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怒不可遏的同时,两人则低声讨论。
他们会杀了他。
我成百次、上千次地祈祷他死!
贝里·唐德利恩转身面对猎狗:“你被控谋杀,但这儿没人知道指控的真假,因此我们无法裁定,只有光之王可以做主。
我宣布,你要接受比武审判。”
猎狗怀疑地皱起眉头,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傻了还是疯了?”
“都不是。
我是个公正的领主。
若能用剑证明清白,你就可以自由离开。”
“不。”
艾莉亚抢在哈尔温捂上她嘴之前高喊。
不,他们不可以,他会自由的!
猎狗是个可怕而致命的武士,人人都清楚。
他会放声嘲笑他们,她心想。
果然,一阵刺耳的笑声在洞壁间回**,充满了轻蔑。
“那么,由谁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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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柠檬斗篷,“穿尿黄斗篷的勇士?
不敢?
你呢,猎人?
你踢过狗,试试我怎么样?”
他望向绿胡子。
“你个儿大,泰洛西人,你站出来。
或者你们打算让那小女生亲自跟我打?”
他哈哈大笑,“来吧,不要命的就过来吧!”
“你的对手是我。”
贝里·唐德利恩伯爵道。
艾莉亚记起了所有传说。
他是不死之身,她抱着一线希望心想。
疯猎人割断绑住桑铎·克里冈双手的绳索。
“我需要长剑和盔甲。”
猎狗揉搓着被磨破的手腕。
“你的长剑我们会归还,”贝里伯爵宣布,“但你的清白就是你的盔甲。”
克里冈的嘴抽搐了一下:“我的清白对你的胸甲,是这样吗?”
“艾德,帮我卸下胸甲。”
贝里伯爵喊出她父亲的名字时,艾莉亚不禁浑身颤抖,但这艾德不过是个小男孩,十一二岁的金发侍从。
他快步走来,解开搭扣,松下边疆地领主那件伤痕累累的铁甲。
下面的衬里已因岁月和汗水而腐烂,铠甲除去之后便纷纷掉落。
詹德利倒抽一口冷气:“圣母慈悲。”
闪电大王肋骨的轮廓在皮肤下清晰地突显。
在他胸口,紧挨左乳上方,有个坑洼的瘢痕,他转身招呼拿武器,艾莉亚看到他后背上也有一个对应的伤疤。
长枪刺穿过他的身体。
猎狗也看到了伤疤。
他怕了吗?
艾莉亚要他在死前感到恐惧,像米凯那样,米凯一定很害怕。
艾德替贝里伯爵拿来剑带和一件黑色长外套。
这件外套本该罩在铠甲外的,因此穿着松松垮垮的。
外套上有一道代表唐德利恩家族的紫色分叉闪电。
他拔剑出鞘,将腰带交还给侍从。
索罗斯拿来猎狗的剑带。
“狗有没有荣誉?”
僧侣问,“为防止你背信弃义,持械逃跑,或者抓孩子当人质……
安盖,德内,凯勒,一旦发现他作怪立刻动手。”
等三名射手搭箭拉弓,索罗斯才把剑带递给克里冈。
猎狗抽剑而出,扔开剑鞘。
疯猎人将他的橡木盾交给他,盾牌镶满铁钉,漆成黄色,饰有克里冈家族的三黑狗纹章。
那个叫艾德的男孩则为贝里伯爵取来盾牌,他的盾牌已被砍得不成样子,紫色闪电和点点群星几乎全部磨灭。
猎狗朝对手走去,密尔的索罗斯将他拦住。
“我们先祈祷,”他转身面向火堆,举起双臂,“光之王,眷顾我等。”
整个山洞,无旗兄弟会的成员齐声应和:“光之王,守护我等。”
“光之王,黑暗蒙昧中指引我等。”
“光之王,闪亮的脸庞照耀我等。”
“为我们燃起圣焰,拉赫洛,”红袍僧道,“为我们揭示此人诚实抑或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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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他有罪,便将他击倒;倘若他真诚,便予他力量。
光之王,请将您的智慧赐给我们。”
“因为长夜黑暗,处处险恶!”
哈尔温、安盖及其他人一起高声诵唱。
“这山洞很黑暗,”猎狗说,“而我最为险恶。
希望你们的神比较仁慈,唐德利恩,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贝里伯爵严肃地将长剑剑刃抵在左手掌心,缓缓划了一道。
暗红的血从伤口涌出,顺着铁剑流淌。
接着,剑开始燃烧。
艾莉亚听见詹德利发出一声祷告。
“下七层地狱去,妈的,烧死你!”
猎狗诅咒,“还有你,索罗斯!”
他瞪了红袍僧一眼,“等我对付完他,跟着轮到你,密尔混蛋。”
“你说的每个字都表明自己有罪,狗。”
索罗斯回答,而柠檬、绿胡子和幸运杰克则大声威胁咒骂。
贝里伯爵默默地等待,静如止水,盾牌绑在左臂,剑在右手燃烧。
杀了他,艾莉亚心想,求求你,杀了他!
光源在后,他的脸庞犹如戴上了死人的面具,缺失的眼睛是个恐怖的红色伤口。
长剑自尖端燃到护手,但唐德利恩似乎感觉不到热量。
他一动不动地站立,仿佛是座石雕。
当猎狗冲来时,他的动作却很快。
火剑自下而上迎住冰冷的铁剑,拖出的长长彩晕正如猎狗所说的缎带。
钢铁相交,声音铿锵。
第一招刚被架住,克里冈立刻挥出第二下,这回被贝里伯爵的盾牌阻挡。
猛力之下,木屑飞散。
他的攻击狂暴而迅猛,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然而都被唐德利恩一一挡住。
火焰在剑上纷乱跳跃,红黄的影子标示出移动的轨迹,而闪电大王的每个动作都令它们更加明亮,他仿佛站立在火笼之中。
“那是野火吗?”
艾莉亚问詹德利。
“不。
这不一样。
这是……”“……
魔法?”
她替他说完。
此时猎狗开始后退,贝里伯爵转守为攻,空中满是火线,迫使大个子步步为营。
克里冈用盾牌挡住一记下斩,纹章中的一条狗顿时没了脑袋。
他顺势反击,却被唐德利恩架住,并反手猛劈。
土匪弟兄们高声为首领欢呼。
“他输定了!”
艾莉亚听见有人喊,还有“砍他!
砍他!
砍他!”
的叫嚷。
猎狗避开针对头部的致命攻击,扑面而来的热度却令他露出痛苦之色。
他咕哝着,咒骂着,蹒跚着。
贝里伯爵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他逼紧大个子,手臂毫不停息。
两把剑撞击,弹开,撞击,弹开,碎屑自闪电盾牌上飞散,火焰则一而再、再而三地亲吻着狗纹。
猎狗移向右侧,但唐德利恩迅速横跨一步加以阻挡,将他逼向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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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向燃烧着阴沉红焰的火坑。
克里冈向后退却,直到感觉身后的热量。
他迅速一瞥,以图明白状况,而这动作几乎让他丢了脑袋。
贝里伯爵趁机发动新一轮攻势。
桑铎·克里冈再次奋力向前,艾莉亚可以看见他眼中的疯狂。
他进三步,退两步,然后左跨一步,却被贝里伯爵识破。
他再进两步,退一步……
铁剑铛,铛,两面橡木巨盾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猛击。
猎狗的长直黑发紧贴额头,闪着汗光。
汗里有酒,艾莉亚心想,他是喝醉之后被捕的。
她觉察到他眼底逐渐升起的恐惧。
随着贝里伯爵的火焰剑回旋劈砍,她欣喜地告诉自己:猎狗快输了。
又一轮猛烈进攻,闪电大王将猎狗逼回原来的位置,迫使克里冈踉踉跄跄地撞到火坑边。
是的,是的,他快死了!
她踮起脚尖,以便看得更真切。
“操你妈的混蛋!”
猎狗嘶喊。
火苗舔到大腿后侧,他拼命向前冲锋,将沉甸甸的剑舞得愈来愈猛,试图以蛮力击倒较矮小的对手,打断对方的剑、盾或手臂。
但唐德利恩格挡时产生的火焰卷向他眼睛,迫使他又慌忙后退,发力间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贝里伯爵立即扑上前,火焰剑呼啸着劈砍,在空中划出一道火轮。
克里冈气喘吁吁地将盾牌举过头顶,山洞里回**着橡木碎裂的巨大声响。
“他的盾牌着火了。”
詹德利低声说。
艾莉亚也看到了:火焰在斑驳脱落的黄色漆面上扩散,吞噬了那三条黑狗。
桑铎·克里冈奋力起身,发动孤注一掷的反击。
但贝里伯爵还没还手,猎狗就意识到火焰原来是在自己盾牌上燃烧翻滚,如此靠近自己的脸。
他憎恶地大喝一声,疯狂地敲向已然碎裂的橡木盾牌,将其彻底毁坏。
盾牌分裂,其中一块烧着飞旋出去,另一块仍顽固地附在他前臂上。
他奋力挣扎,反而助长火势,袖子着了火,整条左臂都燃起来。
“杀了他!”
绿胡子催促贝里伯爵,其他人则喝诵:“有罪!”
艾莉亚跟着他们高呼:“有罪,有罪,杀了他,他有罪!”
贝里伯爵的动作如夏日丝绸一般平滑流畅,他迅速靠近,准备将对手终结。
猎狗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喊,双手举剑,使尽全身力气猛劈而下。
贝里伯爵轻易挡住……
“不不不不不不!”
艾莉亚尖呼。
……
但燃烧的兵器不堪重负,断成两截,猎狗那柄冰冷的铁剑顺势埋入贝里伯爵的血肉之中,正砍在肩膀和脖子的交界处,直劈到胸骨。
暗红的热血一下子涌出来。
桑铎·克里冈身上仍在燃烧。
他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把残存的盾牌掰下来,咒骂着扔开,然后在泥地中打滚,以图熄灭手臂上蔓延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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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里伯爵双膝缓缓跪下,仿佛是做祈祷。
他张开嘴,却只有鲜血涌出。
当他迎面扑倒在地时,猎狗的剑仍卡在身上。
泥土吸收了血液。
空山里毫无声息,唯有火焰轻轻的噼啪以及试图起立的猎狗发出的呜咽。
艾莉亚想到米凯和自己蠢笨的祷词,她日夜祈祷猎狗的死。
如果世间真有神灵存在,为何贝里伯爵不能获胜?
她知道,猎狗是有罪的。
“行行好,”桑铎·克里冈抱着手臂嘶哑地说,“我烧伤了,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他在哭,“行行好。”
艾莉亚惊讶地看着他。
他哭得像个小婴儿,她心想。
“梅利,处理一下他的烧伤,”索罗斯吩咐,“柠檬,杰克,帮我照料贝里伯爵。
艾德,你最好也过来。”
红袍僧把猎狗的剑从伯爵尸体上拔出,将剑尖埋入渗满鲜血的泥地。
柠檬的大手伸到唐德利恩的胳膊下,“幸运”杰克则搬起他的脚。
他们抬着他绕过火坑,深入黑暗的隧道。
索罗斯和那个叫艾德的男孩跟在后面。
疯猎人啐了一口:“我说还是将他带回石堂镇,关进鸦笼。”
“对,”艾莉亚说,“他杀了米凯。
真的!”
“好个愤怒的小松鼠。”
绿胡子咕哝。
哈尔温叹口气:“拉赫洛刚宣判他无罪。”
“谁是‘鲁——哈——洛’?”
这名字她连说都说不清楚。
“光之王。
索罗斯教导我们——”她不在乎索罗斯教导他们什么。
她从绿胡子的刀鞘里拔出匕首,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拔腿就跑。
詹德利伸手拦她,但她总是比詹德利快。
七弦汤姆和几位妇女正把猎狗扶起。
她看见他的胳膊,震惊得无法言语。
盾牌皮带缠绕的地方是一道粉红,但周围自肘部到手腕,肌肉全部裂开,红彤彤的渗着血。
他对上她的目光,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么想我死?
那就来吧,小狼女,一刀刺下来,比火干净利落得多。”
克里冈试图站立,但稍微动作,一块焦肉便自手臂脱落,他双膝一软,又倒下去。
汤姆抓住他完好的右手臂,支撑着他。
他的手,艾莉亚心想,就像他的脸。
但他是猎狗,活该在地狱中焚烧。
匕首沉甸甸的,她抓得更紧。
“你杀了米凯,”她再次重复,要他承认,“告诉他们。
你杀了米凯。
你杀了米凯!”
“是的,”他整个脸都扭曲,“我骑马将他劈成两截,之后哈哈大笑。
我还看他们狠揍你姐姐,看他们砍了你父亲的头。”
柠檬抓住她手腕一拧,将匕首夺走。
她踢他,但他不肯交还武器。
“下地狱去,猎狗,”没了家伙,她只能朝桑铎·克里冈无助地愤怒叫喊,“下地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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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去过了。”
一个跟耳语差不多的声音说。
艾莉亚转身,贝里·唐德利恩伯爵正站在后面,用染血的手抓着索罗斯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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