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叮嘱:“记得要放糖。”
鬼才会记得要放糖!
我从厨房的窗户远眺后山,可是雪网遮天,看不见梅花。
水噗噗地开了,我往里面加了两大勺盐——原本我想放辣椒粉的,可参茶是浅黄色的,放了辣椒粉就太明显了,聪明如我,怎么会让齐瑞雪发觉?
我把茶送去,齐瑞雪正倚在师父肩头啜泣。我很想把茶浇到她的脸上,可惜刚才为了让她喝得不舒服,我已抓了把雪放在茶里,不烫了。
我放下茶转身就走,所以没看到齐瑞雪被腌成咸鱼的表情。但反正后来师父也没问我,这事就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为太师父守灵了。
师叔师伯跪了一地,齐瑞雪是女儿,在那里烧纸,师父是掌门弟子,执孝主持一切。我和师兄弟们不够资格上堂去,只负责打扫。
在那个无雪的黄昏,我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胡乱扫着地,月牙门外齐瑞雪低着头,由师父扶着,走了过来。
我听见她细声细气地说道:“师兄,我以后怎么办啊!”
师父说:“师妹你不用担心,我和师兄弟会把神社看好的。”
齐瑞雪又说:“爹为什么走得这么早?”然后就哭了起来。
师父安慰了几句,但她却哭的越发起劲,恨不得整个神社的人都看到她哭。
师父道:“师妹你不要哭了,不然师父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齐瑞雪抽噎着点点头:“还是师兄对瑞雪好,以后瑞雪就只有依靠师兄了。”
她正说得陶醉,冷不防我埋头走到她跟前,扫帚一挥,一大片雪扫到她的脚上。她惊道:“小怜,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想冻死你!
我是这样想的,但是没说话,装聋作哑,走一步扫一下,把雪扬得漫天飞。
“小怜!”师父叫我。
“啊?”我作出一脸无辜。
师父脸上没有半点责备:“太冷了,你也不要扫了。”然后他向齐瑞雪道:“这孩子也不好受啊,都神不守舍的。”
齐瑞雪从眼泪下看着我,已经不再年轻的脸被雪光一照显得像鬼。但她偏偏没有发怒,那表情,好象我真的值得她可怜。
我宁愿她发怒,因为发怒的表情比撒娇的表情更合适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女人,撒娇和哭都是像我这样的少女的特权,尤其是向师父撒娇。
我毫不畏惧又轻蔑地看着齐瑞雪,当师父抬头看我,我就拖着扫帚离开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一个门派也是。给太师父守完灵,师父就继任雪剑神社的掌门——他是雪剑神社开创以来最年轻的掌门。
雪剑神社是江湖十大门派之一,掌门继任是一件大事,所以来道贺的人很多,山路上的雪都踩化了。
我满心欢喜地盼望着大典的到来,还特地把师父那件云白色的袍子收拾好——我一直觉得师父穿这袍子很好看。
我捧着袍子过去,齐瑞雪刚好从师父房里出来,看见我,问道:“小怜,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白了她一眼:“我给师父拿衣服来。”
齐瑞雪望望我手上的衣服,道:“今天是继任大典,穿旧衣服,恐怕……”
我没理他,心想:师父穿什么,要你操心?
她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我已经走进师父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