家主,不能从自己身上坏了这个规矩。那你们也一起去吧。今天就是想在酒楼里坐坐,喝两杯——从当上这个掌门人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在外堡的酒楼里坐过了。”

为了让大家不至于太紧张,唐一一干脆派人叫上了两天前刚刚回到唐家堡的唐麟。虽然断了半条手臂,唐麟依然是唐家堡排行前列的高手,有他在场,年轻弟子们会更有主心骨。

“辛苦你了,还得你来给我客串一下保镖。”唐麟坐定后,唐一一亲手给他倒了一杯酒,想了想又问,“你现在还是滴酒不沾吗?要不要给你换一杯茶?”

唐麟笑了笑:“倒也不必,我早就没有酗酒的毛病了,偶尔喝一杯无妨。”

真正的保镖们站在一旁,唐一一强下命令才让他们勉强在旁边的桌边坐下。即便如此,他们恐怕连自己吃的喝的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目光警惕地不断扫视周围。

“本来我来这儿喝酒,就已经吓跑了一半的客人,你们这副德性,又把剩下的也都赶跑啦。”唐一一又是一声叹息,“一会儿多给掌柜的结些银子吧。”

这一顿酒喝得并不痛快,毕竟不管是谁,在别人近乎寸步不离的目光注视下喝酒,都很难愉悦得起来。但唐一一也并没有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毕竟她心里也很清楚,这就是做唐门家主、尤其是做称霸武林的唐门家主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些紧张过头的弟子,无非是在履行他们的职责。她还是做出颇有意兴的样子,喝了有小半斤,喝到脸上都微微带了点红晕。

“看来以后,我还是别找你出来喝酒了。”唐一一对唐麟说,“我看你绷得比他们还紧。”

“因为我始终都还记得唐静的死。”唐麟回答,“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足够了。”

唐一一点了点头,眼神稍微有点暗淡:“虽然唐静的死让我得到了一个最得力的臂助,但很多时候,我却宁可你没有变成这样。”

“变成什么样?”

唐一一凝视着唐麟:“坚韧,理智,冷静到近乎冷酷。”

“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也在形容你自己?”唐麟也看着唐一一的眼睛。

唐一一默然,把半杯酒倒进喉咙,脸上的表情说明她同意了唐麟的说法。她放下酒杯,有些萧索地对弟子们说:“走吧,回去吧。”

回到内堡大门的时候,唐一一仍然有几分酒意,但多年来行走江湖的丰富经验让她仍然保持着足够的警惕性。当看门的两名弟子向她鞠躬行礼时,她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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