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不长,当剩下不多的围观众人刚生起一线希望时,藏天动了动脖子不再看天。
低下头来,抖了抖早已湿透的衣袖,几乎同一时间,七彩烟霞消失。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不过比之方才,雨势已然减弱不少。然而,以身为剑破天斩雨的凌峰,却再也没能出现。
“可惜,可惜了啊!”
藏天摇摇头,抬眼看了看还在远处凌霄阁顶的白狐,似笑非笑道:
“差不多可以了,该停还得停。我就这一身衣裳!总不能让白小萌,再脱一层皮吧!”
话音刚落,仿佛是拿他的话当号令一样。
雨,果然停了!
很快,阳光重新照射下来,以藏天为中心的空中、地上,乃至围观众人身上的雨水,正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迅速蒸发消失。
白小萌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一跃而下,飞快地跃上凌霄台上,在藏天脚边先是四仰八叉地躺下,后又很快翻身,保持同样的姿势趴下,她的毛发很快也恢复光泽。
藏天俯下身去,揉了揉它脑袋,随后四处张望一番,最后看向凌霄台上,除他之外唯一还剩下的那个人,难得地露出自然且温暖的笑意:
“这位大哥,您没事吧?我还欠您钱呢!”
天刑殿司身体一震,缓缓揭开自己脸上的玄铁面具,露出了里面略显苍老的一副面孔。
摸了摸自己的脸,白离有些恍惚地问:
“我……我还活着?”
“当然,不过睡了一觉,换了身衣裳而已。”藏天点头笑道。
嗫嚅几句,白离两眼一红,随即直挺挺地跪下身去,朝藏天叩首九次,老泪纵横地感恩道:
“拐子巷三清门孤寡老人……白离,拜见圣君!多谢圣君搭救!!”
“唉,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我本来还欠你钱呢!”藏天虚迎他起身,摇头苦笑。
因为凌峰死去,一腔悲愤意刚涌上心头的德长老,见到此情此景,怔了一瞬,最后的一道心理防线也彻底瓦解。所有悲愤、不甘、屈辱等抵抗情绪一时间通通自行消解。
“无畏的牺牲,与自残何异?”
“活着,暂且活着吧!”
闭眼稍作酝酿,德长老丢下长剑,飞身来到凌霄台,学做白离的样子跪身下去,朝藏天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
“剑灵宗愚昧无知人凌树德,拜见圣君!请圣君宽恕吾等无知冒犯之罪!!”
“哦?来得正好,欠的钱有了。”
藏天歪嘴一笑,伸出袖中铁棍,朝着德长老脑袋猛地一砸。
“嘭”地一声脆响,犹如一颗不大不小的气球爆开一样,德长老身体从原地消失,周围的人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好像多了层腥臭无比的什么东西,可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距离藏天最近的白离,感受得更加准确。
爆响的那一瞬间,他眼前瞬间出现了一抹血红。尽管这一抹恐怖又恶心的血红,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但是那种恶心又渗人的气味,却实实在在填充满进了他的心肺。
方才还庆幸自己活下来的白离,面对此情此景,他忽然又觉得,还不如直接死掉的好。
将烧火棍收进袖中,藏天扭头看向白离,憨厚地笑问道:
“店家掌柜的若是没了,钱,也就不用给了,是这个道理没错吧?”
“没……没错。”
白离非常想挤出笑来,然而他实在无能为力。
察觉到自己的回答有些干瘪无力之后,他懊悔又绝望地低下头去。
“反正是死,投降也是死,横竖都是一死,大家还愣着干什么,咱们很他拼了!!”
短暂的沉寂之后,台下群众当中,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忽然扯掉自己外面的衣裳,露出里面的剑灵宗服饰,随后抽出一柄短剑,面向藏天,高声厉喝道。
围守在凌霄台周围的剑灵宗弟子们,一时深受感染,原本未能在凌峰、德长老身上爆发出来的各种情绪,一瞬间,忽如火山爆发一样汹涌而出:
“我辈昆仑人,不当藏天奴。一息尚存在,誓斩九幽魔!”
伴随高亢激昂、整齐划一的讨伐声音,剑灵宗所有门人弟子穿着黑衣,头缠白布,手拿长剑或短剑,一同汇聚到凌霄台四周,将藏天围了个水泄不通。
声彻九霄,情动八方。
之前躲在远处看热闹的天街百姓们,渐渐又开始现身露面,尽管他们,依然没敢声援。
“呵呵,不错啊,年轻就是好!”
藏天拍了拍白离肩膀,“这位大哥,刚才那人值半个钱,咱们现在就两清啦!我从来不喜欢欠人东西,只喜欢别人欠我的。
现在这些人,差不多能值一个钱,以后,算你欠我的,没问题吧?”
这一拍,让白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灵魂仿佛都被悬挂在了一副恐怖至极的秋千上一样:
摆到最高处,是无尽黑洞,落到最低点,是万丈深渊。
好在藏天也不急于等白离回答,很快便走到了凌霄台边缘,试图让自己和他眼中的那“一个钱”拉进一些距离。
刚刚恢复神志的白离,为了驱散掉心中的一部分恐惧,他急不可耐、又惊恐万分地朝着藏天大喊一声: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声音嘶哑又尖锐,藏天大大方方地在高台边缘坐下,挠了挠耳朵,回头冲他笑道:
“大哥还真是实诚人,放心,一个钱就是一个钱,不会少你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