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第十三章:落叶秋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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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落叶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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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微的话语之声,轻轻询问,说了些什么,又告辞离去。房舍中很安静,外间有人在缓缓地踱步,除此之外,一无声响。叶听涛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床边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笔墨并不熟悉,几株松树之间的空地上,两名老者相对而坐,一抚琴,一吟哦。清俊洒脱,若有云雾漂浮其间。叶听涛没有见过这个房间,当了解了处境的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坐了起来。

剧烈的疼痛瞬间从右肩传遍全身,叶听涛只觉得有些天昏地暗。他的剑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离他约有三尺。他定了定神,慢慢下床,去将剑握在手里。就在这个时候,莫三醉从外间走了进来。他看看叶听涛,摇头笑道:“真是个剑痴,伤得动不了了,还不肯离开剑。”

叶听涛坐在床沿,道:“便如你们这些琴道中人,走到哪里都带着琴一样。”莫三醉不由得凝视了叶听涛一眼,笑而不答。似乎在这两句话中,他们之间绝对的对峙已经有了松动。叶听涛虽然重伤在身,面色不佳,但眉间与面容的每一线条都还在强调着一种冷毅。莫三醉道:“你和你义弟二人对抗‘天玄五音阵’,此事山中弟子都已知道。”

叶听涛并不接话,问道:“……这是哪里?”

莫三醉道:“云栖舍。方才外面的也是云栖弟子。”

叶听涛道:“……你们联手施阵,此刻为何又来救我?”

莫三醉道:“施阵乃是迫于命令,云栖舍中也多有不参与是非之人,倘若他们全数加入了‘天玄五音阵’,只怕你也没命活到现在了。”

叶听涛看着他:“那么你是否是参与是非之人?”

莫三醉“哈哈”一笑:“我若参与是非,此刻只怕……”他突然顿了一顿,“我救你只因相惜之意,只是你一意不信而已。”

叶听涛心中一动,道:“江湖险恶,恕我方才无礼。”

莫三醉向他走近了两步:“现在你倒信了?”

叶听涛微微一笑。两人适才琴剑相斗,功力相当,相惜之意也油然而生。此一笑之间,彼此戒备之心便此消除。莫三醉背手而立:“我枯居这落霞山中多年,也是求对手太过急切,也未与你说清便动了手。”

叶听涛仍然坐着,但姿势已无方才的警惕:“你本是琴师,因何醉心武学?”

莫三醉有些复杂地一笑:“这云栖舍中多半都是如我一般的人,高处不胜寒,也难说清其中的道理。”

叶听涛见他神情有些寂廖,也不便多问,道:“你可知我义弟薛灵舟现在何处?”

莫三醉道:“听说他与楚玉声被人瞧见从醉花荫出来,此刻可能还在山中吧。”

叶听涛道:“醉花荫?”

莫三醉点头:“嗯,你们来此所为的事只怕也唯有醉花荫中的宁馆主最清楚。”

叶听涛沉吟了一会儿:“恐怕我不能呆在此地。”

莫三醉道:“你勿须担心你义弟,我已知会馆主下令各舍弟子不得为难他二人,只要他们就此下山,不会如何。”

叶听涛道:“……慕容馆主?”

莫三醉点头。叶听涛心中一宽:“如此多谢了。”他已看出这落霞山中虽则以此慕容氏为馆主,但醉花荫中那位前任馆主仍颇具威势,慕容馆主所能做的,不过是以怀柔之力略助形势,但足见她是友非敌,有此一道命令,薛灵舟在山中可保无恙。

莫三醉道:“举手之劳,馆主也对叶兄的功力十分钦佩,嘱你好生呆在云栖舍,且勿妄动,以免触怒宁前馆主。”

叶听涛道:“相护之意,没齿难忘。”

莫三醉微笑道:“言重了,叶兄请宽心在此休养,我与馆主尚有事商量,先行告辞。”

叶听涛与他拱了拱手,莫三醉转身出房。这云栖舍处于落霞山山峰之上,仅次于凌风琴台,以其高绝而为馆中诸多弟子所仰慕,其中房舍不过数十间,有许多还空置着。留居落霞山多年的弟子多半已绝尘念,是以多半也不参加每年的飞泉试音,只在山中参修琴道,久而久之,成为坐镇琴馆的一批技艺绝顶的琴师。莫三醉走出云栖舍,来到峰峦之上,在那云海漫生的断崖之旁,一白衣女子正自出神。

“渊清。”莫三醉站在她身后道,声音很小心,如不欲惊散一片云烟。女子回过身,正是慕容渊清馆主。

“如何?”她问道。

莫三醉道:“性命已无大碍,只需休养一段时日即可。但他心挂薛灵舟,只怕也不会呆太久。”

渊清微微一叹:“此事终究无法免其因果,我是与玉声同辈的人,也说不上什么话。”

莫三醉默然,在这琴馆之中,连渊清也说不上话的事,只怕更无人能插手了。他望着渊清,山岚雾海之中,她的容颜宛如冰雪一般剔透清冷,只是远隔俗世的落霞山,却并没能阻挡得了滚滚红尘,还是沾染在她的眉梢眼角,如丝丝风絮。

渊清感应到他的注视,并没有抬眼看他,雾岚拂过唇边,触感轻微。他们仿佛长久已来便是如此不语而对的样子,要说的话已然说尽,只剩彼此不愿改变的固执,和一句不能言说的话语。

“……若不是薛灵舟的事,我也已有几个月未曾见过你了。”莫三醉终于开口,两人并肩站在断崖之旁,有人自此而上,见了他们,也都不作声地向后退去了。

“见与不见,有什么两样?”渊清道,双眉微凝。

莫三醉一笑:“是啊,俗世污浊之人,见与不见,并没什么两样。”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渊清将目光投向天际,抿着嘴唇。廖落之色如秋染落叶般染上了莫三醉的脸颊,他站在她身边,咫尺之地。

“……你便是没有想过,将那本琴谱找回来?”轻若水晶般的话语,不知是从渊清的唇边飘过,还是风吹的声响。

莫三醉仿佛期待着她的这句话,又像是不愿听到,他的微笑有些苦涩:“这本不是琴馆之物,原主来取,我是没有理由拦阻的。”

“……师父命你拦阻,你拦下就是了,何必问那么多?”渊清没有改变姿势,但神色有些触动。

“倘若不问,我早不必呆在潇湘琴馆。”莫三醉落寞地道。

“……那,我命你取回,你也不从吗?”渊清道,白色的裙摆在风中微动。

“……”莫三醉不语,双眼闭上,又睁开。山峦依旧。他转过身,慢慢地向云栖舍走去。断崖之旁,渊清低下头,长发在山风中撩动,遮住了眼眸。

数片花叶从楚玉声的袖中飘落出来,栖在山道上。她默默地跟在薛灵舟身后,两人离开了醉花荫,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才离开后山,林下山间,又已有弟子四散习琴,一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天玄五音的一夜,不过是一场幻梦。

“薛公子……”楚玉声终于忍不住道,“你……”话到嘴边,却又无法启齿。

“……你不叫我哥哥了?”薛灵舟回过身望着她,嘴角边仍然挂着一丝温和的微笑。

“……你不怪我吗?”楚玉声小声道。

“只是可惜我爹的一番算计要落空了。”薛灵舟笑,眉间释然。

“什么算计?”楚玉声不解。

“他要你做他的儿媳呢。”薛灵舟道。

楚玉声也笑了:“他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儿媳的……只是,”她神色一暗,“他若知道我杀了……杀了原先的薛兰,还会认我作女儿吗?”

薛灵舟笑意也淡了下去:“玉声,虽然我不想提,可是……我薛家只有一儿一女,倘若你是父亲的女儿,那被你杀死的那个……”

楚玉声摇摇头:“我想不透,这个,连师父都不知道……我在薛家六年,似乎从没感觉他们丢了一个女儿,这件事,只怕无人能够解开了。”

薛灵舟拍了拍她肩膀:“算了,不要再想了,以后若有机会,我会亲自问问爹的。”

楚玉声点了点头,两人顺着山道往下行,已走到了烟霞步道,正是辰时,已有云霞如火,映着楚玉声的脸庞,也不知是人面更美,还是霞光更艳。突然之间,薛灵舟的脚步一顿。

“怎么了?”楚玉声问。

“……没什么。”薛灵舟皱了皱眉,继续向前走。可是没走两步,他又停了一会儿。

“哥哥……你怎么了?”楚玉声觉得有些不对劲,拉住他。

薛灵舟摇了摇头,想继续再走,可是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直喷到步道之上,染红了一片。楚玉声大惊,伸手拉着他,他已经跪倒下去。

“哥哥!”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全部消失,“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薛灵舟双眼紧闭,右手按着胸口,喘着气道:“方才……方才与琴音相抗,已觉得有些不对,看来……终还是为其所伤……”

楚玉声见他脸如金纸,急探其腕脉,稍顷,神色沉了下去。此处离山脚甚远,要下山去至少还得半日,她不由惊慌:“哥哥,你现在觉得怎样?”

薛灵舟咬了咬牙,勉强以乌鞘剑驻地站起:“咱们暂且下山,只是不知,不知大哥怎样了……”

“你已成了这个样子,还老想着别人!”楚玉声焦急。

薛灵舟微微笑道:“他可不是别人……”

楚玉声扶了他行走,不再去回驳耗他力气,只是心中却不禁想:在你心里,又有谁是别人了?陌生人与你不过几日之交,就能倾心信任,这全天下芸芸众生,难道能保你一生遇到的都是好人?她有些气恼,但这气恼之中,又有不自觉的含着钦佩之意。她不再言语。

她扶着薛灵舟的手臂,感觉到他尽量不去支撑她,自己勉力行走的用意,一刹那间,年幼的落霞山和年少的洛阳突然一一在她眼前流过,似一片绵延的记忆。她将脸贴在薛灵舟的肩头,紧紧地靠着他。这是她的哥哥,相依相亲了三年,又曾杳无音信了十几年的哥哥。烟霞步道回**着两人沉重的脚步声,深深地震散到他们的心里。

山岩之后,一个白衣女子静静地望着他们,一语不发。烟霞流照,把她的脸颊映得红彤彤的,神情却是那么萧索。这是她最后一次在落霞山上看见楚玉声,自那以后,一直到她老去,那个与她自小嬉闹的活泼女孩再也没有回来,山影寂寂,只有孤雁阵阵哀鸣。

她曾经和她两个人牵着手在这条步道上第一次遇见莫三醉,彼时他不过是个蓝衫少年,洒脱倜傥,独自坐在山壁的阴影里轻轻按弦,阳光耀目,他一抬头之间,似剑刃上的一泓秋水,她的双眼反映成一束清亮的光带。

那是飞泉试音之日,琴台传音三声,所有的弟子都带着自己的琴离开了馆舍。数十丈方圆的飞泉坪宽阔而一无杂物,供琴音振颤,不生阻隔。那个寡言而勤奋的少年,她看着他在等待试音的弟子中站着,一群群的蓝衫绿衫随风飘动,然而唯有他隐隐的如云栖琴师一般的傲然,一如那十多年与山音厮磨的执念。渊清曾经不懂得这些,就像不懂得楚玉声离去时的久久回眸,再来时,她已不是她,那个关于凌风琴台的念想也早已灰飞烟灭。

耐不住寂寞的人一个个离开,去皇宫里,去官宦人家,或遨游江湖,去寻找那些红尘之中的宿命。言笑怒骂,不再受琴馆戒律的束缚。而他们终是年年都在,彼此相依,与山月古琴为伴,心静如水。那种固执和痴狂也终不为人所知,只是她明明身处其中,却又不得不去触犯。

天玄五音,曾保住了落霞山数百年屹立不摇,却挡不了春去秋来,挡不了人心变故。那时再上一任的老馆主还在,以他耄耋之年,决意将此事交由宁夕尘处理。《飞星落雪》之谱,历代为馆中密传,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指其为祖上失窃之物。宁夕尘骄傲如斯,又怎会容人轻易将之取走?渊清出神地站着,楚玉声和薛灵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烟霞步道尽处,没入山道之中。或是在那些浓浓淡淡的清晨和黄昏,曾经在这步道之上来回而又消散的一切,对于步道之外的人,都不过是鸿雁掠过的一瞬间。在他们却又已是百年。

陆吾镇依旧是和缓而静雅的,楚玉声快步走在街上,颇有一些显眼,她急急地向黄钟街走去,裙摆翩翩,正走之间有人在街边店铺里喊了一句:“玉儿!”

楚玉声一惊回头,望着店铺里的人,一丝笑意浮上嘴角:“钱老伯……”她想起了自己定下的两件衣裳,只是转瞬事过,再次遇到钱掌柜,竟然如同相隔十几年前一般。

“玉儿,你这丫头忘性也真大,自己说下的事,一回头就撇了个干净。”钱掌柜站在门口,笑呵呵的,有伙计将两个纸包抱过来。

“钱老伯……这几日有些事耽搁了,叫您着急了。”楚玉声接过纸包,有些歉意。

钱掌柜笑了:“得了,知道你这丫头没定性,以前就老往山下跑,忙你的去吧!”他双目中流露出慈祥之意,楚玉声点头,心中微微一酸,低头离开了钱掌柜的裁缝店。纸包在怀中有些沉,只是还能交到那两人的手中吗?有的时候,只不过一瞬间忘记的事情,却一生都不再有机会去实现,人生之事,莫不如是。

“沈姑娘!”楚玉声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稻草,刚刚走出药铺的沈若颜只被她喊得一震,回过头来,“……你是……”她望了楚玉声一会儿,渐渐看清了她的容貌,“楚……”她突然想起了那天房门外楚玉声的敲门声,下面的“玉声”两个字,便没有出口。

“薛灵舟受了伤,你快救救她吧!”楚玉声焦急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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