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主的笑容僵了僵,完全没有了继续夸耀自己手艺的心思,他放下根雕坐在榻上,慢慢拆开了吴大隘刚才送来的那封信,信封中仅有两页纸,字迹密集,而且潦草不堪,但即使有人看得懂那些夸张的行草,也无法解读出其中暗含的内容。
院主拿起雕刀,沿着先纵再横的固有顺序将信纸裁成长短不一的纸条,然后按照月份时辰的数目进行二度排列,这样就能获得发信人想传达的信息了。
院主皱着眉看了半天,无奈的叹息着说道:“这字也写得太草了,看得我头疼。
大隘,你来看看!”
“给您送来之前我看过了!”
吴大隘老实的说道。
院主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他,信纸上这种特殊的加密手法,即使知道解读规律的人也很难在裁剪排列之前看懂实际内容,但吴大隘却是个例外,他虽然心思鲁直憨厚,可思维中的逻辑条理和计算能力却优于常人,就算他只去过一次的地方,也能在多年之后清晰的回忆出那个地方的立体结构,对他而言,能够读懂未经破解的加密信函或许还真算不得什么难事,可也就是这样一个记忆力超强的人,院主花了三十来年也没能教会他察言观色和说客套话的本事,也不知该说这个人是脑子不好还是脑子太好。
“消息上说的什么。”
院主问道。
“这是第二批谴去阶牯城的人手发回来的消息,您猜对了,那座城底下确实有个很大的地窖。”
“有多大?”
“很大!”
院主无奈的笑了笑,谆谆善诱的说道:“形容一下究竟有多大,有咱们玺投房这么大吗?”
“我不知道,信上只是说很大。”
顿了顿,吴大隘继续说道,“但是根据传回来的具体测量数字,以及瞎子在城外监听半月的结果,我推测,那个地窖至少能装下十个玺投房这样规模的庄园。”
“那就不该称之为地窖了,应该称为地下宫殿才对。”
院主笑着说道,“可若是当真挖掘出那样大的一座地宫,为什么地表的阶牯城没有塌陷呢?”
“阶牯城临近滨海,表层是不宜种植的碱性沙地,向下半里到一里的纵向深度,便是一整块巨大无伦的岩盖,厚度大约在三至五里以上,越过那层岩盖,最下面的空间应当比较容易挖掘,而且也不会对地上建筑造成任何影响。”
“是啊,或许那座地下宫殿并非人力挖掘,而是自然形成的也说不定。
即便不是自来就有,雇佣上千百个民夫,挖上十年八年也能成型,若是利用大成的奇异术士,或许一年半载便可完工。”
“院主,您觉得那个人在暗中大批量的打造铁宫车堡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地底阴冷潮湿,不适合长久存放铁器,养护不当便十分容易出现锈蚀,而且铁宫车堡被人驾驭便能行走飞腾,任意找个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都能藏匿,甚而直接在某个无人区域内建成一座车堡营地,那样一来岂不是更加妥当,何苦大费周章在城池底下搞一个地宫出来?”
“如果在偏远地区建成一座营地,为掩人耳目,必定会距离阶牯城十分遥远,双方传递消息便会出现不小的延迟,如此一来,阶牯城那位城主每次想调度车堡大军岂不是都会很麻烦!”
“这世上除了驿马飞鸽之外,总还有其他的通讯手段,而且那阶牯城中不是还设立着一座武阁吗,那里面怎么也会收纳着三两尊车堡才对,一方面可以拿来护卫城池,另一方面也可用于传递讯息。”
听到这种推测,吴大隘豁然开朗,他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计算,脑海中浮现出赦守全省的地形地貌,然后逐步扩大到相邻的津汼,再继续放大至整个松阳道,乃至与松阳一河之隔的燃山摹杰,但是当他推演到这里时,却只能无奈的放弃。
“资料太少了,我计算不出来。”
吴大隘说道,脸上丝毫不见气恼和挫败的神情。
院主笑了笑,从榻上站起身来,踱步行至墙壁上悬挂着的几副工笔画前,那些画像上所绘制的,正是一尊尊不同样式的铁宫车堡,由左至右,画中的铁宫车堡从最初时的六仞余高,一点点逐步变化,成了最后那高逾十仞一黑一银的两尊车堡,图画上为了直观表现车堡机体的高度与大小,每一副上都画了同等比例下的常人、牛马、树木、楼阁与城墙,这就显得那些车堡看上去简直是擎天立地的神明一般。
院主看着那些画,目光最后停驻在那一黑一银的子母双堡上,当他每次认真的注视着画像时,都由衷的感到自身太过于渺小。
过了良久,他平静的说道:“所谓的车堡营地,也不过是咱们临时起兴的一个推测,连影都没有的事情你又何必算得这般细致。
至于铁宫车堡的资料,天下多少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可谁又能看出更多门道来?
那种四五层楼高的钢铁巨人,本就不应是这天地间该有的东西,如此巨大的体魄,如此沉重的手脚,到底是被怎样的力量在驱动着,又是以怎样的方式被人支配着,除了那位城主,以及那位盛奇士大人的遗孀之外,恐怕世间再也无人知晓了。
自打第一尊铁宫车堡在这片天地间登场开始,逼疯了多少绝顶聪明的傀儡技师与机关匠人,这东西太超前了,根本不容当世之人理解。”
“院主,您是否对这铁宫车堡过于重视了,咱们早就经过了多方印证,奇异术确实能对车堡的机体造成损害,既然有制约这种机关傀儡的方法,就应该不足为患才是,您又何必如此留意。”
“大隘,你也算与那位城主见过面了,觉得他为人品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