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细看,堂下的两人,韩冲还是默然不语,只是双眼冷光闪烁,虽然身子一动不动,却凝重如山,气势『逼』人。文飞蓬则是气定神闲,成竹在胸,折扇轻摇,一双眸子只是盯着纪灵天。
“一动一静,一飘一沉,左将右相,确实了得,后生可畏。这两个年轻人,也实是多年不见的难得人才啊。”
纪灵天嘴角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反而温言道:“我久已不问国事,闲散悠闲,二位乃是国中后起之秀,想必定有高论,不妨先试言之,待我细细参详,如何?”
寥寥数语,便又轻描淡写地将问题抛还了回去。
文飞蓬淡淡一笑,眉眼之中,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却也不接回话,只是侧头看着韩冲。
韩冲的双眉皱得更紧,坚毅的脸上越发凝重。
堂上一时沉寂,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烟火爆竹的阵阵响声。
良久,韩冲双目闪动,似已下了决心,长身而立,双拳一抱,沉声说道:“既然神相大人要先听晚辈的意见,文丞相又不肯言明,那韩某莽撞,斗胆先发拙见了,不当之处,还请多多指点。”
文飞蓬笑而不语,纪灵天淡然道:“韩将军不必过谦,愿闻高论,请。”
韩冲点了点头,慢慢说道:“刑大将军力主收复失地,本是一番忠烈壮心,其志可嘉。但以韩某之见,此时出兵,非但不是一个好机会,反而还有大大的不妥。”
“其一,火之国与雷之国虽在交兵,北防空虚,但南幽诸地尚有虎翼军团的二十万劲旅,南幽将军莫重楼乃是当年灵将赤云香精心**的嫡传弟子,为人坚忍绝决,智勇双全,手下将官校佐,皆尽是他一手选拔,精诚团结,赤焰神军的精锐,也决不在我国玄甲骑兵之下。若当真开战,敌人弃边境诸关散城,避我锐气,分我军力,而集中所有力量坚守南幽及周围铜零、甘荆、鄢城,成犄角之势,以逸待劳,互为呼应,而我军自北而南一路三百里疆土,必然分兵镇守,比及抵达南幽,百万大军已不到三成,且长途跋涉,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能敌得过莫重楼的精兵一击?此一败也,乃不敌人和。”
“其二,南幽诸地,系幽水之源,北窄而南宽,火之国自南部增援,大道宽敞,虽铁甲劲卒,也可日夜兼程,其速也。而我军自北而下,沿途多丘,更有五风、淮南、神皇三座高山,轻骑日夜只行百里,何况步卒粮草乎?且莫重楼经营南幽已近二十年,精熟地理,深通水利,城高壁坚,防具完备,人员齐整,粮草充足,光是护城河便曾三次开凿,宽二十丈,深十丈,此诚金汤之势。我军若冒险攻城,敌人只需倚仗城防,见式拆招,便可以少打多,稳占上风。此二败也,乃不敌地利。”
“其三,当今大势,我国之真正强敌不在西南,而在东面。火之国虽有莫重楼、伊泣嫣等名将强兵,但朝纲暗弱,仅能自保,而不能进攻。反观东方的水之国,新帝玄光,雄才大略,英明神武,其才具号称不在当年秋枫玉之下,继位三年,修政强兵,国力日盛,南征北讨,拓疆万顷。近闻他又于东海、冥水『操』演水军,广征士卒,其志非同小可。若我军主力南征,镇东军兵力薄弱,水之国突然西侵,兵发两路,陆军取道陇西,攻虎阳关;水师出霄池,沿冥水而上,直『逼』黑云,则我军首尾不能相顾,顾此而必失彼。此三败也,乃不敌天时。”
“天时不对,地利不占,人和不敌,我军南征,虽百万之众,刑苍将军虽勇,犯此三败,出兵必无可幸!”
黑袍青年本身并不善言词,但这番长篇大论下来,见解深刻,条理清晰,语言不徐不急,深沉有力。纪灵天心中轻轻赞了一声,也不动声『色』,缓缓道:“韩将军年纪虽轻,但思虑周密,眼光独到,纵然较之当世名将亦毫不逊『色』。”
韩冲肃容道:“谢神相夸赞,只恨晚辈人微言轻,资历欠缺,适才金銮夜廷,虽极力抗辩,仍难达圣断,无人知音。晚辈受挫事小,但若当真出兵而国遭大难,则韩冲万死难辞其咎!”言语虽然仍然十分冷静,但腔调之中,一股忧国之心,忠愤之气,郁郁难平。
看着面前这个严肃稳重,满心忧虑的年轻人,纪灵天忽然生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此情此景,竟好像在哪里经历过。
微一回忆,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之前,也是在这里,也是在深夜,一个同样满脸严肃的黑衣少年,用同样急切悲愤的语气向他恳求.
“神相大人,让我做前军先锋吧,我刑苍,对天发誓,纵然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一定要亲手斩杀赤云香,破赤焰神军!如有不胜,甘当军令!”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往事也已经一去不复返。
纪灵天轻声叹了口气,深深看了韩冲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眼神,末了,缓缓说道:“韩将军晓畅军事,见识不凡,我朝上下,除了刑大将军,更无人出其右者。此刻虽位列骁骑营下左将军,他日必定为我国朝中肱股栋梁,安国基石,前程不可限量。”
韩冲目光闪动,口中忙道“不敢”,若有所思,霎时,脸上竟沁出一层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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