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哪家的兵马?是国君派你们来的吗?”头目艰难地与披甲的男人缠斗,一面放声大喊,“妈的,至少叫老子死个明白吧?”
披甲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喘着气,似乎正在压抑巨大的痛苦。头目见状,心中暗喜,猛然挥刀劈向武卒防御脆弱的脖颈处。但武卒灵活地闪开了,眼中流露出一阵刺骨的寒意。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倒像是在与死人道别。
头目心底一颤,浑身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半步也动弹不得。男人低吼一声,长刀挥舞如风,自半空斜斜砍下,转眼削去了头目的脑袋。喷着血的头颅在半空飞转着,狠狠砸落在范戎子面前,也砸掉了他的茫然。
没等头目那无头的身子倒下,范戎子转头便朝马厩飞奔。他注意到这些披甲男人皆是步行而来,范戎子自信一旦跨上马匹将没有人能追得上他。只要能活命一切都好说,能活命他就还能继续烧杀抢掠,还能继续玩弄姿色诱人的美人……范戎子一生恶事做绝,从来不在乎他人性命,却把自己的命看得比谁都金贵。为了确保不被其他人注意范戎子甚至抛下了他引以为傲的长刀,只要能捡回一条命,一把刀又算得了什么!
村子里的战斗很快演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每一个与披甲男人打照面的同伴不出三两招便被斩杀,而在结连目睹几名武学好手命丧刀口之后,匪帮们再也没有任何抵抗的心思,纷纷四散奔逃。这将是他们一生中最狼狈的一夜,当然,也会是他们一生中的最后一夜。
马厩几乎就在眼前了,范戎子只盼望着身后的同伴能帮他再抵挡片刻,只需要片刻就好,再有片刻他便能逃出生天……
可死里逃生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在范戎子嘴角边蔓延开,又忽然随着范戎子的身形一同定住了。范戎子周身一颤,停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低下头。一柄腥红的长刀贯穿了他的胸膛,腥红的颜色分明是他的血,眼下正源源不断地喷涌,洒在脚下,汇成一条小河。
范戎子挣扎着回过头,这才意识到,整片战场已经安静下来,他是整个匪帮唯一站立着的活人。
“你,你们是……”范戎子嘶哑地开了口,一张嘴,血沫止不住地往外涌。
没有人有闲心回答范戎子的问题。披甲男人不耐烦地横转刀柄,刀口瞬间搅碎了范戎子的五脏六腑。他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沾着血和泥的土地上。视线里最后的画面,面前的男人高举起长刀,双眼中依然是冷漠的灰色,如同一具没有感情的尸体。
清理过整个村子的匪帮之后,公输常摘下了头盔,疲倦地依靠在墙壁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披上这一套铁甲,他的身体都会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但每当战斗结束后,他的身心又会感到极端的疲倦,仿佛灵魂随着这套铁甲一同被抽空了。
毫无疑问,这是昔日在曲阜公输工坊之内,被公输班与那纵横家的田齐视若珍宝的浴血甲。浴血甲的存在,在公输家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公输常自然也听闻过不少关于浴血甲的传言。只不过与传言不同的是,公输常所披挂的浴血甲并非是传统的腥红色,甲片也不及田齐的浴血甲那般坚固和完整。
因为这是公输班领着无数千里迢迢投奔他而来的公输家弟子复原而成的。
公输班敏锐地意识到,浴血甲力量的来源实则有二,一则在于铁甲材质本身的特殊性,能够激发人内心深处的杀戮之心;二则在于铁甲的设计,内衬设有对应穴位的银针,能够进一步激发战士的战斗潜力。对眼下的公输班而言,要想弄到浴血甲的原材质无疑是天方夜谭,但银针和对应的内衬设计却是可以复原的。
于是便有了公输常身上所披挂的这一身削弱过后的浴血甲。公输常隐约知道,相比那些披挂了真正浴血甲的实验者,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他曾在曲阜见过那些人的尸体,皮肤溃烂,死不瞑目,惨不忍睹已经不足以形容。
但即使是威力削弱过的浴血甲,依然是虎狼之器。此次夜袭匪帮的浴血甲总共不过十五具,但村落中的匪众却足有近五十人。为了掩盖浴血甲的秘密,避开世人的注意,公输班下令此战不留活口。因此十五人分作三队三面包围了村子,确保封死他们的所有退路。依照常理推算,十五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五十人全部歼灭,直到袭击发起之前,公输弟子们都是如此担忧着。
但浴血甲的实战能力远超他们的预计。匪帮几乎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陷入了浴血甲的重重包围中。五十人被十五人包围,好似草原上围猎的狼群。这时数量已经不再成为优势,羊群的数量再多也不足以抗衡狼群。当战斗结束的那一刻,看着横七竖八的匪帮尸体,公输弟子们都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同时对这份强大又不可控的力量感到惴惴不安。
苍白月光下,公输班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看着满地的尸体,他的眼中也流露了瞬间的不适,但仅仅是片刻,他便再度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