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十六卫,一个能令殇梁和殇游脸色大变的组织。
一个在季荣死后,依旧没有被铲除掉的组织,他们身披的盔甲每一片铜麟下,就有先皇亲笔书写的字,字成一体,则为诏书,行走的旨意。
替天行道四字,天是根本,天是帝王,天是唯一之权,生杀在手,无人可挡。
十六卫的更替,只有自行淘汰,竞争之惨烈,与所握有至高的生杀之权不相上下。
这一刻,射出的箭矢全是特制,削铁如泥,穿墙而过如同破纸一般。
无数箭雨之下,贪功现身的青尉们果然死伤无数,无论如何阻挡躲避,在绝对的杀器面前,毫无生还之机。
侥幸逃离的,早已远远避开,无论站在身旁的殇梁和殇游脸色如何难看,性命才是最可贵的。
这青尉,不当也罢。
道简就在眼前,此刻唇黑脸紫,气若游丝,只需再来一击,心患便可除掉。
“十六卫之首,庄东?很好,你的名字我记下了,胆敢与丞相为敌,我让你看不到明日的太阳。撤!”
呼啦啦,剩余的青尉们如同逃散的鸟儿,一瞬间消散干净。
“呵呵,就凭你们?”
庄东摘掉头盔,其内核心处,写有先皇亲笔的忠字,鲜红如新,那是佩戴者每日用鲜血刻画。
他没有下令去追,待殇梁和殇游的青尉们逃散干净,踏出伴随铠甲之声坚实步伐,向重伤昏厥的道简走去。
“带此人前往营中救治!”
庄东站在道简身旁,垂眼看向道简那如同肉泥一般的后背,眼角为之一紧。
单府书房内,单良头一次发出愤怒的咆哮,此刻跪在书房中央冷汗淋淋的梁游二人,呼吸都不敢发出声响。
“十六卫?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咔嚓一声,手中的玉质毛笔被单良捏碎,他听见了一个让他微微颤抖的名字。
“庄东?”
一阵似乎不会休止的狂笑从单良口中发出,他靠向椅背,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没想到会是他,这样一个小人物,竟然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没想到。”
道简落入了十六卫手中,自然就预示着已然脱离单良的掌控了,十六卫随便抽出一个人,都是让他无法忽略的存在。
哪怕身在庙堂之上,敢挟持天子的单良,也无法忽视这暗中悄立在四周的十六卫。
一个他想扶持江湖势力,亲笔写下青尉二字的组织,可在这十六卫面前,形同虚设。
“季荣,季荣,季荣!”
单良咬牙切齿,回想起朝堂上,被拖拽上来,浑身烂疮瘀血的季荣,眼神中最后一抹生机里所充满的蔑视。
“有十六卫在,单良,你翻不了天。”
单良敢翻天,可是翻不了民意,民心不在他这一边,哪怕当今圣上无能,先皇昏庸,可根基正统在,他今生只能是一个权臣,只因这悬在头上,名为十六卫的刀。
之所以不出手,并非十六卫惧怕,而是天子无恙,书写在盔甲内的遗诏,不准他们行动。
而这十六卫,只听二人命令,一为当朝圣上,二为季荣。可季荣,无权为自己。
“单大人,是我二人无能,没能除掉道简,请大人治罪。”
殇游率先打破咆哮后的死寂。
“治罪?有什么用?只是无能的废物而已,下去吧,你们两个,没用了。”
“大人,殇游该死,但请给殇游最后一次机会,愿用此命换道简一命。”
“道简,道简,道简?愚蠢,你以为我会在乎一个弃刀?我愤恨的,是那无用的青尉,还有那动手动十六卫,区区一个道简,他算什么东西。”
单良抓起桌旁的琉璃笔筒,向殇游额头砸去,殇游紧闭双眼,咬牙接下,可迎头一砸,除了散碎的粉末,就是微微一顿的眩晕。
“庄东,还真是重情重义啊……一个武衢城的难民,借用我的名号,收拢的一条狗而已,竟然敢擅自行动。”
“大人,庄东身为十六卫之首,已经违背先帝旨意,按律当诛,大人可以参他。”
“参他?哈哈哈,就连当今的废物皇帝都动不了他们,我一纸参文又有何用。”
单良整理衣冠,起身负手向书房外走去。
“殇梁,青尉中的废物,清除掉,能用的,集结起来,你的人,交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是,卑职谢大人。”
殇梁抱拳,深深一拜,随后起身,也不理身旁的殇游,夺门而出,转眼间消失在角落。
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懊悔,毒药提炼之难,他全程参与。此刻,只要眼前浮现出道简气若游丝的惨状后,他心中的积郁就无法消遣。
身在凤昔府潜藏时,能与自己合作的左蠡,死在道简之手,半城风波,因道简毁于一旦。
而现在,距离自己心中的积怨消除仅一步之遥,可还是功亏一篑。
“莫非是自己错了?”
他停下脚步,抬首望天,可看不见丝毫光芒,点点星光都被乌云遮蔽。
一阵幽香拂面而过,这熟悉的香味,是他不敢僭越的存在,一阵心悸让他下意识地拱手行礼,垂头闭目,以示尊敬。
“这么晚,梁公子还不去休息?”
“回夫人话,卑职无能,让家主失望了,心中积郁难言。”
“家主二字,在这里说说就好,若是让他听见了,还会训斥你,好了,赶紧去吧,他身边需要你。”
“谢夫人。”
“又说胡话,退下。”
女子秀脸微红,在这夜色下,很隐秘地遮过,莲步款款,向书房走去。
推门而入,看到依旧跪在堂下的殇游,女子莞尔一笑。
“还跪着干嘛,退下。”
“这,是!”
殇游跪得久了,起身时一晃,竟然失去重心,扑倒在一旁的盆栽上。
女子掩嘴轻笑,让愧疚难堪的殇游狼狈爬起,飞快地逃出书房。
“为难一个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莫非公子生气了?”
“叫相公。”
单良伏案翻阅卷轴,冷冷说道。
见女子沉默,单良疲惫叹息一声,丢出卷轴,捏捏眉心。
“好了,这么晚怎么来了?是不是住着不舒服。”感觉到葱指搭在肩头,那阵阵幽香渗入鼻间,烦闷的愁绪,一扫而空。
“听叔说,你心情不好,心中挂念。”
“挂念什么,无尽烦恼事而已,别听他的。”
“叔是为你好。”
一阵舒服的呻吟,单良眯眼享受肩膀上的揉弄,心里一宽,瘫在椅子上。
“我对道简动手,你不在意?”
“在意,毕竟同门一场,不愿看到厮杀,可他既然选了这一条路,也只能由他去了。”
女子的声音平缓,单良感受不出揉捏肩膀的力量有任何变化,心头微宽。
“可他是道简。”
“若我还在掌门和师叔身边,也许,我会出手相救,可既然选了另外一条路,该放下的,迟早要放下。”
“哪怕是同门情义?”
“我从未做过伤害水镜剑派的事,过去如此,未来亦是如此。”
“澜儿……”单良抬手握住搭在肩膀上的柔荑,长叹好似感慨。
“好了,早点休息,公子现在是一朝宰相,本朝唯一的宰相,绝不能失了分寸。”
“怎么还叫公子,该叫什么?”
单良话音刚落,就感觉手中的柔荑悄然挣脱。
“过,过门后再叫也不迟,澜儿告退。”
女子脸色通红,细声软语,逃出书房,仅留一缕残香。
单良深深一吸,面带笑意,靠在椅背上养神休息。
女子一路上无人打扰,没过多久便回到了新的庭院,得知无人跟踪后,才走进房间,吹灭烛火。
床下一处暗道,缓缓打开,女子拿起早已备好的药箱,拉紧风铃银丝,便消失在暗道中。
穿过幽暗的地道,看到前方昏暗摇曳的烛光,女子进入这密室深处的一间内,放下药箱,看向忙碌却有些无措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