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禅是流民遗弃的孤儿,襁褓之中便由保国寺的僧人收养,因为是在一棵李树之下发现的,又不喜哭闹,沉默得不像幼儿,所以送到东海后,便起名李默禅——禅之一字,却是为了感念保国寺僧人的三年养育之恩。
东海在各地甄选搜罗的孤儿,成千上万,能够脱颖而出、让乔空山以奇技秘药精心栽培的,寥寥可数。李默禅无疑是佼佼者之中的佼佼者,乔空山前前后后累计花了十年的时间,用了无数珍贵药物,外加两个药师日复一日、坚持不懈地按摩打熬筋骨,这才有了今天的李默禅。
宋域沉只觉得胸中一股酸意难以自抑地涌上来,上下打量着李默禅:“真看不出来,原来李师兄是这般良材美质。”
所以才让乔空山每到一地都念念不忘采集珍药,然后将他一丢五六年不闻不问。
李默禅笑道:“乔师叔说,我的天生资质,并非最佳,不过有一项是其他人难以相比的。听说当初保国寺的僧人捡到我之后,因为一时之间找不到乳娘,住持便捉了一头刚刚失了幼虎的母虎来当了半年乳娘。”
鹰奴恍然明了,难怪得初见之际便觉得李默禅隐隐然有着林中猛虎一般的气势。
宋域沉更是暗自磨牙。
他当然知道,虎乳喂养的幼儿,筋骨坚牢、气势天成、百兽辟易,再加上李默禅后来习练的至阳之功,虫禽皆畏,乔空山偏偏又给了李默禅辟毒丹——如果李默禅不是他的师兄,他就要遇上大麻烦了!
但即使李默禅是他的师兄,他也不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会好过。
有些人天生便是对头。
李默禅此次至浙东,是因为收到消息,有奸细要谋刺郭大郎,东海想要笼络郭大郎,便派了李默禅去,不想还是迟了一步,郭大郎被刺杀,李默禅只能将那奸细斩杀了聊以泄愤示威,又听郭大郎的亲信说起横川和尚送黄金来的事情,便一路寻到此处,稍稍慢了一步,横川和尚一行,已被海盗劫了,好在宋域沉从中插了一手,那群海盗,还来不及将船开走,便被截了下来,若不然李默禅可要大费周折了。
说到此处,李默禅将宋域沉大大感谢了一番。但是那两万两黄金,坚决不肯松口让出来,至多留个一千两,就当是乔空山这几年应该给宋域沉的压岁钱。宋域沉怒道,若没有他拖住那伙海盗,现在就到海里去捞黄金吧!讨价还价许久,李默禅勉强给他再加了一千两。
宋域沉大怒,当下便要叫鹰奴来和李默禅过过招。不能立威也就罢了,连实惠也不让他拿,这就太过分了!这样的师兄,有还不如没有!
李默禅大笑,说道鹰奴与陆青师叔尚有一战之约,现在绝不会同他过招的。他们两人,若想要分出个高下来,必是两败俱伤。
提到陆青与鹰奴的一战之约,宋域沉不免愤怒变色:“鬼谷当日想必已经知道有穷的身世,大约也知晓一些有穷与韩迎的关系,所以才在动手之前,先与东海交涉,说清个中缘由,才好达成协议——这么说来,你们早知道,有穷便是我,居然还答应鬼谷的条件,将我卖给了鬼谷?”
李默禅收了笑容,正色说道:“小七,那个时候,东海只知道有穷是昭文县主的儿子,知道他与韩师叔有点儿渊源,所以鬼谷才会事先与我们打招呼。然而这样的身份,并不足以让东海郑重对待。”
宋域沉错愕地道:“我师父没有和你们说过我?”
李默禅道:“不知道为什么,乔师叔收了你作弟子之后,一直藏得很严实,从来不和我们说起。韩师叔也从来不和别人提起你。直到我从南荒历练回来,将要返回中土时,乔师叔才将你的画像给我,叮嘱我小心留意。”
韩迎不想提,情有可原,乔空山从他手里抢走宋域沉这个得意弟子,对他而言,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乔空山不想提,也情有可原。抢来的宝贝就该藏得牢实一些。若不是他自己后来意识到,李默禅只怕恰好是宋域沉的克星,也不会对李默禅提起。
不待宋域沉再问,李默禅又道:“乔师叔知道你在昭文县主那儿留了平安口信,却不知道你变成了有穷,那几年他正好在南荒,一边为陆师叔调理身体、栽培新选出来的几名弟子,一边与当地的降头师切磋斗法,一时间赶不回来,又觉得大约很少有人能够欺到你头上去,便没有急着找你,知道你平安便好。去年年初,鬼谷派人来谈有穷之事的时候,乔师叔和韩师叔不巧都不在,若是他们之中有一人在场的话,或许能够猜到有穷便是你。”
阴差阳错。
李默禅说着又笑了起来:“我这趟回来之前,乔师叔拿出你的画像,正好让陆师叔看见,才知道你就是有穷。乔师叔很是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做师父的责任,陆师叔也觉得很抱歉,因此他亲自出手,替你将鬼谷教训了一回,又将出悬赏令的那些家伙给灭了。怎么样,气顺了吧?”
宋域沉一怔。悬赏令?他怎么不知道这么一回事?
鹰奴俯身过来,低声解释道,悬赏令是江陵仙游观与芜湖老君观联手发出来的,背后据说还有大都的贵人撑腰,所以花红高得吓人。不过前些年宋域沉深居简出,即使出去历练也与鹰奴形影不离,无尽道人又不太瞧得上那所谓的悬赏令,因此一直不曾理会,搁在那儿准备日后有空了再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