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我们效力有好多好多年,从我出生以前就开始。”
“琼恩从不知道他母亲是谁,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艾莉亚警惕地看了艾德一眼,“你认识她?
真的?”
他在开我玩笑?
“如果你撒谎,我就揍你的脸。”
“薇拉是我的乳母,”他严肃地重复,“我以我家族的荣誉起誓。”
“你的家族?”
真笨!
他是个侍从,当然有家族,“你到底是谁啊?”
“小姐?”
艾德似乎很窘迫,“我是艾德瑞克·戴恩……
星坠城领主。”
詹德利在身后发出呻吟。
“领主与小姐。”
他用厌恶的语气叫道。
艾莉亚顺手从树枝上摘下一颗干瘪的酸果朝他丢去,砸在那颗笨钝的牛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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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他说,“好疼。”
他摸摸眼睛上方,“哪门子小姐会朝百姓扔东西啊?”
“坏的那种,”艾莉亚说,突然感到几分懊悔,连忙转回头面对艾德,“抱歉,我不知您的身份,大人。”
“是我的错,小姐。”
他非常礼貌。
琼恩有个母亲。
薇拉,她叫薇拉。
她得记住,下次见面就可以告诉他。
她不知琼恩是否还会叫自己“我的小妹”。
我已经不小了。
他得换个称呼。
或许等到了奔流城,就给琼恩写封信,把艾德·戴恩说的告诉他。
“有个亚瑟·戴恩,”她记起来,“是什么‘拂晓神剑’。”
“我父亲是亚瑟爵士的哥哥,还有个妹妹亚夏拉小姐——但我从来不认识她,她在我出生之前,就从白石剑塔顶跳进了大海。”
“她为何这么做呀?”
艾莉亚惊讶万分地问。
艾德看上去很小心,似乎害怕艾莉亚也朝自己扔东西。
“您父亲大人没告诉过您吗?”
他问,“星坠城的亚夏拉·戴恩小姐?”
“没有。
他认识她?”
“劳勃成为国王之前,她在赫伦堡与您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们相遇,那一年是错误的春天。”
“哦,”艾莉亚不知该说什么,“她为什么要跳进海里呢?”
“因为她的心碎了。”
珊莎会为真爱而叹息流泪,但艾莉亚觉得那很笨。
当然,她不能这么对艾德讲,不能这么说他的亲姑母。
“是有人让她心碎吗?”
他犹豫不决:“也许我不该……”“告诉我嘛。”
他惴惴地看着她。
“据我姑母阿莉里亚说,亚夏拉小姐和您父亲在赫伦堡相爱——”“不会的。
他爱我母亲大人。”
“我肯定他很爱,可是,小姐——”“他只爱她一个。”
“那他一定是在白菜叶子底下找到的私生子。”
詹德利在后面说。
艾莉亚希望再有一粒酸果可以扔到他脸上。
“我父亲是个重荣誉的人,”她气恼地强调,“而且我们又没跟你说话。
你干吗不回石堂镇,让那个女孩子敲响你的笨钟呢?”
詹德利不予理会。
“至少你父亲将私生子抚养长大,不像我父亲,我连他名字都不清楚。
但我敢打赌,他是个臭烘烘的醉鬼,就跟我母亲从酒馆里拖回家的其他男人一样。
每次她生我气时都会说:‘若你父亲在,就会狠狠揍你。’
关于他我只知道这些。”
他啐了一口。
“嗯,如果他现在过来,也许我会狠狠揍他。
我想他该是死了,而你父亲也死了,所以他跟谁睡觉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艾莉亚而言,那有关系,尽管她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
艾德试图为冒犯她的事道歉,但艾莉亚不想听,她用膝盖一顶马儿,离开两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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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手安盖在前方不远处骑行。
她赶上去:“多恩人爱说谎,对不对?”
“他们以此闻名天下。”
弓手咧嘴笑道,“当然,他们也这样指责我们边疆地人,仅此而已。
有什么问题吗?
艾德是个好小子……”“他是个笨蛋,骗子!”
艾莉亚离开小路,跃过一根腐烂的树木,踏进河床,溅起水花,对背后土匪们的呼喊置之不理。
他们不过想继续撒谎。
她想逃离他们,但对方人太多,而且熟悉地形。
如果铁定被抓,逃走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是哈尔温骑到她边上。
“你想上哪儿去,小姐?
你不该独自跑开,森林里有狼群,还有更糟糕的东西。”
“我才不怕,”她说,“那个叫艾德的男孩说……”“对,他也告诉了我。
亚夏拉·戴恩小姐。
这是个老故事,我在临冬城就听过一次,那时跟你差不多大呢。”
他牢牢抓住她坐骑的缰绳,圈转过来,“我怀疑其中毫无真相可言。
即使有,又怎样呢?
你父亲艾德大人与这位多恩的小姐相遇时,他哥哥布兰登仍在世,并跟凯特琳女士订了婚,所以他的荣誉并未遭到玷污。
比武大会是最令人热血沸腾的场合,也许某天晚上,某个帐篷,某次幽会,谁说得准呢?
幽会,亲吻,也许不止于此,那又有什么害处呢?
春天来了,至少当时他们那么想,而且彼此都没有婚约。”
“但她自杀了,”艾莉亚不大确定地说,“艾德说她从一座塔上跳进了海里。”
“她是自杀了,”哈尔温边领她回去边承认,“我敢打赌,那是因为悲伤,别忘记,她失去了哥哥,传奇的拂晓神剑。”
他摇摇头,“随它去吧,小姐,他们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随它去吧……
还有,到达奔流城后,千万不要把这些事告诉你母亲。”
村庄的位置跟诺奇讲的完全一致。
他们在灰石马厩内宿营,那儿只有一半屋顶保留下来,却已比村里其他建筑物都多。
这不是村庄,只余焦石与骨骸。
“这里的居民都教兰尼斯特杀了?”
艾莉亚边问,边帮安盖刷马。
“不。”
他指点,“看看石头上的苔藓多厚。
很久没人动过了。
那儿有棵树从墙里长出来,看到了吗?
这地方很久以前就被洗劫焚烧啦。”
“谁干的?”
詹德利问。
“霍斯特·徒利。”
诺奇是个驼背的灰发瘦男子,出生在这附近。
“这是古柏克伯爵的村子,当初奔流城宣布支持劳勃,古柏克仍忠于国王,因此徒利公爵带着火与剑杀来。
三河之役后,老古柏克的儿子跟劳勃与霍斯特公爵讲和,但死者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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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沉默。
詹德利古怪地看了艾莉亚一眼,然后转身梳理自己的马。
外面雨下个不停。
“我们生火吧,”索罗斯宣布,“长夜黑暗,处处险恶,而且也潮湿得紧,不是吗?
非常非常潮湿。”
幸运杰克砍下牲畜栏当木柴,同时诺奇和梅利收集起引火用的草秆。
索罗斯亲自打燃火星,柠檬用大黄斗篷扇动,直至焰苗呼号盘旋。
很快,马厩里变得热烘烘的。
索罗斯盘腿坐在火堆前,凝视火焰深处,跟在高尚之心的时候一样。
艾莉亚观察着他,其间他的嘴唇动了动,她觉得自己听见他低吟“奔流城”。
柠檬边咳嗽,边拖着长长的影子来回踱步,而七弦汤姆脱下靴子,揉揉脚掌。
“我疯了才回奔流城去,”歌手抱怨,“老汤姆从没在徒利家那儿交上好运。
那莱莎赶我走山路,结果被月人部抢了马和钱财不说,更搭上所有衣服。
谷地骑士至今还嘲笑我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带着一把竖琴走回血门。
他们逼我唱过‘命名日的男孩’和‘没勇气的国王’才打开城门,唯一的安慰是,有三个人给笑死了!
从此以后,我再没去过鹰巢城,而且决不再唱‘没勇气的国王’,哪怕给我全凯岩城的金子——”“兰尼斯特,”索罗斯叫道,“咆哮的红色与金色。”
他身子一晃,站了起来,走向贝里伯爵。
柠檬和汤姆立即跟进。
艾莉亚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歌手不停地瞟她,而柠檬愤怒地一拳打在墙上。
这时,贝里伯爵比个手势,让她过去。
她老大不愿意,可哈尔温的手搭在背心,将她往前推。
她走了两步,踌躇不前,充满恐惧。
“大人。”
她等着贝里伯爵发话。
“告诉她。”
闪电大王命令索罗斯。
红袍僧侣在她身边蹲下。
“小姐,”他说,“真主让我看到奔流城的景象。
它仿如火海中的孤岛,而那火焰是腾跃的雄狮,有着长长的绯红爪子,猛烈地咆哮!
一片兰尼斯特的海洋,小姐,奔流城很快将遭到攻打。”
艾莉亚感觉肚子挨了一拳。
“不!”
“亲爱的,”索罗斯说,“圣火中没有谎言。
我能力有限,时而解读失误,但我认为这次没错:奔流城将被兰尼斯特家围困。”
“罗柏会打败他们。”
艾莉亚一脸固执,“像以前一样打败他们。”
“你哥哥或许已经离开,”索罗斯道,“还有你母亲,我在圣火中没看到他们的脸。
老太婆口中的婚礼,在孪河城举行……
她有办法获得消息,真的,睡觉时鱼梁木会在她耳边低语。
如果说你母亲去了孪河城……”艾莉亚转向汤姆和柠檬:“如果你们不抓我,我已经到了奔流城,我已经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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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里伯爵对她的爆发不予理会。
“小姐,”他带着疲惫的谦恭道,“你有没亲眼见过你舅公?
‘黑鱼’布林登爵士?
或者他认识你?”
艾莉亚可怜地摇摇头。
她听母亲谈起过黑鱼布林登爵士,但若真遇到过他本人,那也在很小的时候,根本不记事。
“黑鱼不可能为一个不认识的小女生付一大笔钱,”汤姆说,“徒利家的人个个多疑,迂腐不堪,多半认定我们是骗子。”
“我们可以提出证据,”柠檬斗篷坚持,“她,或者哈尔温。
奔流城离此很近,就把她扔到那儿去吧,收了钱,他妈的,就再也不用管了。”
“如果被狮子围住怎么办?”
汤姆反问,“他们巴不得把伯爵大人关进笼子,吊于凯岩城城头。”
“我不会被抓。”
贝里伯爵道。
言下之意悬于空中。
宁可战死。
他们都听出来了,连艾莉亚也听出来了,尽管闪电大王没说出口。
“然而,不能盲目行动,我要知道军队部署,狼和狮子两方面都要知道。
沙玛了解一些情况,凡斯伯爵的学士知道得更多,而橡果厅就在附近。
遣斥候打探期间,斯莫伍德夫人可以暂时提供住宿……”他的话就像鼓点敲打在艾莉亚耳畔,突然之间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她要奔流城,不要橡果厅;她要母亲和哥哥罗柏,不要斯莫伍德夫人,或者什么不认识的舅公。
她转身向门口冲去,哈尔温试图抓她胳膊,但她侧身闪开,迅如蛇。
马厩外面,雨仍在下,西方远处闪着电光。
艾莉亚竭尽最快速度飞奔,却不知要去哪里,只想一个人独处,远离人声,远离那些空洞的话语和无法兑现的承诺。
我想去奔流城。
是我自己的错,离开赫伦堡时带上了詹德利和热派,如果一个人就好了,如果一个人,才不会教土匪们逮住,而现在就可以跟罗柏和母亲团聚。
他们根本不与我同一族群,如果是的话,决不会离开我。
她踏过一摊泥水,溅起无数水花。
有人喊她的名字,也许是哈尔温,也许是詹德利,但闪电后的雷鸣滚过山冈,淹没了他们的声音。
闪电大王,她愤怒地想,他或许不会死,但他会撒谎!
左方某处传来马的嘶叫。
原来离开马厩才不超过五十码呀?
可感觉上连骨头都湿透了。
她躲至一栋倒塌的房屋转角,希望长满苔藓的墙能遮挡雨水,却差点撞上一名哨兵。
一只钢甲铁手紧紧攫住她胳膊。
“你把我弄痛了,”她一边在他掌握中挣扎,一边喊,“放手,我正打算回去,我……”“回去?”
桑铎·克里冈的笑声如钢铁在石头上摩擦,“见鬼,小狼女,你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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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只手将她提离地面,艾莉亚不停乱踢,桑铎·克里冈却浑不理会地拽她朝等在一旁的马儿走去。
冷雨抽打着他们俩,冲走她的喊叫,艾莉亚能想到的只有他曾问过的那个问题:知道狗是怎样对付狼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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