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全五卷)-20.第20章 琼恩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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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琼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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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铿锵响彻广场。

琼恩穿着黑羊毛衫,外罩皮革背心和锁子甲,内里汗如雨下。

他向前进逼,葛兰脚步不稳地后退,笨拙地举剑格挡。

他刚举剑,琼恩便猛力一挥攻他下盘,击中他的脚,打得他步伐踉跄。

葛兰向下还击,头上却挨了一记过肩砍,将他的头盔打凹。

他又使出一记侧劈,结果琼恩拨开他的剑,然后用戴了护腕的手肘撞击他的腹部。

葛兰重心不稳,狠狠地跌坐在雪地里。

琼恩跟上砍中他的腕关节,痛得他惨叫一声丢下剑。

“够了!”

艾里沙·索恩爵士的话音如瓦雷利亚刀锋裂空。

葛兰揉着手道:“这野种把我手腕打脱臼了。”

“假如用的真剑,野种早已挑断你的腿筋,劈开你的脑袋瓜子,砍断你的双手了。

算你走运,我们守夜人不只需要游骑兵,也需要马房小弟。”

艾里沙爵士朝杰伦和陶德挥手道:“把这头笨牛扶起来,他可以准备办丧事了。”

其他的男孩搀扶葛兰起身,琼恩脱下头盔,结霜的晨气吹在脸上,感觉很舒服。

他拄剑而立,深吸一口气,容许自己短暂地享受胜利的喜悦。

“那是剑,不是老人的拐杖。”

艾里沙爵士尖锐地说,“雪诺大人,您可是脚痛?”

琼恩恨透了这个绰号,打从他练剑的第一天起,艾里沙爵士便这么叫他。

其他男孩子有样学样,现在人人都这么称呼他了。

他将长剑回鞘。

“不是。”

索恩大跨步朝他走来,脆硬的黑皮革甲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约莫五十岁,体格结实,精瘦而严峻,一头黑发已有些灰白,那双眼睛却如玛瑙般炯炯有神。

“那是怎么回事?”

他质问。

“我累了。”

琼恩承认。

他的臂膀因为不断挥剑而感到酸麻,如今打斗结束,刚留下的擦伤也开始痛了起来。

“这叫软弱。”

“可我赢了。”

“不。

是笨牛他输了。”

一个旁观的男孩在偷偷窃笑。

琼恩很清楚自己绝不能顶嘴。

虽然他击败了每一个艾里沙爵士派来对付他的对手,却还是得不到应有的待遇。

教头的嘴边只有嘲笑和讥讽。

琼恩暗自认为,索恩一定是讨厌他;不过话说回来,索恩更讨厌其他男孩。

“今天就到此为止。”

索恩告诉他们。

“我对饭桶可没什么耐性。

假如哪天异鬼真打过来,我倒希望他们带上弓箭,因为你们只配当靶子。”

琼恩跟着其他人返回兵器库,孤零零地走在中间。

他一直都孤零零的。

一起受训的小队约有二十人,却没有一个称得上是朋友。

多数人长他两三岁,打起来却连十四岁罗柏的一半都比不上。

戴利恩动作敏捷,但很怕挨打;派普老把剑当匕首来使;杰伦弱得像个女孩子;葛兰迟钝又笨拙;霍德攻势虽猛,可总是没头没脑。

琼恩越是和这些人交手,就越鄙视他们。

进到室内,琼恩把入鞘的剑挂回石墙的钩子上,刻意不理睬其他人。

他有条不紊地解下盔甲、皮衣和汗湿的羊毛衫。

长长的房间两端,铁火盆里的煤炭熊熊燃烧,但琼恩仍止不住发抖。

此地,寒意总是如影随形,想必数年之后他便会忘记温暖的滋味。

他穿上日常的粗布黑衣,倦怠感突然排山倒海般朝他袭来。

他找条板凳坐下,手指摸索着系上斗篷。

好冷啊,他一边想,一边回忆起临冬城的厅堂,那里有温泉终年流贯壁垒之间,仿如人体内流淌的血液。

黑城堡里没有暖意,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更加冷漠的人。

除了提利昂·兰尼斯特,没人对他提过守夜人部队竟是这幅光景。

那侏儒在他们北上途中把事情真相告诉了他,但那时已经太迟了。

琼恩不禁怀疑父亲知不知道长城守军的真正情形。

他一定知道,想到这里他更觉心痛。

就连叔叔,竟也这么把他遗弃在这世界尽头的冰冷寒荒。

他原先所认识的那个个性温和的班扬·史塔克,到这里完全变了个人。

他是首席游骑兵,整日与莫尔蒙总司令,伊蒙学士和其他高级官员为伍,而将琼恩丢给坏脾气的艾里沙·索恩爵士。

他们抵达长城三天后,琼恩听说班扬·史塔克将率领六名手下深入鬼影森林巡查。

当天夜里,他在城堡的木造大厅中找到叔叔,央求他带自己一道去。

班扬直截了当地回绝了他。

“这可不是临冬城,”他边用刀叉切肉边对他说,“在长城守军里,想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就得证明自己有什么样的本事。

琼恩,你还不是游骑兵,你只是个稚气未脱,身上还残留着夏天气味的小鬼。”

琼恩愚蠢地争辩:“到明年命名日我就满十五岁,”他说,“很快就要长大成人了。”

班扬·史塔克皱眉道:“在艾里沙爵士判定你成为守夜人部队的汉子之前,你都只是个小鬼,只能是个小鬼。

假如你以为仗着自己史塔克家人的身份,就可以坐享其成,那就大错而特错。

我们宣誓入伍时,早已断绝一切身家背景。

拿你父亲来说,虽然他会永远在我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但如今这些人才是我的手足兄弟。”

他拿匕首朝身边的人比画两下,指指这些饱经风霜的黑衣战士。

翌日拂晓,琼恩起身目送他叔叔离去。

叔叔手下一名高大而丑陋的游骑兵一边装配马鞍,一边高唱歌词猥亵的曲子,吐出的气息在清晨的冷气里蒸腾。

班扬·史塔克对他是满脸笑容,对自己侄子却没好气。

“琼恩,你要我说多少遍?

你不能去,等我回来我们再找时间谈谈。”

琼恩看着叔叔牵马走进隧道,向北而去,不禁想起提利昂·兰尼斯特在国王大道上告诉过他的事,脑海里接连浮现出班扬·史塔克倒卧雪地,血迹斑斑的情景。

这个念头令他反胃。

我究竟成了个什么人?

之后他在孤单的卧室里找到白灵,把脸深深地埋进他厚厚的白毛皮。

既然他注定孤单,他便要化寂寞为力量。

黑城堡没有神木林,只有一间小小的圣堂和醉醺醺的修士,但琼恩实在无心向神明祷告,管他是新神还是旧神。

他心里认为,倘若诸神真的存在,想必也是和这里的严冬一样残酷无情罢。

他想念自己真正的兄弟:小瑞肯想吃甜食时眼瞳闪闪发亮的神情;罗柏是他最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和玩伴;固执又充满好奇心的布兰,不论琼恩和罗柏做些什么,他总想插一脚。

他也想念两个妹妹,甚至包括那个自从懂得“私生子”的意思之后,就只肯以“我的同父异母哥哥”来称呼他的珊莎。

至于艾莉亚……

这个老是磨破膝盖,满头乱发,不然就是钩破衣服,一股牛脾气的瘦巴巴小东西,他想念她的程度甚至超过罗柏。

艾莉亚和他一样,永远与环境格格不入……

但她总有办法让琼恩会心一笑。

此时琼恩愿意付出一切,只换取能和她重聚片刻,再拨弄她的乱发,再看她扮起鬼脸,再听她和自己心有灵犀地说出同一句话。

“小杂种,你把我弄脱臼了。”

琼恩抬眼朝那充满怒意的声源望去。

葛兰脸红脖子粗地高高站在他面前,身后还有三个跟班。

他认出生得既矮且丑,还有副难听嗓音的陶德,新兵们都叫他癞蛤蟆。

琼恩想起另外两个家伙是五指半岛地方逮着的强奸犯,被尤伦带到北方来的,不过他忘记名字了。

他想尽办法不和他们说话,他们全都是生性残忍的恶霸,从不知荣誉为何物。

琼恩霍地起身。

“你如果好好求我,我很乐意帮你把另一只手也打断。”

葛兰今年十六岁,整整比琼恩高出一头。

他们个头都比他大,但吓不了他。

他在校场上早就教训过每一个人。

“说不定断手的是你哦。”

其中一名强奸犯道。

“有种你便试试。”

琼恩伸手拿剑,但对方中的一人抓住他的手,扭到背后。

“你老让我们难看。”

癞蛤蟆抱怨。

“咱们没打照面以前,你们就够难看啦。”

琼恩告诉他们。

抓住他手的男孩用力往后一拧,剧痛立刻直穿脑际,但琼恩依旧不吭一声。

癞蛤蟆向前逼近几步。

“咱们小少爷生了张碎嘴,”他说。

他生得一双小而亮的猪眼睛。

“小杂种,是不是你娘传给你的啊?

她是做什么来着的,敢情是个婊子?

告诉我她花名叫啥,搞不好老子干过她几回嘞。”

他咧嘴笑道。

琼恩像条鳗鱼般地用力一扭,后脚跟朝抓住他的男孩**狠狠踢去。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然后他便挣脱了。

接着他朝癞蛤蟆扑过去,一拳把对方打得翻过长板凳,他穷追不舍,跳上对方胸膛,两手掐紧脖子,使劲往地面撞。

两个五指半岛来的家伙拉开他,粗暴地把他摔倒在地,葛兰开始踢他。

琼恩正要滚离他们的拳打脚踢,只听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划过兵器库的阴霾:“通通给我住手!

马上停手!”

琼恩爬起来,唐纳·诺伊怒视着他们。

“要打架到场子里去打,”武器师傅说,“别把你们的恩怨带进我的兵器库,否则别怪我插手。

相信我,你们不会喜欢的。”

癞蛤蟆坐在地上,小心翼翼摸摸后脑勺,只见手指上全是血。

“他想杀我。”

“是真的,俺亲眼看到的。”

其中一名强奸犯说。

“他把我的手给打断了。”

葛兰边说边举起手给诺伊看。

武器师傅瞟了他手腕一眼,“我看只是擦伤,顶多扭到,伊蒙师傅那里有的是好膏药。

陶德,你跟他一块去,头上的伤注意一下。

其他人回营去。

雪诺留下。”

琼恩重重地坐回长板凳,不理睬其他人离去时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向他保证事情没这么容易解决。

他的手一阵抽痛。

“守夜人需要每一份力量,”待他人都离开后,唐纳·诺伊道,“甚至像是癞蛤蟆这种人。

杀了他,你也没什么光荣可言。”

琼恩怒火中烧。

“他说我妈是——”“——是个婊子。

我听到了。

那又如何?”

“艾德·史塔克公爵才不是会去逛窑子的人,”琼恩冷冷地说,“他的荣誉——”“——免不了他在外面生出个私生子,不是么?”

琼恩气得浑身发冷。

“我可以走了吗?”

“我说可以你才可以。”

琼恩恨恨地盯着火盆中升起的白烟,直到诺伊伸出粗壮的手托住他下巴,把他的头粗暴地扭过来。

“小子,我跟你说话的时候看着我。”

于是琼恩看着他。

武器师傅的胸膛宽阔得像个酒桶,肚子更是大得惊人。

他的鼻子又宽又扁,那一脸胡子好似从来没刮。

他的黑羊毛外衣左襟用一个长剑形状的别针系在肩头。

“光嘴巴上说说,你妈也不会变成婊子。

她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和癞蛤蟆怎么说有何干系。

话说回来,咱们部队里还真有些人的娘是婊子。”

我妈可不是,琼恩倔强地暗想。

他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艾德·史塔克绝口不提关于她的事情。

但他经常梦见她,次数频繁到他几乎可以拼凑出她的容貌。

梦中的她出身高贵,美丽动人,眼神慈蔼。

“你以为自己是大贵族的私生子,就特别难受?”

武器师傅继续下去,“告诉你,杰伦那家伙是个六根不净的教士的野种。

卡特·派克是个酒馆女侍的儿子,结果现在人家是东海望守备队长。”

“我不在乎,”琼恩道,“我才不管他们怎样,我也不管你或索恩或班扬·史塔克或是谁谁谁怎么样。

我恨死这地方了。

这里……

这里好冷。”

“是啊,又冷又苦又险恶,这就是长城的景况,也是这里守军的写照,绝不像你奶妈所说的睡前故事。

哼,去他的睡前故事,去你的奶妈罢,事情就是这样子,而你一辈子都跟我们其他人一起,注定要待在这儿了。”

“一辈子。”

琼恩苦涩地重复。

武器师傅可以拿一辈子来大做文章,因为他见过世面,经历过大风大浪。

他是在风息堡之围中失去了一条胳膊后才加入黑衫军的,在那之前他是国王的大弟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铁匠。

他足迹遍布七国,吃过山珍海味,尝过女人的甜美,打过不知几百场大小战役。

据说劳勃国王在三叉戟河上杀死雷加·坦格利安那把战锤,正是唐纳·诺伊所铸造。

他已经做过琼恩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的事,等到年过三十,却因一记轻微的斧伤发炎溃烂,最后不得不截掉整只手。

也就是在他成了残废,这辈子的幸运已经结束的时候,唐纳·诺伊才来到长城。

“是啊,雪诺,一辈子。”

诺伊道,“或长或短,操之你手。

照你现在这种态度,早晚会有弟兄半夜割了你喉咙。”

“他们才不是我弟兄,”琼恩驳斥,“他们恨我,因为我比他们优秀。”

“错了,他们恨的是你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他们眼中的你,是个城里来的、自以为是小少爷的杂种。”

武器匠靠近来,“记住,你不是什么大人少爷,你姓的是雪诺,不是史塔克。

而现在,你不但是私生子,还是个恶霸。”

“恶霸?”

琼恩差点说不出话。

这指控实在太不公平,气得他喘不过气来。

“是他们四个先来找我的麻烦。”

“他们四个人在场子里都被你羞辱过,说不定怕你怕得要死。

我看过你练剑,跟你比画那不叫练习,要是你使的真剑,他们已经死上好几回了。

你很清楚,我很清楚,他们也很清楚。

你完全不留情面地羞辱他们,难道你觉得这样很值得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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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恩迟疑了。

他打赢的时候的确颇感骄傲,难道他不应该么?

武器师傅连这么一点点喜悦也要剥夺,还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他们年纪都比我大。”

他防卫性地说。

“他们是比你年长,也比你高壮。

不过我敢打赌临冬城的教头一定教过你如何对付比自己高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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