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全传(肆)-逆风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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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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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藏没有踅回晴山的部落里来。第二天早上,村人们得到村里青年的通知,在北岳山王庙的大殿前,发现了怪兽的尸体和十个黑装束的遗尸。他们这才知道一个叫宫本武藏的兵法家,代替阿照被抬上北岳,歼灭了怪兽。

在武藏的鼓励下,由源七带头的村中青年,在猅猅丸的山寨里放了一把火,会合从牺牲村、初神、平川等地赶了来的青年,袭击了正在火焰中奔投无路的山贼,杀的杀,逃的逃,把山寨踏成一片平地。村中的青年没有一个受伤,奏着凯歌,拥着阿照,意气扬扬地回到村中。

村人谁也不知道怪兽后面还有猅猅丸其人;只是不见大恩人武藏踅回村中,便分头各处找寻,终不得要领而返。

经由村人的报告,人吉城派出检验的官人来了北岳。其中有丸目彻斋的高足,与武藏因缘颇深的神濑军助、木野九郎右卫门及小田六右卫门三人。

“唉,真是好俊的功夫!”

他们见黑装束一党的死尸,尽是一刀致命,对于武藏的手腕不觉齐声赞叹。

可是,当他们见到遍体鳞伤的怪兽,想起当时格斗的惨烈,又复不寒而栗,感叹武藏的神勇而咋舌不已。

他们当然也不知道怪兽的背后还有猅猅丸其人。当场剥下怪兽的毛皮携回人吉,呈与主公长每公,消了公案。相良家所留的文案中,曾有进献德川家康将军罗香一斤及猩猩毛皮一张的记载,想该就是这匹怪兽的皮毛了。

既然不知道猅猅丸的存在,对于他们一伙的阴谋当然更无从获悉。

所以大阪城陷之后,起兵叛乱的樵叶山豪族那须与吉等十三人与猅猅丸勾结,便没有人知道了。

所幸首领既死,猅猅丸手下的喽啰分散各地,或回原住的山村,不复为祸村民了。而宫本武藏的神武,则一直传留于北岳神庙附近的村落,至今不衰。

那么,武藏又到哪里去了呢?

四五天后的一个黄昏,一个像巨神一般身躯庞大的武士,气喘吁吁地挣扎着爬上久连子村。毛发茸茸,衣衫破烂,瘦削苍白的脸上,只有双目仍射出锐利的光芒。

他赶走向他狂吠着围拢来的村狗,好不容易到了这部落的大老官绪方家门口。

“有人吗?”

“是谁?”

主人绪方春兵卫刚好出来,亲自开门问道。那是个近七十岁的老人。“我叫宫本武藏,是兵法修行者,从球磨绕道肥后滨町到了贵地,途中得病极为困顿,意拟向府上借宿一宵,请老爷子赐予方便。”

“啊,那真是的……那……那,请进来再说。”

老当家的,很热情地邀他进入屋内。

久连子是五家庄五个村中之一,从球磨过来,是第一个村落。据传说,平家覆没当时,平重盛的次子左中将清经,传言在丰前的柳浦落水而死,事实上却潜往丰后的绪方投奔了绪方左马助实国。后娶实国公主,生有一子,因不敢暴露身世,那个孩子便从了母家姓氏,称为绪方一铃清国。

清国共有五子,因镰仓当局追索得紧,乃从丰后潜入八代的白鸟岳之麓,后来兄弟分为五家,姓绪方的二家,姓造座的三家,领有附近山区。这就是五家庄的起源。

另一传说,则谓造座非平家后裔,是菅家的后代,于建长二年从筑前太宰府入五家山,成为一方的地主。

此外尚有各种不同的传说。总之,这川边河上游的水源地一带山岳共分五个村庄,住着五家豪族,族长称大老官,是世袭相承的。

久连子的绪方家,在五家中尤为著名。

庄院的构造雄伟,建筑也够堂皇。客房的上首摆饰着盔甲、弓矢、枪炮等武器。刀架上的大小两刀,也极辉煌。

不知道绪方家由来的武藏,见了这样的排场,颇为惊疑。但他再也顾不得去追索这些了,全身火热,头痛得像快要爆炸似的,眼前一片漆黑。

“啊,武藏先生,发烧得很厉害。快快躺着安静一会儿,不必拘束。”

老当家的亲切而热情,给武藏泡来热茶,一面吩咐女仆赶紧收拾床铺。

“多承厚爱,铭感之至。”

武藏是再也没有力气虚套客气了,躺下身来,不久便沉沉昏睡。

武藏从猅猅丸的洞窟出来之后,整整两天,在密林中东拐西弯,好不容易才摸索到了四浦村的夜狩尾部落。那时,他已感到全身发烧。但武藏生来顽健,从来没有害过大病,平时有些小毛病,也是硬挺过去的。

这次他也满不在乎,反而勉强挣扎着,经过五木村也不停留,一径踏上五家庄的山路。但无论哪一个英雄好汉,对病魔是无法抵抗的。这次发烧,好像不是普通的伤风感冒。

“也许是中了怪兽的毒气?”他想。

但事实不然,是他精神上的打击影响了体质,把风寒闭在体内了。

自从追猅猅丸进密林以后目睹种种意外——那奇异的幻觉,猅猅丸奇怪的自白,最后是加那姬之死,那些经历,真是太过诡谲了。

“啊,加那姬要做一个日本人!血在呼唤。归入我的血统……热呀,热呀……”

躺在**,在绪方一家人的看护下,武藏好几次发出这样的呓语。

一口回绝了武藏前所未有的热爱之后,阿通又病倒了,好几天昏昏沉沉,像在梦中一般,彷徨在生死的边缘。

阿松时刻不离左右,妙舜尼也整天坐在她的枕边宣诵着佛号。日遥上人早晚来替她讽诵经典。在昏睡中阿通虽也时时叫着武藏的名字,但清醒的时候,便跟着妙舜尼宣念佛号。这期间虽好几次晕厥过去,使阿松惊惶失措。但阿通却奇迹似的闯过鬼门关,不到十天,那么厉害的高烧,也渐渐消退,已能坐起来啜粥充饥了。

“通小姐,是法华经的功德哪。”妙舜尼说。

阿松也这样想。

阿通自己也这样相信。

武藏假如在此,也一样会首肯的吧?那次他别了阿通,给了日遥上人迎头的一喝,出本妙寺时,曾对座头森都说:“托付病人莫过佛门,日莲卖的妙法膏尤为灵验……”

当时虽是戏言,却有一理。武藏也相信法华经的功德无量。但因他自信力极强,是绝不肯去仰仗佛力的。

阿通的病体渐愈,心也安静下来了。而且她不仅宣诵佛号,也会讽诵经文了。奇怪的是,过去那么斩钉截铁断了念的武藏影子,近来竟常在眼底晃动。

“武藏那么痛悔前非,热情满满地来,我居然一口把他回绝了:是不是应该的呢?罪孽深重的,不止我一人而已,为了逃避一身的罪孽,我不是乖戾人道,失去这千载一时的机会了吗?”

她不禁这样想了起来。

“不不,我已献身佛门,靠着法华经的功德复活的已死之身,绝不能胡思妄想!”

每当那样时候,她虽高宣佛号,借以拂拭心中的杂念,但可怜愈是着急,妄想也愈是抬头。

“那么豪爽的武藏先生,这次一定把我完全忘掉了。也许已有别人……”

她的心中如焚, 悠姬那年轻而大方的脸在她的眼前渐渐地扩大。

“悠小姐爱恋着武藏先生,佐渡老爷也爱护着武藏先生,知道武藏先生与我的关系已是断绝,他们两人倒可以名正言顺地结为夫妇了。”

她的心胸像火烧似的疼痛。当她恋慕着武藏,在他后面跟着追踪的时候,虽是数年来不见一面,但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妄想……四

对我佛的慈悲涌上来的铭感是断难抹煞的,阿通为了祛除妄念:心中拼命地挣扎。可是,可是,恋恋于一旦斩断的情丝,加上对悠姬的嫉妒,反见一天一天地炽烈。

“通小姐,看样子硬朗多了。你现在就像枯木逢春,好不容易嫩芽初绽,但根干已朽,万不可忘却我佛慈悲,还得加倍修行,坚持讽诵法华经,不久便可长成坚强的幼木了。”

一天,日遥上人好像看穿了阿通心中的烦恼,温柔地讽示着说:“而且,武藏先生吃了你那一棒喝,近来一定专心一意,向着兵法修业的路上突飞猛进。您做一个法华经的行者,不要输给武藏先生,也得勤进修行,将来一定有与武藏先生欢晤的一天。”

“唉,上人,哪有这种事……”

阿通被上人说穿心事,不觉赧赧然低垂了头。

“不,真的,到那时彼此可以毫无间隔地把晤。武藏先生也一定在期待着这样的日子哪。通小姐,你要相信和尚所言不谬。”

可是,阿通仍不能理解日遥上人的言外之意,听不懂话中真意。

“哪有的事!到那时什么都成过去了,武藏先生哪里会老等着弃妇,怕早与悠姬……”

阿通反而钻了牛角尖。她为自己的脆弱、无力而哀怨。上人一走,她便涌出一阵悲愤的热泪。

“通小姐,怎么了?”阿松关切地问道。

“不不,没有什么……只是偶然想起武藏先生,也不过是很早很早童年的事。”

阿通勉强申辩。

忠厚的阿松却红着脸接口说:“通小姐,虽是做了法华经的信徒,又怎能忘得了武藏先生呢?上人不也是那么说吗?那次是病中太兴奋了,待病后再去见见武藏先生。”

“松小姐,这些话不说也罢。”

阿通揩拭了涌上来的泪珠。

这时,一个年轻的尼姑,站在化城庵的门口叫道:“通小姐!一个女客要见你和松小姐,但不肯通报姓名,说是见了面便知道。是不是让她进来?”

“哎,女客?”

两人不觉讶异地对望着惊问。

来访的女客是谁?——阿通和阿松都想不起来。

“松小姐,是谁呢?”

“不晓得呀,除非见了面。”

“是呀。”

阿通点头。

“对不起,请你让她来这里……”

不久,门口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妖艳的女人声音:“谢谢你,就在这里?”

“请您进去。”

阿松开了门——

“啊!”

她不觉低低地惊叫了一声。

“松小姐,你吃了一惊吧?真是久违了!”

佐佐木小次郎的嬖妾,与鸭甚内结伙以武藏为仇的铃姑,很亲热地说着,一脚跨了进来。

做什么来的?阿松着了忙,但又不能赶她回去。哥哥寺尾新太郎曾是小次郎的门徒,阿松本来认识铃姑。现在当着铃姑面前,又不便对阿通说明。终不成知道阿通是武藏的爱人而加害于她吧?万一如此,也不难降服——在功夫上,阿松是满有把握的。

“是铃姨吗?请这边来坐,只是通小姐病体初愈,不能久谈……”

边说着,边带她进了里间。也不等铃姑开口,抢着给阿通介绍着说:“通小姐,这位是佐佐木小次郎的身边人,与小次郎先生同住在一起的铃阿姨。”

这当然是给阿通的警告,阿通也吃了一惊。

铃姑却不管这些,满面春风地说:“是的,刚才寺尾家小姐说的,我是小次郎先生影里的女人。但请放心,那一次的比试是堂堂的决斗,全是命运的安排,我是一点也没有怀恨武藏先生的。”

铃姑装得像很有诚意的样子。不幸的是座头森都虽把鸭甚内的事告诉了阿通和阿松,可惜没有提起铃姑。而铃姑也压根儿不知道洞悉长崎过节的森都已到熊本,而且与她们两人相识。

以武藏为死仇的铃姑之所以出现在熊本,当然是为了探听武藏的行踪,而且她很快地就探知武藏去了相良城下。

那么,她有什么目的来探访阿通呢?远在小仓时,她便听说一个女人热恋着武藏。但那个女人由阿松伴同着追踪武藏来了熊本,现住在本妙寺中,却是昨天才知道。她于是切望着能见一见那个拼着性命热爱着武藏的女人。

她不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武藏与阿通在本妙寺最后诀别的一幕。

铃姑憎恨武藏的心理绝不单纯。当小次郎还不知变龙变凤在暗中摸索时,她用自己出卖灵肉的金钱供奉他去挥霍,好不容易盼望到了小次郎出仕细川侯,如愿以偿得在小仓同栖,不久行将扶为正室之际,武藏像一朵乌云般突然地出现,把她的幸福连根挖掉了。她以万斛幽怨痛恨着武藏,是理所必然的。

可是,虽有视武藏为不世之仇的鸭甚内与之同谋,但以一个弱女子而欲报杀夫之仇,当时并没有十分的快意,毋宁是沉浸在黯淡的绝望之中。

直至船岛决斗之后,正谣传着武藏畏惧小次郎的门人复仇而遁走时,悠然出现在小仓城中的武藏——从见到武藏的一刹那,才惹起铃姑手刃那如铁的胸板的冲动。

那不仅是目睹小次郎之敌的激动。是他那冷冰冰的态度,任何如水柔情都无法打动的严峻的目光、毫无表情的脸,煽起了铃姑的愤怒。而武藏那庞大的身躯、钢铁般的体魄,也远非小次郎等所能及。

铃姑心想——

“这样一个汉子,不妨尽情残杀!即使拼着一生视为仇敌,也绝不后悔!”

她燃起血腥的仇念,感到生的意义。这时开始,她对那个几年来为恋慕武藏而流浪追踪的名叫阿通的女人感到肉麻的兴趣。

这样,自小仓而长崎,随鸭甚内跟踪着武藏,口头上虽说是为夫复仇,但事实上那只是一个口实,像是另有深仇大恨的不世之敌似的,一心只想置之死地,而且不愿假手他人;而在不知不觉中抱着莫名的信心,深信用自己的手——必能手刃武藏。

她与甚内来熊本已有一星期了。甚内的刀伤已痊,只留得一只右手。听说武藏去了人吉,鸭甚内便一路追踪下去,立即离开熊本。铃姑因旅途劳顿,再听说去人吉的路很险峻,便单独留下来了。

昨天,听到阿通住在本妙寺的消息,便乘着兴头贸然来了。说实话,铃姑对阿通竟惹起无端的妒意和敌忾。

“哼,多年来苦恋着武藏的女人,不知道生得怎样标致?不晓得有没有碰到武藏?武藏是否接受了女人的相思?不见得吧,那冷冰冰的武藏!”

她对阿通,竟是对着情敌似的,做了种种的揣测。铃姑不仅不愿武藏死在别人手中,在自己手刃他之前,更不愿他为别的女人所爱。当然,对阿通也是的。

铃姑虽安着这样的心肠,但面对着阿通却满面春风,诉说着自己对武藏不存丝毫的芥蒂。另外,她也不放弃对阿通的犀利观察。

——怪不得,这样一个女人,却也够得上去死盯着那冷如铁石的武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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