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器行-十三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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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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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把一头狼放在羊群之中么?我看着龙修那副胆战心惊的德行,气不打一处来,重重落脚,从楼梯上步下。

众人抬眼见我,脸上都阴沉沉地,独有龙修满面喜色,冲我挥舞双手,欢叫:“夜姑娘,太好了!你的伤没事罢?我正在这儿担心呢,你要再不下来我就上楼看你啦!”

我不答,自顾下楼,唤二牛帮我在门口再生一堆火,打横坐在火堆之侧,牢牢守住大门。二牛送上一壶茶水,我失血过多,正自口渴得厉害,等不及用杯盏,便举起茶壶,仰头痛饮。龙修颠儿颠儿凑到近前,也挨着我坐下:“慢点喝,当心呛着……”一句未完,脸色忽然一呆,抬手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这头发!哈哈……是你自己剪的么?笑死我了,还不如叫我帮你剪哩,你瞧你的样子……不过倒是比你原先那冷冰冰的模样可爱得多了,夜姑娘,你看你现在多像一个乖娃娃!”

他捧腹狂笑,一只手晃来晃去,茶水自壶嘴倾流而下,于半尺之外倾入我口,龙修张牙舞爪,火光中我眼角里看得分明,他的食指堪堪触及那股细水流,指甲缝里白荧荧地发出不易觉察的一线暗光。

“哈哈,来让叔叔抱……”

他兀自装出狂笑之状,我右手一翻,壶盖落地,还剩半壶热茶全泼在龙修脸上。

“啊哟!”他大叫,一跳离地,两手胡乱抹脸。我转过头去,不再理他。龙修给烫得满脸通红,眯着眼睛,衣上水痕淋漓,狼狈不堪。

“你怎么拿热水泼我?”他先是斥责,偷眼向我瞧了瞧,又改口道,“好罢……是我错了,我不该取笑你……那个,你的头发很好,好看得很。”

见我充耳不闻,他搓手搓脚地又挨着我坐下。登时腰间剧震,鱼肠剑又发出旁人不觉的啸声。我自顾叫二牛再送一壶茶来,不朝他看一眼。龙修挑起拇指,谄笑道:“美人就是美人,不管怎么打扮都是好看的。你这样竟比先前还漂亮。”

“我在这里守住大门,以防妖怪复来。倘若他们破门攻入,我好抵挡。也许他们马上就要来了——妖怪一定会回来的,我有感觉。”

我冷冷道,龙修扭头向大门看了一眼,打个寒噤,随即强颜欢笑,做出勇敢的模样,拍胸豪语:“要是那帮兔崽子还敢回来,姓龙的自当与姑娘并肩作战,双剑合壁!夜姑娘,你放心,上次我那是事起仓促,没转过弯来,这回我一定不会在旁边看着了!我会在第一时间保护你的,你别怕,待会儿他们要是胆敢回来,你千万不可离开我身边半步!有我在,什么妖精也休想伤到你一根……头发。”

“我倒不怕。害怕的大概另有其人吧。”我从鼻中哼了一声,“就凭你?龙大侠,我心领了。若是倚仗你保护我,我不如早点去买口棺材算了!我被那妖藤千刀万剐之时,你在干什么来着?我满头的头发都没了,又何止给伤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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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都说了上回我是太震惊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又何必老翻旧账呢……”龙修尽管尴尬,仍大言不惭道,“总之待会儿如有状况,我一定不离你半步了。”

“随便你。但我要保护这里众人,真打起来也别想我专门罩着你。你粘在我身边也没用。”

龙修给我说穿心事,讪讪道:“你这人诸般都好,便是疑心太重了些。我对你的心意如何,难道你还不明白?何必老把人往坏处想呢……夜来姑娘,在下对你一番仰慕之情,情真意切,天日可表。我这句句都是真心话。宁可教我立时死了,也绝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的。你不知道方才我心里有多急多痛,好在你总算平安无事,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是么?多谢了。”我随口漫应。龙修见我冷笑,知我不信,只搭讪着在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鬼话,什么“你的伤真的没事吧”,“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补一补”,“你是照着镜子剪的么,这后边的头发倒也整齐”之类。最后我实在给他聒噪得受不了,说道:“怎么你这么多话?你不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么?我看你精神倒好。”

“啊?是……是啊!”龙修愣了一下,立刻捂住胸口,皱眉呻吟起来,“哎哟……我受了内伤,好痛,我一直强撑着啊!这不是怕你担心嘛……哎哟,哎哟,痛死我了,有谁能帮我揉揉哟……”

边大呼小叫边软软地向我肩上倚来。我实在厌烦这小丑的做作,向边上一让,龙修翻着白眼一头倒下,险些栽在火里。

“客官爷,您很痛么?我来替您揉揉罢。”二牛见龙修两眼反插,躺在地下四肢抽搐,只差口吐白沫了,少年心地诚朴,不由担心地跑过来伸手去扶。

“不用了,我挺得住。”龙修悻悻地翻身爬起,笼着手,咕嘟着嘴,蹲在火边。二牛张大眼睛,觉得这客官痊愈得实在神奇。挠了挠头,在祖父严厉的注视下只得走开。此时天已大亮,窗上一片清光,店堂地下一方一方黄黄的太阳影子,照得每个人须眉毕现。众人一夜未睡,担惊受怕,脸上都甚是憔悴,但这般温暖而真实的白日光景教人心里塌实,昨夜的一切光怪陆离、神出鬼没仿佛都变得遥远虚幻,只像一个噩梦。在日光下,这世界又是属于人类的了,实实在在、可扪可握的稳妥的人间。闻得到烟火的气味。

烟火气味从厨房油污的门帘内一阵阵传出。二牛和他母亲在里面煎炒烹炸,油锅的声音令面如死灰的众人精神微振,脸上也泛起些许血色。龙修在那里摩拳擦掌,兴奋地要这要那,还企图劝我吃些荤腥补身,遭到冷酷的拒绝后只得作罢。

风里隐隐传来凄哀的牛鸣。人群中站起一个汉子,大步往门外走,经过我的时候突被横里伸出来的一柄剑拦下,他瞪着眼道:“俺去后院喂喂牲口,一天没草料了。你拦住俺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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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横剑于路,淡淡道:“牲口一天不吃草料死不了,你这一步出去了,若回不来,却是谁也救不转你。这位大哥,我劝你还是回去坐着。今天已是十月初三了,明儿就是初四。无论有何要紧事,也不差这一天的工夫。回去罢。”

“什么初三初四的,俺听不懂!”那汉子满脸红涨,强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俺们又不是你的犯人,如今连一步也不能走了不成!”

远处富贵叔等一批农人纷纷起立。我将剑鞘在手上轻轻一转,仍横握着挡住去路。

“农家贫寒,养得一头牛,殊为不易。这都是上好的少壮黄牛,留在家中耕田犁地岂不正好,何苦暴殄天物。再说,蝼蚁尚且贪生,那牲畜都是多年蓄养,一旦抛撇,也甚是可怜。你们没看见牛马眼中的泪水么?众位大哥,你们只须耐得这一日的性子,你们带来的牲口,明日我都教你们好好生生地再带回家去,这不好么?”我不看那张口结舌站在当地的汉子,横剑于他身前,叹道,“放心,那些牲畜是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我想请问各位,倘若妖怪并未走远,现下它们身负重伤,还有什么比活人吃了更补元气呢?那两头死狼还在外头。先前的事情是我的疏忽,至今深觉歉疚。现下我既已答应了要保各位周全,便当说到做到。恕我无礼,今天谁想走出这个门口,先问问我这把剑。”

“死丫头,你恃着武力吓唬俺们么?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分明就是把俺们当成你的囚犯!”人丛中有个男子攘臂高呼。我不置可否。

“要是各位真这么想,我也不妨就把各位当成囚犯好了。话撂在这儿:出去就是个死,是死在妖怪手里还是我剑下,你们自己瞧着办。”

“死丫头,你胡说些什么?什么牲口、黄牛、今天、明天的,俺们听不懂!你说清楚,今天怎样,明天又怎样?你如何教我们把牲口好好地带回家去?”富贵叔沉声喝道。

“听不懂就算了。”我摇头道,手臂微微一振,吓得那汉子倒退几步,跌了一跤,爬起身便掉头向回跑去。“到了明日,一切自有分晓。众位大哥,你们今儿就委屈一天,都给我老实坐着罢!”

“好样的,镇住这批乡巴佬,别叫他们添乱!”龙修在旁低声赞道。

一时二牛送上饭食,一众农人埋头大嚼,他们对我的敌意越来越深,我虽明知,却也不能说什么。自顾捧碗吃着白米饭,二牛拿来自家晒的萝卜干咸菜过口。龙修在旁举着一只烤鸡大嚼,啧啧有声,一边不时表示惋惜。

“夜姑娘,我劝你尝一口罢,这鸡烧得不错!可香了!”

一时又道:“你斋戒不过为了令堂贵体有恙嘛,又不是不能吃肉!我想天下慈母怜爱子女之心总是一般无二,夜姑娘一番孝心固然可敬,但在下以为令堂倘若得知你为她茹素,搞得面黄肌瘦的……咳,她老人家一定要心疼的!夜姑娘,令堂如果知道,必不准你吃斋,你若不信咱们就打个赌,你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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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而又就着火光向我脸上觑一觑,叹道:“你吃素很久了罢?年轻轻的姑娘家,你看这等面无血色,白得像鬼……那个,有若姑射仙子一般,虽然美丽……让人瞧着不由得心疼啊!夜姑娘,你就尝一口这鸡好不好?要是不好吃,你大口啐我!”

我烦不胜烦,懒得与他搭话,直接挥臂向他打去。龙修慌忙逃开,缩在角落窥视半晌,又悄悄地挨上前来,与我保持审慎的一臂距离。这回倒是老实了许久。炭在火盆里烧得发出筚篥微响,听得人昏昏欲睡。这单调的声音中夹杂着二三十个男人的鼻息,有人鼾鼾睡去,越发使人困倦。龙修也半蜷在火边睡了,闭上了他那张惹厌的嘴,倒让人清净许多。

谁知他翻了个身,嘴唇叭嗒几下,不知所云地说了几句梦话,竟又醒来。伸手揉了揉眼睛,惺忪四顾。一看到我,朦胧的双眼马上又亮起来。龙修以为我没发现他醒了,躺在地下,满脸窃喜地捂着嘴偷笑片刻,随即把胳膊往头下一枕,眯起眼睛,悠哉游哉、肆无忌惮地只顾从眼缝里盯着我的脸瞧,脚还跷起二郎腿一甩一甩的。我只作不知,探身拨了拨盆中炭火,鼓起腮用力一吹。炭屑飞灰蓬蓬扬起,一股都吹到他脸上。龙修立刻呛咳起来,翻身坐起。

“咳咳!……哪来一阵风?倒吹了我一脸灰。阿弥陀佛,虽然是阵不速之风,倒是香得紧啊!香风,香风!三生有幸!”他擦着脸假作诧异,面上黑一道灰一道,像只花脸猫。我忍笑不语,只用拨火棍拨着炭。龙修假装抹脸,探身过来,双手盖在眼上,从指缝里由下向上往我脸上端详片刻,道:“夜来姑娘,你怎么哭啦?啊,我知道了,你见我内伤难愈,心中焦急,不免落下情泪。你放心,你还活着,我怎么舍得死啊?虽然痛得很难受,为了你我也要挺住!我还要陪你长命百岁、天长地久呢,哪能就去了呢,你别哭,啊!”

“别胡说!谁为你哭来?”我举起拨火棍向他脸上搠去,龙修笑着打滚避开,在三尺之外托腮斜卧于地,望着我只顾点头儿。一副无赖相越发叫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喝道:“你死不死与我何干!再说一句轻薄话,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你没哭么?”龙修又飞快地伸头过来,瞄了我一眼后急速避开拨火棍,啧啧道,“那是我看错啦。唉,我见你脸上似有泪痕,火光一照,我还以为你为我哭了呐。不过没关系,虽然你脸上没流泪,我知道此刻你心里是为我流着泪的——你不用解释了。”

他伸手指着自己右眼下面,指头一画一画的,嘻皮笑脸,逞着口舌戏弄于我。我焦躁起来,长身而起,高叫:“二牛!替我再生一堆火!我不要和不相干的人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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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龙修使出就地十八滚的功夫,无论我抬足欲向何处,他总能滚来拦在我脚前,牵住袍子下摆,嘻嘻笑道,“你看人家开个店,买米买柴的,也不容易。你又不让人家出去,这柴火要烧完了可怎么办啊?还是省着点罢,何苦多生一堆火?咱两个横竖已混了一天了,依我看就别挪窝了,好歹一处坐着罢。你脸上有疤,我又没嫌弃你——唉,你还真别说,这疤倒像前朝的泪妆,倒是怪好看的——”

没曾发觉,此时一天竟已堪堪过去,众人沉默之中,又早是黄昏日落时分。龙修躺在脚前牵襟阻挡,笑嘻嘻地望上来,眼中两点火光明亮跳**。我抬足便朝他头上踹去,龙修忙伸两手,合抱住我的脚,笑道:“夜姑娘,别走,别走!前儿白夫人讲了个好故事给咱们听,虽然是假的,倒也动人。你看又是入夜时刻,姑娘若不嫌烦,今晚轮到在下讲故事给你听,你看好不好?我的故事或许没有白夫人的曲折动听,不过在下发誓,这故事字字句句,都是这个世间确凿发生过的实情,当年一切缘由,皆是我亲眼所见——夜来姑娘,我心里憋得久了,今天要把这故事说给你知道,你要不要听?”

我的脚踢到一半,被他抱住了,定在半空。低头瞧着龙修的脸,这年轻男子仍是满脸贼忒嘻嘻满不在乎的神情,但双眸在火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琥珀颜色,一切犹似回到我与他第一晚初初相见,龙修的眼睛里映着两朵小火习习翻涌,浅棕黄的瞳人,色如浓蜜,而静定若水。虽是衬着满面贼笑,越发显得那双眼眸的冷而沉重。我垂首望着他,缓缓收回了脚,拂袖坐下。

“你说罢。”

我深吸一口气,对龙修道。

这登徒子翻身坐起,先慢条斯理地掸落满身炭屑,又啃了几口鸡腿,抹着油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见我眉头已紧紧皱起,偏装作看不见,向火上烘着手,笑道:“呃——好饱啊!这鸡味道不错!大婶的手艺越发好了!我看将来即使不开什么客栈,独沽一味‘汪氏烤鸡’那也是闻香下马、客似云来啊!不错不错……夜姑娘,你是江湖中人,一定知道世上有一种神奇的人物叫做剑仙罢?”

看我就快忍耐不住,他方闲闲地转入正题。我哼了一声,不予理睬。龙修摇头晃脑,在火上反复烘着两只手,只顾盯着自己的十指看,做出飞鹰、猛犬、狐狸各样手势,让火光映在白墙上,栩栩如生。他的手指如此修长灵巧,有如一窝自行其是的活物。

如同龙蛇。我的目光自墙上的影子移到他手上,不由也被他吸引住了,凝眸望着变换勾连的男子十指,若有所思。龙修玩了一会,叹一口气:“在下不是什么武林人士,姓龙的只是个营营役役为口奔忙的小老百姓罢了,但这几年走南闯北,见识倒还不算鄙陋。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夜姑娘,我在道上有时碰到几个挎刀使剑的英雄,蒙他们瞧得起,大家喝酒谈天,那酒酣耳热之际,江湖中的逸闻掌故倒也给在下听了不少。那些英雄对我说起剑仙,吓,这剑仙可不是寻常舞刀弄棒之人可比的呀,当今之世,人妖混杂,世道大乱,人人都想学点武艺防身。但一千个武人里头也未必出得了一个剑仙——只说这剑仙都是离世隐居、来无影去无踪之辈,或深山大泽,或草莽僻野——咦,你说这剑仙成日家啥也不干,就知道斩妖除魔,原来单看他们住的地方,剑仙和妖精倒是像得紧啊!难道别看他们水火不容,一辈子冤家似的、见了就红眼,论到根子上,这正与邪却是不大那么分得出来,莫非仙妖本是一家?那正邪黑白之说,其实只不过是人为了自个儿的私心编造出来的借口?夜姑娘,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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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是你亲眼所见的么?”

“那倒不是。我不过偶尔想起来,在故事正式开场之前,先讲上这么一段醒醒耳罢了。说书的不也是这么说的么?”龙修呵呵地笑了一阵,自我解嘲,“我为什么想起这个来呢?夜姑娘,皆因我听说剑仙都有贴身飞剑,那剑都是有灵性的,和主人心意相通,见了邪魔外道,只要把飞剑这么一撒出去,嗖嗖!白光一道,立取敌人首级——我是外行啊,我什么也不知道,这都是听几位英雄大爷们说的。不过呢,自从我有幸识得姑娘以来,我越琢磨这剑仙的模样行径怎么它就那么眼熟,想来想去,原来是姑娘您的尊范实在太像在下听说的剑仙了。人说啦,但凡得道的剑仙都有驻颜不老之术,有好多鼎鼎大名的前辈仙人,道力几百几千年的,看上去可都绰约如处子,无论男女那都是天下少见的美人呐。夜姑娘,这不像你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功夫恁地了得,那几个妖怪何等厉害,我在旁看着也吓死了,您宝剑这么一出手,顿时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夜来姑娘,姓龙的该不会祖上积了大德,竟然三生有幸,今日给我认识了一位仙人罢?”

他一拍大腿,模拟我与白夫人一伙激斗的样子胡乱比划一番。我没朝他看,我知道此刻在龙修那双琥珀般迷蒙的眼睛里一定充满怨毒。

我只笑了笑:“你管我是什么人呢,反正我与你素不相识,这辈子也不会扯上半点干系。你不是要讲精彩的故事给我听么?怎么说了半天,只顾打听起我的事来。”

“我们从前的确素不相识,但这辈子扯不扯得上干系……嘿嘿,姑娘你现在就下断言,可还早了点。以后的事,谁知道呢。”龙修吃吃怪笑,教人听得只想打他一顿。就在我捏紧拳头之际,他忽然清清喉咙,脸色一正:“好。闲话休提,我现下就讲故事了。姑娘你听好了,这可都是千真万确的实事呀。我要讲的这故事呢其实和剑仙的关系有是有的,不过重中之重,故事的主角却是一个妖怪——姑娘,你刚刚才亲手杀了几个,你一定相信这世上确乎是有妖怪这么一种东西存在的罢?其实妖怪也没什么希奇,想那六道众生皆有慧根,既然人能修道升仙,那么举凡禽兽草木之流,只要有灵犀一点,炼气炼形,脱却皮囊,得了人身——这也是平而又平的常事罢?我要说的这个妖怪,它本是千年得道的一条蟒蛇精。它多年潜伏深山之中,暗暗修炼,并不出外作怪伤人,大概正因如此才能韬光养晦,给它活了千年之久。姑娘,你也知道,自古正邪不能两立,世上既有妖物,便有斩妖除魔的正义之士。好比天下剑仙见了妖怪,怕是不问青红皂白,都要提剑便杀的。人间,什么是人间?那便是人的世界,众生有情,却唯有人才是万物之灵,是世界的主宰!万物只该安安分分供人庖宰,充人口腹,任何不甘浑噩一生想要炼道出头的众生都是异类,都是妖,都该杀!那蛇妖深知这个道理,故此虽然炼形千载,道力已臻化境,倒并不恃此害人。可这世上人与妖势不两立,妖纵不害人,人也要杀妖。那蛇妖不忍见同类辛辛苦苦修道一场,到头来仍做人剑下之鬼,他便想了个主意,仿着人间那走投无路给逼得上山落草之辈,选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建了个妖之国度。凡是给剑仙正派追杀、无处可去的妖物,都可来投,他一一收容,教导这些妖精收敛锋芒、保全身命之理,带领他们在深山之中隐居逍遥,不问世事,也不去人间行走,山中走兽飞禽多有,倒也不愁过活,大家自成一统,再不用过那提心吊胆防人刀剑的日子。这般过了几百年,山中的这个妖国越来越是兴旺,众妖在蛇精统领之下繁衍生息,其乐融融,居然一派桃花源景象。于是大家敬服,‘人人’甘愿奉他为主,便改了称呼,无论老小都尊他一声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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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与他对视,龙修讲到此处,笑眯眯地停口暂歇,端起杯来饮一口茶润嗓。他虽喝着茶,目光竟不稍垂,自杯口上方望过来,面上笑容镇定如常。我咬住嘴唇,望进龙修双眼深处去,他哈哈一笑,放下茶杯,坦坦****与我四目相接。那双眸子虽非乌黑,浅淡了一层反越显得深幽幽的,看久了竟觉他眼中延伸出去两条长长隧道,诡异的琥珀颜色铺天盖地,不知通往何处。深不可测,令人眩晕。我在那双眼睛里照见我自己,惨白、缩小的脸庞,在龙修的眼中仿佛有无数个我,和跳动的火头一起构成无尽头的镜廊。我闭目转头,深吸一口气。

“依你所说,这蛇王倒也是个善良之辈。若真能把群妖拘束住了,不使他们流窜人间害人,也算是件功德。这故事不错。”

龙修又长叹一声:“是啊……谁说这不是件功德呢?可姑娘你想,人间恁多正派人士,别的不说,单说蜀山一派,从上至下哪个不是以降妖伏魔为己任的?纸里终是包不住火,深山之中有这么一个妖国,剑仙们不知便罢,若知道了时,能容得这批妖物逍遥自在么?世间的道理,从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正邪两股势力此消彼长,在人间——呵呵,人类又岂能容卧榻之侧,他‘人’酣睡?”

我无语,半晌答道:“那么该是有正派之人出来剿灭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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