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大闰想了想,说:“他是不是在敦煌?好像电视上介绍过。”
何老师有些悲壮地点点头:“总算还有人记得他。敦煌艺术延续至今,常先生功莫大焉。他年轻时去西方留学,他的油画屡获金奖并被法国国家博物馆收藏。但他为了保护和研究敦煌艺术,在满目风沙的莫高窟坚持了五十年。他的妻子受不了艰苦离他而去,他却矢志不渝。他是我的楷模。”
丘弹冰惭愧道:“我还算学画的呢,真是孤陋寡闻。”
符大闰钦佩地说:“看来何老师要做女版常书鸿了。”
何老师说:“我这里的规模远远不及莫高窟,但要做的事却也跟那边差不多,区别只是在于——那边是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我这里是同一个人做不同的事。有人来的时候我要担任讲解,没人来的时候我就读些书,写些研究文字,或者修补壁画。”
丘弹冰补充道:“您还要飞袋取水,燃香打坐。”
何老师说:“我打坐是为了积蓄能量,要做很多事能量不够不行。”
符大闰和丘弹冰开始观看壁画。
何老师介绍道:“这壁画作于元朝建祠时,作者无名氏。其实有名的不一定比无名的强。《清明上河图》就差一点成为无名氏的作品。要不是金朝收藏家张着在这画上题写了几句,对作者有所介绍,我们就永远不会知道《清明上河图》是张择端画的了。”
跟画卷一样,观看壁画的顺序也是自右至左。
最右边便是画了射雁以卜的场面。二帝祈祷地仰望雁群,阿计替已张弓欲射。
“请你们注意那些雁的眼睛,”何老师说,“是不是觉得特别黑亮有神?”
“嗯,是的。”
“这是宋徽宗赵佶的画法。赵佶擅长画‘翎毛’,也就是禽鸟,他画禽鸟眼睛时喜欢用黑漆一点,因为漆会发亮。”
“有意思,”符大闰看着壁画说,“用宋徽宗的画法画宋徽宗。”
“可是,”丘弹冰指着壁画里的宋徽宗,“宋徽宗的眼睛没用黑漆画。”
何老师说:“一是可能画家遵循赵佶的习惯,在画人眼时不用黑漆。二呢,你们想想,做了俘虏、疲于奔命的亡国之君,眼里还会发光、还会有神吗?”
丘弹冰说:“这倒也是。”
“不过,”何老师问,“你们知道这些雁眼里的漆是怎样点上去的吗?”
丘弹冰说:“这很简单呀,要是够不着,可以爬到梯子上。”
“没这么简单,”何老师说,“画这些雁眼,在这里发生了‘射笔点睛’的故事。”
丘弹冰惊呼:“您的意思是,要把笔像箭一样射出去,使笔尖的漆不偏不倚地点到雁的眼里?有必要这样夸张吗?”
何老师说:“太有必要了。建这座卜雁祠是此地一位姓石的县令的主意,但建祠的最大问题是缺钱。小姑娘,你说你是学画的,你应该知道顾恺(kǎi)之点睛筹资的事吧?”
丘弹冰得意地说:“这个我知道。顾恺之是东晋时有名的大画家,一个很好玩的人。他听说蝉会用一片叶子把自己盖住,使鸟雀看不见它,这片叶子就叫‘蝉翳(yì)叶’。人要是拿着蝉翳叶,也能使别人看不见自己。顾恺之就很想得到这种叶子。有一天一个朋友送给顾恺之一片柳树叶子,说这就是蝉翳叶。顾恺之就拿着这片叶子问那朋友:‘你能看得见我吗?’那个人就故意往顾恺之身上……小便。顾恺之很高兴,他想这是因为别人看不见他了,就把那片叶子当宝贝藏起来。你们说顾恺之傻吧?”
符大闰说:“傻。”
“还有,顾恺之不但会画画,还会写诗,有一天晚上他在院子里大声朗诵自己写的诗。他的邻居听见了,就隔着墙为他叫好。顾恺之受到鼓舞,就朗诵了一首又一首。后来邻居想去睡觉了,又不忍心扫了顾恺之的兴,就悄悄让仆人代替他。顾恺之没发觉换了人,只要有人叫好,他就朗诵下去,一直朗诵到天亮。你们说顾恺之傻吧?”
“傻。”
何老师提醒丘弹冰:“你该说点睛筹资了。”
“我马上就要讲到了。顾恺之好像有点傻,其实他还是很聪明的。他住在京城建康,就是现在的南京。建康城里的瓦官寺年久破败,寺里的和尚想募资重修,但没什么反响。顾恺之就问和尚:‘重修瓦官寺,一百万钱够不够?’和尚说:“应该够了,可先生您哪有这么多钱捐给我们?’顾恺之说:‘你在寺里找一面墙,把它刷白,别的都不用管了。’顾恺之便在这面白墙上开始画一幅维摩诘(jié)居士像,花了一个月时间画好了,只剩眼珠没有画。顾恺之放出话去,他要当众给这幅画像开光点睛。第一天来观看的人须捐钱十万,第二天捐五万,第三天随便捐。结果头一天就有许多崇拜者早早等候,人越聚越多,开门时场面火爆。顾恺之果然不负众望,点了睛的维摩诘活灵活现,差点走下来跟大家握手。这一来,就像现在看《阿凡达》一样,没看过的拼命要看,一百万钱很快就超过了。”
何老师点头道:“你没说错。卜雁祠也想走瓦官寺的路子。但卜雁祠的不利之处是,石县令请来的画家虽然水平不低,但还没有顾恺之那么大的名气。另外,这个关外小县,无论人口和收入都不能跟东晋的京城比。瓦官寺的火爆场面难以在卜雁祠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