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塔奈·庞洛斯爵士没穿盔甲,骑一匹栗色骏马,他的掌旗官骑的则是深灰斑点马。
在他们头顶,高高飘扬着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旗和庞洛斯家的褐底白羽旗,那白羽乃是两根交叉的翎毛。
科塔奈爵士铁铲状的胡须也是褐色,而他已完全谢顶。
国王浩大壮观的队伍包围了他,然而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气馁和惊慌。
大队人马跑动时链甲、板甲哐当作响。
戴佛斯本人也穿了盔甲,只觉得很不适应:肩膀和后背正因这不习惯的重量而酸痛不堪。
他认定自己看起来一定累赘又愚蠢,不禁又一次怀疑来此的必要性。
我不该质疑国王的命令,可……
这群人里的每一个都比戴佛斯·席渥斯出身高贵,地位优越。
朝阳下,南方的大诸侯们闪闪发光。
他们穿着镀金镀银的铠甲,战盔上装饰着丝羽、翎毛或做成家徽形状、眼睛镶嵌宝石的雕像。
在这群富贵荣华的队伍中,你一眼就能认出史坦尼斯,和戴佛斯一样,国王着装朴素,只穿了羊毛衣和皮甲,只有头顶的赤金王冠分外夺目。
国王走动时,阳光洒在火焰形状的冠沿上,映出璀璨光辉。
自黑贝莎号返航并加入封锁风息堡的舰队以来,整整八天过去了,但此刻竟是戴佛斯和自己的国王靠得最近的一次。
刚一抵达,他便要求面见国王,却被告知国王很忙。
国王最近一直很忙,这点戴佛斯从儿子戴冯那里了解到了,儿子是王家侍从之一。
如今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权势大大增强,贵族诸侯们便成天围着他,嗡嗡唧唧,活像尸体上的苍蝇。
他看起来的确像半具尸体啊,和我离开龙石岛那时相比,苍老了许多。
戴冯说最近国王几乎不能入睡。
“蓝礼大人死后,他就为噩梦所困扰,”男孩向父亲倾诉,“连学士的药也不管用。
只有梅丽珊卓夫人有办法安抚他入眠。”
这就是她和他同住大帐的原因吗?
戴佛斯纳闷。
一起祈祷?
还是用别的法子安抚他入眠?
这问题不仅逾越,而且他也不敢问,即使问自己儿子也不妥。
戴冯是个好孩子,但他的上衣上骄傲地绣着烈焰红心,某日黄昏,父亲也见他在篝火前祈祷,恳求真主光之王赐予黎明。
他是国王的侍从,他告诉自己,理当好好侍奉国王的神灵。
戴佛斯几乎遗忘了风息堡的墙垒是多么高大雄伟,直到如今它们重新逼近他的眼帘,他方才再度感叹于此地的气势。
史坦尼斯国王在高墙下停住,离科塔奈爵士及其掌旗官数尺之遥。
“爵士先生。”
他带着僵硬的礼貌开口,没有下马的意思。
“大人。”
对方的语气不那么有礼,回答也正如所料。
“遵照正式礼仪,面见国王应该尊称陛下。”
佛罗伦伯爵朗声宣布。
他的胸甲上刻了一条光彩夺目的红金狐狸,旁边围着一圈天青石花。
这位亮水城伯爵高大、尊严、富贵,在蓝礼的部属中头一个倒向史坦尼斯,也是头一位公开宣布弃绝旧神,改信光之王的南境诸侯。
史坦尼斯把王后和她叔叔亚赛尔爵士留在龙石岛,但后党的势力却不减反增,不论成员还是权势都变得空前庞大,这其中艾利斯特·佛罗伦自然居功至伟。
科塔奈爵士不理会他,径自和史坦尼斯交谈:“陪你来的都是些大人物呢。
高贵的伊斯蒙大人、埃洛尔大人和瓦尔纳大人。
绿苹果佛索威家的琼恩爵士和红苹果佛索威家的布赖恩爵士,蓝礼国王的两名彩虹护卫——卡伦爵爷和古德爵士……
当然啦,少不了咱们尊贵高尚的亮水城伯爵艾利斯特·佛罗伦老爷。
后面那个是你的洋葱骑士?
幸会,戴佛斯爵士。
至于这位女士,抱歉,只怕我还不认识。”
“我名叫梅丽珊卓,爵士。”
一行人中唯有她毫无武装,一身平滑红袍,喉头的大红宝石啜饮日光。
“侍奉你的国王和光之王。”
“祝你工作顺利,夫人,”科塔奈爵士回答,“但我侍奉着别的神灵,效忠于另一位王。”
“只有一个真神,只有一个真王。”
佛罗伦伯爵宣布。
“我们是来这里争论神学理论的?
大人,若您肯事先通报,我定会带上修士前来。”
“你很清楚我们来此的目的,”史坦尼斯说,“我给了你两个星期时间考虑我的条件,你也派了信鸦去讨救兵,结果没人来帮你,以后也不会有。
风息堡只能孤军作战,而我的耐心已到了极限。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爵士,我命令你打开城门,把按照权利属于我的财产交还于我。”
“条件?”
科塔奈爵士问。
“不变,”史坦尼斯说,“我赦免了你面前这些领主老爷,我也会饶恕你的叛逆罪行。
你手下的士兵可以自行选择加入我军或是回家。
他们可以保留自己的武器,以及本人能带走的私人财物。
不过,我要征用所有的马匹和牲口。”
“艾德瑞克·风暴呢?”
“我哥哥的私生子必须交到我手中。”
“那么我的回答依旧是:不,大人。”
国王咬紧下巴。
一言不发。
梅丽珊卓替他回话:“身处黑暗蒙昧中的俗人啊,愿真主光之王保护你,科塔奈爵士。”
“愿异鬼**你的光之王,”庞洛斯啐了一口,“干完再用你这身烂布揩它的屁股。”
艾利斯特·佛罗伦伯爵清清喉咙。
“科塔奈爵士,请注意你的言行。
国王陛下无意伤害孩子。
这孩子不仅是他的亲生血脉,也是我的血亲。
众所周知,他母亲就是我的亲侄女狄丽娜。
就算你信不过国王陛下,你也该信得过我。
你了解我,我向来讲求荣誉——”“你向来贪恋权位!”
科塔奈爵士打断他。
“换神灵换国王就跟我换靴子一般随便!
你和我面前这堆变色龙毫无二致。”
国王周围传出一阵恼怒的喧哗。
他所说的与事实相距不远,戴佛斯心想。
不久之前,佛索威家族、古德·莫里根、卡伦伯爵,瓦尔纳伯爵,埃洛尔伯爵以及伊斯蒙伯爵还都是蓝礼的部下,坐在他的大帐里,帮他制订作战计划,谋划如何推翻史坦尼斯。
这位佛罗伦大人也在其列——他虽是赛丽丝王后的伯父,但当蓝礼的星宿冉冉上升时,亲情根本无法阻止亮水城伯爵向蓝礼屈膝。
布莱斯·卡伦驱马上前几步,海湾吹来的风抽打着他长长的彩虹披风。
“这里没有人是什么‘变色龙’,爵士先生。
我的忠诚乃是献给风息堡,如今史坦尼斯国王才是此地的合法主人……
更是我们真正的国王。
他是拜拉席恩家族最后的血脉,劳勃和蓝礼的继承人。”
“如你所言不虚,为何百花骑士没有随你前来?
马图斯·罗宛在哪里?
蓝道·塔利又在哪里?
奥克赫特伯爵夫人呢?
这些最拥护蓝礼的人为何不肯前来?
我再问你,塔斯的布蕾妮在何处?”
“她?”
古德·莫里根大笑。
“她早溜了,动作倒挺快。
谋害蓝礼国王的正是她呀。”
“撒谎。”
科塔奈爵士说,“当年在暮临厅,布蕾妮还是个在父亲脚边跑来玩去的小女孩时我就认得她了。
后来暮之星把她送来风息堡,我对她更是知根知底。
瞎子都能看出,她对蓝礼一见钟情。”
“正是,”佛罗伦伯爵说,“最毒不过妇人心,有多少纯情少女因为感情遭拒,就狠心谋杀倾心的男子?
不过依我看,杀害国王的应是史塔克夫人。
她千里迢迢从奔流城赶到这儿来缔结联盟,却被蓝礼一口回绝。
想必她把他视为儿子的一大威胁,所以除掉了他。”
“是布蕾妮干的,”卡伦伯爵坚持,“埃蒙·库伊爵士临死前为此发过誓。
我也对您发誓,我说的是实情,科塔奈爵士。”
科塔奈爵士语带极度轻蔑:“你发的誓值几个钱?
你看看你,居然还穿着这身彩虹披风。
这不就是你誓言守护蓝礼陛下那天他给你的吗?
现在他人已经死了,你呢?
你活得倒自在!”
他转而叱骂古德·莫里根,“我也要问你同样的问题,爵士先生。
你是绿衣卫古德,对不对?
你是不是彩虹护卫的一员?
你有没有宣誓将自己的生命献给国王?
如果我有这件披风,可没那么厚的脸皮穿出来招摇现世!”
莫里根勃然大怒:“庞洛斯,你该庆幸这是和平谈判,否则你这么口出狂言,我割了你舌头!”
“就像你阉自己**那样?
你也算条汉子?”
“够了!”
史坦尼斯道,“我弟弟因谋逆大罪而遭身亡这是光之王的意愿。
谁下手都一样。”
“对你这种人而言,或许如此,”科塔奈爵士说,“我已经听过了你的提议,史坦尼斯大人。
现在请听听我的。”
他拔下手套,投掷出去,正中国王面门。
“一对一决斗。
剑、枪或任何你提出的武器都行。
假如你害怕拿你的魔法剑与贵体去和一位老人犯险的话,尽可指名代理骑士。
无论是谁,我来者不拒。”
他严厉地看了古德·莫里根和布莱斯·卡伦一眼。
“照我看,这些小畜生可都跃跃欲试哪。”
古德·莫里根爵士的脸气得发黑。
“求陛下恩准,我来料理他。”
“我也愿意。”
布莱斯·卡伦望向史坦尼斯。
国王咬紧牙关。
“我不接受你的挑战。”
科塔奈爵士似乎并不惊讶。
“大人,你如此退缩是嫌决斗不公平?
怕自己力有未逮,举不动武器?
还是怕我尿在那把烧火棍上,把它浇灭了?”
“你当我是大傻瓜,爵士?”
史坦尼斯反问,“我手下有两万大军,而你被海陆两面团团包围。
当最后的胜利毫无疑问属于我时,凭什么要选择单打独斗?”
国王伸手指着对方。
“我给你一个严正警告。
假如你强迫我动用武力,那你们将得不到任何宽待。
我军会像暴风一样席卷此城,城陷之日,你和你所有的部下只有被作为叛徒吊死一条路。”
“你来吧,这正是诸神的意愿。
卷你的风暴,大人——然而,如果你还有脑子,请记得这座城堡的名字。”
科塔奈爵士一拉缰绳,朝城门飞驰而去。
史坦尼斯一言不发,静静地调过马头,开始回营。
其他人跟随行动。
“这样的工事,如果强攻,只怕会损失好几千人。”
年迈的伊斯蒙伯爵发愁地说,以母亲那方的血缘而论,他算是国王的外公。
“依我看,只拿一条生命冒险会不会比较妥当?
我们的要求正当,天上诸神一定会祝福您的代理骑士,保佑他获得胜利。”
是真主,没有诸神了,戴佛斯想。
你忘了吗,老先生?
我们如今只有一位独一无二的神灵,那就是梅丽珊卓的光之王啊。
琼恩·佛索威爵士说:“纵然我的剑法尚不及卡伦大人和古德爵士的一半,但我也很乐意代您出战。
陛下,请您放心,科塔奈找不到代理骑士,因为蓝礼并未在风息堡留下任何像样的武士,城里的守军不是老头就是刚入伍的小孩。”
卡伦伯爵也表赞同:“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唾手可得的胜利,而且充满了光荣。
想想看,用美妙的一击赢下雄伟的风息堡!”
史坦尼斯一眼扫过众人。
“你们叽叽喳喳活像枝头的喜鹊,而且比它更没脑子。
我要自己静一静。”
国王盯住戴佛斯。
“爵士,跟我来。”
他一踢马刺,远远抛开他的随从团,只有梅丽珊卓继续跟随。
她举着一幅巨大的烈焰红心旗,宝冠雄鹿绣在心的内部,似乎已被完全吞噬。
戴佛斯骑过贵族领主们身边跟上国王,看到人们面面相觑。
这些人可不是洋葱骑士,他们来自久负盛名的尊贵家族,骄傲而有势力。
不知怎的,他意识到蓝礼从不会如此斥骂他们。
那位年轻的拜拉席恩天生便适合宫廷交际,而他的兄长却很令人悲哀地一点都不会。
马儿快跑到国王身边,他放慢速度。
“陛下。”
从近观之,史坦尼斯的气色比刚才所见还要糟糕。
他形容枯槁,眼旁有着深深的黑眼圈。
“走私者应该很能察言观色,”国王说,“你来评价科塔奈·庞洛斯爵士如何?”
“他很顽固。”
戴佛斯小心翼翼地说。
“依我看,只怕是想死想得发疯,居然敢当面拒绝我的宽恕。
好啊,这下他不但葬送掉自己的性命,还给全城的人都判了死刑。
决斗?”
国王不屑地一哼。
“毫无疑问,他当我是劳勃!”
“我认为他只是想孤注一掷。
他哪里有别的指望呢?”
“当然没有。
城堡一定会陷落。
但如何能加快进程?”
史坦尼斯陷入沉思,透过马蹄有节律的“嘚嘚——嘚嘚”声,戴佛斯听见国王磨牙的细微响动。
“艾利斯特大人力主把老庞洛斯爵爷带来。
他是科塔奈爵士的父亲,你认识他,对不对?”
“当我以您信使的身份遍访南境诸侯时,庞洛斯大人待我最为客气有礼。”
戴佛斯说,“但他已经老朽不堪,陛下,他虚弱无力,疾病缠身。”
“佛罗伦的意思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中展示他的虚弱。
比方说,在他亲生儿子面前,给他脖子套上绳索。”
反对后党是危险的举动,但戴佛斯发誓要对国王永远忠实。
“我以为此举很不妥当,国王陛下。
就算科塔奈爵士看着父亲死在面前,以他的操守,也决不会负人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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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行为对我们毫无益处,徒然为我们的事业蒙上污名罢了。”
“污名?”
史坦尼斯恼火地说,“莫非你要我饶恕叛国者的性命?”
“您不就饶恕了后面这群老爷?”
“你在指责我,走私者?”
“我没资格责备陛下。”
戴佛斯唯恐自己说得太多。
国王不依不饶。
“你对这位庞洛斯的评价比对我帐下诸侯的评价还要高。
为什么?”
“因为他坚持信念。”
“坚持对一位死了的篡夺者的信念。”
“不错,”戴佛斯同意,“然而终究,他能坚持。”
“而我们后面这群人做不到?”
戴佛斯已经在史坦尼斯面前说了太多,此时再不能假装腼腆。
“去年他们是劳勃的人。
一个月之前是蓝礼的部下。
今早上却又都成了您的忠臣。
那么明天,他们会倒向谁呢?”
听罢此言,史坦尼斯哈哈大笑。
笑声犹如一场突兀的风,声调粗鲁,满是嘲弄。
“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梅丽珊卓?”
他对红袍女道,“我的洋葱骑士总能对我实言相告。”
“您的确很了解他,陛下。”
红袍女说。
“戴佛斯,我一直很想念你。”
国王说,“你说得没错,在我后面,跟了一大群叛国贼,我的鼻子不会欺骗我,这帮封臣爵爷们在犯上作乱期间尚且反复无常!
我是需要他们,但你要知道:我曾因更轻微的罪行惩罚过比他们高贵的人,如今却不得不欣然饶恕他们的罪孽,心里是很难受的。
你完全有理由责备我,戴佛斯爵士。”
“您自责的程度比我想说的还要深刻,陛下。
不用过虑,您需要这些大诸侯为您的王位而——”“他们只是我的指头,如此而已。”
史坦尼斯露齿而笑。
戴佛斯本能地把手伸向脖子上的皮袋,感觉到内里的指骨。
幸运符。
国王察觉了他的反应。
“你还把它们留着,洋葱骑士?
你还念着它们?”
“不。”
“那为什么留着?
我一直很奇怪。”
“因为它们能提醒我,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从哪里来,以及您的公正无私,陛下。”
“这的确是公正,”史坦尼斯道,“善行并不能抵消恶行,恶行也不能掩盖善行,行为各有其报应处置。
你既是英雄也是走私者。”
他回头瞥了瞥佛罗伦伯爵等人,那些彩虹护卫和新近投靠的领主正在远处跟随。
“被宽恕的老爷们最好想清楚这一点。
优秀的人、真诚的人因为错误地相信乔佛里是真正的国王,故而为他奋战;北方人在罗柏·史塔克麾下或许也抱有同样的情怀;但这些倒向我弟弟的人明知他是在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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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合法的国王弃于不顾,为了什么?
不就是做着权力与荣耀的迷梦么,而我将永远记得他们的行径。
是的,我饶恕了他们,原谅了他们,但我并未遗忘。”
他沉默片刻,思考着自己的公正,然后又突然开口,“百姓对蓝礼之死怎么看?”
“他们为他哀悼。
您弟弟颇得民心,受人爱戴。”
“傻瓜爱傻瓜,”史坦尼斯抱怨,“虽然我也很伤感,但我哀悼的是小时候那个他,而非长大后的这个人。”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百姓对瑟曦**的消息又有什么议论?”
“我在场时,他们自然高呼拥护史坦尼斯国王。
然而当我的船离开后,他们的态度就很难说了。”
“换言之,你的意思是他们不相信?”
“我干走私行当的时候,学到一个教训:有些人什么都会相信,而有些人什么都不信。
世上的人中这两种居多。
您知道,还有另一个版本的传言在——”“是的,”史坦尼斯咬牙切齿地道,“有人说赛丽丝背着我出轨,喜欢上一个满头铃铛的傻瓜,说我女儿的生父其实是个弱智弄臣!
荒谬绝伦,无耻至极。
我和蓝礼会面时他居然还拿这个来损我。
只有补丁脸一样的疯子才会相信如此的谎话。”
“话是这么说,陛下……
可不论心里相不相信,老百姓们总喜欢传来传去。”
很多地方这谣言甚至比他的船还先到,让他带来的事实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劳勃就算尿在杯子里让人喝,很多人也会心甘情愿地说那是美酒。
我给他们纯净的凉水,他们却要眯起眼睛疑神疑鬼,喝完还会窃窃私语水的味道不对劲!”
史坦尼斯咬紧牙关。
“哪天要是有人造谣,说杀死劳勃的那头猪被我施法附了体,我看他们八成也会信。”
“天下悠悠众口,您是防不住的,陛下,”戴佛斯说,“但您只要揪出杀害您哥哥们的真凶,为他们报仇雪恨,所有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对他的话,史坦尼斯似乎只在意一半。
“我毫不怀疑瑟曦与劳勃之死脱不了干系。
我会为他讨回公道,嗯,也会还艾德·史塔克和琼恩·艾林一个公道。”
“那蓝礼呢?”
戴佛斯不及考虑,这句话便冲口而出。
国王沉默许久,最后才轻声说:“我梦见很多次,梦见蓝礼的死。
那是一座绿色的帐篷,有蜡烛,尖叫的女人,还有血。”
史坦尼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死的时候我还在睡觉,你的戴冯可以作证。
当时他努力想摇醒我。
黎明已近,我的封臣们正在外面焦急万分地等候。
蓝礼将在破晓之时发动进攻,我早该穿戴整齐,披挂上马,却不知怎地,竟然还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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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冯说我当时手脚挥打、大声哭喊着醒来,但那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梦而已。
蓝礼死的时候我好端端地待在自己的营帐,醒来之时双手干干净净。”
戴佛斯·席渥斯爵士感觉到不存在的指尖正在发痒。
这里一定有什么蹊跷,前走私者心想,但他还是点点头,说:“是的。”
“谈判时,蓝礼想送我一个桃子。
他嘲笑我,挑衅我,威胁我,最后想送我一个桃子。
我本以为他是要拔剑,所以按住了自己的剑。
难道这就是他的意图,想让我显示内心的恐惧?
这是他的又一个无聊玩笑?
又或当他说起桃子多么可口时,其实别有深意?”
国王用力摇头,活像一只咬住兔脖子摇晃的狗。
“只有蓝礼,才能用一颗水果烦我如此。
他的谋逆导致了他的毁灭,但我的确爱他,戴佛斯,如今我明白了。
我发誓,直到进坟墓的那一天,我都会记得弟弟的桃子。”
此时,他们到了营地,穿过排列整齐的帐篷、随风飘舞的旗帜和堆叠有序的武器。
空气中马粪的臭气十分浓重,混合着燃木的烟尘和炖肉的香味。
史坦尼斯勒住马缰,直接解散了佛罗伦伯爵和其他贵族,命令他们一小时后再来大帐参加作战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