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混混忽然抓住我的一只手腕,冷冷地道:
“你这帮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欺负老人家你也不拦着?今儿老子也废你一只手,长长记性。”
我一听,忙往回缩手,毕竟我没有耿连桥那死而复生的本事,这手废了就真废了。
奈何耿连桥压在我身上,我一时挣脱不得,只能来回摇摆手臂,
那混混暴起,嘴中喊着粗话, 一脚踹在我手上,整只手顿时一麻,没了知觉
身后又有一人猛地在我后脑勺踹了一脚,眼前顿时天花乱坠,没了力气。
“瞧你再不老实。”
混混阴笑着蹲下来,举刀便扎。
“啊——”
喊叫的人不是我,是耿连桥。
他本双手被废,几度疼到昏厥,结果昏迷中听到要废我一只手,突然暴起。
几个混混被吓了一跳,暂时松开我。
“都残废了还这么要强!”混混说着,又上前一脚。
此时耿连桥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双手汩汩地冒着血。
他使劲抱住混混的腿, 一把将他拉倒。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还能站起来还击。
“你别逞……”想到耿连桥是不死之人,后面的“强”字又咽了回去.
几个混混又轮番上阵,他们这次却没想到,耿连桥好似个不倒翁,越打越有力气。
只见耿连桥伸头往打头的混混肚子上一撞,双手抓他右臂, 一嘴咬在他右手上。
混混吃痛, 一撒手,耿连桥将刀子抢了过来,对着五人疯砍。
他们登时后退几步,眼前这人跟疯了一样,双手、满口喷血,不要命地朝他们砍来,撂下一句: “等着吧,流血流死你。’
正要跑时,忽听胡同拐弯处传来一句冷哼:“一群废物,让个残废把你们吓住了?’
混混们闻言,忙朝角落里那人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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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头戴棒球帽,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双手插兜,像是混混们的头儿。
耿连桥怒气未消,举刀冲向黑衣人。
黑衣人就站在十几步外,毫不躲闪。
他忽地抬起右脚,耿连桥便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我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他们之间还离着两三米的距离,黑衣人只一抬腿,耿连桥便摔倒在地。
难道这是巧合吗?
耿连桥也奇怪得很,又站起来冲过去。
黑衣人从兜里伸出一只手,但见耿连桥一滞,撒开手中刀,双手捂着脖子张大嘴,眼神中尽是恐惧,整张脸张得通红,好似被人掐住喉咙一般! 这黑衣人究竟适合来历?竟然可以几米之外伤人于无形?
我正惊诧时,黑衣人的目光转移到我身上,他伸出另一只手,我后背一凉,只觉身下有变,
低头望去,地上黑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突然, 一直人手模样的黑影在地面游走一番,顺着我的腿攀上身子脖子。
顿时我和耿连桥一般,被那黑影死死扣住喉口,那种濒死前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面对如此强敌,我这次是真交代了,耿连桥反正也死不了。
紧要关头,我身后有人大喊一声: “住手!”
接着,我耳旁飞过一个黑影,伴着凉风“嗖”的一声,射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不躲不闪,那个黑影径直从头顶飞了过去,
登时,炽光灯被打碎,巷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我和耿连桥顿时轻松下来,纷纷瘫倒在地。
身后之人非别,正是最后赶来的唐陆。
他注意到黑衣人通过影子进行攻击,于是掏出黑竹简,随手一甩,本来就不是冲着黑衣人去的,打破炽光灯以后,他便再无法用影子了。 月黑风高,没有一丝光亮。
黑衣人一怔,想不到被眼前之人一眼看破弱点。
他随手从兜里掏出一盏手电筒打亮,但为时已晚,眼前站着一人。
唐陆在黑暗中悄然而至,
他左手竹简右手毛尖刺绵, 一抬手将竹简向黑衣人扎去。
唐陆动作之快,让人惊讶,跟他认识这么久,从不知道他身手如此之好。
黑衣人只得用手电筒格挡开,他们距离站得很近,他那操控影子的技法施展不开。
不待对手还击,唐陆又将毛尖刺绵的尖刺递出去。
黑衣人连退两步,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得赞叹道: “好快的手。”
唐陆也不说话,乘胜追击,那人却将手电筒狠狠地掼在地上摔碎,全场又陷入一片黑暗。
二人又一过手,不到三招,只听一人“啊——”地大叫一声。
受伤的是唐陆。
此时月亮从乌云中移出半张脸,也想窥一眼。
微弱的光亮下,只见唐陆左手手臂被斜着割开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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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冷笑道: “你以为我在没有影子的时候毫无办法吗。”
“影铁。”唐陆眉头紧皱。
“你倒是识货的。”
但我实在看不到黑衣人手里有什么东西,只道是一团黑影,看不清模样,影铁是一把刀,哪怕在光照下也不会显形,更是能轻松融入到黑暗中,因此唐 陆在没有看到对手使用的武器时,被割伤手臂。
“影铁最厉害的地方,是能在黑暗中根据使用者意愿改变形状。”唐陆深知对手来历不小,因此不敢再鲁莽上前,
“今天我不高兴,你们三人都得残废在这儿。“
黑衣人二话不说,递步上前,于昏暗中再度进攻。
这次却轮到唐陆大占下风。
正待黑衣人举手来刺时,耿连桥再次起身扑上前,他双手握住黑衣人右手,用身子做盾牌,径直让影铁刺入胸膛。
黑衣人也吓了一跳,唐陆刹那间反应过来,耿连桥用命在帮自己。
唐陆尖刺向下,迅速扎向黑衣人。
黑衣人连拽几下才把影铁拿回,他急急后退,虽然躲过要害,但尖刺还是扎中了大腿根。
“连人你都敢杀?”唐陆朗声诘问。
黑衣人也慌了,带着一干人等跑得无影无踪。
耿连桥倒在地上,彻底失去呼吸,粘稠的血液流了满地。
当晚我俩把耿连桥抬回宠物店,唐陆又去医院处理伤口,再回来时,耿连桥已悠悠转醒,只是身子还很虚。
“那黑衣人什么来头? ”我问唐陆。
“我也不知道,”他摇头,“应该也是驱魔师中的一支,不过现在竟然在黑社会手底下做杀手,我真是没想到。’
我心中惴惴,总感觉那黑衣人不是善茬,以后遇到是个麻烦。
耿连桥恢复意识后,第一句话就是:
“还得去拿筷子。 ”
虽然希望渺茫,但他还是要抓住每一根稻草。
永恒的生命,他享受了不到亿分之一,就已经如此痛苦,渴望得到解脱。
我不由得嗟叹。
“今天再去,就直接把话跟她儿子挑明了吧,省得鬼鬼崇崇,反而给我们找麻烦。”
我对唐陆和耿连桥道。
二人都没有异议。
我们再次来到陈红妹家,大燕正把母亲推到院子里晒太阳。
他一眼瞥到我们仁,当眼光落在耿连桥身上时,忽然惊悚不已, 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不是死了吗!”
大燕跟看见鬼一样,噪音跟着颤抖。
“嗯,死了又活了。”
唐陆上前把事情来龙去脉一并说清楚了,但大燕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只想要你母亲以前的一根筷子,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大燕一听,眼睛发亮, “有,有,妈妈攥着这根筷子,攥了一辈子。”
闻言,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陈红妹连孩子都有了,说明她已另嫁人,她还把这根筷子收藏了几十年,说明心里还有耿连桥,那岂不是对第二个丈夫不公平? “你父亲呢?没在家吗?”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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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一愣, “我是孤儿,是妈妈收养我的。”
陈红妹真的等了耿连桥这个负心汉一辈子!
我顿时头晕目眩,想不到世上真有这样痴情的人,
“筷子呢?那你母亲的筷子呢?”耿连桥激动地抓住大燕的手臂,好似一头饿疯了的野兽。
“你还是个人吗!陈红妹等了你一辈子!你却只关心你自己!”我一把揪住耿连桥的后脖领,把他提到我面前。
耿连桥跟我对视一眼,目光中的激动统统退了下去,好似一个没有知觉的傻子。
他喃喃地道: “我早就对人间没有任何感情了,谁的事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想死。’
我此时已把耿连桥昨天舍命相救的事忘到脑后, 一拳挥在他脸上。
“人渣!”
耿连桥踉跄到陈红妹的轮椅前,晃晃脑袋,突然去拽陈红妹藏在衣服里的右手。
她 的右手中,果然还紧紧握着一只发了芽的筷子。
耿连桥如同饿狼看见生肉,想要一把夺过。
“不能动!”站在一旁的唐陆忽然上前阻止,将耿连桥拉开。
“别拦着我!”
“你把筷子拿下来,陈红妹就死了!”唐陆一句话吼懵了耿连桥。
“你看看!”
唐陆轻轻扒开陈红妹的手,只见筷子上长着一棵绿芽,芽的根部和陈红妹的手掌连在一起。
“陈红妹长期握着筷子,长生竹开始对人反噬,已经和人体连在一起,你这样拔,不仅陈红妹会死,长生竹也保不住!” 唐陆说完,耿连桥再次瘫坐在地。
“而且,陈红妹之所以变成植物人,也是长生竹害的。”
耿连桥毁了陈红妹这个人,从里到外。
“你想个办法?啊,求您了,想个办法吧。”耿连桥跪在地上,拉着唐陆的手不放,
我在一旁已经气到炸肺,唐陆却仍无动于衷。
“可以,不过只有两分钟时间让你去拿回筷子。”
唐陆说着,用毛尖刺绵蘸着血在竹简上画下一道符,竹简碰上绿芽,符咒顿时融入其中,那绿芽也逐渐萎缩,
“我可以抑制它两分钟,陈红妹也会恢复意识,只要你能说服她给你就行,不然以后再没机会。”
果然,陈红妹眼睛逐渐有了神色,她能活动了,惊讶地环顾四周。
“妈!”大燕咕咚一声跪在陈红妹脚下,放声大哭。
但她并未理会,她的目光全放在耿连桥一人身上。
“连桥。”她轻声唤道。
“是我。”耿连桥脸上没有一丝波动起伏。
陈红妹却已红了眼眶。
两个人, 一人满脸皱纹,满脸沧桑; 一人仍是当年模样,时空仿佛在此刻凝滞,交错。
她满是褶皱的手抚上耿连桥的脸。
“你怎么——”
“对,我没有老,如果你不把筷子给我,我将永远是这副样子,所以,我求你,把你的筷子还给我好吗?让我赶紧死掉。” 陈红妹丝毫没有听懂,再开口时已哽咽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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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十年,你为什么一次不肯回来?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能不能给我个答案。”
“这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么——我等一辈子的答案,不重要么——”
筷子上的绿芽慢慢开始不受控制,又攀上陈红妹的手心。
“快,把筷子交给我,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我死了,你就解恨了。”
陈红妹痛苦地摇头。
“不行,我已经丢了你一辈子,让我再杀了你,我就错上加错了。”
绿芽蔓延的速度加快,陈红妹眼神渐渐失去神色。
耿连桥轻轻握着陈红妹的右手,没有回答。
“我……就想问你……你还有没有……记挂我……”
耿连桥低着头,始终不说一句话。
时间过去一分半,二人相对无言。
唐陆开始略微焦急。
最后十秒,陈红妹表情终于僵硬,从嘴唇里挤出几个字。
“你是,最不会,说谎的。”
终于,她还是松开手。
唐陆将筷子上的长生竹重新封印。
耿连桥趴在陈红妹的腿边,逐渐失去力气,随风化作一缕青烟飘散。
陈红妹恢复神智,掩面痛哭。
“两个固执的人。”
唐陆只说了这一句话。
陈红妹并没有那么爱他,只是她和耿连桥一样固执,执着于一个答案,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会让他毅然决然地离开。
我曾想过为何耿连桥可以对昔日的爱人那么无动于衷。
也许就跟单相思一样, 一方疯狂付出,换来的是另一方波澜不惊。
陈红妹又太执着于一个答案,不惜为之等待一生。
其实这个世界,很多事,根本没有答案。
(长生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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