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冷清,阴冷夜风穿过院落山石,带出不祥的呜咽之声。
在这片山石后面,一道红影无声浮现。
那是个颇为美丽的女子,身上红衣也很是惹眼,本应以极惊艳的方式登场,让在场男子都屛住呼吸——之所以说“本应”,是因为这女子的审美很有问题。
她的长发垂下,遮住大半脸庞。两道血痕自双眼划过面颊,偏生那苍白无表情的脸又配了一对鲜红的嘴唇,更有獠牙隐隐自唇中露出。
变成这种样子的女性,一般民间有个称呼,叫“厉鬼”。
楚恒就站在山石的另一边,望着这红衣厉鬼无声地叹了口气。
果然一开始就不该接这活儿的!
准确的说,昨天进这县城就是个错误!我干嘛不直接走官道,就因为看这边地形有异,觉得风水独特,非要来这边绕一圈?
更贱的是,还应承了一个驱鬼的活儿!
一开始楚恒倒也没跟这厉鬼对上,而是接了另一桩委托。
剧情非常狗血:本县某位年轻书吏,看上某商人的妻子,刚巧商人夫妻感情不好,商人妻常被家暴,本就心怀不满,遂与书吏勾搭成奸。既然有了小狼狗,商人妻更觉得自己丈夫一无是处,竟用毒药把商人杀了,报个病故,书吏知道后发动关系帮情人掩埋真相,之后便顺理成章娶了寡妇,婚后倒也和谐美满。
不料小日子过了刚刚一年,妻子便得了急病去世,临死前惊呼商人索命,把书吏惊吓得不轻。再过得数月,那商人的鬼魂又出现在书吏家里,声称要把奸夫杀了一起陪葬,书吏一夕数惊,几天时间便形销骨立,请什么和尚道士都没用,眼见得是要活不成了。
县城地方小,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楚恒一进城便听了这个八卦,得知书吏还有一口气在,便自告奋勇去驱鬼,结果却成了大型情感纠纷现场:楚恒的符箓自然有效,商人鬼魂进不得屋子,只能在门外大骂,什么脏话都喷出来了,不料骂到中途,已死的商人妻子鬼魂也跳了出来,指着商人同样大骂,眼见得两只鬼居然要打起来,楚恒只能先祭出一张符把他们驱散,然后回头望向书吏:“你可以啊,老婆死了都还向着你……现在你有什么想法?”
已经病得开不了口的书吏只能躺在**用眼神回答:“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然而楚恒终究来得晚了两天,书吏本就将要油尽灯枯,到了后半夜虽然没有鬼魂再打上门来,书吏却似是缓不过这口气,竟在日出之前便撒手西去。
这一下楚恒的处境尴尬起来——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鬼的,除了阳寿将尽的书吏,其他吃瓜群众看到的只有这年轻道士对着空气手舞足蹈,活脱脱一个小丑,于是到了今日白天,县城内便传开这么个笑话:“知道那个发癔症的刘书吏么?折腾了这许多天,终于找到一个能解除他烦恼的道士!道士念了半晚上的咒,刘书吏终于不怕鬼了——他自己也当鬼啦!”
虽说书吏的家人没为难楚恒,但辛苦驱鬼却落下如此名声,他自然无论如何也不心甘,就在此时,两个表情惶急的年轻人找了过来:“道长,道长!听说您能驱鬼,我们家里的厉鬼就全靠您了!”
于是楚恒就接下了这个委托,在这个时候,站到了这处宅院的这个院落里。
“早该想到的,这种时候还敢来找我驱鬼的……”楚恒望着对面的红衣厉鬼,心中早骂了一万句脏话,偏生脸上还要笑嘻嘻,“都不是好东西啊!”
红衣厉鬼依然远远地盯着他,一动不动。又一阵风吹过,将她的长发吹起,脸被遮了大半边,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楚恒终于是把那声叹气给叹出了声,回过头看向那几个躲在后面的年轻人:“几位,这样有意思么?”
其中一个年轻人一愣:“道长,你在说什么?”
楚恒苦笑道:“找个人假扮厉鬼有意思么?前几日刚下了大雨,天气转凉,半夜站着吹风,小心风寒啊。”
那年轻人表情更是惊恐:“道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那个是鬼啊,厉鬼啊!我们是请你来驱除她啊!”
“你们是不是以为,驱鬼法子只有念咒画符?”楚恒提醒道,“对付厉鬼我也会用剑的……你们确定要看着我拿桃木剑朝那姑娘身上戳?”
年轻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恰在此时,风吹起的长发在那厉鬼鼻子上绕了半圈,厉鬼表情抽搐半天,终于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现场气氛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红衣厉鬼姑娘自己放弃,她不满地抹掉脸上颜料,大声抱怨:“方坤,陈欣!你们几个混蛋,都被拆穿了还不认账,想让本姑娘跟个傻瓜似的在这儿杵多久?”
厉鬼姑娘既然发话,这出戏自然演不下去,原本蹲在花园后面的一群年轻男女纷纷站起来,大声嘲笑名为方坤和陈欣的同伴:“看看,拆穿了吧!”“早就跟你们说了要扮得再用心一点!”“走了走了,这小牛鼻子倒是个警醒的性子……”
楚恒等他们嬉笑得差不多,在旁边咳了一声:“那个,酬劳……”
为首名叫陈欣的那个年轻人皮笑肉不笑道:“小牛鼻子好不晓事,说好是驱鬼成功给钱,现在根本没有鬼,你怎么驱?没驱鬼,那当然就不给钱嘛!”
“一开始骗人的是你们……”楚恒一句话没说完,几个小伙子便上来把他围住,陈欣咧嘴笑道:“你说什么?没听清。”
楚恒这时候倒希望有一个鬼跳出来教训这些家伙,但七八个阳气充沛的年轻人在这破败宅院里大声喧哗,便是真有鬼也吓走了,眼见得面前这几个人一言不合就要开打,楚恒也只能翻个白眼:“算了,没事,诸位早点回去吧,夜深了留在外面总归不好。”
“这才对嘛,道长辛苦啦,也早点休息啊!”陈欣满意地点点头,跟着众人一起往外走了,一个个都是得意洋洋,好像揭穿了什么大阴谋似的,倒是那个扮厉鬼的姑娘见楚恒满脸郁闷表情,有点不忍心,路过他身边时悄悄塞了两钱银子:“道长,消消气,拿去买酒喝吧!”
很快宅院里便安静下来,只剩下楚恒孤零零一个人了。
平心而论,重新归于寂静之后这座宅院倒真有点阴沉的感觉,但楚恒自然不惧,他摇摇晃晃走上台阶,靠着一处墙壁坐下,摸出腰间一个葫芦,狠狠灌下一口。
葫芦里不是酒,而是早些时候打的山泉水,冷冽无比,喝下去不但没有睡意,反而清醒百倍。楚恒眯起眼睛,这才真正有时间打量四周。按那些年轻人的说法,此处原本住了一户官员,后来官员犯下大逆不道之罪,被朝廷满门抄斩,几十口人的尸首就埋在后院,从此这所宅院也再没人敢住进来,时间过得几十年,便成了厉鬼横行之地——当然,现在看来后半部分都是胡扯,这哪里是厉鬼横行之地,分明是熊孩子练胆之地!
楚恒也是满心不爽,他就比这些年轻人大出一两岁,但自己只能浪迹天涯,臭小鬼们却还能躲在家里肆意妄为,简直越想越让人生气。
不过……生气又能怎么样,难道真的祭出灵符,去打他们一顿不成?
“无知者无畏,真当这世上什么都惹得的?”楚恒自言自语一句,“灵气没了,天道还在,总要遭报应!”
想到此处,他也不纠结了,从口袋里丢出几张符,这符在空中闪烁几次,竟是化作几个美貌少女,一人怀抱琵琶清声弹唱,其他几人在他面前翩翩跳起舞来。
“据说师门五百年前就喜欢在皇帝面前演这种天女下凡的戏法,今天我也享受一下!”楚恒倚在廊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躺姿,“不犒劳一下自己,我心态恢复不过来!”
夜深人静时,荒废数十年的宅院中有数名妙龄少女轻歌曼舞,这情景看上去倒真的是鬼气森森了,扒在墙头偷窥的两个年轻人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你看到了没?”瘦小的年轻人低声说。
“我又不是瞎的,当然看到了!”微胖的年轻人压低声音,“这牛鼻……道长,居然是真有本事的!”
瘦小者道:“这说不定就是仙缘啊……你说,我要不要去拜师?”
微胖者想了想:“我看还是算了,你瞧瞧这光景,到底是仙是鬼还真不好说呢,更何况……咱们刚刚捉弄了人家一把,你现在去拜师,是生怕他撒气撒不到你身上么?”
最后这个理由实在充足,瘦小者闻言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两人再看了一会儿美女舞蹈,便蹑手蹑脚翻下墙根,一边小声讨论今晚奇景一边回家去了。
楚恒往围墙那边看了一眼,嘴角挑起一个微笑。
虽然没有唬得这群臭小子当场跪下来,好歹装逼成功,念头通达,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一觉楚恒睡得心满意足,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醒来。此时已经接近中午,他捏着昨晚忍辱负重得来的二钱银子去饭馆专点便宜饭菜大吃了一顿,在店小二鄙视的眼神目送下抹着嘴走向了城门方向。
这地方就不该来的,早走早好!
只是出县城走了几步,楚恒挠着头发犹豫半天,终于还是扭头下了官道,向旁边的上山小径走去。
当初我是为啥来的!被耍了一场就这么灰溜溜走掉,以后在道上怎么混!不管怎么说,先去看看那座见鬼的山!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楚恒远远地看着那座山就在不远处,但直到夕阳西下,他也才堪堪走到山对面的另一个山头上。
只是从这里望过去,已经足以让楚恒皱紧了眉头。
“峰顶无涛,峰身如刀,真是一处险地!”楚恒瞪大眼睛远眺过去,“居然在白虎口还有人建了一处大宅,当初谁看的风水,不知道有没有被拖出去打死?”
“什么是白虎口?”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倒把楚恒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却是昨晚爬墙头的那个瘦小青年,也是满头满脸的汗,显然刚爬上山来。
“白虎主杀,白虎口里就是大凶之地,把房子建到那里就是找死。”楚恒解释了一句,又好奇看那瘦小青年,“我记得……昨晚你也在吧?今天又要我去驱鬼么?这次先给钱,我就配合你们一下!”
瘦小青年大窘:“道长,昨晚是我们不对,但这次真的可能出事……”
楚恒撇嘴:“能出什么事?那座宅子虽然埋了几十具尸体不假,但再给它一百年也养不出厉鬼来,你们放心玩就是了!”
“不,不是城里那座宅子……”瘦小青年弱弱地伸手指向山对面,“是那座宅子……”
楚恒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向对面那座古旧大宅:“啥?!”
这群熊孩子是作死作上瘾了吧?哪儿都敢钻?楚恒喃喃道:“他们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
瘦小青年闻言紧张起来:“刚才道长你说那边是大凶,难道宅里当真有鬼?”
楚恒哼了一声:“你以为风水上的大凶就是会闹鬼么?有没有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宅子选址奇葩,加上这些天雨水频繁,随时可能山崩把大半座宅院都埋进去,你觉得算不算大凶?”
瘦小青年也是大惊:“道长神机妙算!这宅邸二十年前确实被山崩埋过一次的!”
楚恒只想把白眼翻到天上去:“那你们还敢去玩?!”
“他,他们想练胆……”
这瘦小青年叫熊英猛,听名字高大威武,但外表和性格却是软得一塌糊涂,在城里这一伙熊孩子中主要负责背锅和跑腿。这次也不例外,为首的方坤和陈欣两人觉得昨晚没耍到那小道士,心头不爽,又想在女孩子面前表现,索性提议去夜宿这座荒野废屋练胆,他们肆意妄为惯了,竟是没一人反对,就这么浩浩****地去了宅里,现在多半是在那边坐等天黑。
熊英猛本就胆小,平素家里管得也严,在那座阴森大宅里浑身不自在,眼见得天色将晚,愈发坐立不安,竟是一个人跑出来,想趁着太阳落山之前回城去。
“那我劝你还是算了。”楚恒道,“我从午后就往这边走,到现在也只到了此处,就算你比我熟悉地理,也决计不能在天黑前看到城墙的,到时候天黑路滑,你确定自己回得去?”
熊英猛顿时苦起脸来:“道长你说如何是好?……对了,道长能不能使个法术,把我一阵风送回去?”
“我要有这法术,还需要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楚恒有点心累地反问,“反正我总不能见死不救,这就打算去宅子那边看看,你还是跟着我吧!”
熊英猛本就是个没主张的,闻言也连连点头,就这么当了楚恒的向导,指引楚恒往对面山脚走去。楚恒跟在熊英猛后面下山的时候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对了,那宅子既然二十年前被埋过,怎么看不出来?”
熊英猛挠挠头:“好像是我小时候,发生了一件事的缘故……”
这座荒野大宅在熊英猛未出生之时便已建成,据说那时候恰逢大宁朝立国未久,四处都有流窜的乱军和盗匪,本地县城也经常遭到洗劫,于是便有几户人家搬出城去,倚靠山势建了一处坞堡抵御贼人。因为地势偏远,乱军竟真的没注意到此处,直到朝廷军队剿灭贼寇为止,这个坞堡都没有被攻破,堡内的居民由此愈加认定此地安定可靠,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搬回城里了。
然而老天爷总是爱搞一些不测风云,这坞堡虽未被人力所破,却栽在某年一场下了五天五夜的暴雨里。正如楚恒所说的,因为雨水冲刷导致山崩,大半个坞堡转瞬被埋,几百号人活下来的不足十个!
这里由此便被废弃近百年之久,直到十几年前,不知是哪里来了一个暴发户商人,非说根据典籍所载,指引修建坞堡的是一名道士,在坞堡内藏了修真仙书,雇佣上百民夫要将这宝贝挖出来,城里人对此嗤之以鼻:若真有这种好东西,怎么当年山崩之时,没见有哪位仙人显灵把大家都救了?
不过既是别人愿意给钱,自然有大把青壮年劳力愿意帮忙,经过数月忙碌,竟真的将这处坞堡重新清理出来,商人又雇工匠把坞堡内主要建筑重新修复,竟像是要长住此处,专心寻宝一般。
当然,事实不会这么简单。
主宅修缮完工当日,商人兴奋异常,将民夫、工匠都留下来设宴款待,大吃大喝狂欢一晚,众人都说这东家虽然败家,但终归是个好人啊!
直到第二日下午,参加晚上宴会的人仍无一个回还,才有人觉得不对劲了。有个工匠的老婆托自己兄弟去叫人,那兄弟却是脸色煞白,连滚带爬逃回来的,一进城门便语无伦次把噩耗传得全城皆知:“死了!都死了!院子里全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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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留宿坞堡的上百人无一生还,是震惊朝廷的大案,知县为此被罢官流放,但那个商人却就此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此事发生至今不过十六七年,当年死者的家属现在还有不少住在城内,熊英猛便是自幼听着这诡异故事长大的,而山里这处坞堡也成了当地人的禁地,再没什么人敢于靠近。
直到今日,一群熊孩子傻大胆……要来玩玩!
听熊英猛说起这段往事,楚恒只想扶额叹气:“我就不该管这闲事,就该让这群蠢货死在山里!”
坐落于大凶之地,害了好几百条人命,这要不是凶宅,世上就没有凶宅了!楚恒本来觉得这大宅只是地势凶险,现在也拿不准到底会不会有冤魂厉鬼,只能加快前进速度。
但他和熊英猛速度再快,也不可能直接飞过去,等他们赶到大宅入口时,太阳已经落到西边山脉的尽头,只能勉强送出最后一丝余晖。
借着周围已经微弱之极的光线,楚恒抬头望望头顶天空,只见得阴云密布,今夜说不定又会有一场雨。
“不是好兆头啊……”楚恒嘀咕一声,“希望那群臭小子没搞出什么问题来。”
这座坞堡的大门已经只剩了半边,门内隐隐透出一点光亮,远望上去阴森可怖,熊英猛忍不住停下脚步,楚恒却抓住他的手:“别走丢!万一真有什么意外,跟在我身边!”
两人踏入大门,这才看清那团光亮是一盏灯笼,正随着风有气无力地微微摆动,周围被它照亮的范围也是忽大忽小,熊英猛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躲在楚恒身后压着声音问:“其他人呢?怎么没人啊?”
“我哪知道,跟他们进来的人明明是你吧?”楚恒哭笑不得,“他们有没有说晚上打算干什么?”
熊英猛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交代:“他们打算入夜后去后方探险,看谁能挖到一片死人骸骨,若是挖不到,就要撒一泡尿回来,若还是没事,就到午夜再请个笔仙扶乩玩玩……”
“……”楚恒沉默片刻,扭头就走,“救不了!等死吧!告辞!”
熊英猛哪里肯放,拽着楚恒的衣服不松手:“道长,他们都还是孩子啊!”
“什么孩子,分明是巨婴,等他们成年岂不是要砸了南天门!”楚恒没好气道,“熊孩子就不该让他们活到成年!”
两人在这边纠缠不休,身后却传来另一个声音:“什么人在那边?”
楚恒和熊英猛一起回头,就见两个少女提着灯笼从走廊深处走出来,都是一脸僵硬的表情,显然心情紧张,看到熟人才松了口气:“熊英猛,你怎么回来了?”
熊英猛连忙招呼:“小英,彩云,我怕出事,把楚道长带来了!”
原来两个少女分别叫华英与何彩云,小地方规矩也少,对少年少女之间没那么多约束,两个姑娘都是自幼跟方坤他们一起长大的,上房揭瓦,下河捕虾的事情没少干,然而楚恒眼下借着灯笼光亮,却是清清楚楚看到两人脸上的惊慌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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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英猛也看出问题,忙问道:“方坤他们呢?”
华英指了指黑漆漆的宅院,声音还有点发颤:“他们要玩捉迷藏练胆,全都躲起来了……我们两个是负责去找人的,结果……结果……”
何彩云接口:“结果我们转了小半个时辰……一个人都没找到!”
楚恒撇嘴:“他们躲得不错啊!”
熊英猛苦笑道:“楚道长,别说风凉话了,想想办法吧!”
楚恒只是摊开手,一脸无辜:“想什么办法,万一真的没有鬼呢?你那些朋友们正玩得开心,我跑去搅黄了,怕不是要挨顿打?”
看楚恒在那边推三阻四,何彩云有点不耐地问:“熊英猛,你把这位道长找来做什么的?”
总算女儿家说话客气,没管楚恒叫牛鼻子。
熊英猛连忙给楚恒丢了一堆高帽子:“彩云,这位楚道长其实是有真本事的,驱鬼辟邪不在话下!昨晚……昨晚只是因为本来就没事,他本领才显不出来!”
两个少女却是没见过楚恒驭符的一幕,对他完全不抱期待,熊英猛这番吹嘘也没太大效果,只是华英心肠软点,还给了熊英猛一个台阶:“就算楚道长真的是厉害,但这里若没有鬼怪,叫他来又能管什么用?”
熊英猛这才想起,自己被楚恒刚才一通“大凶”的评价吓到,本能地便想要对方过来帮忙,却一直没从楚恒嘴里得到一句准话——这座废弃坞堡里,到底有没有鬼?
“世间有大凶之地,有养阴之地,也有葬鬼之地,但这些地方若没有外力,单靠死人是出不了鬼的。”楚恒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符,“至于这里嘛……试试看就知道了。”
他将符咒放在灯笼下点燃,口里念了几句咒,将符纸往天上一抛:“起!”
符纸如有人操控一般,径自飞到空中,然而楚恒还没来得及讲解,便见四周突然卷起一股风,不但灭了符纸上的火焰,就连符纸也在转瞬间被扯得粉碎!
四个人望着空中飘落的符纸碎片,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一小会儿,熊英猛才讷讷开口:“楚道长……这是……有鬼还是……”
楚恒长叹一声:“我就不该到这儿来!”
不过事到如今,总不能真的撒手不管,望着面前三个懵懵懂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年轻人,楚恒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掏出三张符分给他们:“每人一张,揣在怀里,别搞丢了……”
熊英猛激动起来:“这是什么符?五雷符?”
“想多了,就是辟邪符,遇到大妖没啥用,只能防小鬼。”楚恒回答,“每张十文钱,回去给我。”
“这还收钱?”何彩云惊道,“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楚恒翻着白眼道:“放心吧,假的不要钱——如果是假的,你多半过不去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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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把三个人都吓住,不敢再开口了。
楚恒从华英手里接过灯笼,塞到熊英猛手里:“今晚这宅子凶险,你们跟在我身后不要走丢……熊英猛,你打着灯笼前面带路!”
熊英猛连说话声音都变调了:“啊?我?”
“当然是你,我要随时准备施法,腾不出手,难道你要让两个小姑娘帮你拿?”
在这座沉寂多年的黑暗大宅里响起了歌声,这歌声嘶哑刺耳,有如夜枭嘶鸣,再配合歌声起处那飘飘摇摇的灯火,若是普通人远远看到,只怕要当场吓得大叫起来。
而像熊英猛、华英这几个离事发地近的,就更加难捱,最后还是何彩云受不了了,直接开口:“楚道长,你能不能不要唱了?我怕真有鬼的话,被你引过来……”
楚恒笑道:“这不是给你们壮胆么?”
“我听着更瘆人了啊……”熊英猛哀叹。
“好吧好吧,不唱了便是。”楚恒拍拍前面的熊英猛,“留神看着前面。”
熊英猛应了一声,把灯笼举得更高了一些,集中精神看路。
然后他就看到一双脚出现在自己眼前。
三个人一起发出音量最大的尖叫,手脚并用地往后逃,连灯笼都丢了,顿时那双脚再次消失在黑暗中,四面八方传来意义不明的尖啸——如果真的要闹鬼,那就是眼下这场面无误!
然而就在这黑暗中,又是一点光明亮起,接着光点变成三个、五个、十个,最后竟是有如满天繁星飞舞,接着这些光芒又化作流星,四射而去,将周围黑暗里发出尖啸的存在统统撕碎,四下里所有的噪音便在一瞬间消失了。
这时候楚恒才捡起掉落地上的灯笼,往上方照过去,灯光到处只见符纸纷纷洒落,而在更高的位置上,则是那双脚晃晃悠悠地悬在空中。
一看到这双脚,楚恒身后又传来了惊呼声,楚恒只是叹道:“人要寻死,天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