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客叹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们分离了如此之久,你又不久于人世,你难道就不想再见见他?你是怕他受不了目睹你死去的打击吧?你如此处处替他着想,真是难得。只是岛主说了,你师兄的剑法尚未练成,她就是要他在你临死之前赶回,就是要你在他怀里慢慢死去,让他真正尝试那断肠之痛——”
花溅泪浑身都在颤抖,颤声道:“岛主她,她老人家真这般说?”伤心客道:“不错。她老人家还有亲笔书信一封,要你照她所说行事。这样,你的死才不是白死——”
花溅泪接过信,看后良久不语。伤心客道:“一切就看你如何应付。到时候,我会拿捏好时间,要他不早不晚,恰恰能赶来见上你最后一面。”花溅泪道:“我明白。”目送伤心客离去,将信揉得粉碎,抛下那万丈高崖。呆立良久,心中渐渐安定下来,一步步踏着积雪,慢慢往崖下走去。
回到冷香小筑,她取出一方白绢,开始磨墨。心里暗暗拿定主意,若真能在死前与他见上最后一面,定要让他明白,无论她与他曾遭遇过什么,她都从未曾后悔过。
浓酽的墨汁,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她提笔填了一首“锁窗寒”。词云:深谷日落,星光照野。花开无声,一怀萧索。隐约风笛谁和?独上昔日携手处,风华如旧逝未多。心绪正黯,此情更苦,默默!飘零后,方信今非昨。情灰意绝,有言还无,且向云畔高歌,由它泪花迎风落。是爱是恨无须问,有情无情任人说。此心无悔过。
嵩山少林寺。宝刹庄严。
花溅泪随着萧威海来到嵩山脚下,远远望着山上那隐约的雄伟殿堂,心中陡然生起一股尊敬与仰慕之情。
萧威海看着她,目中露出戚然之色。他一直怀疑她伤害萧雨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未料果然如此。她对萧雨飞竟痴情如斯,不惜为他死两次。想起她短短一生,命运多桀,好不容易可以成为萧家媳妇,开始幸福的生活,未料,竟是再也不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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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悲伤、痛惜、愤恨,种种心绪,都已于事无补。他只能亲自陪她走上这死亡之途。冷香宫查到刺杀智慧大师真凶的消息,早已传开。武林各门派的掌门均已赶来少林寺,公审这武林一大公案。宋问心、李啸天、李思卿等人,都无法面对这等尴尬悲痛之局面,只能由他出面代表冷香宫,前来少林寺处理。他早知结果必是凶多吉少,花溅泪要生还的机会实是连一成也无。一路上,早已悲过,痛过,现在,他必须不动声色,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
次日才是二月初一。当晚,两人便在山下寻了一家小客栈暂住。
夜半,花溅泪辗侧难眠,想起明日便到了最后的生死关头,心下也是忐忑不安。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但若不能见萧雨飞最后一面,她死也不心甘。左思右想,出了房门,独自在院内徘徊沉思。
正是一月底,月如钩。她在风霜中呆立了也不知有多久,才转身上了石阶。蓦地,她脚步一缓,看了看那客房的门,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她出门时,门是半掩着的,如今门所掩位置已变,显见有人来了。
这夜半来访的竟是月几圆,他微笑着看她,道:“我已等你很久了!”花溅泪道:“你怎知我在这里?”月几圆笑道:“你冷香宫的消息,我哪点不知晓?你冷香宫在我会中安插了三十六死士,我聚雄会也在你宫中插有内线。咱们正是尔虞我诈,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你逃生回宫,我知道,你随白无迹前往蓬莱,我也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你来少林寺干什么?应该来的不是你,而是萧雨飞。”
花溅泪道:“你又何必急这一时,明日上午,你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月几圆道:“此事我料你也无法可想。你们未敢公布那密卷,就说明你们还不敢和我公然翻脸。我已做好准备,明日你若将事情说破,我会立刻大举发动,先下手为强!那时,只怕尸积成山,血流成河,大家拼个鱼死网破。我想,你不会这么笨。”
花溅泪冷冷一笑:“那你来干什么?杀我么?”月几圆道:“此时杀你又有何用?你已不是幻月宫主,又是将死之人,我又何必亲手杀你。我只想问你一件事——那在聚雄山庄外救走萧雨飞的白衣蒙面女子是谁?”
花溅泪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配知道!”
月几圆道:“她,是不是……叶秋烟?”他的神情虽竭力保持住了平静,但声音已在微颤。花溅泪泪心中微惊,脸上却露出鄙夷之色,冷冷一笑,并不回答。月几圆凝注着她的脸,喃喃道:“你虽未承认,却也未否认。看来,真是她了……奇迹,这真是奇迹!断魂崖那么高,她却还活着!”
花溅泪道:“想不到你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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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几圆盯着她,忽然笑了,道:“不错,我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因为她若是叶秋烟,那么,她也就是你的生身母亲!”他紧盯着她的脸,想看看她表情的变化,但她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微微有些吃惊:“你已知道了?她竟会告诉你真相?”
花溅泪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痛苦之意,平静地道:“不错,我什么都已知道!叶秋烟是我生母,月几明是我生父,而你,就是我的亲叔父,我们本该是一家人!但,”她的神情中流露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缓缓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古正邪难两融!你若不悬崖勒马,迷途如返,咱们便只有刀兵相见。”
月几圆大笑道:“刀兵相见?你们还是我们的对手么?你也该知道我聚雄会现在的势力有多强盛!我师弟又掌握着朝中兵权,以你们那点力量和我们抗争,无异于蜻蜓撼石粒、鸡蛋碰石头。你以为,你冷香宫还能力挽狂澜、扭转局势、颠倒乾坤么?告诉你,你们已必败无疑!我们不动则已,一动必成。到时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花溅泪平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她也明白,月几圆这并非危言耸听。
月几圆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已只剩四月之命。而你最放不下的他,反而会死在你前头!但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我的亲侄女!我不忍心让你们去死,所以,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与他肯投靠于我,我就可以让你们都活下去,活得十分幸福而安乐。其实,‘焚心断肠散’我师父已找到解除之法。只要你肯顺从我,他自会救你;明日期限之事,我也可出面为萧雨飞解决。还有,你可知,当年那从少林寺盗走‘洗髓经’与‘易筋经’的神秘人是谁?就是我师父!他还可把这两本绝世武学传给你,治好你的病。现在,只要你一句承诺,你们就将由世上最痛苦的人变成世上最幸福的人!”
解除剧毒,治好隐疾,洗刷萧雨飞的冤屈,与他平静幸福地共渡此生,正是花溅泪想都不敢想的最大的奢望。本来绝无可能的事,却只需她一句承诺就可一一实现!她沉默了,沉默了许久许久。
月几圆也不再开口,他很懂人的心理,在静静等侯。终于,她轻叹道:“唉,对你之老谋深算,我算是服了!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上次你故意让我选择死法,乃是你的一个圈套!你既对我诸般情况了如指掌,便一定也知我能在水下龟息。你故意让我选择死法,就是在不露痕迹的让我逃出去。然后你再故意制造机会让我们相见。”
月几圆大笑道:“你真聪明!其实,我让丁灵儿去骗萧雨飞时也做好了两手准备,若他中计自不必说,若他已识破我,我也会放他走,因为我料定你们纵取得了那些卷宗也不敢公布。我正是要制造机会让你们各自历尽磨难后再相见,这样你们的感情才会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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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溅泪道:“你从他被擒后就明白,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不会屈服,所以也就放弃了逼他归顺的梦想,转而想从我身上打开缺口,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弱点,所以你先置我们于绝境,再以绝处逢生为饵诱我上钩,先收服了我,再通过我来劝服他,达到你不费吹灰之力征服冷香宫的目的,对不对?”
月几圆微笑道:“你说得不错!想不到我的心思你全明白。你们是我师父唯一忌惮的人,若收服了你们,我们就再无顾忌。何况萧雨飞与蓬菜岛主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控制了他,就连蓬莱岛主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比弄回那些机密材料可要划算得多!”
花溅泪默然半晌,道:“我本来一直有些起疑,你们为何一直不敢杀了他?纵然是在折磨他,也不敢把他弄死了?为何你们费尽心机、连设阴谋,只为了要逼得他在江湖上无法立足,好转而归顺你们?原来他竟与蓬菜岛主有特殊关系!你们是对蓬菜岛主有所忌惮,想用他来要胁蓬莱岛主是不是?”
月几圆道:“正是,所以我师父一直犹豫不决,不想杀他。”花溅泪奇道:“他与蓬菜岛主究竟有什么特殊关系?”
月几圆道:“我也不知道,我师父从来不肯告诉我。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纵然如此,但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们还是只有除了他!比如这期限之事,若明日他不能交出真凶,说出一个令天下人信服的理由,那么他就必死无疑。当然,你冷香宫也可以选择失信天下,保他一条小命。你是个聪明人,不应该像萧雨飞那般固执,希望你能看清形势,三思而后行。”
花溅泪默然半晌,忽然笑了:“月几圆啊月几圆,我从来就未曾小瞧过你,你为何要小瞧于我?”月几圆脸色一变:“难道你不答应?”
花溅泪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你从他那儿打不开缺口,对于我,你又能奈何?”月几圆冷冷道:“那你明日就看着他去抱香死吧!”
“他不会死的,我去替他死!”花溅泪悠悠一笑:“我那晚也具备杀智慧大师的条件,我来自首,他自然就不必死了。我只有一条命,还只剩了几个月,却可以再救他一次,也算赚得多了。”
月几圆脑中念头一转,这才明白,为何来的不是萧雨飞而是花溅泪。脸色大变,冷笑道:“你去死更好!也免得我师父为难。”转身拂袖而去。
花溅泪目送他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一闪而逝,眼中慢慢泛起了泪光,却微笑道:“死又怎样?今生若得为情死,死无憾,也风流!”
二月二十日。蓬菜岛。
虽是春天初归,却已暖如初夏。经过近两月苦练,萧雨飞与白无迹的剑法突飞猛进,单打独斗,也已能与叶秋烟斗个平手。蓬菜岛主目中多了一份欣喜,心中却多了一份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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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萧雨飞练完剑,又提出要回中原。蓬菜岛主道:“你的剑法的确已突飞猛进,但若要胜那神秘人,你还差了一截!首先你心神不宁,对这套剑法的领悟总还差了那么一点,虽只一点,前后不能一会呵成,整个剑法的气势便会大减。二来,那神秘人就是四十年前从少林寺盗走了佛门至宝”易筋经“与”洗髓经“之人,如今他内功之深厚,非你能及。剑法精妙固然重要,但内力是否深厚,更不可忽视,你目前的剑法已在你师姑之上,却只能同她斗个平手,便是因为你太内力修为有限。好在你母亲替你修习过护体神功,根基扎实,我还有办法补救。你再留三日,我要以我的功力助你打通你全身穴道和任督两脉,并将我三十年的内力慢慢渡与你……”
萧雨飞吃了一惊,失声道:“不,晚辈……”
蓬菜岛主叹道:“你不必推辞了!我不能回中原去,空留这一身武功何用?我自幼习武,至今已有八十年,我渡与你三十年的内力并无大妨,何况……冤有头,债有主,情形发展到这一步,我难辞其咎!”
萧雨飞目中露出惊异之色,不明白她所言何意。蓬菜岛主道:“只是,我为你打通经脉,渡与你内力,风险甚大,若是心神不宁心浮气躁,出了意外走火入魔,你我性命都难保,你敢冒这个险么?”
萧雨飞道:“晚辈自然是敢的,但无功不受禄,晚辈受前辈如此厚爱,心中实在惭愧。”蓬菜岛主正色道:“我渡与你内力,打通你经脉,并非是为你一人,而是为天下武林着想,你得我内力是有大任在身,何愧之有?”萧雨飞垂首道:“既如此,晚辈愧领了。”
“这就对了!”蓬菜岛主展颜笑道:“这才是行事豁达磊落,不装腔作势,忸忸捏捏的好男儿,真不愧为我的……我的……好传人!”
她笑了笑,掩饰住自己的失言,道:“你先定定心神,把一切牵挂和杂念全抛脑后,待你得了我的内力,我便马上叫无迹送你回中原去!”
二月二十三日。
萧雨飞终于离开蓬菜岛,乘上了归帆。若用归心似箭,又怎能形容他此时心情之万一?同往中原的还有白无迹。一上岸,两人就买了快马,结伴而行。
同行了半个多月,已是三月十日。两人该分路了。蓬莱岛主给白无迹另有秘令,要他前往淮安,了解淮安王的动静。两人在长亭外互道珍重,依依作别。
三月初春,正是江南好时节。草长莺飞,杨柳堆烟,花香鸟语,蝶舞蜂飞。但萧雨飞又怎有心欣赏?他不知自己的期限之事,花溅泪倒底是如何解决的?自去年六月十五日,他与她就已分开,虽也见过几次面,却都是那般匆匆。而她的生命,已只剩了三个月。她能在这三个月内,将相思断肠剑法练至第九重么?他们能赶在六月十五之前,找到那神秘人,杀了他么?但无论如何,他要尽快找到她,陪她共渡这最后的时光。一想到三个月后,她将要如花凋谢,如春逝去,自己却要遵守那生死约定,苟活于世,眼前美景更是徒增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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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萧雨飞在官道旁一家小面铺里吃面,略作休息。邻桌坐着四个汉子,俱都带着兵刀,目光炯炯,正高谈阔论。萧雨飞正想打探中原武林形势,见是武林中人,便留心上了。一个大麻子喝了口酒,将酒杯重重一放,道:“唉,弟兄们,你们说,这世上什么最毒?”
一个五短身材的胖子道:“那还用问,当然是毒中之王绝情酒最毒!”
“呸!大错特错!”麻脸汉子道:“还是俗话说得好,黄蜂尾上刺,最毒妇人心。这世上最毒的就是女人的心!她明明要请你吃砒霜,却还要裹两斤蜜糖,叫你正甜滋滋的,却稀里糊涂见了阎王。女人的心也最善变,一会儿对你好得不得了,一会儿又恨你恨得牙痒痒。有钱的时候叫‘郎君’,没钱的时候往外请!前几天晚上,看着老子那白花花的银子,小翠那骚娘们对老子说了多少甜言蜜语?今儿老子钱花光了,她立刻就冷了脸。”
又一个络腮胡子道:“说起最毒妇人心来,这话倒也是!就说那‘飘香仙子’花姑娘吧,她对萧雨飞可说是一往情深,没想到竟会那么狠地害他。害了他现在又要来救他,你说怪也不怪?”
萧雨飞初听他们说的那些闲话,本已不在意,此时一听这句话,一口汤就呛在了喉中,连声咳嗽。
麻脸汉子道:“说怪也不怪!女人嘛,就是小肚鸡肠!这花姑娘与月小姐,都是武林中有名的美人,两人一个清丽,一个冷艳,各有千秋,她却偏偏忌妒月小姐,怀疑萧雨飞真心爱的是月小姐而不是她,由爱生恨,就勾结谢谨蜂,杀了智慧大师嫁祸于萧雨飞。可后来发觉他原来爱的是她,又追悔莫及,眼看期限到了,萧雨飞难逃一死,左思右想,只得出来自首!唉,这样一个美人儿就要死了,当真可惜得紧哪!”
萧雨飞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步跨到邻桌,对那麻脸汉子道:“你方才说的什么?”麻脸汉子冷冷道:“你小子又不是萧雨飞,急什么!”萧雨飞急道:“尊驾方才所言,是听何人所说?”麻脸汉子打量了他几眼,道:“敢情你小子还不知道?这么轰动天下的大事,妇孺皆知,人人都引以为戒,你竟会不知道?”
萧雨飞心中焦急万分,不想与他纠缠,忙道:“烦请尊驾告诉在下详情,在下当重重酬谢。”麻脸汉子见他一脸焦急,便想狠狠敲他一笔,道:“要我告诉你,可以。不过,大爷我这几天手头正紧,你小子得出这个数!”他伸出五个指头来,心道:“且敲他五十两银子来。”五十两银子已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
“五百?”萧雨飞道:“好,你快说!”麻脸汉子一口酒差点倒在了鼻子里,诧异地盯着他:“你先把银子拿来大爷瞧瞧。”萧雨飞已不及去包裹中拿银子,随手拔下头上玉簪,道:“这个给你!”这枚玉簪乃是以上等美玉琢成,晶莹剔透,长约七寸,岂只值五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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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脸汉子大喜,一把抓过玉簪,这才道:“这消息如今江湖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二月初一,本是少林寺给萧雨飞定下的最后期限。可期限未到,冷香宫却已传书武林,说已查到了那刺杀智慧大师的真凶!”
“智慧大师被刺,是去年武林中的一大公案。听说冷香宫查到了真凶,武林各门派的掌门,江湖各帮会的龙头,都齐齐赶往了少林寺。想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黄山大会之时行凶。冷香宫新继位的幻月宫主没来,却派了萧大侠为使者,带着那真凶前来自首。原来,这真凶就是和萧雨飞相好的那个女子,江湖上人称飘香仙子的花溅泪花姑娘。”“花姑娘说,她于去年三月与萧雨飞相识,但萧雨飞已与江南第一美人月丽人有了婚约,虽然后来萧雨飞为她退了亲,她仍对月小姐耿耿于怀。黄山大会时,月小姐也来为宋宫主祝寿,她发现萧雨飞似对月小姐旧情未忘,对退亲之事流露出后悔之意,两人为此大吵一架。她一怒之下,就想报复他。而谢谨蜂一直想挑起冷香宫与少林寺的不和,两人一拍即合,联手刺杀了智慧大师,来嫁祸萧雨飞。而那一清本是谢谨蜂安排在少林寺的内线。谢谨蜂掌握着他家人的性命,所以一清不惜以死为证,陷害萧雨飞。所以当晚,禅月道长去客栈中找她,才会扑空……”
“没想到后来两人又合好了,接下来的几月时间里,两人感情与日俱增,她这才发现原来萧雨飞爱的只有她,对月小姐只有歉意,却无半分情意,真是后悔莫及。她一心想找到谢谨蜂,但谢谨蜂十分狡诈,利用她达到嫁祸萧雨飞的目的后,竟失了踪迹。眼看少林寺给萧雨飞定下的期限就快到了,她不忍让自己心爱的男人枉死,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赶到冷香宫自首,说明真相——”
两人虽只说了个大概,萧雨飞却已明白。
“原来语儿的解决方法竟是代我去死!难怪这段时间以来,白无迹总是忧心忡忡,沉默寡言,一进中原,更是神色凄然。原来,蓬莱岛主一直都只是在骗我,说是师妹会与我一同练剑,共担重任,原来她心里定的要与我配对练剑,去杀那神秘人的,却是白无迹!这些日子来,我总是与无迹在一同练剑,她又不惜传我内力,不就是最好的明证么?”一念及此,颤声道:“那她,她莫不已被定了死罪?”
“不错,”麻脸汉子道:“智慧大师德高望重,按冷香宫惯例,如此重大公案,应由各派掌门共同商议如何处置。如果意见不一,就由到会众人各自表态,以多数人赞同的意见为最终裁决。少林寺方丈智因长老虽言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她竟已真心悔过,并主动自首,可以免她死罪,只要她终生留在少林寺后山,诵佛悔过。但青衣门,雪山派等多数门派均不同意,说她只不过因怀疑自己的心上人另有所爱,就勾结聚雄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陷害他人,滥杀无辜,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岂能饶过?所以最终还是定了她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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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那络腮胡子补充道:“当时我恰好陪敝帮帮主在场,当结果议定,花姑娘竟是面不改色,微微一笑,说,这是她应得的报应,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她愿自裁以谢罪,但恳求能再给她一个多月时间,因为她还有一件心愿未了。”
萧雨飞脸色早已惨白,道:“什么心愿?”络腮胡子道:“她没有说。只是跪在智因大师面前,恳请能将自裁之日延迟至三月十七,她去了结了心愿,再前往冷香宫受死。”
萧雨飞惨然道:“她的恳求可获了应允?”
络腮胡子道:“像她那样的美人儿,这样一个最后的请求,自然有半数人都同意。智因长老菩萨心肠,首先应了,萧大侠说她既能主动到冷香宫自首,就说明她确是真心悔过,必不会反悔,何况不过一月多时间,弹指可过,他愿为她作保。既有冷香宫出面担保,谁还能不应?本来大家都已同意了,可青衣门掌门风残云还有异议,那花姑娘笑道,‘我若要逃,又何必来自首?何况我若真要逃,你们谁又能留住我?’风掌门道,‘好大的口气!竟在天下各门派掌门人面前出此狂言!’花姑娘道,‘哦?这么说风掌门是要出手教训一下我这狂妄之人,让我懂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风掌门道,‘哼,我不和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般见识!’花姑娘道,‘原来风掌门是不屑与我计较,我还以为风掌门是不敢出手呢!’风掌门的脸色一连数变,却不便发作。”
“花姑娘却不再理会他,转身对众人朗声道,‘三月十七、午时三刻、梅谷葬花溪!’话音一落,便施展轻功,向外掠去。风掌门厉声喝道‘留下!’出手拍出一掌,想要将她截住,哪知这一掌竟落了空,只听一声闷哼,风掌门竟后退了五、六步方才稳住身形,而花姑娘已失了踪迹!只听她清脆的笑声从寺门外清晰地传了进来,说‘原来风掌门是金玉其舌,败絮其功!’转瞬,笑声也遥远不可闻。风掌门闻言气得面如金纸,吐出一口血来。这一下,举座皆惊。风掌门武功之高,天下皆知,竟被花姑娘不声不响间击成了重伤!”
“会场顿时炸开了锅,有人说,此女武功如此之高,却是心胸狭窄,任性妄为,若然不除当真会养成大患。昆仑派南宫掌门道,此女武功虽高,心却并不毒。若其不然,刚才风掌门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如此看来,她的确已不会再为害了,否则,她反正非死不可,又何妨多杀一人?这时,智因长老道,花姑娘的轻功身法怎么酷似冷香宫的‘冷香暗渡,花落无声’?萧大侠道,‘她武功之高已远在我之上,我纵想**出这样的弟子,只怕还不能够!’智因长老点头说,‘不错,她的武功,老衲也是自愧不如。想不到只不过大半年不见,她的武功竟精进如斯,但愿她是守诺之人,否则,只怕后患无穷。’萧大侠道,‘她已说过,三月十七、午时三刻、在梅谷葬花溪自裁,到时诸位准时前往,亲眼看她自裁不就可放心了么?反正,若有意外,诸位只管找我冷香宫要人’。萧大侠竟如此说了,谁还敢有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了。如此轰动天下的大事,你竟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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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雨飞手足冰凉,颤声道:“今天是不是三月十日?”麻脸汉子道:“不错!”话音未落,萧雨飞已一头冲出店,跨马飞驰而去。已只有七天了,而此距梅谷还需十日!只急得那店家直叫:“公子,面钱……”“店家别急,他的面钱我付。”店外走进一个落拓的中年人,衣衫陈旧,却全无狼狈寒酸之意。
那麻脸汉子玩弄着那枚玉簪,目中忽地闪过一丝歹意,低声对那三个同伴道:“咱们…”络腮胡首先拍手笑道:“妙极,妙极!一不做,二不休,咱们这就快去,我知道有条小路可赶到他前面去。”四人抛下一锭碎银,大步走出店去,正要各自上马,却听路旁有人叹道:“唉,又有四个瞎子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麻脸汉子起疑,往路边一望,只见那落拓的中年人正自顾往前走去,连看都未看自己四人一眼,喝道:“喂,你他娘的这话啥意思?”落拓的中年人头也未回,淡淡道:“想活命的就再仔细看看那玉簪。”
麻脸汉子冷哼一声,却仍忍不住再取出那玉簪仔细看了一会儿。他当然还想活命。忽然,他脸色大变,惊出一身冷汗,喃喃道:“好险,好险!看来,咱们几个倒真的差点儿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络腮胡抢过那玉簪一看,脸色忽然一变,冲口呼道:“真是他?”只见玉簪上镌着一个小小的字——“萧”!猛一抬头,那落拓的中年人也已不见了。
“三月十七,是语儿的生日。今年的三月十七是她满十八岁的日子啊!葬花溪,岂非正是”埋葬花溅泪“的意思!可她还有何未了心愿,难道,就是想再见我一面?”
萧雨飞纵马狂奔,那声声马蹄每一下都似踏在了他心上。快,快,要快!他拼命地催马疾驰,血在沸滕,心在燃烧。若是去迟一步,他就要遗恨终生!马儿疾驰了半日,黄昏之时,已累得口吐白沫,速度也慢了下来。萧雨飞大急。而就在这时,偏偏又有人挡道。马儿一声长嘶猛地停下。前面路口中间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落拓的中年人,牵着两匹雄壮的骏马。
伤心客微笑道:“我已候你多时。请上马!”萧雨飞急道:“上马干什么?”伤心客道:“难道你不想快点赶到梅谷?你的坐骑已跑不动了,还是上我的马吧!”萧雨飞也不多言,一飞身跃到了伤心客所牵的一匹马背上。
伤心客也飞身上马,道:“小兄弟,你就是萧雨飞吧??怎的大半年不见,你的变化竟这般大?我简直都不敢认你了。”萧雨飞苦涩地道:“不,我不是萧雨飞,我是断肠人!”
伤心客一征,随即大笑道:“好!我是伤心客,你是断肠人!既如此,我不妨再助你一助。此去梅谷,有一捷径,只需七日便可赶到,你跟我来!”“一提缰绳,马儿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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