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自镰仓时代以来,便成为关东往来之冲要,现在道路被拓宽了许多,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着左右的小山峰,到了夜晚,周围一片寂静。
“是不是觉得很孤单啊,都没什么人影。”
兵库大跨步地走着,时不时停下来等下阿通。
“没有啊!”
阿通加快了脚步。
如果因为自己,而延迟到达柳生庄,让病人久等,那就太过意不去了。
“这里可是山贼经常出没的地方。”
“山贼?”
阿通睁大了眼睛。兵库笑了。
“这是从前的事情。和田义盛一族的道玄太郎之类,曾沦落为山贼,驻扎于附近洞穴之中。”
“不要讲这么吓人的事了。”
“我讲是因为你觉得这里还不够寂静吓人的。”
“啊,你真坏!”
“哈哈哈哈……”
兵库的笑声在四周黑暗的树丛中回响。
不知为什么,兵库有些兴高采烈的样子。是因为祖父病笃才踏上旅途的——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存在,只是没想到会有机会和阿通一起踏上旅途。
“——啊呀!”
阿通好像看到了什么,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
兵库的手下意识地护在阿通的背后。
“……好像有什么东西!”
“在哪儿?”
“咦,是个孩子。在那边的路旁坐着呢……怎么回事,他还在念叨着什么,真是让人害怕。”
“……”
兵库走进一看,是今天黄昏,和阿通一同回宅邸时,碰见的那个躲在草丛中的孩子。
五
一看到兵库和阿通,伊织“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畜生。”
伊织边叫着边劈刀砍来。
“啊——”
听到阿通的叫声,伊织又专对准阿通砍来。
“狐狸。这只狐狸。”
他就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上来就是一刀,兵库也被逼得毫无防备地后退一步。可是毕竟是个孩子,力气不大,拿的又是把小刀,所以没多大的杀伤力。不过他此时的表情却不容小觑。
“狐狸,狐狸!”
伊织的声音像个老太婆一样,有些嘶哑。兵库对于他的举动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是避开他的刀,观望着。
“想怎么样!”
伊织挥着刀,一刀劈在身旁的一棵较高的灌木上,灌木的一部分“啪嚓”一声落在草丛中,他自己也顺着惯性软绵绵地坐在了地上。
“想怎么样!狐狸!”
伊织肩膀因为喘息而一耸一耸的。
那样子就像刚刚费尽全力浴血杀敌了一样。
兵库微笑着朝阿通望去。
“好可怜,这个孩子好像被狐狸附体了!”
“……是啊,这样说来,他的眼睛好吓人!”
“就像狐狸一样。”
“能不能帮帮他?”
“疯子和傻子,是没办法应付的。然而这种情况,小菜一碟!”
兵库来到伊织的面前,盯着他的脸。
“哇”的一声,眼睛翻白的伊织再次拿起刀。
“畜、畜生,还在啊?”
伊织刚想站起来,被兵库的一声大喝给镇住了。
“喂——”
兵库横抱起伊织跑了起来。下了坡道后,有一座刚刚路过的桥。一直跑到桥上,兵库提着伊织的两只脚,将伊织头朝下吊在栏杆外。
“啊,妈妈!”
伊织尖叫。
“爸爸!”
兵库还是不放下他。
最后,伊织带着哭腔道:“师傅。救救我!”
阿通从后面追赶了过来,看到兵库正在吊着伊织,能想象得到那种不适的感觉。
“不行,不行,兵库大人!不要对孩子做这么过分的事。”
兵库终于将伊织移回桥面。
“已经差不多了吧!”
说着,兵库放开了手。
“哇——哇”……伊织大哭。仿佛在因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听到自己的哭声而悲伤,越哭越大声。
阿通走到他的身旁,轻轻抚上他的肩。他已经不像刚刚那般用力地耸着肩了。
“……你是哪里的孩子?”
伊织边抽泣边指道:“那边——”
“那边……哪边?”
“江户。”
“江户的?”
“伯乐町。”
“啊,为什么从那么远的地方跑过来?”
“来送信的,迷路了。”
“白天就一直在赶路了吧?”
“不——”
伊织摇着头,心情稍平复了些。
“从昨天开始。”
“啊……已经迷路两天了呀!”
阿通顿生怜悯之情。
六
阿通于是又问道:“送信的,送去哪里?”
伊织就像正等着别人问一样。
“柳生大人——”
然后从怀里掏出拼了命保护的、已经皱巴巴的信纸,通过星光可以隐约看到上面的文字。
“这是给柳生府上木村助九郎大人的信。”
伊织又补充道。
唉,伊织为什么不此时把这封信给好不容易遇到的如此亲切的人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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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使命在身,不容闪失吗?
还是不可预测的命运之类的,悄悄地不让伊织这样做。
而此时对于阿通来说,伊织紧握的这张被揉得皱巴巴的信纸,比七夕的星星还珍贵。这是来自这几年,只能在梦里相见的,连封信都不曾收到过的人的手笔。
真是天赐机缘。
虽然阿通很想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不过并没有流露出来。
“兵库大人,这个孩子在找府上的木村大人!”
阿通回头望向兵库。
“好像是完全辨别不清方向了啊——孩子,已经就在附近了。沿着这条河再走走,然后向左方转。那有一个三岔口,在那里再向黑红松那边走。”
“会不会又被狐狸附体啊?”
阿通有些担心。
伊织则像周围终于云开雾散了一样,又重拾了自信。
“谢谢!”
说着,跑了出去。
沿着涩谷川,再稍走走啊,他琢磨着,停住了脚步。
“再向左,向左走!”
一边再次确认着方位,一边用手指着路嘀咕着。
“嗯——”
兵库在后面点着头目送着他。
“前面比较黑,路上小心。”
已经没什么回音了。
伊织的背影就像被满布绿叶的山丘小路给吸了进去一样,不多时就消失不见了。
兵库和阿通还在桥的栏杆处站着,向那边望着。
“挺机灵的,这个小孩儿!”
“有些小聪明。”
她在心中暗自拿伊织和城太郎比较着。
她记忆中的城太郎和现在的伊织差不多高,算算今年该有十七岁了。
(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呢?)
紧接着阿通对武藏的爱恋般的思念又涌上心头。
(会在什么地方碰到吧?)
阿通幻想着。对于这种由相思之苦所带来的煎熬,阿通已经习惯了。
“喂,快点。今晚我们必须加紧赶路了。不能再耽误行程了!”
兵库像是也在告诫自己般说道。他也明白自己平日里那总是过于悠闲的缺点。
阿通赶紧跟上,心却留在了路边的草上,也不和兵库讲话,独自想着心事。
(这些花花草草,是不是被武藏大人踩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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