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铜:泰景亨策(全集)-第19章 龙战于野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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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龙战于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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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策》记载,至阳七年七月十三,也就是篯铿率领鬼兵进攻洛阳的前一天,受景宣帝暗中派遣征战漠北的飞将军梁无疾,和追随梁无疾的风追子及飞星派,已经走到了漠北冰泽的边缘,距离摸鱼儿海只有不到百里。

同日,在邯郸的南匈奴首领金日蝉自封赵王,占据赵地。金日蝉拜妫辕为赵国大将军,妫辕受命东征,讨伐已经占据即墨的矮国大扶国王曹阿知。

同日,称成汉王的牛寺,命治下沙亭军干奢留守荆州,自己亲率南蛮军通过白帝城,击溃为数不多的夔郡守军,蜀地门户就此洞开。牛寺以成汉王自居,向蜀地各郡发布通文,号令各郡郡守臣服成汉。

洛阳城内,张雀的北府军收缩于城墙之内。景宣帝命曹猛传旨,令四大仙山门人与太子姬康入丹室觐见。

洛阳保卫战、即墨蓬莱之战、摸鱼儿海之战、平蜀之战,几乎在同一天拉开序幕。

右景的天下纷争,就在他们各自即将面临的生死一战中,缓缓开启。

巨大的龟甲已经通过了军队无法穿行的冰泽。冰泽的土壤较中原不同,几乎全由流沙与泥沼组成。

飞星派在漠北经营百年,风追子一生都生活在这片广袤的漠北极寒之地。在巨大的木甲术最强武器之一的龟甲之上,风追子告诉梁无疾,冰泽在四百年前,也就是汉朝时期,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之大,与中原南方的云梦泽不相上下,并且有河流与更北方的北冥之海连接,是北冥海伸入南部草原的一个内海,当时被唤作南冥海。

据匈奴萨满相传,四百年前,匈奴连续干旱二十余年,南冥海开始干涸,显现出湖底的流沙,与周遭无数浅滩泥沼相互交错。

流沙随时都可能吞噬人与牲畜,即便是到了冬季,南冥海表面覆盖的浅滩冰冻之后,也无法行人。因为一旦人畜踏上冰面,行走不远,坚冰之下的流沙崩塌,冰面就会开裂,人畜就会陷入流沙之下。

到了夏季,冰面融化,流沙与浅滩每天都相互交替,并无规律。因此匈奴不再称呼这片巨大的沼泽为南冥海,而是称作冰泽。

冰泽被匈奴视为不可逾越的禁地。当地的匈奴部落,无论冬夏,都不敢靠近冰泽。因为只要踏入冰泽,勉强找到的坚硬陆地,第二日就消失无踪,人畜一旦深入,很难全身而退。这是匈奴王帐驻扎在冰泽以北的重要原因,也是风追子建议梁无疾一定要穿越冰泽,突袭匈奴王帐的理由。

木甲术精妙构造下的龟甲,能够在江河湖海之上如履平地,可是仍旧很难通过冰泽。

好在飞星派在匈奴百年,不仅重建了龟甲,还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就是探明了冰泽下坚固陆地的方位,并且画下地图。

飞星派以北斗七星为方位,用了一百年的时间,以牺牲无数门人,其中还有一代宗主的代价,终于画出了龟甲通过冰泽的地图。

这个地图标明了冰泽中暗藏的几百段陆桥,在什么日子出现,又会在什么日子消失。陆桥的方向蜿蜒扭转,如同一团乱麻,而且出没不定。有时候龟甲需要在某段陆桥上停留月余,前方的陆桥才能出现。

梁无疾率领的龟甲,还有五千士兵,一百名飞星派门人,一直走了数月,终于在七月中旬,走到了冰泽北方的最后一段陆桥。

龟甲之上,梁无疾左首站着风追子,右首站着王苍。他们三人几乎同时看见了冰泽以北,几个月没有看到过的广大草原陆地上,连绵几十里的匈奴毡房。其中最大的一顶毡房,就是匈奴王尸足单于的王帐。

梁无疾麾下的五千名士兵,在危机重重,每天都看不到尽头的冰川沼泽中,苦苦行走了数月,现在终于看到了陆地,都忍不住要欢呼起来。踏上陆地的愿望,成为了他们最大的士气来源。

当龟甲走出冰泽的边缘,来到匈奴尸足单于王帐所在的草原上的时候,所有匈奴人都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巨大怪物惊呆,惶然失措之间,来不及做出任何的防御。在匈奴人看来,无论什么时候,冰泽之上都不可能会有人通过,更遑论是一支军队,还有一个方圆几十丈的巨大木甲。

梁无疾在几万呆若木鸡的匈奴人面前,有条不紊地把龟甲和龟甲掩护下的五千士兵,调动到冰泽以北的草原上,布置好阵型。

龟甲在冰泽上行进之时,十六条摇臂全部收入腹中,取代的是龟甲之下平整的橇板,以方便在冰面上和沼泽水面上滑行。现在离开沼泽,踏上陆地,在梁无疾的调动下,龟甲十六个巨大的摇臂全部伸出,垂直踏上坚实的地面。

梁无疾转动十六个机括,摇臂慢慢把龟甲托到空中。

梁无疾和王苍、风追子站在龟甲高高的木塔上,凌空俯视匈奴王尸足单于的部落,里面,马匹慌乱地四下飞奔,战斗队伍在紧急调动集结。

梁无疾不打算放弃这个良机,龟甲十六个摇臂化作十六条长腿,在地面上交替前行,瞬间就踏入了匈奴的部落之中。

每迈出一步,地面就发出连绵的震动。

这是梁无疾第一次将龟甲投入战斗,威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五千名士兵跟随在龟甲之后,清扫被龟甲冲击散乱的匈奴零星骑兵,不过一个时辰,龟甲已经距离匈奴王帐不到十里。

匈奴的士兵终于集结完毕,王帐在缓慢后移,退到五万匈奴骑兵的后方。匈奴人本就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因此即便是尸足单于的王帐,也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拔营而动。

梁无疾站在龟甲上,看到匈奴骑兵已经完全整顿完毕,而五万骑兵的左右两侧,还有军马在不停地调动。梁无疾看了王苍一眼,跟他们想象的一样,匈奴军队果然打算正面用骑兵对峙梁军,然后再以左右两翼分别拉开战场,伺机从侧翼进攻梁军。

而梁军身后,只有冰泽,一旦被逼回到冰泽,就再无取胜的希望。

因此梁无疾与王苍的计划是,上岸之后,龟甲和梁军全力突破匈奴兵的右翼,因为西面是一片山丘,不利于骑兵冲击,而龟甲驻扎在山丘之上,会愈发稳固。梁军以弓兵为主,也会在地势上居高临下,更加占据优势,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在梁无疾的指麾下,龟甲调转方向,扑向匈奴骑兵右翼,也就是西面的山丘。梁无疾在高空看到,匈奴在右翼只布置了几千骑兵,躲避在山丘的低处。这些隐藏的骑兵,本意是要掩饰自己的方位,然后出其不意地攻击梁军,可是他们没有想象到龟甲如此高大。

站立在龟甲木塔上的梁无疾和王苍,把山丘低地中的匈奴右翼骑兵看得清清楚楚。于是看准方位,王苍指挥梁军走到龟甲前方,弓箭的射程恰好能够覆盖隐藏的匈奴右翼骑兵。

王苍一声令下,让匈奴军士闻风丧胆的弓箭,飞蝗一般飞上天空,然后准确地落在匈奴右翼骑兵躲避的低地。

匈奴骑兵大乱,龟甲趁机快速前行,冲入已经被弓箭射杀了三成的匈奴骑兵中。骑兵本就混乱,龟甲上投下几百根木桩,木桩从倾斜的龟背上滚落到地面,砸倒前排仓促应战的匈奴骑兵,余力不歇,又将后方的骑兵阵营冲击得支离破碎。

梁军趁机掩杀,在日落之前,将匈奴右翼骑兵彻底击溃。龟甲行驶到山丘最高处,收起十六条摇臂,重重地安顿在山顶上。五千梁军,也围绕在龟甲边缘扎营。

整个过程,匈奴骑兵的王帐、中军、左翼,都没有任何举动,眼睁睁看着龟甲将右翼击败。

梁无疾知道,并非匈奴人真的被他震慑到不敢轻易妄动,而是尸足单于在观察龟甲,到底有多么的凶猛。

梁无疾军马数量处于下风,但是龟甲却是坚不可摧、横扫千军的木甲利器。何况这一战,远不是龟甲真正的威力所在。

在梁无疾击溃匈奴右翼骑兵的时候,妫辕也赶到了即墨。

妫辕旗下分为两军,一部为揭族本部,一部为南匈奴部。现在都在赵国大将军统领下,会聚即墨。

即墨的城门开了,一股几百人的步兵走出城门。妫辕看到这一股步兵,其中只有四匹马,一个人领头,另外三人各扛一面旗帜,分别是“大扶”“泰”和“曹”。

对面没有扛旗的领头人,朝着妫辕的赵军,飞驰而来。

妫辕明白这人是曹阿知派遣来的使者,只是不知道这个前泰朝的后裔,到底想用什么方式,来与妫辕沟通。

大扶国王曹阿知的使者策马进入妫辕的中军,妫辕命令中军分开,留出一条小道,让使者径直骑到自己的面前。

使者身材颀长,脸色白皙,年纪已经进入中年。

“妫辕将军?”使者问妫辕,将马鞭收在怀中,并不下马。

妫辕紧紧盯着面前的使者,打量了很久之后说:“烦请使者回营,转告大扶国王曹阿知,现在退回沧海,驾船东渡回矮国,赵军绝不会干涉。”

使者昂头说:“大扶国王,本就是泰朝后裔,当年泰朝天下被姬影篡夺,现今大扶国王只是应天下民心,重回中原,恢复泰朝的天下。”

“我只知道天下是大景的天下,如今我王金日蝉镇守赵地,”妫辕郑重回答,“至于泰朝,百年之前就已经暴虐失国。”

“妫辕将军是揭族贱民,”使者把妫辕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在下记得,赵王应该是姬瞬。”

“阁下说的应该是顺义侯,”妫辕说,“顺义侯已将王位禅让给了如今的赵王金日蝉。”

“原来将军跟随的是南匈奴的金日蝉。不知金日蝉自号赵王,得到洛阳皇室的册封没有?”

妫辕明白,大扶国王此番渡海而来,应该是凭借细作,探知中原大景天下将倾,因此打算乘虚而入。

“赵王替大景镇守赵、齐两地,”妫辕说,“稳固大景天下,得到朝廷册封,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使者大笑起来,“大景对匈奴、揭、抵、南蛮、羌等族贱民,一直都以奴隶视之,怎么会让贱民称王?”

妫辕挥舞了一下马鞭,“如果大景皇室不肯承认赵王,那么我与赵王就不遵从大景的号令,占据赵、齐两地,招揽天下贱民立国!”

“中原是汉民的天下,”使者说,“大景的皇室和百姓,都不会容忍贱民立国。一旦中原大势已定,大景就会讨伐赵地。”

“大扶国王曹阿知,是泰朝皇族后裔,”妫辕说,“也是汉民。”

“我们终于说到关键了,”使者倨傲地说,“如果泰朝复国,将册封金日蝉为赵王。妫辕将军的能力不在金日蝉之下,而且军功卓著,封王也不在话下。”

“阁下的意思……”

使者毫不迟疑道:“大景气数已尽,前泰朝国师篯铿重生,不日就要将洛阳攻下,景朝皇族贵胄在洛阳无处可逃,都将为亡国殉葬。将军和赵王何不转投泰朝?泰朝复国之后,保证将揭族和匈奴一视同仁。”

妫辕犹豫片刻说:“你区区一个使者,说的话如何信得。”

“在下说的话,”使者的声音坚定,“一言九鼎。”

“你不是大扶国王的使者,”妫辕摇头说,“你就是泰殆帝的后裔——曹阿知。”

“正是!”曹阿知提起缰绳,**的骏马头部扬起,前蹄腾空,“妫辕将军,我说的话,你可以与赵王金日蝉商量,也可以自行定夺,我等你的消息。”

曹阿知说完,轻轻调转马首,马蹄落地,朝着即墨城下慢慢走去。

妫辕似乎被这个泰朝皇族后裔的气势所震慑,眼看曹阿知即将走出中军。

“大王听好了,”妫辕对着曹阿知的背影说,“我今日放你回城,并非是接受了你的建议。”

曹阿知调转马首,看着妫辕。

“我只是要在战场上亲自击败你,”妫辕说,“堂堂正正地把你斩首在军中。”

曹阿知注视妫辕良久,缓缓地说:“我也奉劝将军一句,当年我的先祖,被大景恶谥为泰殆帝的先皇,与你一样,要堂堂正正地与姬影征战,放过姬影数次不杀。可是姬影却没有我先皇的肚量,一战就将我先皇逼迫入沧海。”

曹阿知说完,才又纵马缓缓回向即墨城下。妫辕一时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决定,是否正确。

曹阿知回到军中,即墨城下的大扶国军没有任何迟疑,随即向妫辕的赵军开始了冲锋。

妫辕调动兵马,将士兵排布为雁形阵,竖起木桩蒺藜,等着大扶国士兵。

妫辕在雁形阵后,对着属下的左翼匈奴部、右翼揭族部大声喊道:“现在,我们自己来证明,我们不是汉民的奴仆!”

大扶国军士冲到雁形阵前,两军犬牙交错,混战在一起。

一边是忍隐百年的泰朝后裔和矮国武士的联军,一边是身份低贱的匈奴和揭族组成的赵王军队。

由于赵军也是临时拼凑的贱民军队,军中缺少战马,这一战,就是最残酷的步兵肉搏斫杀。

与此同时,前泰朝遗留下来的另一支军队,原泰武帝的北护军,如今的沙亭军,在干奢的带领下,已经行进到白帝城,与成汉王牛寺的军队汇合。

牛寺和干奢并骑在白帝城下,牛寺举着马鞭,指向西方稀稀拉拉的景朝蜀王守军,对干奢说:“当年我们在这里走投无路,被迫进入古道入楚。现在我们二人,就以这里为起点,当年我们是怎么从青城山被景朝军队一路追赶过来的,现在我们就原路返回,击败蜀军,占据益州!”

干奢向身后的蒯茧发布号令:“冲锋!”

蒯茧亲自擂击战鼓,沙亭军未待鼓声停歇,就已经冲到蜀军阵前,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将蜀军冲散。

干奢与牛寺,一个前泰朝北护军后代,一个南蛮族人,在蜀地同为贱奴,被蜀王供奉给篯铿。

现在二人摆脱了奴役,牛寺招揽南蛮各部,在楚地站稳了脚跟,建立成汉政权。相比昔日在青城山的处境,已是天壤之别。

沙亭军与南蛮军一路西进,势如破竹,很快就将渝州城围困。

渝州城头已经挂起投诚的旗帜。干奢与牛寺率领所部,分别从北门和南门进入渝州。

牛寺看着面前高高耸立的渝州城墙,对干奢说:“你我二人能有今日,都是当年在古道内的境遇所赐。”

干奢回头看了看东方,“如果不是在古道里遇到了高人,我们和族人永远走不出古道,现在早已成了古道里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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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不能吐露那位高人的身份,”牛寺说,“但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答应了那位高人什么要求,他才告诉你走出古道的方法?”

干奢想了很久,对牛寺说:“这件事情,我不想再提。我只能告诉你,那位高人和我做了一个交易,这个交易,比登天更难。”

“就是因为极难做到,”牛寺说,“所以你必须要让自己变成一代名将?”

“是的。”干奢叹口气,“太难了,可是既然我答应了,就再也不能后悔。”

“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牛寺说,“但你我是生死兄弟,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全力帮衬你。”

牛寺和干奢拿下了渝州。渝州以西到益州,一路通畅,蜀王的军马主力倾巢而出,陈兵洛阳,蜀地空虚,牛寺和干奢攻陷蜀地全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夜晚,干奢带着蒯茧巡视渝州城防,两人在城墙上慢慢行走。

蒯茧对干奢说:“成汉王已经开始怀疑了?”

“是的。”干奢点头。

“你打算怎么办?”蒯茧追问,“你用你的性命为抵押,是不可能反悔的。”

“一切为时尚早,”干奢缓慢地说,“等攻入了成都,占据蜀地之后再考虑吧。”

“你在古道内答应他要成为蜀王,”蒯茧拦在干奢的身前,“可我不相信,到时候牛寺会肯与你分割蜀地,让你称王。”

“如果他愿意呢?”干奢问。

“你相信吗?”蒯茧说,“为了天下,大景的皇族血亲之间尚且相互杀戮,而你和牛寺……”

“如果我不做蜀王,只是将李冰杀死,”干奢说,“也不算违背了诺言。”

“可能吗?”蒯茧说,“杀死李冰,需要破坏整个灌郡水利,挖出地下的白犀,这种事情,只能以王的身份才做得到。”

“我还需要考虑。”干奢摆手。

“你的时间不多,”蒯茧提醒道,“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你了。”

“你退下吧,”干奢说,“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蒯茧看着干奢,“你本是沙亭的一个泰朝遗民,而我是雍州一个庸碌的郡簿。可事到如今,我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轻浮傲慢的官吏,你也不再是怯懦的军户。沙亭军已经被你锻造成一支能够争锋天下的军队,而我也把自己当作了沙亭军的一员……我想说的是,你我走到今日,一切得之不易,沙亭军也一样。”

“我知道,”干奢说,“形势会变,人也会变。我们都变了。”

“干将军知道就好。”蒯茧说完,告辞离去。

干奢走到城墙边,看着翻滚的江水。

一年前,他和沙亭军走进长江古道,在蛛网一般的地道内迷路,整个沙亭军都即将困死在江水之下。

多亏干奢遇到了一个人,或者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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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僵尸给了干奢走出古道的地图,还赐予了干奢和沙亭军超逾常人的勇武和耐力,让沙亭军脱胎换骨,由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了精锐之师。

可是作为代价,干奢把自己的魂魄交给了那个僵尸。

当干奢在蜀地称王,杀死李冰之后,李冰在灌郡埋下的白犀将重现天日,镇守长江的廿五只神兽也将散去。

到那一天,也就是僵尸摆脱束缚的时候。

这个交易,蒯茧猜到了,而牛寺并不知情。

干奢心中,一直被这件事情困扰不宁,因为这个僵尸,正是被李冰镇压在江水之下的上古真人之一。

女魃!

张魁从王屋山回洛阳了,并且要觐见圣上。跟张魁一起的,还有道家各门派的宗主。在张魁的带领下,十几个道家门派的宗主,都跪在皇宫丹室的门口。

在皇宫之外,洛阳城内,这些道家门派门徒,还有数千人。

支益生走到张魁面前,说:“圣上不想见你们,他也没有削夺你的龙虎天师爵位。”

“令丘山凤雏也是道家门人,”张魁低着头说,“道家有重大的危难需要化解。”

“张天师指的是已经逼近到洛阳南门城下的篯铿鬼兵吗?”支益生说,“这个劫难我们都知道。”

“不,”张魁说,“这个祸端在蜀地。”

支益生好奇地问:“这么说,张天师不是率领道家门人,来帮助圣上坚守洛阳?”

“我需要请圣上调拨三万军马,跟随我们去往蜀地。”张魁说。

支益生忍不住笑起来,“整个洛阳的十万北府军,经过龙门关几次交战,现在只剩七万,你却要调拨三万。别说我不能答应,就是大司空张大人会答应你吗?”

“没有三万军马,我们道家门人无法抵抗现在僭称成汉的牛寺南蛮军,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前泰朝遗民沙亭军。”张魁仰起头说。

听到沙亭军的名号,徐无鬼立即从丹室内走到支益生身后,“沙亭军?”

张魁说:“牛寺和干奢两个逆贼,已经攻陷了渝州,正在朝着成都方向进军。”

任嚣城也走到了张魁面前。

支益生说:“如今篯铿的八万鬼兵已经开始进攻洛阳,蜀地被流民占据的事情,留到以后再做计议。”

“来不及了。”张魁回答,“我要面见圣上,亲自禀告。”

“圣上不愿见你,”支益生说,“看在张道陵真人的颜面上,陛下已经不追究你的过往。”

张魁一脸焦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个人。这人站起来,走到支益生面前。

支益生认得此人。九龙宗的郦怀。

“我记得郦宗主并没有跟随张天师去王屋山,而是返回了蜀地。”支益生好奇地问。

郦怀脸色平静,但是说的话却让支益生大为震动。“四大仙山门人与篯铿在洛阳相争,胜负尚未可知;可是如若牛寺和干奢占据了蜀地,大景天下就绝无支持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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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益生和徐无鬼两人都同时色变。徐无鬼问:“干奢!他不是在荆州吗?怎么就去了蜀地?”

“徐师叔是干奢的兄弟,”郦怀说,“想必知道干奢走过了夔郡之下的古道。徐师叔就没有想过,干奢在古道里会遇到什么人吗?”

由于四大仙山地位崇高,门人辈分凌驾于普通道家门派,因此郦怀遵从惯例,统一尊称四大仙山门人为师叔。

“这也是我一直好奇的事情,”徐无鬼说,“我一直以为古道下的那个真人,被镇伏几百年,在古道里十分的凶恶,没有我的带领,干奢几乎没有通过的道理。”

“可是干奢走出了古道,”郦怀说,“徐师叔就没有想过一个可能?”

“啊。”徐无鬼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以为干奢是避过了那位真人。”

郦怀镇定地对支益生说:“支师叔现在明白了吗?”

支益生点头,“我明白了。可是圣上不愿意见你……”

这时候原蜀王世子,如今的太子姬康从丹室后房走出来,拿着一纸谕令,走过郦怀,到了张魁的身前,把谕令交给张魁。

“圣上让天师拿着谕令,在大司空张雀手下调动三万北府军入蜀。”

张魁朝着丹室叩头。然后十几个宗主都站起来,跟随张魁去往南门。

“如果遇到干奢,”徐无鬼问郦怀,“能不能为我带句话?”

“没用的,”郦怀摇头,“既然干奢与古道下的真人做了交易,他就不会再顾及与徐师叔的旧情。”

张魁走了几步,任嚣城突然拦在张魁面前,“张天师准备怎么入蜀?”

任嚣城的问题很现实,龙门关已经被篯铿占据,几千名道家门人和三万北府军如何通过龙门关,进入蜀地?

“我们走水路,由洛阳城西门入青水,绕过篯铿的十几个巨魈,然后进入洛河,刚好避开龙门关南侧。”

“洛河向东流淌,明明将你们送到龙门关南门,”任嚣城说,“怎么会是避开?”

郦怀看了看姬康。

姬康拱手对任嚣城说:“洛阳木甲术最晚明日未时全部开启,到时候金、玄、青、赤四水以及洛河都将倒流。”

任嚣城顿时恍然,看看张魁,又看了看郦怀,“我一直不明白洛阳木甲术中枢机括的力道从何而来,原来是让洛河和四水倒灌入阳泉湖。河水倒流,带动机括,以此来驱动木甲术的机括。”

“洛水倒流,”郦怀说,“将我们带到龙门关以西,绕过篯铿鬼兵后,我们上岸,从潼关入雍州,经过长安,走金牛道,希望能赶在牛寺和干奢之前到达灌郡,守护李冰真人。”

“哪里有这么多船只运送几万人马?”徐无鬼问。

“不用船只,只需要几千个羊皮筏即可。”郦怀回答。

“有吗?”支益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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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张魁回答,“南匈奴首领金日蝉馈送我们的七千只羊,三千头牛,都已经驱赶到了洛阳西门青水岸边,正在剥皮赶制皮筏。”

“这个金日蝉,为了能受封赵王,”支益生说道,“不断向圣上示好。”

“他替圣上阻拦大扶国王曹阿知,也是这个目的。”徐无鬼点点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少都符。

少都符说:“妫辕一定会击败曹阿知。”

张魁带着郦怀等十几个道家宗主离开。

四大仙山门人站在一起,支益生说:“就是明日未时了。”

“这一天终于到了。”任嚣城坚定地说。

“与篯铿较量一场吧。”徐无鬼说,“可能这就是四大仙山门人的宿命。”

“希望我们都能活下来。”少都符也站直了身体。

四个贤人相互拱手。

《泰景亨策》记载,大景至阳七年七月十四,中元节未时。

从阳泉湖涌出的青水、赤水、金水、玄水,四水同时倒流,阳泉湖在四水倒流的几个月里,被道家门人称呼为黄泉湖。

青水和玄水注入的洛河也在延迟三刻之后,开始倒流。

四水倒流,是洛阳四象木甲术开启的关键,阳泉湖本是四水的源头,但是在至阳七年七月十四日未时,阳泉湖的涌泉突然消失,变为黄泉湖。导致青水、玄水倒灌,洛河河水回溯,汹涌的河水从青水和玄水倒流到黄泉湖。黄河仍旧流淌如故,但是由于赤水和金水倒流,黄河的河水也从上游灌入两个河道,涌入洛阳黄泉湖。

龙虎天师张魁和九龙宗郦怀带领一千多名道家门人,还有三万北府军,从丑时开始,从洛阳城内跳入青水,一张牛皮筏和两个羊皮筏绑缚一起,可以承载十人,因此三千个联筏承载北府军三万人,余下一千个羊皮筏,每个羊皮筏分配给一个道家门人。

张魁和郦怀带领的北府军,全部赤手空拳,毫无装备。所有的补给和武器,等上岸到了长安,由长安郡守配发,然后再进入金牛道。

这就是张魁军西进蜀地的计划。

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篯铿的八万鬼兵,几乎全部集结在洛阳南门。三万北府军抢在青水倒流前的六个时辰,飘向龙门关东南的青水与洛水交汇口。

《景策》记载,当时青水上几乎挤满了北府军,河水都不可见。

张魁军先头军队由一千名抱着羊筏的道家各派门人组成,第一批到达交汇口的是天师道和灵宝派的门人,时正卯时。此时青水和洛水还未开始倒流,天师道和灵宝派的门人抬着羊皮筏上岸,占据有利地形。

龙门关内的篯铿分拨了五千鬼兵,与天师道和灵宝派的门人交战。一开始,天师道和灵宝派便落入下风,不过龙虎天师张魁本就承继了张道陵的驱魔阵法,灵宝派又是至阳至刚的门派,门人法术刚硬,勉强抵挡住鬼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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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北冥派、昆仑派、祝融派、蓬莱派、玄都派、阳一派、丹鼎派、虎令派、清微派、北帝派、神霄派、东华派、九龙宗、铁牛宗、药王宗、骊山宗、白鹤宗,各派门人纷纷上岸,这些门人都是身负法术的高强术士,与五千鬼兵相持不下。

篯铿在洛阳南门的阵型已定,不愿意再分拨鬼兵南下去阻击张魁军,因此三万北府军也纷纷经青水漂流到洛水交汇口。当最后一批北府军到达交汇口的时候,青水开始倒流。青水倒流,洛水仍旧如常流淌,交汇口瞬间河水干涸,三万北府军陷入河床滩涂。一千多名道家门人在张魁指挥下苦苦支撑,倚仗驱魔阵法又勉力坚守河岸三刻,终于等到洛水倒流。

于是张魁军三万一千余人同时顺倒流的洛河向西漂向潼关。

张魁军一路西进,去守护灌郡李冰,即将与成汉牛寺和干奢展开一场恶战。张魁军西进,只是洛阳保卫战的一个小小插曲。无论是篯铿,还是洛阳城内,都并不在意。因为真正的战斗,在洛阳城。

与此同时,洛阳城内的四大仙山门人,站立在洛阳城南门的城头。

四人看见,洛阳城南门空中,黑云翻滚,地面上的迷茫黑雾之中,影影绰绰地站立着黑色身躯的鬼兵。

鬼兵在黑雾中沉寂站立,洛阳城上的北府军也悄无声息。

这是大战来临之前的静谧,空气压抑,杀机弥漫。篯铿就要开始发动攻击了。

而洛阳四象木甲术的机括还没有开启。之前支益生调动的朱雀神台,只是木甲术牛刀小试。现在要开启整个机括,需要打开地下的那个巨大水车的铜锁。

铜锁的钥匙有四把,分别能够开启机括,带动朱雀、玄武、白虎、青龙的机关。

这四把钥匙,圣上手中有一把,小甑、姬不疑、姬不群各有一把。

当年圣上啃噬血亲,清醒之后,把三把钥匙分别给了三个子女,然后把小甑送给彩戏师,将两个皇子交给张胡、周授。

但是圣上为什么这么做,到现在仍旧是个谜团。

圣上现在已经将曹猛赶出了皇宫,只肯让皇储姬康一人侍奉,所有的谕令,都由姬康代为传递。父子之间,每日说过什么,计划什么,统统都无旁人知晓。

姬康走上城墙,对四大仙山门人说:“两位皇子已经打开了四象木甲术的铜锁,各位可以进入地宫,登上四象神台。”

任嚣城说:“等等,我想再看看篯铿的鬼兵。”

“任先生登上青龙神台之后,即可看得清清楚楚。”姬康催促。

四大仙山门人相互看了一眼,就要走下城墙,进入丹室下地宫,各自归位。

就在此时,洛阳城外,一个庞然大物慢慢地从黑雾中显现出来。这个庞然巨物,一开始被翻滚的黑云包裹,越靠近城墙,就越来越显出了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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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闪电之后,庞然巨物的前部冲出了黑雾,是一个巨大的船头。

“舳舻!”任嚣城说道。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船头几乎与城墙齐高的舳舻,表面全部变成了黑色,船头巨大的桅杆上盘旋着一条巨蟒,上下游移。

黑雾中飞起无数绿色的球体,朝着洛阳城墙飞来,落在城墙之上碎裂,化作妖冶的绿色火焰,撒在地面,城墙上顿时一片火焰。北府军纷纷被烧灼,却无法扑灭这鬼火。

“飞火珠也来了。”徐无鬼苦笑,看着任嚣城。

姬康向四大仙山门人拱手,焦急地说:“四象木甲术已经开启,请各位神台归位,抵抗鬼王篯铿!”

一个火球朝着姬康的头顶飞来,支益生伸手一挥,旋风将鬼火球卷入了高空,火球在空中绽开,星星点点的火焰洒落下来。

如果在平日,这是一幅妖艳绝伦的画面。

可是现在,这片火雨就是篯铿催命的序曲。

姬康以景朝太子的身份,站立在南门城墙上,监军大司空张雀调度两万北府军镇守南城门。

余下三万北护军,分别镇守西门和东门。

数不清的骑兵和步兵在洛阳城内来回穿梭。城内的百姓都躲避在房屋内,静待着大景军队与来自冥界的鬼兵最后的交锋。不同于一百多年前与平民无关的景泰交战,这是一场关乎每个人性命存亡的战争。

徐无鬼、支益生、任嚣城、少都符四人走到洛阳城下地宫中。金、玄、青、赤四水正在汹涌地倒灌,强劲的水流汇集一起,冲击地下巨大的水车,水车宽广的木页受到冲击,木盘越转越快,带动着桔槔启动,桔槔上的齿轮咬合木质机甲,齿轮转动,驱动了八个轮盘,每个轮盘上的锁链都飞速盘旋,在地宫内暗孔内伸缩出入。

姬不疑、姬不群和业已生长出身躯的小甑站在轮盘旁,他们已经打开了虎头锁,洛阳四象木甲术已经开启。

四人没有时间与皇子、公主交谈,飞快地走到地宫龙柱下,现在四象的玄武、青龙、白虎、朱雀神台一目了然,大家不用支益生交代,分别登上了四象神台,各自穿上盔甲。

姬康和张雀站在南门城楼上,舳舻已经逼近到了城门,舳舻桅杆上的黑色巨蟒,巨大的头颅与姬康和张雀对视。

姬康弯弓搭箭,朝着巨蟒的眼珠射去,羽箭在半空被一股黑烟包裹,黑烟显出手掌的形状,羽箭折断。

飞火珠继续持续不断地朝着张雀和姬康的方向飞来。姬康和张雀身边的几十个卫士,用盾牌联纵阻隔,将飞火珠的火焰弹回。

舳舻继续前行,船头顶住了城门上方的城墙,摧枯拉朽一般将城墙摧毁,无数的砖瓦碎石纷纷落下,站在城墙下方的北府军顿时慌乱,向两旁退散。

就在舳舻继续朝着南门推进,眼看要摧毁全部南门城墙的时候,洛阳四象木甲术的朱雀神台升起来,支益生站在神台顶端,三十六道锁链绑定的三十六条飞龙同时扑向舳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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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相互缠绕,将舳舻的桅杆绞断,蟒蛇随即退缩到舳舻后方。支益生在神台上驱动锁链,三十六条飞龙在舳舻四周不停盘旋,把舳舻前段绞成碎片。

张雀率领下的北府军一阵欢呼,可是欢呼声随即戛然而止。

舳舻的木质破碎,露出了内部钢铁的船身,船身上突出无数的倒刺,倒刺飞快地伸出,将飞龙勾住。三十六条飞龙无法再随意进退,紧紧地贴在舳舻的船身上。

然后舳舻开始后退,飞龙也随之被舳舻牵引,进入到前方无尽的黑雾中。锁链全部拉直,朱雀神台在舳舻巨大的拉力下,渐渐倾斜。站立在神台上方的支益生险些从神台上跌落下来。

篯铿已经见识过朱雀神台的威力,因此以舳舻佯攻,扣住飞龙,然后用巨大无朋的舳舻向后拉扯,三十六条锁链把朱雀神台拉出城墙。

篯铿看透了神台飞龙的弱点,于是想出这个办法来摧毁朱雀神台。

这个计策,在攻城战中,无疑是奏效的,只是篯铿不知道,洛阳四象木甲术是当年张道陵天师,专门为篯铿布置的机关。

洛阳城东门,城墙突然从中分开,一个巨大的圆柱神台升起。与朱雀神台单独一根圆柱不同,东门的这个神台方圆足有二十丈,圆柱神台上雕刻着盘绕的巨龙。

这个巨大的平台就是青龙神台。青龙神台升到空中二十丈,第二级圆柱又升起,方圆十丈,但是升到了空中四十丈的高度。

任嚣城站立在青龙神台上,二级圆柱瞬间脱离下方的平台,在城墙上方滑动,很快就滑动到了南门左侧,任嚣城扳动青龙神台上的机括,神台上伸出了一个摇臂,摇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圈,顶端飞出一团灿烂的火焰。

火焰朝着舳舻飞去。飞到南门城墙上方的时候,火焰化作一只巨大的飞鸟。火焰飞鸟在空中舒展双翼,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啸叫。

火鸟一头飞进舳舻上方的黑雾中,烈火肆虐,将整个黑雾驱散。火鸟上下盘旋,片刻就将整个舳舻点燃,舳舻表面的木头全部燃烧,内部的钢铁躯壳显现出来。

火鸟继续啸叫,身体每一处都崩裂出火花,舳舻的表面钢铁躯壳开始熔化,钢铁倒刺化作铁水。飞龙解开了束缚,与火鸟一起飞舞在空中。

在洛阳城上,朱雀神台与青龙神台已经相互靠近,但是任嚣城站立的神台比支益生高出一倍。

舳舻被火焰不停地煅烧,表面钢铁躯壳被烧得通红。

黑雾中,一个巨大的黑影慢慢显现出来。这是个身长十几丈的巨人,身穿黑色的盔甲,一步步朝着火鸟和三十六条飞龙走来。

巨人每踏出一步,地面就随之震动。

巨人手中的长剑翻出暗红色的火光,任嚣城和支益生都知道,这是周授遗落在龙门关的赤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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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将赤霄宝剑举起,朝着火鸟劈斩,火鸟躲避不及,从中被劈为两半。

火焰之中,巨人的身形显露出来,这就是篯铿的身躯。

青龙神台的火鸟被从中劈斩开,但是火鸟本来就是火焰所化,分开之后,两只火鸟上下纷飞。

神台上支益生看了任嚣城一眼,示意青龙神台就是专为治镜阁的门人打造,任嚣城精通木甲术,善用火器,青龙神台上的任嚣城点头,示意四象木甲术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黑雾中幻化的篯铿的巨大身躯,连续用手中的赤霄宝剑,将火鸟斩开,火鸟每被劈斩一次,就会多出一只。篯铿尝试了几次,知道无法用赤霄对付火鸟。几只火鸟带着火焰在篯铿的身体中穿梭,将篯铿的黑雾身躯驱散,但是当火鸟飞开之后,黑雾仍旧聚集。

支益生也开始挥动锁链,三十六条飞龙全面贴到地面,对着地面上的鬼兵张牙舞爪,撕扯鬼兵的骸骨。

赤霄宝剑从空中直直戳下,剑尖刺到一只飞龙身躯上,发出巨大的金属碰撞声,一阵耀眼的火花之后,飞龙的身躯被赤霄的剑尖穿过,钉在地面。

地面的鬼兵蜂拥而上,将飞龙包围,瞬间之后,围住飞龙的鬼兵都得到了飞龙的坚硬身躯,在火鸟的火焰下,白色的骨骸都泛出光芒。

赤霄宝剑是上古神兵,是飞龙最忌惮的兵刃。

当赤霄宝剑从飞龙身上拔起,几条飞龙顿时从地面上腾起,龙爪扣住赤霄宝剑的剑身,龙身盘旋,将整个赤霄宝剑紧紧缠绕。

赤霄宝剑的暗红色光芒被飞龙掩盖。篯铿将赤霄宝剑高高举起,缠绕在宝剑上的飞龙被赤霄宝剑的光芒映成通红的颜色,每条龙体内的骨骼和跳动的龙心都清晰可见。

赤霄宝剑的光芒猛然强烈,光芒从龙身缝隙中冒出来,越来越开阔。篯铿晃动赤霄宝剑,在空中挥舞一个半圆,几条飞龙的身体立刻断裂成数十截。

剩下的飞龙继续缠绕在篯铿的身体上,篯铿的黑色身躯并不在意,又从身体后背爬出来一条巨蟒,与飞龙缠斗。巨蟒的身体和几条飞龙旋转扭杀在一起,各自用力,反而是巨蟒占据了上风。巨蟒的头部高高扬起,飞龙的龙头被压制在巨蟒身下。

朱雀神台的飞龙竟然不敌一条蟒蛇。墙头上的支益生看到巨蟒头顶的凸起棱角,立刻醒悟,这条巨蟒是与四象神兽齐名的螣蛇。

篯铿与巨蟒身体周围的黑雾又开始浓密,黑雾来自于龙门关上方的黑云。舳舻摆脱了飞龙的困扰,现在再次朝着洛阳南门行进。支益生挥动手中的旗帜,令丘山广明殿雨师之术施展,玄水上升起白雾,白雾从右至左,弥漫到篯铿鬼兵阵中。

黑白两色雾气相互纠缠,地上的飞龙受了白雾的滋润,瞬间恢复,在锁链的带动下,重新腾起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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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神台的三十六条飞龙和青龙神台的几只火鸟,与篯铿缠斗不休,阻拦篯铿向洛阳城墙靠近。

篯铿也并不急于靠近城墙,肩膀上的螣蛇转向火鸟,螣蛇的嘴巴张开,口中吐出黑风,火鸟火焰的身体被黑风吹散。篯铿也用手中的赤霄,劈斩飞龙身后的锁链。控制飞龙的锁链被斩断之后,力量消减了大半。

篯铿与螣蛇神兽将飞龙与火鸟拖住。青龙神台和朱雀神台一时间与篯铿难分上下。

但是篯铿身后的舳舻再次从黑雾中冒出来,现在舳舻表面的木质外壳已全部烧尽,只剩下巨大的钢制船体,舳舻船底的巨轮缓缓滚动,以势不可挡的威力,再次行进到洛阳南城门,而这一次,不再有飞龙阻拦。

舳舻的船体庞大且坚固,船头冲进洛阳南城门数丈,青龙神台和朱雀神台,分别朝东西方移动。舳舻继续朝着洛阳城内推进,巨大的船身,撞到洛阳南城的城墙,城墙的砖砾土石顿时大片垮塌。

鬼兵纷纷从舳舻上跃下,跳入城内,张雀率领的北府军无法抵抗,只能朝内城退去。

篯铿手里的赤霄与飞龙周旋,身上的螣蛇将三十六条飞龙缠绕。篯铿头部上扬,张开嘴巴,天空盘旋的黑云,落下一条黑色的云雾,钻入到篯铿的口中。

篯铿的身体暴涨,火鸟和飞龙顿时处于下风,篯铿迈开步伐,跟着舳舻走向南门。

舳舻的船身已经突入南门一半。

张雀已经无法组织起抵抗,鬼兵在城内奔跑追逐,吞噬平民的血肉。

就当舳舻在洛阳城内肆意横行的时候,突然一只巨大的铁牛从洛阳城墙西方移动过来,白虎高台已经移动到南门。舳舻朝向西方倾斜,舳舻上的鬼兵纷纷跌落,吊在舳舻左舷西方。铁牛的肩膀上悄无声息地冒出两根锁链,将舳舻的左舷勾住,现在铁牛拉着锁链,走向西方,舳舻被铁牛巨大的神力拉倒,将左舷之下的几百名鬼兵压住。舳舻下方的巨轮,被飞龙将机括抓断裂,无法行走。

舳舻倒了。徐无鬼在白虎神台上指挥铁牛,把翻倒的舳舻拖向龙门关方向。当舳舻被拖出南门,北府军立即一拥而上,拼命修建城墙。

徐无鬼的白虎神台与支益生的朱雀神台靠拢在一起。徐无鬼指着篯铿身上的螣蛇大声喊道:“这条恶蛇,就交给我了!”

徐无鬼说完,从白虎神台上跳下,落到铁牛的背上,一直走到牛头处,来到篯铿的身前。

篯铿低下脑袋,看着自己脚下的徐无鬼,猛然提起左脚,踏向徐无鬼。徐无鬼身体躲避,抓住了一条飞龙的龙须。

支益生立即驱动飞龙,飞龙从地面弹起,飞到篯铿的脸前。螣蛇正在与火鸟相斗,徐无鬼眼中暴然伸出一对手掌,掌心的眼珠射出金光。螣蛇看见徐无鬼施展杨任杀鬼术,立即调转蛇头,向篯铿的后背躲避。任嚣城指挥的火鸟哪肯放过,飞到篯铿的身后,追着螣蛇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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篯铿一只手伸出来,捏向徐无鬼,背负徐无鬼的飞龙想要逃离,篯铿的手掌突然飞胀,胀到比篯铿的身体更大,飞龙无处躲避。

徐无鬼无奈,只能从飞龙上跳下,白虎神台的顶部脱离支撑圆柱,如同流星锤一样在空中旋转,接住徐无鬼,回到白虎神台上。

篯铿仍旧占据上风,无数的鬼兵化作黑烟,转入到倾倒的舳舻左舷下方。片刻之后,舳舻被无数鬼兵举起来,铁牛继续拉扯舳舻。

篯铿的左手握住赤霄的剑锋,掌心一划而过,将缠绕在剑锋上的几条飞龙捋下,赤霄宝剑露出了暗红色的剑锋,篯铿高高举起,朝着铁牛和舳舻之间的锁链砍下。赤霄宝剑随即被弹起,而锁链也被砍出了巨大的缺口,篯铿再次砍下,锁链应声而断,断裂的锁链高高飞起,弹回到洛阳城内,几十个北府军当即被砸死。

众多鬼兵抬着舳舻,再次冲向南门,刚刚补修起来的砖墙,又被击垮。

鬼兵越来越多,不断地拥入南门。

这时候两条巨大的岩虺从城内窜出,张开巨口吞噬鬼兵。岩虺是好食尸体的动物,见到鬼兵尸骸,正中下怀。

两条岩虺不断地吞噬已经冲入南门城墙的鬼兵。岩虺几乎没有视力,在阳光下无法看到任何事物,但却能感知到幽冥的形体,因此在鬼兵面前,岩虺动作迅猛精准。即便鬼兵与北府军混杂在一起,岩虺也能够准确地找出鬼兵,纳入口中。

而吃了鬼魂之后的岩虺,身体也在不断地生长,吞噬的鬼兵愈多,身体就愈发庞大。

城内的鬼兵越来越少。可是有几千名钻到舳舻之下的鬼兵,扛起舳舻,继续冲击洛阳城门。

鬼兵忌惮岩虺,只能跟随在舳舻之后。徐无鬼驱使的铁牛,锁链已经被篯铿斩断。支益生的飞龙仍旧在与篯铿的身体纠缠。支益生已经见识了篯铿手中赤霄宝剑的厉害,不敢再用飞龙缠绕赤霄,转而攻击篯铿的身躯。任嚣城指挥火鸟,与篯铿身体上的螣蛇缠斗。篯铿一步步迈开脚步,跟着舳舻逼近城门。

徐无鬼、支益生和任嚣城以三个四象神台的力量,仍旧不能阻挡篯铿的进攻。眼看天色已晚,太阳就要下山,当黑夜降临之后,阴阳调转,篯铿和鬼兵的力量将会更加凶猛。

这一点,徐无鬼、支益生和任嚣城心里都非常清楚,但是合三人之力,仍旧无法抵挡篯铿前进的步伐。

眼看篯铿就要跟随舳舻突入城门,洛阳城内,一个巨大的蜘蛛从地面上飞快地爬到城门后方。蜘蛛爬行的速度如同闪电一般,左右上下的急速穿梭,转瞬之间,一张巨大的蛛网就布置在城墙后方。蛛网柔软坚韧,舳舻的头部撞进蛛网,一时间也无法将蛛网冲断。

一阵巨大的动物啸声传来,十几头白犀牛和大象从舳舻两侧冲出城门,将舳舻后方的鬼兵践踏,扰乱鬼兵的进攻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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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洛阳城顷刻间黑暗下来,徐无鬼和支益生、任嚣城本能地抬头看看西方,太阳落在西方山巅之上,并没有落下。

随后头顶上方一阵喧哗,原来是几十万只乌鸦飞临洛阳城上空,将整个洛阳南门的天空笼罩,遮蔽了阳光。

南门后方传来几声笛响,几十万只乌鸦从空中俯冲而下,从蛛网的缝隙中穿过,飞到舳舻的西侧,乌鸦撞击到扛着舳舻的鬼兵身体上,羽毛飞扬,纷纷堕落而亡。但是鬼兵也被乌鸦撞击,骸骨受损。

乌鸦不断地撞击鬼兵,几十只乌鸦能与一个鬼兵同归于尽。乌鸦不断钻入到舳舻下面,与鬼兵碰撞,同时化作灰土。片刻后,舳舻的前端坠落地面。

舳舻落地,无法前行,反而堵在南门。蜘蛛爬到舳舻上方,吐出蛛丝,把徐无鬼指挥的铁牛身后的锁链缀连起来。徐无鬼大喜,再次驱动铁牛拖曳舳舻,硬生生将舳舻拖出了城门之外。

巨大的蜘蛛一刻不停,在南门的城门上下攀爬,蛛丝牵动地面上无数的砖块,将南门重新堵上。

张雀的北府军,立即在南门之后堆砌土方和砖石,要在天黑之前,将南门修复。

洛阳的城门后方,玄武神台已经从北门移动到了南门。少都符双臂缠绕着双蛇,脚下的神台是一个巨大的铜龟。

洛阳四象木甲术的四个神台,终于在南门齐聚。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点头,这个四象木甲术就是针对四大仙山门人的法术而建造的,能将每个人的法术发挥到极限。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堪堪将篯铿阻挡。

篯铿的动作缓慢下来,他看着巨大的蜘蛛和岩虺,似乎非常愤怒。篯铿脸庞上的两个黑洞,泛出红色火焰,看向了少都符,看了很久。篯铿身后的黑雾慢慢又开始笼罩住他的身躯,篯铿巨大的躯体,又开始模糊。

螣蛇也隐入黑雾中。飞龙和火鸟失去了攻击的对象,在黑雾中翻腾,分别被支益生和任嚣城收回到神台之下。

战斗暂时停歇,四大仙山门人的神台并立,看着城下的黑雾。

黑雾中发出了隆隆的声音,声音慢慢变得清晰,似乎传出了两个字。

“师乙……师乙……师乙……”

如同铁砂摩擦的声音穿透黑雾,源源不断地传到众人耳畔。

支益生、徐无鬼和任嚣城看向少都符,眼中都露出了疑惑。为什么篯铿看见了单狐山大鹏殿的少都符的时候,显露出巨大的仇恨,却又停止进攻,叫喊出“师乙”两个字来。

少都符摇摇头,他也不明白篯铿为什么会叫出自己师伯的名字。

而黑雾中篯铿呼喊师乙的声音,越来越尖利,越来越疯癫,蕴含了极强的仇恨。

就在这个时候,四大仙山门人听到洛阳城内发出一声“咔嗒”的声响,声音并不大,却穿透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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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四个神台的机括全部停止。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任嚣城首先醒悟过来,“木甲术的力道消失了。”

四人再看向玄水和青水,才发现两条河流的河水已经枯竭。可想而知,赤水和青水也是一样。

四水干涸,意味着操控洛阳四象木甲术的中枢水车停止了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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