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身手自也不弱,闪避之余还不忘反手回了沈浪一掌,借着双方劲力一碰,人也就地一滚,“嘭”的一声,跌撞开房门,逃进了车厢外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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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奋起想追,脚下一滑,复又一跤跌倒在地上,伸手摸了一把,湿漉漉的还带着一股腥臭的气味,双手、后背全沾满了胖老板吓出来的屎尿。
搏命一击,纯属趁人不备偷袭成功;如今还想再追着,已实在是千难万难。恼怒之下重重将脚一跺,却也只好作罢。
想起沈浪和胖老板的情形,丝毫不敢怠慢,有了前车之鉴,这回不必再扇耳光唤醒他们了。沈浪忙回身从包里翻出来万金油这类清凉提神的药物,匆匆给卢用和胖老板都分别来了一些涂在面上各处穴位,又拉过两人身子凑在一起,一手一个,使劲按压他们的人中穴。
不出片刻,哑毛这家伙面上的肌肉已不似方才那般僵死,手下渐渐已有了些弹性,忽然“啊”的一声坐了起来。总算是救醒一个了先……
但胖老板似乎沉迷幻境太深,一时竟无法让他从中清醒过来。两人忙合力开始救治胖老板,一边救治,沈浪一边捡要紧的事情经过说了几句。卢用听了感觉难以置信,抬眼看了看原本黑漆漆的包厢墙板;又暗自提了一口气,一用劲,胸腹之间丝丝疼痛让他合不拢嘴,内伤一点不假,可如果那东西只不过是虚无的梦境,那逐渐的内伤又是怎么造成的呢?忽一低头,对沈浪道:“瞎子,你的手怎么了?”
沈浪抬起右手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两道口子,掌沿一片干涸的血迹凝在上面,伤得并不深。凑近了细看,还能看到伤口边缘有些交错的牙印。想了想,目光渐渐转向躺在**那条半大的黑狼犬,沈浪好像明白了什么。它还显得十分虚弱,低垂的脑袋虽已扶正,眼神也有了些光彩,但仍然不能动弹,嘴边黑色的被毛上细细分辨还能看到点点凝结的血迹。
更加印证了自己所料不错,刚才危难的关头,正是这条半大的黑狼犬借着沈浪踉跄跌倒在床的时候,用力咬破了他右手的边缘,这才借着疼痛让他从幻境中得以清醒过来。现在想来,当时若是再晚得半刻,这时候的沈浪等人恐怕已只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了。
不禁多看了它两眼,越看越是更加欢喜,隐隐觉得胖子的话也不全是废话,自己虽不懂得犬类,但也已明白这确实是条好狗!
危险刚过,为防敌人去而复返,沈浪守在门口警惕的戒备着四周的一切细微动静。气氛还是胶着、紧张得让人难以喘息。
卢用又用最初的办法折腾了几分钟,胖老板全身才总算是放松瘫软了下来,浑身肌肉不再如僵木一样紧绷;不过可能是突然遭遇种种巨大的变化,生死几度垂于一线的原因,看上去神情有些恍惚,这会儿问话也不答,只木木愣愣的杵在那里,拉也不动……
既然人已得救,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更多的救治不是现在,也不是他两人再能进行的。沈浪匆匆扯了一条布单缠在手上,卢用则坐在地上调息了半晌,双双复又重新打起精神,仔细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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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用调息完毕,觉得身子稍好了些,阻滞在胸前那口气息似乎已没有先前那么不上不下的哽在那里。匆匆从背包里翻出一只手电筒打开,微弱橘黄色的灯光亮了起来,黑暗里的一丝光亮,让每个人的心里都踏实了很多。
往房间里四下照了一遍,车厢板上牢牢的钉着数颗圆滚的石子,正是沈浪适才用弹弓激射出去的;旁边一处精铁做成的牢固扶手已深深凹陷了进去,哑毛恍然大悟,自己在幻境中遇到的那无形的力场阻隔,实际上便是在现实中重重的撞击在了这铁栏之上;只不过虚幻的梦境与现实的事物重叠了起来,一部分真实被虚幻所掩盖,是以造成了那神秘的无形力场,现在看来实在觉得答案竟如此简单可笑;不过也不得不说十分高明,那梦境能将人对空间、事物的判断都出现微妙的差异和调整,虚幻与现实的重叠,再加上恐惧的洗涤;如今两人虽然早已清醒,但心里仍然几次三番的向自己发问:眼前一切是否都是真的呢?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仍在梦中……
沈浪好像想起什么,弯腰从身后掏出弹弓当做棍子使;顺手接过卢用手里的电筒,又找寻了一番。终于从一个角落里拨弄出来一个样式古朴的紫金钵盂,小心的放在地上。钵盂当中还有些许残留的粉末,这会儿也已没有什么烟雾从里面冒出。卢用凑上来看了两眼,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和尚化缘用的破碗?”沈浪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会,却不敢用手直接触碰,用弓门一端轻轻拨弄了两下,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叹道:“刚才那个穿着五色补丁绣花鞋的人手里就托着这个东西,我想……这东西大概就是让我们反复做那要命噩梦的根源!”见到这个东西,就意味着那梦并不单纯,也不是无迹可寻的,至少让人明白——这是暗中有人在捣鬼,想要了他们的命去!
卢用用力一拍脑门,恼怒道:“这么说,那根本就不算是做梦!咱们是被人下了药!是不是?!”这话说得欠妥,要说下药,这夺命梦境的手段可高明得多,绝非寻常药物所能做到;不过哑毛说的也没错,归根结底,这也还是算被人下药了!
卢用愤愤一跺脚,低声咒骂了几句,续又道:“肯定是那批一水黑搞的鬼!老子这就明刀明枪的找他们算账去!”说着一撸衣袖便待夺门而出!
沈浪忙伸手拉住卢用胳膊,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冲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不能再做缩头乌龟,但目前的境地,天时地利人和一点不占优势,贸然行动只会让目前的境况更加被动而已。
哑毛倔脾气一上来,更哪里拉扯得住。虽然身受重伤,沈浪也同样拿他没有办法。三两下扯脱沈浪掌握,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个个玻璃水瓶倒扣在掌心,这就要去找对方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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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僵持得越发紧张,原本沈浪只盼太阳早些升起,故老相传:太阳一出,什么牛鬼蛇神都将烟消云散!可看看眼下这光景,至多也就夜里三四点钟而已,离天亮至少还有几个小时,长夜漫漫,两弟兄这一僵持闹腾,更显得每一分钟都格外煎熬……
胖老板从梦境中脱困以来便一直神志不清,总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一人在这里不管。
但现在看上去,他竟放松了许多,甚至让沈浪觉得他是不是太过放松了些。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好像回忆到了过去,依旧一副也不管别人听还是不听的嘴脸,嘴里梦呓般喃喃自语起来:“你们知道吧?其实我以前挺瘦的,也是个干净、漂亮的的帅小伙,嘿嘿嘿……与你们一样,心里揣着希望,眼睛里住着太阳……后来…后来啊,为了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应酬越来越多,酒也越喝越多,人也越来越胖……”说着似乎有些哽咽的咽了口唾沫,哑毛和卢用停下争执,这会儿看着他的模样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心里都觉得胖老板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怜,以前从没仔细听过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但现在听起来,胖子的故事,是过往的故事,不再是他那些自吹自擂的所谓“辉煌”战绩,而是一个小人物,一个男人这么些年奔波的沧桑故事。只听他哭了两声,又独自傻傻的笑了起来,眼睛里写满了疲倦,复又续道:“老婆嫌弃我……我…我这窝囊样……跟别人跑了……这些年,东奔、西跑,家里一点顾不上……只好把孩子送去老家给我父母带着……儿子……我有个可爱的儿子,他那胖嘟嘟的小脸……”说着双手虚空着往前伸出,似乎真的已经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圈着,失魂亲昵道:“小虎啊,爸爸好久没有抱过你了……快,快让爸爸好好瞧瞧你、抱抱你……我的宝贝儿子……”越说越是感伤,脸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哑毛和沈浪都呆在原地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胖子独自一人唱着独角戏……
鼻子一酸,竟有些想哭,心里竟对平日痛恨的胖子有了些许怜悯,甚至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已不再是平日那个抠门、猥亵、无耻的男人……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个男人,为了他的家庭,为了他的父母、爱人和孩子,默默承受那些不能对人诉说的痛楚的男人。胖子解放了天性,无拘无束,毫不伪装的在原地发泄情绪。兴许是今日的剧变让他看淡了生死,也或许是今天的遭遇让他彻底疯了……
“是啊……我要抱抱小虎,抱抱我那可爱的小虎,还要陪他去玩滑梯,我答应过他的……”胖老板神色黯然的自顾自不断点着头,声音越来越低,忽又放声痛哭起来:“妈……妈妈……我也想你…我想你了……你抱抱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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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把头偏到一边不去看他,他从小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比起旁人,他更曾在无数次梦里渴望能够得到母亲的一个拥抱……可谁又曾像母亲那样抱过他呢?谁才是他的母亲呢?胖子的模样让他心里一阵莫名酸绞难受,眼泪忍在眼眶里打着转不肯落下……
胖老板时哭时笑,卢用原本冲动的情绪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眼看二人情状,暗自摇了摇头:也罢,一边是兄弟;一边是自己曾经痛恨,现在却可怜的胖子。为了顾全大局,还是守在一起彼此互相有个照应吧……这胖子本来已是拖累,如今看样子疯疯癫癫,更是累赘得不要不要的……
没过多久,哑毛心头一惊,觉得周围的气氛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看向刚才自己顺手放在桌上的手电筒,轻轻拐了拐站在身边发愣的沈浪,用嘴呶了呶示意他去看。
沈浪回过头来,也意识到不太对劲。桌上那一直开着的手电筒并未关闭,此刻光线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渐渐暗淡下去……绝不是没电那种暗淡,更像是光线正在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进去一样,一点点从眼前不断。电筒光圈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已如昏黄一豆,暗淡的在桌面上轻微跳跃。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现在不管看到什么怪事好像都已经不再那么令人不可思议。
随着光线圈断缩小,两人眼皮越来越重,行将又要睡着……
电筒光线即将消失之际,沈浪心头猛的惊觉!不行!不能睡!莫非逃走那厮去而复返,那杀人梦境还要重演?!这些家伙怎么如此纠缠不休,翻来覆去就这一招,他们不累么?饶是如此,就算他们清楚的明白又是这招,却也仍然无法化解!
眼下这种情况如果再来一次,自己和哑毛实在都已无力再去面对,非死不可的可能性那实在是太大…太大!
要想通过肢体唤醒自己或对方都已经做不到了,浑身上下像灌了铅水一样沉重,四肢不听使唤,连一个指头都无法抬起……
危机万分之际,**那黑狼犬却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
满眼充斥着动物最本能的野性,喉头呼噜呼噜不断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来,嘴边森森白牙冷冷撩起……
窗外,一轮明月自厚厚的云层中间露出半边脸庞来。月光从云层透出,就像憋了许久才得到释放一样撒将下来,撒在桌面上、撒在包厢的房间里、撒在众人脸庞上。黑狼犬挺胸昂首,将头颈长长指向半空,“啊呜......”一声狼嚎般的吼声从它喉咙里传出,一阵一阵远远散播开来,尾声拖得长长的,久久不曾停歇……众人听得心头一颤,后背发毛,手上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这……这家伙要干什么……
一声嚎叫,气息将要完全歇止之时,头颈下垂,气息一抽一沉,再度上扬而呼“啊呜……”又是一声嚎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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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高过一声,呜呜咽咽许久不曾散去,越听越令人胆寒。沈浪忽然觉得原本低沉的眼眉好像渐渐松活起来,手指也能微微动弹了!二人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原来这狗子是想要救自己,刚才还以为…还以为……它要发疯吃人呢……看来这种来自于原始的、野性的恐惧感也能够解除这该死的梦境。
正感到欣喜,隔着几节车厢忽然响起另外一声嚎叫……呜呜咽咽,听起来刺骨以极!那嚎叫与包厢中的黑狼犬遥相呼应,两边不停不歇,一唱一和,一声高过一声!渐渐才止歇下来!
沈浪刚要放松的神经又被紧张的拉扯了回来,全身每一个细胞都紧紧的崩了起来!包厢中的黑狼犬这一报信,看来马上正主就要来了,来者不善,折腾了这大半夜,终于等到对方登场了!
外面走廊响起了人的脚步声!同时还伴有一些细微的别的动物的声音!
沈浪自从有了儿时的那次奇遇之后,一只左眼偶尔便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人说这是阴阳眼,但沈浪自己却觉得不是,他的眼睛看到的并不是什么阴间或是厉鬼之类的东西,更准确的说: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能看到的是灵魂!人、动物,甚至是某个物体的灵魂!
但这只会发生在一些特定的时间或者特定的人身上,连他自己也无法随心所欲的掌控看或是不看,抑或是什么时候看。
也许便是那真龙在他体内残留的那一丝气息,让他有了这样特殊的视觉能力。
还隔着几个包厢的门板,沈浪就已经清晰的看到一堆臃肿庞大的灵魂附着在一个单独的个体上缓缓向前移动,冷汗涔涔落下,瞬间又潮湿了后背……那种来自灵魂的无形的压迫感才真正是令他不知所措惧怕的东西。
那臃肿庞大的灵魂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在包厢外一个恰当的的位置适时的停了下来。空气中处处透着紧张的气味,没有嚎叫、没有其他一切细微的声音。气氛胶着得像是快要凝固成果冻一样围绕着众人身周。沈浪的呼吸已变得短快而紧促,耳朵里更多听到的只是来自自己身体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发出的声音。
哑毛戒备的握紧了拳头,手里滴溜倒扣着那玻璃水瓶充当武器,两人四目,紧紧的看着门口的动向,随时准备当头迎击敌人!
忽然,黑暗里黑乎乎的探进来一个东西!一个头颅!那探进来的位置不高不低,根本就不是人的脑袋应该在的位置!
借着窗外月光一映,这会儿看得清楚!只见这脑袋上已只剩下一只眼睛,原本瞎了的那只眼睛上,一条蠕虫般的疤痕从额头上方斜斜压过眼睛,又一直横过颊边,暗红色的疤痕在月光下宛如还在蠕动的毒虫一样令人看了恶心。
车厢中顿时充斥着一股原始的、强烈的荷尔蒙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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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颗头颅显然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因为来的根本就不是人!
是狗!一只大得异乎寻常,且外表也异常凶狠的,巨狼一样硕大的狗!
纯黑的毛发在黑暗里已然闪动出微光,一只独眼,居高临下的态势,像足了一个桀骜的将军,正站立在战场如山的尸堆之上俯视着脚下一切苍生的威慑、蔑视感!
这狗竟带着与人一样的情绪和威严,你甚至能从它的眼神里看到那种深入骨髓的、蔑视的情绪好不掩藏的表露在那里!
这只眼睛将车厢里的三人逐一扫视了一遍,鼻息轻叱,喷出星星点点的唾液弥漫在空中。
面对这样一条巨型恶犬,哑毛本来倒提着的玻璃水瓶显得有些无处安放,想要面对,但根本就无从下手。
紧张的心念尚未放下,原本躺在**的黑狼犬已经努力挪动着身子爬了下来,那神情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屈服的爬在巨犬脚边等候责骂与处罚一般!
这条黑狼犬曾两次救过自己的性命,相处的时光虽然短暂,但已经在无形中渐渐建立起了不能抛弃的情感。沈浪心里有些替它担心,生怕那巨犬会突然下口对它不利。双拳紧握,不知该如何放下,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担心的事情发生。
门外轻轻呼哨了一声,那巨犬和黑狼犬似乎听懂了那呼哨声的意思,齐齐的挪开身子让在一边。
门再开了些,这才缓缓踱步走进一个人来……
一个身上臃肿的背负了七个灵魂的男人……
一个令沈浪远远看他一眼便冷汗淋漓的男人……
狗爷!狗爷——周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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