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众人站起,向那洞穴走去。
素时想过许多种洞内的景象,却唯独没有眼前看到的这一种。洞穴之内,触目所及的白兔妖已经所剩无几。他们全都是兔子的模样,畏畏缩缩,瑟瑟发抖,看到四人进来,下意识地退缩成一团。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松香焦急地对他们喊道,却无人回应。那一双双赤红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与恐惧。
素时拉住松香的手,带着她向洞穴内走去。白兔常年被黑狼欺凌,已无反抗之力,更不会轻易相信他们这些陌生人。为今之计,只有找到白月,才有可能扭转局面。
这也是替白灵实现最后一个心愿吧。
走到最里面的一间,他们见到了黝晖。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高大男人,却因为饥饿而没有多少法力控制身躯,露出了狼的耳朵和尾巴。他的手中握着一团血肉模糊的皮肉,刹那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素时忍住欲呕的冲动,向那团血肉望去。一刹那间,她感觉到一种灵识——周遭一切都静止了,那滴滴鲜血恍如箭雨,向自己扑面射来。
——妖血。
她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襟,陡然觉得呼吸时胸口都生疼起来。黝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他们。
“谁……”他的声音喑哑。
“那是只兔子!”松香突然指着黝晖手里的东西,惊呼出声。她素来疾恶如仇,看向黝晖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愤恨:“你不是帮着白兔族反抗狼族吗?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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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撑不住了。”黝晖淡淡地说,他的眼神空茫而没有焦距,“我的法力撑不住了,我的体力也撑不住了……”
松香满脸愤然:“那你就……”素时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她的声音飘忽而清冷,虚弱无力却又冰寒彻骨:“是谁?”
松香愕然看向素时,却听她又问了一遍:“你手里的,是谁?”
黝晖望向她。他的眼睛像两块上佳的黑曜石,无比深邃,却也无比冷硬。
他没有回答。
“白月呢?”素时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黝晖沉默。
在四人渐渐变得异样的目光里,黝晖淡淡地说道:“我需要法力,我也需要体力。”
所以……他吃了她吗?吃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素时沉默着,突然冷冷地笑了起来。她记得景止的话——对于黑狼妖来说,白兔妖不单单是食物,更能视其修炼的时间长短、身上妖力的强弱,为捕食者增加自己的修为。白月不但是食物,她是灵力最盛的白灵的亲妹妹,解脱了桎梏,她的灵力自然也是极强的。
只是,他们明明已经挺过了这么久啊。偏偏是这一天,偏偏是黝勤被击垮的这一天,偏偏是他们安全的这一天……虽然心寒若冰,素时却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我要白月的妖血。”
黝晖的目光在他们四人之间巡睃,声音嘶哑却坚定:“可以。我要的不过是法力与体力,你拿什么来换?”
松香气得脸色发白,转过头去。地锦开口:“法力可以给你,只是我们身上也已经没有口粮了……”
黝晖的眼睛冷得像一块冰。便是方才的黝勤,与他相比都可算是温和。他没有开口,态度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打破沉默的是素时。她向松香伸手道:“借剑一用。”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举起那冰冷的长剑,扎向自己的大腿。
剑光一闪,鲜血飞溅。素时脸色苍白,嘴角却淡淡带着笑意——“我用我的肉,与你换。”
四人离开洞穴之前,素时平静地对黝晖说了黝勤等人被击溃的事,黝晖沉默地听着,一声不吭。
她不知他是悔是恨,却也已经不想知道。悔恨又如何,白月,就像佘小妹,就像“辛”,已经永远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素时割肉时失了很多血,虽有法力治伤,却终究元气大损。她一步步往前挪动,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可看着伏在地锦背上的少年眼眶中翻滚的泪水,她便觉得自己不能哭。
哭泣,会让人变得软弱。经历了这么多生生死死,她已经不会再软弱了。
曾经多么美丽的三个故事,如今,却徒剩满目疮痍。有情人,可绝情;有缘人,可断缘;有心人,可挖心。
景止,我见证了这三个故事,看遍了三界最凉薄的心,品尝过了所有恩怨爱恨。那些海誓山盟、念念不忘,终究在逝去的岁月和变幻的人心里,碎成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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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景止,我没有变。
或许我的容貌变了,你不再能认出我来……可我的心,永远也不会变。
这是景止第三个故事的结局。
从北地,再一路辗转回到家乡淄城,素时从一个天真少女,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她失去了一只眼睛,面上覆着精致的白色合欢花。她的头发已经蓄得很长,漆黑如瀑。她露出的一只眸子深邃,晦暗如井。她的腿还吃不得力,行路有一些艰难。可这一路风霜、磨难与见闻,却将她雕成一朵凄艳沉郁的桃花。
姐姐,或许,你本该是妖。而我,又是什么呢?
鱼丸默默地这样想。
离淄城越近,离分别便也越近。四人之中,便是最活泼爱说话的松香,也突然变得沉郁起来。这一日傍晚进了客栈,素时洗漱完脱了外衣躺在**,松香突然凑过来,同她躺在了一处。
素时有些诧异。这些日子以来,她们虽常住一间房内,却从未如此亲密过,要么睡两张卧榻,要么一头一尾。素时不太自然地往一旁让了让,却听松香嘀咕道:“跟别人同榻而眠,我也是第一次呢。素时,往后你夫君若来找我算账,你可要帮我求求情。”
素时嘴角一扬,便没有再让开,转头望向松香:“你这次回去,可会受到责罚?”
“没关系,反正责罚这东西我也熟得很,不过是抄抄书,闭闭关,思思过。
我们聂大师父常说,”松香学着老者的口吻说,“‘松香这姑娘,当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素时忍不住轻声笑了。松香的目光掠过她放在床头的狐狸灯,便坐起身来,指了指:“素时,你很珍惜这盏灯吧。”
素时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嗯,这是鱼丸送我的。上面,有我心上人的一魂一魄。”
松香一怔:“原来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呀……”她有些欢喜,又有些怅然,“那我师兄……”
“你师兄?”素时茫然,“你师兄怎么了?”
“我师兄对你……哎哎哎,你难道什么都没感觉到?”
素时眨眨眼睛,突然觉得欺负松香也是件有趣的事,遂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来。
“你你你……你对我师兄,当真没有半分情愫吗?”松香一副“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模样,扑到素时面前。
素时嫣然一笑:“我若说有,你不伤心?”
松香挣扎了片刻,方才道:“自然是伤心的。只是比起我的伤心,师兄伤心,我大概会更伤心一些。”
“傻丫头。”素时拿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看看,我只剩下一只眼睛了,只能看着一个人。你师兄再好,我也看不见哪。”
松香怔了怔,轻轻抱住素时的臂膀:“你别难过。你那心上人要是敢嫌弃你,我一定替你打他。”
“好,你替我打他。”素时轻轻笑起来。屋里油灯“啪”的一声,光影微微颤动,映在冰寒的窗子上,起了一层暖暖的雾气。屋外寒风凛冽,室内却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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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时,说说吧,你的心上人是什么样子的?”松香一脸八卦与好奇。
“嗯……他的姿容天下无双,气质风流高华。”素时回忆着初见景止时的景象,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刻自己的澎湃心跳,“见到他的时候,世间一切都化为了背景,你能看到的,就只有他……”
松香刮了一下素时的鼻子:“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才不是。”素时微微笑起来,“绝对不是……”
“要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他想必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吧……”松香托腮想象着,“他对你好不好呀?”
素时重重地点了点头。
景止的好,许多人不知道。人们只看到他外表之美可堪绝世,只看到他善良温柔有赤子之心,可只有她看过他在寒夜里的温煦一笑;只有她知道他为了她的幸福,会忍着心痛,逼她遗忘。
“素时,此生若能有一个人,也对我极好,我必定十分欢喜。”松香低声说道,“可那个人若不是师兄,那十分欢喜便只剩下五分了。”
素时轻轻伸出手去,摸了摸松香的长发。那青丝看上去那么坚硬,摸在手中却丝滑如绸,她开口问道:“松香,你会跃下升仙台吗?”
“是师兄同你说的吗?是啊,我会。”
“那你又是何苦……”
松香淡淡一笑:“若有一天,我要么灰飞烟灭,要么忘情绝爱,而在此之前连句喜欢也不敢说,那一生还有什么意义呢?升仙,是父母之愿,是师门之责,而我只想为自己活一天。为自己活一天,我便想离师兄再近一点。”
素时不说话了。她久久地凝望着室内燃着的蜡烛,那烛泪渐渐盈满了托盘。
室内安静,便可听见外头隐约的寒风呼啸。松香大约觉得冷,将被子掖了掖。
“睡吧。”松香吹熄了蜡烛,轻声道。她微热的鼻息慢慢变得均匀而缓慢。
素时却没有睡着,在一片无垠的黑暗里,转头望向松香的方向。
“松香,世间之事,要么不能,要么不愿。而他不曾表露出过人的天赋与能力,是不能呢,还是不愿?”
没有人回答,唯有呜咽风声,低低应和。素时不再说话,也闭上眼睛悄然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素时便醒了过来。她睁眼便见身畔松香依旧沉睡着,微微一笑,坐起身来,预备去厨房做些早膳。可她随即便觉得不对——松香睡得怎么这么安静,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一声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尚在梦中的地锦和鱼丸。二人迷迷糊糊地睁眼,地锦披衣下床打开门,却见素时站在门外,一脸苍白。
“怎么了?”地锦急忙问。
“松香没有呼吸了。”素时一字一句地说道,吐字尽量清晰明白。地锦听在耳中,脸色骤变,从她身旁错身掠过,便向隔壁客房跑去。鱼丸也已经从**下来,伸手轻轻拉了一下素时:“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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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时的手还维持着方才敲门的握拳姿势,微微发着抖。鱼丸伸手一触,那双手极为冰寒。他急忙转身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起胖鱼儿手炉塞进素时手中,轻轻晃了她一下:“姐姐,我们快去看看松香吧。”
素时仿佛如梦初醒,方才一直提着一口气,如今才缓和下来。她急忙点点头,放下手炉,同鱼丸一起走向隔壁。
二人进了房内,便见地锦坐在松香床畔,目光片刻不移地盯着松香的脸。
素时心中一沉,尽可能地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昨日回了客栈,便梳洗睡下,我与松香说了一会儿话,她吹熄了灯睡的,大约是一更的光景。今早我起来,见她睡得毫无声息,便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才发现已经没有气息了。窗户房门都没有开过的痕迹,我睡得浅,应当也没有人进来过……”
素时的声音虽尽量冷静,可终究还是微微发颤。地锦摆摆手,轻声叹息:“不必说了。此事都怪我。”他垂目凝视着松香的脸颊,那一丝温柔,终于透过层层阻碍,从那素来淡漠的眼波中透了出来,“她强行将一半的仙力逼出身体,才会造成今日的假死状态。”
“假死……”素时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又觉疑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逼出自己的仙力……”
“大概,她终于明白了我的心……”地锦苦笑。
素时心中一紧——她昨日对松香说过,世间之事,要么不能,要么不愿。松香既然这样做,自然是不愿。
她不愿被逼着跳下升仙台,不愿忘记地锦。
素时低下头去:“对不起,地锦,是我的错。我没有忍住,提及了一句……”地锦却轻轻摇摇头,沉默片刻,他慢慢俯下身去,吻上了松香的唇。
鱼丸骇了一跳,连忙用双手捂住眼睛,素时也急忙别开了头。鱼丸小声问道:“姐姐,这是临别一吻吗?”
“胡说。”素时敲了他脑袋一下,“我猜,是在渡仙气。”
的确是在渡仙气,此刻二人身上萦绕着淡淡的五色之气,由地锦这头慢慢传递到松香身上。片刻之后,地锦挪开一些,目光依旧停驻在双目紧闭的少女脸上。松香慢慢恢复了呼吸,眸子未睁,却已先露出笑容:“师兄,我的嘴巴甜不甜?”
地锦苦笑了一声,道:“你总能逼到我。”
他的语气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缠绵。素时情不自禁地向他望了一眼,只觉那双蒙眬的黑眸恍如云破月来,闪烁着万千星辉。
“师兄,我早就想清楚了。你若不爱我,我便正大光明地缠着你,待有一日跳下升仙台,便也了无遗憾。可若是你也喜欢我,那我便要背弃一切,同你在一起。师兄,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地锦沉默了许久,终究又露出一丝苦笑:“你总能逼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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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装作无能,装作怯弱,都是为了掩盖过人的天赋,不被门派规矩束缚,不用跳下升仙台成仙。他固然有千千万万个理由,可最最要紧的那个,是松香。
见过父亲成仙后母亲的伤心欲绝、强颜欢笑,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忘记她,怎么舍得让自己的记忆里再也没有她的音容笑貌……即使有一天,她注定会先一步将他遗忘。
这么多年来,他尊重她的选择,也接受她的决定,不说破,不解释,任由她误会。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也不知道——原来他忍受了那么多嘲讽欺辱、贬低懈怠,全都是为了她。
她不是他眼中的笑话,而是一生所爱。
松香睁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笑靥如灼灼桃花般灿烂鲜活。她掀被而起,走到素时面前,抓住素时的双手:“多谢你。”
“不……”素时还觉自责,“我差点就害了你……”
“不不不,你千万别这么想。若不是你,我大概一辈子也不能明白傻瓜师兄的心意。”松香轻轻一笑,“素时,师兄是我的心魔。那日见他给你递上手帕,我便心魔已生。即使那时你正在为我熬汤,我也无法自控地想着若你消失不见该有多好。那只是一瞬间,可就如白纸滴墨,再不复清白。这样的我若跃下升仙台,怕是只会灰飞烟灭。”
地锦一直站在她身后,听到此言微微蹙了下眉头,道:“慎言。”
若换作别人,必定会觉得他不够温柔,松香却嫣然一笑,道:“师兄学会如何明着心疼我了。”
素时看着二人,嘴角噙起笑意。世人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大概莫过于此。地锦将一身风骨敛藏于内,只有执着如松香才可以看到。而松香的可爱之处,也唯有地锦方能体味、珍惜。
“松香,我知道你们前路必定还会有风雨,但我衷心祝愿你们能白头偕老。”素时望着松香的双眸,极为诚恳地道。
松香握着她的双手紧了紧:“好,我也愿你今日吃过的苦都能有回报,那个你心爱的人,也会同你白头到老……”
两个女孩子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禁都有些泪眼婆娑。鱼丸凑到地锦身边,小声道:“你的松香不好,让我姐姐哭了!”
地锦望了鱼丸一眼,淡淡一笑。鱼丸撇撇嘴:“你也不好,你变了,不像我小弟了!”
地锦立刻做出一副素日的懦弱样子,唯唯诺诺地道:“我当然还是你的小弟,毕竟你的法力那么高深……”
鱼丸小胸脯一挺:“那可不是……”
一旁素时却听出了另一重意思。鱼丸法力之深乃是禁忌,地锦已允了保密。
此刻他这样说起,难不成是裹着糖衣的威胁吗?换句话说,就是——“拿我当作你的小弟,你可别忘了还有把柄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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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在胆小、懦弱的外表之下,莫不是有一颗腹黑的心?
她不禁有些担心地看看松香,松香不解:“素时,你看我的眼神,怎么像看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
“喀喀……”素时感觉到室内有些紧绷的气氛,咳嗽两声,“松香,你与地锦心意相通,想必还有许多话说。我和鱼丸就先出去了。”说着话,推着还一脸懵懂的鱼丸出了房间。
门“吱呀”一声关上,室内便只剩下了松香与地锦二人。饶是松香素日以调戏地锦为乐,却也从未有过如此孤男寡女相处的经验,脸不自觉地有些红了。
“师兄,这次回去,我不能升仙,聂大师父一定会生很大的气。你可千万别来帮我。你要是帮我,聂大师父只会更生气的。”松香努力克制住了内心翻涌的情愫,认认真真地同地锦道,“反正聂大师父叫我闭关思过也不是一两回了,禁地哪里有好玩的我再清楚不过,你千万千万别来掺和啊!”
地锦没有回答,直直地望着松香。她一直知道他的眼睛深邃晦暗,却不知竟可以如此勾魂摄魄。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心里有点生地锦的气。
她已经在努力克制了,他怎么就不能收敛一些呢?
“听到没?师——兄——”松香提高音量,却见地锦低下头,涩然一笑:“你总能逼到我。”
他这句话一出,松香便放了心。这是不会插手的意思吧?闭关思过对自己来说是家常便饭,却不能让师兄也受这份苦……她朝地锦嫣然一笑,却见他不知何时已逼到近前,轻轻地、不容置疑地,将唇印到了她的唇上。
松香的双眸陡然睁大——她在梦里千回百转,这场面总有不下百次。可真正尝到他的味道,却是这样清甜,远胜所有的想象。松香闭上眼睛,开始笨拙地回吻着。
地锦的双目微微睁开,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松香,你不知道。我早就想这样吻你,在你说我看蚂蚁洞房的时候;在你用手指指着我,几乎碰到我嘴唇的时候;在你挺身挡在我与王家族人之间的时候;在你险些被黑狼妖的利爪伤到的时候。
我早就想这样吻你,在很多很多时候。
素时知道地锦和松香必定有很多话要说,便带着鱼丸去市集上逛了一圈。她已有妖眼,腰间锦囊放着珠子大小的妖心,体内有黝晖注入的妖血,此番回去,便能成妖了。想到可以救景止,素时心中满是欢喜。可与她相比,鱼丸的表情却有些沉重。
他不怕姐姐成妖,只怕姐姐的付出景止不知道。他想,待重见景止,他定要将姐姐这一路行来的艰难困苦都告诉那个家伙。他要翻来覆去地说,哪怕让那讨厌的家伙耳朵磨出茧子来也要说。
二人从市集回到客栈,便见地锦和松香已经在厅堂等候。地锦虽一如既往地做唯唯诺诺状,脸上却还是泛出了淡淡的光芒。松香也是精神奕奕,嘴唇红润,还有些微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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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时看着她的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松香脸一红,上前挽住她的手:“你居然笑话我,讨厌讨厌……人家情难自禁嘛。”素时戳她额头一下:“不是笑话,是替你欢喜。”
两个人没了隔膜,倒是更加亲近了些。只是刚刚亲近,她们便要面临离别——淄城,已经近在眼前了。
站在城外,望着那熟悉的城楼轮廓,素时只觉得十分唏嘘。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年,所学所知、所见所闻、所感所想,不及在外的短短大半年光景。或许便是因为这急速的蜕变,所以重新踏上这片故土,她才有“近乡情更怯”之感。
“我已到了,不必再送了。”素时望向松香与地锦。她昔日所为,已属惊世骇俗、引人置喙,若再同两个修仙之人一道出现,只怕风言风语会对他们二人不利。地锦虽不知她的顾虑,但想到松香已偷溜出师门这么久,的确应当早点回去向师父道歉才好,因此便点了头,就此别过。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鱼丸学着江湖豪侠的架势拱了拱手,逗得众人纷纷笑起来,瞬间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愿下一次见面,便是你们的大喜之日。”素时拉着松香的手,轻声说道。
松香点点头:“这话,我也要送给你!万望珍重,他日再会,定要让我瞧瞧你那‘姿容天下无双,气质风流高华’的心上人。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素时嫣然一笑:“景止。”
他是她的高山仰止,是她的景行行止。
素时微笑着目送二人御剑而去,那背影同样潇洒飘逸、内藏风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此地一别,不知他们何日才能相见。但这段同行的时光,却可以在心中留存数十年。
她转身,看向鱼丸,问道:“可准备好了?”
鱼丸望向她,点点头。他脸上的活泼顽皮已然收了起来,多了几分坚韧淡漠。素时明白,他同样要面对很多——余家、父母、太奶奶……经历过那么多事,他已经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姐姐,我准备好了。”鱼丸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二人便肩并着肩,向城郭内一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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