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那二人相视一眼,韩冲冷冷地看着文飞蓬,嘴唇紧抿,一言不发。文飞蓬仍是面带笑容,神态潇洒,见韩冲始终不开口,微一摇头,终于缓缓说道:“神相大人所言不虚,我等二人此番深夜叨扰,实在是有紧要国事,情非得已,冒昧之处还望神相海涵。”
纪灵天双目紧闭,轻声道:“无妨,二位直言便是。”
文飞蓬点头道:“即如此,飞蓬便长话短说,今日造访,只因适才夜廷议事,关系重大,飞蓬心中尚有诸多疑窦,苦无师处,然得悉神相归来,喜不自胜,故而斗胆簧夜登门,求神相指点『迷』津。韩将军虽未明言,但窃以为与文某同道,亦是为了今日夜廷之议而来。不知是与不是?”
韩冲面寒如水,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两眼却望向堂前竹榻上的那个白衣人。
纪灵天仍未睁眼,只是把手中的玉杯缓缓放下,慢慢说道:“风曜夜廷,倒是少见。却不知是何等大事,竟然令皇上如此重视,教二位如此谨慎。”
文飞蓬道:“今日夜廷议的,乃是克日出兵,全力南征之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所言之事,却实在非同小可。连一旁的韩冲,明明事先知道,此刻仍不禁面热心跳,难以自制。
然而纪灵天依旧双眼轻阖,只是两道长眉微皱,沉声道:“发兵南征?莫非,是要收复南幽诸地?”
文飞蓬心中暗道一声“厉害”,朗声道:“神相高明,此番出兵,正是为了收复十年战争中所失的南幽州郡。而且,计划之周密,器具之完备,兵力之充沛,规模之庞大,可谓空前,据议,全军包括神武营、骁骑营、虎贲营、御林军以及冥江水师,五郡十州七路兵马一起行动,另有平西将军、戍戎将军、平北将军三军协助,兵力百万有余,劳力团丁不计其数。如今圣断已下,明日骁骑营先行,三日后,大军南下。粮草辎重,即刻启程。”
即便是纪灵天,听到这里也不禁喃喃自语:“听起来,这一次,是志在必得啊。”
继而问道:“如此大计,何人所提?”
“镇国大将军,水陆兵马大元帅,刑苍。”
一声轻叹,紧闭的双眼,终于缓缓开启,温润的目光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模糊不清,捉『摸』不透。嘴角微颤,轻轻吐出几个字来。
“刑苍啊刑苍,果然是你,真的是你啊。”
然而文飞蓬并未听见他的这句低语,略一停顿,接着说道:“适才金銮夜廷,刑苍大将军慷慨陈辞,奏曰:‘十年之战,南幽之失,距今二十有二年矣。大好山河,沦于敌手;百万黎民,落入苦海,臣每念及此,夙夜不眠,痛心不已。遥想英皇夜心帝尊,率三军王师披坚执锐,历尽艰险而取南郡,风神恩宠。而今幽云之民,久已不闻北乐,难得王化;庙堂宗室,皆尽南赤火妖,其状堪忧。……”
他从小便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过耳记诵。这时,竟将之前夜廷时刑苍的一道奏章整篇背下,语言清朗,更无丝毫生涩扭捏。
“今火雷二国交战正酣,无暇北顾,南幽旧民,皆翘首北望,企盼王师;而我邦修养数载,蓄锐已久,兵多将广,上下齐心,此诚为风神恩赐之不世良机。臣恳请提一旅之师,发大兵以伐之,破敌掠地,收复南幽,以报皇上厚恩,不负生民重望。愿陛下查之准奏,臣泣血叩首,诚惶诚恐。”
纪灵天听着堂上华袍青年的朗朗复诵,脑中却仿佛已清晰地看到了金銮殿上那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面对高高在上的金『色』皇冠,是怎样的一番忠奋慨勇,激昂壮烈。这篇奏章,虽然语句平实,不甚工整,但字字千斤,句句万钧,一片赤诚之心,报国之意,跃然纸上,有如黄中大吕,雄浑有力,鼓动人心。
心中默默感叹:“还是那么精忠奋勇,这么多年过去,一点也不见你消沉颓丧,不愧是我所认识的刑苍啊。”
面上仍是平静如常,从容镇定。纪灵天不急不慢地又端起了杯子,说道:“原来如此,发兵伐国,收复失地,刑将军一腔热血,令人佩服。然则二位却又有何疑窦?还请明言。”
文飞蓬早有准备,一反刚才的拖沓繁琐,单刀直入地问道:“飞蓬斗胆请问,以神相高见,刑将军此番出兵,胜算几何?该是不该呢?”
一言甫毕,两个人的四道目光已如利刃般『射』了过来。
纪灵天暗自一动:好么,开始考较我了啊。明明自己早有主意,却要先探我口风,恩,好个文飞蓬,好个韩冲,果然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