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牌时分,在段国王宫的‘广寒殿’内,武士罗列,段王疾陆眷正与一个少年对弈。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行虚老人座下大弟子诸霖。两人且弈且谈,看起来颇为悠闲,但殿外披甲带刀的武士与这对弈的气氛颇不和谐。
疾陆眷落下一子,道:“素闻令师以一套‘翼形弥覆掌’和一路精湛绝伦的‘广狭六音剑法’名闻天下,想必诸少侠已获得令师的真传了吧?”
诸霖随心应手落下一子,道:“回大王的话,我师父向以灭掉慕容为志,日夕奔波于贵国、宇文和高句丽三国之间,我们师徒难得有暇一聚,所以后学只略晓师父他老人家的‘广狭六音剑法’,至于‘翼形弥覆掌’,也是晚辈福薄,从无学过。”
疾陆眷停了下来,道:“崔海流霞渚乃冀州第一大士族,名动天下,慕容廆不识高人,竟与‘北渚神剑’处处为难,焉能不灭?只是先生他侠踪少现,年前若非我从弟末杯引荐,寡人今生恐怕也无缘得见高贤,不知先生他最近可好?”
诸霖抱拳道:“家师此行正因为不能亲自前来拜望大王,引以为憾,特令小徒向大王至歉,师父他如今身赴宇文的国都紫蒙川,大王也知道宇文的国君悉独官素来我行我素,尤其是他手下的那个‘北月刀尊’宇文形胜,很难对付,这趟家师若是能说服宇文,那三国联盟立时可成,到时瓜分慕容就如烹小鲜一般,易如反掌……”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进来一个武士,跪地禀报道:“启秉大王,属下们方才发现一个装扮得象魔鬼一样的女人挟持住了薛涵烟……”那武士正说间,蓦地发现疾陆眷闻言,脸色忽焉变得面色沉寒,目带眼角吊起,还以为自己不知不觉中冒犯了王驾,段王有意杀人,顿时支支吾吾,不能继续。
疾陆眷见状,不由得大怒,双目神光暴射,追问道:“说,薛涵烟怎么了?”
那武士浑身机伶一颤,结结巴巴地道:“得象魔鬼一样的女人挟持住了薛涵烟的姑娘的侍女望仙,后来突然又来了一个蒙面人,与她一阵好打,将望仙姑娘抢走了,那个女人也受了伤,这会儿……这会儿已逃出了我们的眼线,不知所踪了……”
疾陆眷闻言,静静地望着那武士,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但那武士却早已吓得面如死灰,冷汗洋洋,俯伏阙下等死。哪知半晌竟听疾陆眷淡淡一笑,吩咐左右赏黄金十两,良马一匹。那武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黄门捧着黄金送他出到殿外,方知自己性命竟然莫名其妙地保存下来,不觉惊得上下牙床直打颤,诚惶诚恐地受金退下。
诸霖顿了一顿,方抱拳为礼,神色一庄地道:“大王,看来您很关心薛涵烟的安危,莫非……”
疾陆眷淡淡一笑,拂髯接道:“怎么,诸少侠也看出寡人的用意了?”
诸霖闻言,连道不敢,疾陆眷只摇了摇手,道:“诸卿无妨,此事说也无妨,‘芙蓉眷主’的艳名早已倾城,如今又难得张房华爱卿同意,寡人欲将此女嫁到匈奴汉国,配与汉国赵王石勒的从子——无敌大将军石虎为妻,以结好匈奴人。”
诸霖闻言,先是觑然一怔,继而脸现敬佩之色,起身躬身为礼,道:“大王果然勇略过人,无人可比,这石虎好色如命,到时得了‘芙蓉眷主’,自然不会遽然出兵,不啻为段国消弥一处绝患,到时大王迭**慕容,自然再无后顾之忧了!大王圣明!”
疾陆眷掀唇一晒,突然仰天狂笑,道:“‘芙蓉眷主’芳名高致,她之所以能逃到段国,并为天下瞩目,无非本王的一手成全,若是不先让她名传四海,如何又能吸引晋、代、汉三国使臣同来求亲?”言毕,有是一阵得意狂笑。
诸霖心中暗暗一惊,没想到薛涵烟之所以能来令支,居然是疾陆眷暗中帮忙。不用说,为了达到笼络汉国匈奴人的目的,疾陆眷一路上故意散播‘芙蓉眷主’的美貌以及玉趾行到段国的消息,更命人些了什么‘燕代何千里,荏苒数十年。玉趾越蓟北,所途落鸿雁’的诗句,派右贤王段末杯千骑迎花,更举行了拈化品剑等,无非在加重筹码,亏得这疾陆眷以勇武出名,竟也会暗运心机,引人入瓮,只可惜了那风华绝代的薛涵烟,蒙然不知地落入了疾陆眷的虎口,尚且不知。
一念及此,诸霖又忙不迭地恭维一回,段王益笑。
诸霖道:“大王,请恕小人愚昧,那‘芙蓉眷主’只有一个,但求亲的却有三家,若是只答应了汉国的匈奴人,代、晋两国会不会以为我们厚此薄彼,与大王反目?”
疾陆眷闻言连连点头,道:“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等你这句话,若是你提不出这个问题,就不足驰骋……”诸霖闻言自是一惊,看疾陆眷说得如此肯定,显然是早有良策,果然,那疾陆眷笑了笑道:“‘芙蓉眷主’确实只有一个,但本王膝下郡主倒有一个很美的,这几日我看代国的世子拓拔比延对我琥珀郡主颇为有意,若是我将女儿嫁到代国,岂不是同时与代、汉结盟?到时晋国还敢遽然出兵,以一敌三么?”言毕,不禁得意地仰天大笑。
诸霖闻言,连道佩服。
未几,门外突然又进来一个奏事武士,禀报道:“秉大王,诸先生先前所料不差,那陈逝川与慕容焉果然躲在虎丘,刚才属下来时,慕容焉正背着陈逝川从虎丘之北跃出王宫,他好象突然间会了武功。”
疾陆眷轻“哦”一声,冷冷一笑,提到慕容焉,他的脸色立时变得阴沉,目似急电,屏退那人,转谓诸霖道:“诸少侠,你可知道此殿为何名叫‘广寒殿’么?”
诸霖一怔,不觉忙然摇头。
疾陆眷大笑,突然起身,面色一庄,亲援诸霖之手,迳向内走。
诸霖自是不知他是何意,跟着踱进后殿,疾陆眷在那王座虎头上舒手一按,壁间突闻一阵辚辚的响声,王坐后的石壁蓦地左右分开,中间凭空闪开了一条大门,这道门一经裂开,陡然涌出了一团森森的冷气,静隐如山,里面竟是一间密室,外面的光线照进去,密室内突然沉沉湛湛,如溢秋水。诸霖吓了一跳,这股寒气并非是冷寒之气,而是一种深湛的剑气,这种剑气却又绝非寻常兵器可比,只有象‘君临剑’这样的兵器才能焕发出如此惊人的杀气,真不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疾陆眷望了惊遽的诸霖一眼,笑了笑,一言不发,当先阔步进了密室。
诸霖忍不住心中讶异,也进了去,方入五步一看,但见这密室长宽各约十丈,里面放了三排兵器架子,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锋利已极的兵器,其中有春秋大刀、破阵长刀、偃月刀、铁钩枪、太宁枪、留客住、松椟、屈卢、鹤膝、金钟铲、宣花斧、龙形钺、九曲戟等各种各样的兵器,但最多的还是短刀和长剑两种惯用兵器。尤其是剑,但见北面靠壁地方,竟呈放着二十余柄各式各样的剑器,而且它们都已抽出,横陈鞘外,拿眼一看,但觉冷气森森,秋水四溢,它们或长四尺,或短一尺三寸,或精劲如骨,或如柔丝曲绕,令人一见即知俱是极其锋利的兵器,或为名家打铸,或承自上古,既使一个不懂剑的人也会心生爱惜,流连忘返。
诸霖顿时看得眼花缭乱,怔怔地愣了半天,实在难以置信这北方段国的国君,竟会收藏如此之多的中原汉人兵器,伫立久之,有些不知所措地惊叹着道:“大王,您……如何竟收藏了这么多的利器……”
疾陆眷并不直接回答,迳从架上取了一柄儒雅古趣的长剑,曲指一弹,但闻那剑铮地一声激越而鸣,疾陆眷拭剑自赏,道:“这乃是当年汉武帝时王母所佩的分景剑,乃是汉代名剑,轻灵锋利,可切金断玉……”
他放下那柄分景剑,复取了一柄长约一尺五寸的短剑,道:“此剑重一斤六量,锋利娇小,乃是春秋时吴季子所佩之手剑……”
诸霖不禁大开眼界,连连称奇。
须知江湖上的人向来视兵器如自己的生命一般,拥有一件切金断玉的兵器就等于比平常多练了十年的剑术,临敌对阵,常能出其不意,以弱胜强,若是一个剑术高手能再拥有一柄利剑,那简直是件可怕的事。
疾陆眷扫了室内的各种兵器,睥睨自雄地道:“我疾陆眷一生只好三样东西:那就是骏马、名剑和勇士。‘君临剑’只不过是我在这里随便挑出的一件俗品,不足为奇。就是因为我舞它时它伤了我的左臂,所以我才要弃而不用,勇士也是一样,当他背叛我或是威胁到我段国时,我绝不会象丢掉一柄‘君临’一样轻松地放过他。”
诸霖闻言,不禁被他的话吓了一跳,问道:“莫非大王说的是慕容焉么?”
疾陆眷没有回答,却迳自从架上取来一柄寒气袭人的长剑,递给诸霖道:“诸少侠,你相一相这柄剑究竟如何?”
诸霖一怔,继而接过这柄剑,曲指一弹剑脊,耳中“铮!”地一声清鸣,一闪而逝,他并剑指自此剑的剑镡开始,沿着一泓涵澹秋水似的剑脊拭到剑尖,不禁慨然赞道:“果然是名剑,这柄剑恐怕不比那柄‘分景剑’差。”
“好眼力!”疾陆眷击掌道:“这柄剑名叫‘灭燕剑’,乃是我请晋国著名的铸剑师所造。慕容向来以燕国自居,招揽士庶,与段国、崔海流霞诸都为祸不小。所有阻碍我们灭掉慕容的人,我都会除掉他……”一言及此,他突然转身望定诸霖,眼中冷冷的寒光令诸霖这样的剑客也不禁一颤。
疾陆眷目似急电,眼含厉芒,决绝地道:“你用它去替我取下慕容焉的人头,我在此地令人煮上美酒,等候你的佳音。”言毕,双目沉沉地望着他。
诸霖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江湖上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但如今在疾陆眷面前总觉得缺少勇气,如今见他更威棱外射地注视自己,哪里敢不尊从,而且他今日之所以来找段王,就是为了请得在王宫杀人的王命,他正要寻慕容焉与陈逝川为他的叔父报仇,但最重要的还是《凌虚秘旨》,他正是知道段王对这卷东西没有兴趣才敢来的。
一念及此,诸霖捧过灭燕剑,恭身跪地应命,负剑飘然出了王宫……
当此之时,慕容焉已获得了陈逝川的加持,内力的修为颇有火候,当与江湖上的二流高手相差无几,当他迅速地适应了种种武功带来的妙景后,垂泪轻轻展开那卷书册,立刻被惊呆了!
书中并没有什么武功秘笈,而是几十幅画像,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的画像,但见画中人螓首烟髻,那长发若乌云叠鬓软垂及肩,弯弯翠眉如一钩新月,一双美眸宛若凝了一泓秋水,身穿丹纱杯文罗裙,画中只她一人,或裙据轻摇,或袅袅娜娜,或掩口轻笑,或舒手挟剑,幅幅惊人,就连慕容焉也不禁惊为天人,端的是玉骨灵香,风华绝代。
慕容焉望着这个女人,这个西门水如,也就是西门若水的姐姐,不觉眼中一酸,复又想起陈逝川、江中客与她的悲剧,少年伫立久之,仰天而叹,陈逝川临终时说西门若水与她的姐姐长得很像,当下自己记住了西门水如的样貌,掩卷放入怀中,暗运真气,立刻挟着陈逝川下了石洞,飞快地从虎丘后越出了王宫,这时的他骤获内力,经年的病罹暂时压下,浑身轻举无碍,纵横自如,纵高伏低,无不超出常人几倍。这个少年突然被自己跃起的高度吓了一跳,他手中提着陈逝川的长剑,背着他的尸体穿过一片乱石,欲先将陈逝川找个地方安葬,他首先想到了那座废弃的院子。
慕容焉本以为一出来便会遇到那个挟持薛涵烟的鬼女人,但孰不知这刻薛涵烟已被一个蒙面人从她手中救走了,这鬼女人虽没遇到,却突然迎面碰上那群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的江湖中人。这群人花了很长时间在王宫外徘徊,但结果只有一个诸霖能来去自由,他们将令支城闹翻了天,城中几乎到处都鸡犬不宁。他们本以为报仇夺经无望了,纷纷退去,却不料在此遇到了慕容焉,他的出现又重新燃起了众人夺经报仇的念头,当夺经者看到陈逝川的尸体后,所有的矛头不期然都指向了慕容焉。
这时的慕容焉心中正悲痛欲绝,薛涵烟的安危亦令他忧心忡忡,这些江湖中人更令他齿冷而不屑一顾,少年知道眼下已无回头之路,当下将心一横,迳自迎向了群雄,这就是慕容焉的性格,他事事歉忍退让,但当被逼到无路可退时,他会毫无畏惧地面对。
慕容焉迳自背着陈逝川向前走,毫无顾忌任何人会阻碍到自己。这个少年蔑视天下群雄的气魄不禁令众人暗自佩服,有不少人因为敬重他而闪开,更多的人以为他是因为看不见才如此睥睨无碍,当然有很多人不会放他过去,‘紧背大刀’胡嵌就是其中的一个。
胡嵌突然纵身而出,拦在路中一声大笑,那笑声传出老远,慕容焉当然能听得到。胡嵌亦不想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儿占一个瞎子的便宜,这笑声无疑是在通知慕容焉,他前面还有个人。
胡嵌洪声道:“小子,你给本尊停下!这里都是找陈逝川寻仇的江湖同道,将此人放下,自己离开,否则……”他的话坏未说完,慕容焉却已继续行到了他的跟前,这少年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凌厉无匹的气魄几乎将胡嵌当场击倒,胡嵌吓得心中一骇,难以置信地脸色泛灰,惊惶莫名,同时心中不由暗暗一震。身上那鼓练武者的本能反应使他突然挥刀砍向了慕容焉——这就是武者的本能,在身体受到外界的严重威胁时,都会感之即应,一触即发,若说原因,实无形迹,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对手太厉害罢了。
眼看那柄紧背大刀就要加诸少年的胸前,四下的众人有得惊骇出声来,都以为这次这少年修矣。谁知就在众人尚未来的及转念,胡嵌突然一声惨叫,众人还以为是慕容焉的呼声,那知一看无不呆住了。仅此工夫,胡嵌两肋分别中了一剑,而慕容焉已若无其事地行到了两丈之外。似乎胡嵌从来都没有挡住过他,而他也象从来都没有遇到胡嵌一样。
“怎么回事,胡大侠怎么自己躺下了?”人们纷纷迷惑地道。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更没有人知道慕容焉是如何出手的。但有一点众人还是很肯定的,那就是胡嵌绝不会用刀砍自己的两肋,他虽然没有死,但怕是也伤得不轻,那必是慕容焉出的手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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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原来也会剑术,而且还不低呢!”有人不觉惊觉地道。
原来他们知道慕容焉不谙武功时说不定还会让他几分。但如今他竟然能一招就伤了‘紧背大刀’胡嵌,自是懂得剑术,而且修为还很高明。所以,众人再无须什么借口才出手,对一个剑术不凡的人,出手自然算不上是以强凌弱,以技压人。这点很快转正了众人的意识,顿时涌上不少人,要拦住了慕容焉。
“小子,你可真会扮猪吃老虎啊,给老子停下!”飘花剑首杨暄突然上前拦住了他。
慕容焉在众人的眼中本来是个瞎子,如今却变成了个聋子。他没有停,连眼珠也没眨一下,他强压心中的怒气使自己不至于一出手便用出‘太微剑法’的绝着。如今他胸中已没有了这套剑术,有的只是他演化出来的更为精妙的剑术,这套剑术如今只有一招九式了,但运用起来所生化的招数又自无穷。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掌握到一柄剑的感觉,以前他可能因为因为觉着吃力而不能将这套剑术发挥到极致,但如今他稍有内力,以前的局限霍然一扫而空,无论是招式还是身形,无不配合得恰到好处,这种感觉让他游刃于刀剑林中,无拘无束,毫无所滞。
杨暄上次因为屈云之战,早失面子,如今更将一切怨恨都加到屈云的兄弟——眼前这个少年慕容焉身上。他突然难以控制地大怒,天下皆知,西乾剑宗的‘飘花剑首’杨暄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难惹,更不会对任何人留情。但慕容焉那股无可阻挡的气度,却如一块精钢一样不容折损,又如一阵和风一般无有间断,无坚不摧,沛然而至。到此杨暄也不禁一怔间微微一退,这点动作虽然外人未必能看得到,但他自己却早已大怒,象似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突然扑了过来,手中长剑挥出一片云气直卷慕容焉,这招正是他的成名绝技‘呵气成云,风吹花飘’。众人但见他手中长剑突然变成了一轮剑幕,那剑幕愈转愈快,最后再也看不到剑的影子,那剑脊上镂刻的花瓣,竟然火了一般,在一轮船无复的剑幕上飘浮,飞升!只有一片氤氲的云气罩向了慕容焉。
惊悚!诡异!
众人都看了惊叹,西乾剑宗果然剑术高妙。
慕容焉并不注目,身形毫不停留,但手中的长剑“锵!锵!……”地与杨暄的长剑绞到一处,杨暄本来还暗自庆幸慕容焉上了当,想自己之所以被人称为‘云长剑客’,正是因为自己出剑狠准,挥剑如云,常人惟见万朵飞花,头晕目眩。近年来更在西蜀成国已很少有人能与他如此对攻,而‘呵气成云,风吹花飘’正是他的得意之作,如今这少年如何能挡的住,只要他一出剑将必败无疑。一念及此,这杨暄正自得意,却突然间发现自己的剑竟倏然再跟不上慕容焉的速度,突然跟着这少年的剑交缠翻转,似乎完全不受自己意念控制。这下顿时惊得杨暄神意惊遽,脸色大变,匆遽之间正待抽剑,却为时已晚,他陡然感觉自己的剑脊被慕容焉顺势轻轻一碰,顿时拿捏不捞,长剑在空中高速地旋转着嗖地飞出老远掉在地上,而慕容焉却并未跟进攻击,待他身形甫自站稳,少年挟剑只轻轻从他的身边走过——这一交手说起来变化莫测,但在外人看起来只是慕容焉经过杨暄时轻轻挥出了一剑,他的身形不快不慢,依然故我地行过,从容之间,杨暄的剑已飞到了几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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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暄惊呆了!
四下众人也不禁大惊!
群豪几百双眼睛,不禁都盯在少年人身上,手中的剑上,心中神意惊遽,却都在奇怪:“这慕容焉形容枯槁,貌似不谙剑术,不知究竟用的是何种剑术竟然如此厉害,出手两次竟从不用出第二招。但他的剑术又不似中原的任何家派,但其高明程度,不觉令人想起了名震列国的十三柄剑……”
群雄先是静了一回,场中一阵出奇的岑寂,都被方才这事惊吓住了,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大家除了惊吓之外,俱是一怔,突然又复嘈嗷。
“大伙一起上,别让这小子给吓唬住了!”
“对,我们一齐分了了他的尸!”
“这小子剑发怪异,莫不是《凌虚秘旨》上所载的武功?!”
群雄中有志于秘笈的,闻言无不一震,也不知哪个高喊几声,顿时涌来一簇刀剑。
首先是马季长和西乾剑宗的十来个弟子,众人一看便知马季长要替杨暄找场,十几个人将慕容焉围在当中,一起出剑,周围的武人们纷纷驻足观看。按说慕容焉背着陈逝川,在这种情况之下是很难兼顾得到的,但这个少年又一次让众人惊住了——他不但完全挡住了十几柄剑,而且还轻松自如地往前走,四下的十来个剑客包括马季长被他拖着也不得不向前走,在场中顿时形成一了个大大的剑圈,如雪球一般滚动着,旁边的人丝毫插不上手。
慕容焉气机稳缓,大声道:“我不想伤人,诸位都是陈逝川前辈的嫡传师兄弟,快些停剑,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口出狂言!”
马季长威棱外射地冷冷笑道:“你既然也知道陈逝川是我们的师兄,还不快些放下给我西乾剑宗一个交代,否则就想走么?”
他这话本身就有问题,如今他们不正在被牵着走么。他还以为自己一方占尽了先机,哪里肯听慕容焉的鬼话。谁知他话刚一说完,慕容焉手中长剑倏地有变,陡地泻出飒飒之声,旁观的人还不以为然,但马季长十来个人立刻感觉慕容焉的剑愈走愈快,如劲风般一阵狂飙,但其快却丝毫无损其变化之精妙,其剑一出,若决江河,沛然莫御。十来个人突然变成了在跟着慕容焉练剑,他向东,他们向东,他向西,他们也跟着向西。一干人等正惊骇地脱不开身,正当此时,慕容焉突然大喝一声,势若奔电地素手一挥,对方的十几柄剑一起脱手而飞,绕着慕容焉飞成一个大圈,四下的众人纷纷退让,直待那十来柄剑落地而无一人受伤,方才作罢。
这十余剑客脸色泛灰,惊惶莫名,直待长剑飞出,依然不明所以,怔怔地望着慕容焉一言不发。
惊怵!震慑!难以置信!
四下的群雄纷纷神情猛震,骤极惊呼。
有一半人不信这少年竟有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术,而那些觊觎经书者,因为此事纷纷想到了《凌虚秘旨》,也许只有这卷秘笈上所载的武功才能如此的精妙,是以他们更加认定了慕容焉已得到了这卷奇书,这下不但没有起到喝阻之效,反而更加令人觊觎窥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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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焉静静地地向前走到马季长身前,那马季长还在发愣,见慕容焉静站在自己面前,凛然棱棱,眉细鼻尖,透出一种威煞之气,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不觉大吃一惊,急急让开了一条道路,慕容焉方不屑一顾地从圈中走出,再不看他一眼。直到此刻,人们开始怀疑慕容焉的眼睛可能没有瞎,这一发现又令众人一阵**,突然间……
前面树上赫然传来一阵大笑,抑扬潜转,列列飚扬,锐厉高吭,显然内力修为很是高明。是时群雄正自哗然骚乱,蓦地闻声纷纷为之一惊,抬头一看,见几丈外街边一棵高树上正立着一个挟剑的人影,仔细一看,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诸霖。只见他的手中提着柄沉沉湛湛的利剑,在幽夜之中寒寒点点,望之凛然。此时他正玉树临风地站在树上,望着慕容焉,洪声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慕容公子的剑术原来很高明,难得你隐藏得这么深,看来段王封你为‘君临剑主’,的确没有封错。”
慕容焉虽未见过此人,但脑海中却有此人的声音。他一旦认出诸霖身份,神情忽震,继而脑中电旋,很快地思索了一下,当即推知这诸霖此来必是奉了段王的王令而来。他故作侧耳倾听之状,此举乃是他的扰敌之计——因为这个举动只有眼睛看不见的人才会如此,这下又令众人大感讶异,慕容焉却故作马上又恢复了正常,突然道:“原来是诸霖诸少侠,你既然来了又何必躲在屋顶之上,莫非你以为我不懂得轻功么?”
他的话顿时令众人一惊一喜,就连诸霖也不例外。诸霖明明站在街旁靠房的一棵树上,若是人看不见,很容易会想到他站在路旁的房屋顶上,这乃是惯长的思维,慕容焉虽然说的斩钉截铁,但分明是在掩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这一事实,因为方才的出招众人已开始怀疑他的眼睛能看得见,但如今这番话分明是在吓唬人。众人惊的他的眼睛看不见竟还如此厉害,喜的是他的眼睛既然看不见,自然比看得见容易对付得多了。
慕容焉的计策奏效了,众人尤其是诸霖都起了松懈,而这正是他能安全的前提。
诸霖不禁暗笑,心道你这个瞎子竟还敢装作能看得见,骗得了人却怎能骗得住我。当下他冷冷一笑,剑眉微微一轩,道:“慕容公子,你的眼睛既然也看得见,剑术又不凡,在下正要领教你的高招……”
这时,站在慕容焉旁边的无尘子、白衣宗伯侯朔、舒子宇相互看了一眼,抢在诸霖之前突然出手,他们有他们的用意:如今他们既然知道了慕容焉果然是个瞎子,心中对他的顾忌顿时消去了一半。如今眼看此人将入缴中,几人更不会看着到口的猎物被诸霖擒了去,所以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立刻选择了率先出了手——三柄剑一起攻向了慕容焉。但诸霖乃是何等的聪明,焉有不知之理。但他想先看一看,慕容焉这淌水到底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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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焉见状,心中不禁大怒,故意作了个听的动作,舒臂挥剑接上。这三人可都是剑中不俗的高手,一齐出剑的攻势势不可挡,挟风卷雨,横扫而至,其景惊人。三人虽素无联手经验,但乍运起来,但见剑光芒尾,精芒伸缩,三剑组成了一道漫天剑网,天衣无缝,闪掣激啸而至。
慕容焉断喝一声,一意颤动长剑,青锋乱点,但见银芒颤动,寒光飞舞,于身右顿时结出了一片剑幕,对方的三柄剑与他的剑顿时交缠一处,其交击之声“锵锵……”地连成一串,从无间断,绵长时序。
无尘子三人没交手时还不以为然,但这一交手顿觉慕容焉的守势严密已极,不觉心中微微惊惕,饶是他们倾尽所学亦不得寸进,而在外人的眼里,他们三个似乎是有意在让慕容焉,这也正是这少年剑术的厉害之处。每每极其平凡而不起眼的招式到了他的手中,突然转死复活,转杀为生,立刻反转生杀之机,发挥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威力,这点非是亲自经历的人,绝难相信——这也是在外人看来这少年的剑术一般,但实际的威力却很惊人的原因。他的剑术正象他自己,一个极其平静的人,但他的平静涵澹之中却蕴含着漫天惊雷,弥天巨浪。
“三位大侠,这时候就不要再对这小子手下留情了,先杀了他再说!”底下观战的人有些不满地喊道。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时已不再是他们三个让着慕容焉,而是被慕容焉让着他们。
无尘子对这个少年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之心,这个后生的剑术使他突然有了一种被武林遗弃的感觉,若是照着这样的练法,这少年只需要十年的内功修习,补足其修为的不足,十年后必然能名列天下的十三柄剑之列。一想到这么可怕的事实,这道人心中突生恶念,眼珠一转,倏地抽剑离身,闪电般地转身掠到慕容焉的左后侧,长剑“嗤!嗤!”地抖出数朵剑花递向慕容焉的左后肋,端得是心狠手辣。旁观的人当然知道他是利用了慕容焉是个瞎子的弱点,以身法取胜。
慕容焉故作不知不见,连回身应剑也没有。因为他在那一错而过的瞬间看到了诸霖的目光,那是一种骇了一跳,将有所动的目光。所以他只管继续与侯朔、舒子宇缠斗,他知道就算自己不出手,诸霖也不会让自己死在无尘子手下的。
果然!
在这一展眼的功夫,诸霖大叫一声“好不要脸!”,陡地从树上飞掠而下,于身形行空之时,长剑颇风啸空,寒战一闪,响亮急遽地大喝一声,不偏不倚,正落足于无尘子背后,二话没说地出剑如电袭他后背,来了一招‘围魏救赵’,那无尘子若是不抽身回剑格挡,虽然能伤了慕容焉,但他自己的结局将比慕容焉更可怕。所以他还是回剑了——就在他的剑眼看就要刺人慕容焉身体中时,神速回身复手一剑,正好与诸霖的长剑一交,被以为能躲过此招,但结果还是大大出乎了他意料。他的剑一碰到诸霖的‘灭燕剑’,突然喀嚓一声被削成了两截,还幸亏他反应得比较快,一经剑折,急急后撤方躲过与剑一样的下场,但饶是如此,场中血光暴现,飞洒一轮,朦朦夜色之中,众人但闻一声凄厉的痛嗥,一条右臂自曲池一剑坠地,而无尘子的身影却倒掠数丈,脚未着地,因为太过疼痛,半空失重,顿如折雁般砰然坠地,久久未起,想来不死也只有半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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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利的‘灭燕剑’!
“好一柄利剑!”
人群之中突然又跳出三个剑客,他们一个是褐衣宗伯高怀微,一个是‘梁州铁链棒’于楚,另一个是个身着青衣的瘦高个中年人,他的手执一柄四尺大长剑,诸霖当即认出他乃是‘河朔青衣客’汤勇。
这三人出来当然有他们的原因,因为诸霖似乎是代表段国来的,慕容焉一旦落入他的手中,就等于落入了段王的手中。谁要是再想从他手里夺人,就等于与整个段国为敌,这些江湖中人再无分一杯羹的机会。但相反地,慕容焉要是落到了江湖中人的手里,江湖上的任何人都还有机会。只要你够强,随时随地可以出手争人。所以,他们三人的出手就不足为怪了。道理虽然大家都很清楚,但真正敢站出来和诸霖一拼的人还真不多,即使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他手中的剑很锋利,连无尘子牛鼻子老道的家伙都抵不住,武功不济的人上去等于寿星公吃毒药——自嫌命长了。
于楚道:“诸公子,你手中的家伙很硬啊,是不是又奉王命来拿人的?”
诸霖不置可否、故作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但在这群老狐狸面前,他的笑根本与承认无疑了。汤勇突然尖声尖气地笑道:“老夫早听说归诸少侠的武功了得,更得自江湖中一位不名的神秘异人传授绝技,今日既然见了,不打一架岂不是很失礼,你先接我几剑尝尝。”
言毕,他突然挥动那柄宽长的大剑,如挥斩马刀一般斜递而至,与此同时,高怀微也毫不客气地挥剑加入,道:“我高怀微也正要领教领教尊驾的高招!”
当下,三人一起涌了上来,于楚更扫动铁链棒呼呼生风。但三人出招间都颇为顾忌,因为诸霖手中长剑毕竟很锋利,非寻常兵器可比,一个不小心被人削去一截,也是一大耻辱。
四下的群雄见状,顿时大加喝彩。这时场中突然热闹了起来,更有些人在四下燃起了火把,是以场中很是清晰。这时的场中有两场热闹,一场是慕容焉对侯朔和舒子宇,另一面则是诸霖对高怀微、于楚和汤勇三人。
慕容焉自是应对俗如,处惊不变,已稳占上风。而诸霖亦凭着手中的利剑占尽了先机,更何况他一套‘广狭六音剑法’精妙绝伦,更使的高怀微三人节节后退,他们对这柄剑根本不敢硬碰,所以只能顺其动而动,故而只能处于被动。但诸霖的目标乃是慕容焉,而慕容焉之所以现在还未能击败侯朔和舒子宇二人,也正是给他看的。
所以,这场比试其实变成了诸霖与慕容焉的对峙。这两个少年都是人中之龙,剑术非凡,是以诸霖虽然在和高怀微三人较技,但眼光却不时地注目慕容焉。这点,高怀微三人也能感觉得到,这种被轻视的感觉突然将他们激得大怒,但事实上,他们愈愤怒,就愈加不是诸霖的对手。但见霍霍的剑光之中,诸霖突然拉着高怀微三人的围圈渐渐移向了慕容焉,他们三个如今处处被动,若是不跟则必然让他抓住慕容焉,若是跟住,却益加被动起来。这个圈子渐移渐近,突然间与围着慕容焉绕斗的圈子**一处,场中的情况突然发生了惊变:先前围着慕容焉的侯朔和舒子宇,和围着诸霖的高怀微、于楚和汤勇三人顿时和成了一个五人大圈,将慕容焉和诸霖围在了场中,而诸霖与慕容焉二人也相互攻击,顿时成了一重混乱的三战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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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霖却突然精神大震,且挥且笑道:“这就对了,这样打才有意思,否则跟斗鸡有什么区别。”
慕容焉当然知道他的剑很锋利,是故不得不小心翼翼,这样一来,场中最难受的莫过于他了,他一方面要抵抗外面五人的轮番攻击,更要小心身后的那柄‘灭燕剑’,一来二去,他们七人一气打了又半个时辰,丝毫没有分出胜负。
正在这时,街东突然灯火通明,猛地涌过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个中年人,众人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左贤王段匹磾,在他的身后跟着屈云、魏笑笨、顾无名等不少人。看他们的样子似是在寻找人,众人一现,立刻发现到这边的情况,魏笑笨突然雀跃叫道:“王爷,找到了!找到了!你看正有群家伙欺负他呢!”
屈云见状不禁勃然大怒,正要提剑上前,左贤王喝止住诸人,挥手令顾无名等人一涌而上,近百名高手忽焉分作前后两段,立刻将街上的群豪堵在了路中。那些江湖剑客正看得起兴,不意段匹磾突然驾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如今见顾无名、屈云等的阵势,纷纷暗叫不好,一时间闻场上人声嘈嗷,脚步杂沓,一片纷乱。
左贤王段匹磾素手一挥,突然大声道:“前面的诸位,请住手!”
场中的七人没有不认识左贤王的,见状除了慕容焉外无不神情大变,心头剧震,不约自主地收剑停下了手,屈云与魏笑笨两个突然跑过来,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将慕容焉扶了回去。这下可气坏了诸霖,他精心策划了一天一夜,最后眼看就要成功了,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左贤王,他虽然是奉了王命来杀人的,但那只是段王的私令,更没有什么令牌在手,只好怏怏退了下去。七其余几人在令支城内更是不敢与左贤王过不去,只好大跌其足地退了下去。但众人依然不死心,都纷纷拿眼去望诸霖——因为他们都知道诸霖与疾陆眷关系不一般,这时反倒希望他能与左贤王据理力争一番,但结果他们还是失望了。
左贤王看了慕容焉一眼,见了陈逝川的尸体先是一惊,忙命人其扶上了车,转身上前几步,扫了众人一眼,以江湖的规矩,恭敬地抱拳道:“诸位,本王不知道我的家臣慕容焉与你们有什么仇,但这么多人围攻一个,绝非英雄所为,如今我就带慕容焉回去,诸位的仇我段匹磾一力替他担下了,有谁想报仇的,我在王府随时恭侯大驾。”
场中江湖中人闻言都心中一惊。
这时,那‘梁州铁链棒’于楚突然站出来道:“既然王爷要带走慕容公子,我们自然不好再说,但我有一点问题,想请教慕容公子。”
左贤王闻言,回头看了慕容焉一眼,方道:“请讲。”
于楚扫了慕容焉一眼,道:“慕容少侠,贫道看你剑术超群,不知从师于何门何派,也好让我等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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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焉闻言不觉一愣,他何尝不知于楚在打听自己的师门,以决定要不要再纠缠下去,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一个瞎子就能如此厉害,他的师门不定有多厉害呢,再去为难等于自取其辱。但慕容焉还真没有什么派别,若说有的话,那也应该是凌重九前辈所在的门派,但关键的是,凌重九前辈的门派他也不知道。自己若是回答,却不知究竟该如何说,若是不回答,难免会被对方误会。
他正自踌躇难决,迟疑不已,南面房上突然如惊鸿般掠出一道人影,众人都没有想到有人敢在左贤王面前抢人,但当他们看时,那道人影却又掠回了房顶,他的身法是如此之快,而此举又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以至于竟然没有一个人看清清他的面貌,但这时慕容焉却已然没有了踪迹,当众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那道人影早已失去了踪迹。
这下可吓坏了屈云几人,这少年大喝一声,二话没说,挟剑飞快地追了出去。但可惜的是,他不谙轻功,只好沿着街走,而天下的剑客门正愁如何取得秘笈,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又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一群人不待与左贤王辞别,顿时作鸟兽散,纷纷向那黑影的方向追了过去,一时间只剩下左贤王大怒地吩咐顾无名也去寻找。
别人不知道此人是谁,慕容焉再清楚不过。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鬼眼的女人。但见她飞檐走壁,身若灵鸢一般流畅迅捷,毫无留滞,后面那群江湖中人一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二来出乎意料,是以待到他们飞身跟上时,这女人已携着慕容焉到了很远之外。慕容焉被她掠上房檐时也被点了穴道,丝毫不能动弹,但他很快发现这女人似乎受了重伤,美丽的檀口处尚有点点未曾擦净的血迹,脸色也有点沉重。这一下可蒙坏了慕容焉,他猛地想起了薛涵烟,这鬼眼女子既然被人打伤,想必薛涵烟已落如他人手中,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一想到此,这少年不禁心头大震,同时心中又在疑问,自己为什么会对她如此紧张?
正思忖间,他倏地发现她正朝左贤王府的方向掠去,不由得中为之一震,心里却已猜到了八、九分。须臾,果然不出所料,那女子飘乎地闪进了王府,悄然地穿墙掠院,最后竟然推开了慕容焉自己的门进去。慕容焉心中暗道这女子聪明,她这一招着实令众人意想不到:江湖上的人会在令支到处寻找他们,但任谁也不会想到慕容焉与这女人就在他自己的房里,因为左贤王也在寻找他们。事实上,他们刚回来不久,左贤王也回到了府中,一面派人四处打听慕容焉的下落,一面吩咐手下的武士剑客们严守王府四处,防止不明轻重的江湖众人到王府窥探滋事。这下可好,慕容焉他们顿时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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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砰!”地一声将慕容焉丢到地上,长长松了口气,但她的脸色却益加惨白,看样子似乎伤得不轻,她四下看了一眼,当即寻了一处背门的地方坐下,将长剑放在一旁,象是要打坐调息的样子。
慕容焉故意地道:“你是谁,为什么带我到这里,这……又是哪里?”
那女子刚要入定,闻言冷笑一声,道:“我是谁你当真记不得了?一来就那么多问题,再敢问东问西的,看我不割下你的……”一想到此,她突然复又起身,行到慕容焉身旁,道:“你不说话我几乎忘了,我若是不点你的哑门穴,你怕是要大呼小叫的,哼,我还真的差点铸成大错呢。”说着便要点他玉枕哑门穴。
慕容焉见状,急道:“慢着,你先告诉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再杀我不迟。”
“蠢人!”那女子冷嗤一声,道:“好了,我还是告诉你好了,这里就是段国国君疾陆眷的寝宫,我旁边还有个女人欣愁,你要是有胆尽管放口大喊,我不但会杀了这个臭丫头,还会将你扔在此地,让王宫的武士将你当刺客砍成十块。”
慕容焉故作骇了一跳,这下倒令那女子省了去点他的穴道,她心中暗笑慕容焉愚蠢,又回到了原处坐下,她实在是伤得不轻,其实不是她故意不点慕容焉的穴道,而是她如今根本没有力气,所以才拿大话吓唬他,但这样她犹显不足震慑住这个少年,停了片刻,复道:“如今那个小丫头就放才你的旁边,被我点了穴道不能动弹说话,你要是喊的话,我绝不拦你,但她的命却会为此白白送掉,喊不喊你自己掂量掂量。”
慕容焉心中暗笑,他如何不知这鬼眼女人受了重伤,但遗憾的是自己并不懂得真气冲穴之法,所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大好的时机匆匆错过。
那女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安省了许多,不觉伸手在眼前一抹,突然揭下一片东西,将它放到剑上,玉手抱定龙虎诀,瞑目打坐。在她这可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却令慕容焉惊呆住了。原来,她取下的那片东西是件薄如蝉翼的黑色眼纱,而之前她的那副鬼脸也是因此而来的。但慕容焉惊异的不是她的易容之术,而是她的样貌。但见她玉面含霜,黛眉郁凝,但却不时地闪动着寒星般的灵眸,竟然美得令人窒息,冷得令人发颤——这种奇怪的感觉立刻扩展周身,让他猛地想起一个在草原上遇到的一个同样冰冷的女子,一个白衣女子,当时自己还欠了她两条命。但遗憾的是,他那时不能看到她,而今这女人虽然也很冷,但以天下之大,冷冰冰的女子何止千万,而对他这个相貌不雅的人冰冷的就更多了,又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另外还有那个魏笑笨看见的女子,据魏笑笨的描述,分明就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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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焉轻舒地轻叹口气,却正好被那女子听到,正在打坐的她不觉蛾眉一皱,猛地睁眼,粉腮遽变,紧紧望着慕容焉,冷峭地道:“你不用叹气,如今陈逝川已经死了,而他死前只有你在他的身边,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出《凌虚秘旨》和宗主令符——纹龙玉玦,若是你听话的话,本姑娘自然会饶了欣愁的命。”
慕容焉猛然一愕,道:“什么,东震、西乾两大宗的宗主令符就是纹龙玉玦?”
黑衣少女一双秀眉也自微微一剔,妙目一霎,道:“你不用装蒜了,这个天下知道的人可多了,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天才知道!”
慕容焉这时哪顾得了她的废话,深深沉入往事之中。当日,他在黄藤遇到大恶人慕容红的时候,同时遇到了一位至人,此人未报姓名,并交给他一只三足金蟾,一枚纹龙玉玦,那人曾说此事慕容焉将来自会知晓。但昨日陈逝川死时,说宗主令符在其师弟顾云趾手中,那以此推断,当日的那位至人必然是顾云趾无疑了。
一念及此,他脸上大大一惊,神情猛震,没想到天下人人苦心争夺的东震、西乾两宗宗主之位的信物,拥有无上权威的纹龙玉玦,竟然在自己来段国京师之前已经在自己身上了,他一面深深震惊顾云趾修为之高,料事之神,换了常人,定会怀疑顾云趾私吞了《凌虚秘旨》,才会有如此高深的修为。但慕容焉却没有,因为他深信顾前辈的为人,更何况他若是私吞了《凌虚秘旨》,又怎么会交出纹龙玉玦,自暴身份呢?慕容焉一旦想通了此事,心中大畅,但接着的一个问题使他神情大震,突然将眼望向了黒衣女子。
那少女本来纳闷这少年被自己说了一回,竟然吓得说不出话来。如今被他猛地望来,心中亦不禁微微一惕,往了慕容焉眼睛看不见,继而大怒道:“臭小子,你看什么看,小心我将你眼睛废掉!”
慕容焉威棱外射,沉声道:“你让我去一直跟着陈前辈,好象知道他会出事,告诉我,是不是你杀了他?!”
黑衣少女被他突然如此凶的口吻吓得机伶一颤,待缓过神来,不禁又面色一寒,冷冷道:“天下知道陈逝川会死的何止千万,令支的剑客都知道这件事,只不过他们没有我这么聪明,会给陈逝川安插个间细……”黑衣女子说到此,语气更加冰冷,道:“况且,就算是我杀了他,那又如何?”
慕容焉闻言,心忖这少女说得也不错,她只不过比常人多用了点心计,又怎么能随便猜测她就是杀陈逝川的凶手?况且看她受伤的样子,分明是在陈逝川与群雄拼命之时,她也和人打了一场,否则的话,当自己刚从虎丘出来,第一个就应该先遇上她。但这也不能排除她有杀人的可能,毕竟她也是觊觎宗主令符和秘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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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此,少年沉默了,叹了一回,半天无语。
那黑衣少女还以为自己的威吓奏效,娇靥一沉,轻喝说道:“看来你真的不想让欣愁的命了,先是不停地无礼质问本尊主,竟然还在我打坐时随便叹气?”
慕容焉看他窈窕已极的胭体着了一身黑衣,但这更衬得她面如寒玉,神秘而吸引。这是个与薛涵烟不同的美,她的美就是冷,但那冷彻之中,深深地蕴含着一股女子的柔媚,她的性格与她的乌云叠背、雾鬓风鬟似极不合适,但又结合得那般完美,这就是她,一个让人一见就心生爱慕,但又没人敢正眼看她的一个女人。
慕容焉看她的年纪应该在二九妙龄,这点令他突然想起了西门若水,但转念又一想,不对,不久前凌前辈还说过西门若水与她的姐姐西门水如相貌相肖,而西门水如的画像他不久才看过,这女人比西门水如多了几分英姿与冰冷,少了女性的温柔绝美,她绝对不是西门若水,那么自己就绝不能将陈逝川前辈的遗物以及纹龙玉玦交给她,那她又会是谁呢?
当下他转了声音,道:“喂,你就是东震剑宗的妙月尊主西门若水么?”
这下顿时惹爆了这少女,她突然冷冷的注目慕容焉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割下你的舌头才这么肆无忌惮,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妙月尊主,就是西门若水,你再敢多嘴,我就先杀了欣愁那个女人。”
这句话不啻说明了她在东震剑宗却是打着西门若水的名字,而这也是她之所以易容的原因。她其余的地方都象西门水如,惟有那双妙目冷峭得很,美得很,却无论如何也扮不象。慕容焉何其聪明,一问之下便知此女乃是假冒之人,为东震剑宗几位宗伯竟然也被她骗了——这也难怪,四大宗伯多年未见,昔日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了绝色少女,有道是女大十八变,而且这个冰冷的少女除了双眼,其余竟和当年的西门水如多有相似,错认为梁行一的亲生骨肉而奉为尊主,就无可厚非了。
慕容焉不久就想通了这点,同时也更加肯定了假扮欣愁的‘芙蓉眷主’薛涵烟如今并不在这个所谓‘西门若水’的手中。既然薛涵烟不在此地,他当然不怕西门若水杀了她,当下嗫嚅一回,复低低地问道:“你……在干什么,我们在段王的寝宫内会不会……”
西门若水似是没想到自己一个谎言惹来如此的诸多麻烦,弄得这小子没完没了,不禁气得娇靥连变,先是面布寒露,继而秀眉双挑,妙目一霎,这才真叫自作自受呢。她一个气不过来,倏然起身上前对着慕容焉就是一巴掌,接着随手取了块帻巾塞到他的嘴里,冷道:“我说过你再说话我就给你好看,这一巴掌只是以儆效尤,你再敢出声或是动弹一下,我就一直打到你的眼珠掉在地上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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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焉心中发怒,但眼光却停留在她魅力绝伦的面上,她的身上并没有薛涵烟那种独特的馨香,但那幽香中透出的冷艳却足以令人昏倒。哪知仅是他一怔之间,西门若水突然又给了他一记耳光,这下却令慕容焉无名火起,莫名其妙地满脸疑惑。
西门若水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我知到你想问我为什么打你,那我不妨告诉你,因为你瞪眼睛看我,你虽然看不见,但这我也不能放过了你。”言毕,冷哼一声,突然将慕容焉转了个个,让他对着墙壁,这下慕容焉只好静静地待着了。
西门若水看着他背影,脸上掠过一丝一闪即逝的冷笑,随即又回去打坐不说。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正在此时,门外突然有了声响,一盏灯光闪烁着向这边走来。西门若水突然一惊而醒,急忙带上恐怖的眼罩,提剑而起,转身挟起了慕容焉飞身上了一方高柜的顶端,静静地望着下方。
慕容焉却心中一惊,已然想到了这女子可能是紫柯,她这时候来定然是自寻死路,一念及此,少年心中焦急,但却苦于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动,只得静观其变了。
西门若水却趁机在他怀中摸索几下,蓦地取中了陈逝川交给他的那卷东西。慕容焉神意惊遽,猛然沁出一身冷汗,想去阻止,哪里还得了手。仅此工夫,西门若水已将那卷东西攫在手中,眼中突然闪烁着奇光,正在这时,那门外的人挑灯走近了,西门若水来不及展卷一看,急急拿手护住了剑柄,警戒地望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