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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寒走到戚长征后,坐在干虹青的位子里,伸手按在他的背心处,一边默默聆听戚长征说着昨晚发生的事。良久,封寒收回手掌,微笑道:“恭喜戚兄弟,你的武功已由后天进入先天的境界,如此年纪,有此成就,确是难得,也不劳我医你,只要你打坐一段时间,当可复原。”戚长征至此对自己的突飞猛进再无疑问,心中欢欣若狂,站了起来,便要道谢。
封寒喝道:“坐下!”戚长征吓了一跳,慌忙坐下。
封寒道:“不要以为初窥先天之道,即可一步登天,你要走的路仍是遥远漫长,更会招人之忌。何况即使身具先天真气,还需刀法经验战略各方面的配合,否则遇上真正的高手,有力也没法使出来。”戚长征愧然应是,因为他刚才的确起了点骄狂之念。
封寒续道:“你由此刻起,坐在这里别动一个指头,全神调息,敌人追来也不要理,否则你的功力将大幅减退。待功行圆满时,将会天然醒来,若学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鲁莽行事,我第一个不饶你。”戚长征心生感激,坚决应诺后,立即闭目运功。
干虹青从房内走出来,投身站起来的封寒怀里,低声道:“对不起!”
封寒安慰地拍着她的香肩,柔声道:“傻孩子!为何要说傻话呢?噢!我忘记了我的刀藏在哪里,可否帮我把它找回来?”
风行烈在颠簸里醒来时,头正枕在挨着一旁睡了的谷倩莲大腿上,初阳的柔光洒进来,始发觉两人躺在骡车柔软的禾草上,一双灼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风行烈望去,吓了一跳,原来“毒医”烈震北一边驾车,一边掉转头来向他微笑。
他想坐起来,烈震北喝止道:“小莲的腿不舒服吗?为何要坐起来?”风行烈大感尴尬,坐起来不是,继续这样躺着更不是。
烈震北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到了我这把年纪,万念俱灰,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接着长长一叹,好一会没有作声。
风行烈记起了昨晚,知道是烈震北将自己救了回来,试着运气,岂知经脉畅通无阻,一些以前真气不能随意运转的地方,意到气到,尤胜从前。更怪异的是师父厉若海输入他体内的那股真气,竟消失得无影无踪,禁不住大喜过望,顾不得烈震北的劝告,跳了起来,向着烈震北连叩三个响头。
烈震北不胜唏嘘道:“以我和若海兄的交情,受你三个响头并不为过,现在你体内道心种魔大法的余害已除,反因祸得福,功力精进,好自为之吧。”
谷倩莲仍好梦正酣,风行烈将她移到车厢中间处,又以禾草为她作枕,唯恐她有半点不舒服。
烈震北道:“穿过桂树林后,可看到双修府。”
风行烈环目四顾。骡车现正由一斜坡往下行,坡底是一片望之无尽的桂树林,四周丘峦拱卫,不见人烟,双修府处于如此隐蔽的地方,难怪江湖上罕有人知其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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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震北道:“趁还有点时间,让我告诉你什么是道心种魔大法,以免我毕生研究的秘密,随我之去湮没无闻。”
风行烈心中一寒,烈震北的语调有着强烈的不祥味道。
烈震北续道:“要明白道心种魔大法,首先须明白先天后天之分,若海兄乃此中能者,必曾向你详述个中道理,你可否说出来给我听听?”
风行烈恭敬地道:“人自受孕成胎,所有养分神气,均由母体通过脐带供应无缺,此时受的乃是先天之气,在任督二脉循环不休。至十月胎成,婴儿离开母体,以自己口鼻作呼吸,由此时开始,吸入的无不是后天之气,但先天之气仍残留体内,所以孩童的眼睛都是乌黑明亮,到逐渐成长,先天之气尽失,于是眼神变浊,以至乎老朽而死,重归尘土。”
烈震北点头道:“说得不错,万变不离其宗,天下虽千门万派,各有其修行的方式,最后无非都希望能由后天返回先天。但修后天气还有路径心法可循,修先天气却除了本身资质过人,还需机缘巧合,缺一不可。”
风行烈道:“恩师常说,一万人修武,得一人能进窥先天之道,已是难得。普通武人,以至乎称雄一时的高手,左修右修,体内的真气无非后天之气,受限于人的体能潜力;只有修成先天气者,才能突破规限,进军无上武道。”
烈震北沉默片晌,点头道:“令师说得不错,所谓后天之气,皆有为而作,只有先天之气,才是无为而无所不为,就像母体内的胎儿,浑浑噩噩,但澎湃的生命力,却无时无刻不在胎内循环往复。”顿了一顿,烈震北一声长叹,道:“一旦闯进先天境界,人也会脱胎换骨,超离人世,看穿了人世间荣华富贵的虚幻,想若海兄四十岁前,横扫黑道,创立邪异门,江湖上人人惧怕,但先天气一成,立即抛开俗念,专志武道,其他事都不屑一顾,你知不知道他为何会有此惊人的转变?”
风行烈茫然摇头。烈震北仰天长啸,声音激昂凄壮,把谷倩莲惊醒过来,见到风行烈,勉强爬起身来,钻进他怀内,又沉沉睡去。风行烈软玉温香抱满怀,呆看着烈震北。
这时骡车进入桂树林,香气盈鼻,烈震北拉骡停车,转过身来,灼灼的目光盯着风行烈,缓缓道:“先天之气修炼的过程,比之后天之气还要走更长的道路,过程曲折危险,一不小心,便落入万劫不复的绝境,能达到令师境界者,江湖上数不出多少人来。”
风行烈心道:“其中两人必是庞斑和浪翻云。”
烈震北神色凝重无比,两眼闪着渴望的奇光,一字一字缓缓道:“假设先天真气的修炼过程是一条漫漫长路,令师、庞斑、浪翻云等都到达了路的尽端,只要再跨出一步,便会回归到天地万物由其而来那最原本的力量里,由太极归于无极,那也是老子称之为‘无’,字之若‘道’的宇宙神秘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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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行烈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所以凡到达那最尽一点的人,都能感应到那点之外所存在的某一种神秘力量,故此对世间之事不屑一顾。”
烈震北苦笑道:“要对其他的事不屑一顾,实是知易行难,只要是人,自然有人的感情,由此亦可知要跨出那一步,实谈何容易。”接着仰首望天,道:“古往今来,无数有大智慧的人穷毕生之力,殚思竭虑,苦研如何跨越那天人之间的鸿沟,最后归纳出两种极端不同,但其实又殊途同归的方法,就是正道的‘道胎’、邪道的‘魔种’。”
说了这么多话,直到现在烈震北才进入正题,可知道心种魔大法,是如何玄奥难明,超越常理。风行烈听得瞠目结舌,想问问题都无从问起。
烈震北眼中射出无限的憧憬,柔声道:“所谓道胎魔种,其实都是象征的意象,其目的是如何将血肉凡躯,转化成能与那最本源力量结合的仙躯魔体,当日传鹰跃进虚空,飘然仙去,就是成功跨出了那一步,先例在前,可知仙道之说,并非虚语。”
风行烈嗫嚅道:“前辈是否也正在这条路上走着?”
烈震北没有直接答他,低吟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练虚合道,这四句话总结了整个由后天而先天,由先天而成圣的过程,但其中包含了多少痛苦、血汗、智慧、期待、渴望和舍弃。”
烈震北忽地意兴索然,转过身去,竹支轻打在骡子的屁股处,车子又徐徐开动。风行烈仍满腹疑问,但见到烈震北这般心灰意冷,唯有将问题吞回肚内去。
封寒抱刀坐在一张椅子上,守在小屋门外,冷冷看着进入谷内往他走过来形象各异的九个人。
那些人来到他面前,一字排开,当中的秃顶大汉大喝道:“阁下何人?”
封寒冷冷道:“山野村夫,哪来什么名字。”
秃子当然是秃鹰由蚩敌,他一辈子血战无数,眼力何等高明,虽不知对方是黑榜里的封寒,哪会看不出对方是个高手,心中惊异不定。身旁的蒙氏双魔和他合作多年,见到他这种神色,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全神戒备。反是其他人沉不住气。日煞性如烈日,最是暴躁,由于被戚长征带着水柔晶杀出重围,早使他心中大不是滋味,追了整晚又捞不着敌人半个影子,此刻知道戚长征躲在这里,哪还按捺得住,大喝一声,左盾右矛,竟往封寒攻去,大喝道:“竟敢对由老不敬,看我取你狗命。”星煞月煞和他合作无间,亦自然抢出,分左右翼往封寒逼去。由蚩敌心想横竖终须动手见真章,由这三人试试对方虚实也好,故而并不拦阻。
封寒面容肃穆,冷冷看着三支长矛,分左中右三方,分别飙刺他的左肩、胸前和右胁,矛未至,嗤嗤劲气已破空而来。眼看封寒瘦长坚实的身体要被戳穿三个大洞,刀芒闪起,“锵锵锵!”以由蚩敌这么好的眼力,也只是看到对方左手一动,三股寒芒便由他怀里激射而出,劈中三个矛头。要知日月星三煞看似随意的合击,其实藏有很深的学问,不但缓急轻重变化无穷,刺来的次序也不断改变,务使敌人无从捉摸,封寒要以一把刀分别劈中敌矛,谈何容易,但封寒竟坐着便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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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星三煞如若触电,虎**裂,匆忙退后,理应紧接而发排山倒海的攻势,半招也使不出来。封寒亦是心中凛然,他这三刀已用上了全力,本估计对方连矛也应拿不稳,乘机格杀对方,以立声威,岂知三人竟能全身而退,致大失预算。与浪翻云的两次决战,三年的静隐修性,封寒已非昔日的封寒,他的刀法达至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由蚩敌大喝道:“退回来!”日月星三煞给封寒的三刀吓寒了胆,闻言乖乖退后。
由蚩敌哈哈一笑道:“封兄的左手刀一出,保准天下没有人会认不出来。哼!”接着语气转冷道:“既知封兄在此,我不能不向封兄先行打个招呼,若封兄立即放手,不再管戚长征的事,我们躬身送客;但若封兄蓄意和魔师过不去,待会动起手来,我们将会不讲武林规矩,不择手段地将你杀死,以你的眼光,定可看出我所说不是恫吓之语。”
封寒瞳孔收缩,送出两道精电般的眼芒,冷冷道:“是的!你们或有杀死封某的实力,但我保证陪葬的名单里定有你‘秃鹰’由蚩敌在内。”
由蚩敌心中一寒,知道封寒确有本领做到这点,点头道:“若我们的实力只止于此,你的话对我确有心理上的威胁,但是,你错了。”
一声柔柔韧韧,非常悦耳动听的声音由远而近地道:“是的!封兄错了。”人影一闪,高俏秀的“人妖”里赤媚已站在由蚩敌身旁,微笑道:“我可以保证他们指甲尖也不会崩掉半块。封兄若非跛脚,请起身出手。”
封寒微微一笑道:“不见多年,里兄风采胜昔,是否练成了你的‘天魅凝阴’?所以口气特别狂妄自大。”
里赤媚凤眼一凝,微微一笑道:“如此封兄是决定坐着和我动手了。”
封寒哈哈一笑道:“若非如此,岂不叫里兄小看了。”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里赤媚已出手,他的左手刀亦劈出。里赤媚身一移闪到离封寒三步许的近处,一指往封寒眉心点去。“叮!”刀尖砍在指尖处,竟发出金属的声音来,可知里赤媚指尖蓄满了惊人的气劲。“砰砰砰……”在刀指相击的同时,两人交换了十多脚,每一脚也是以硬碰硬,毫无花巧。
里赤媚倏地退回原处,像没有动过手那样,微笑道:“不知封兄信否?我百招内可取你之命。”
封寒淡淡道:“或许是吧!但里兄亦当不能全身而退,不知里兄是否相信?”
两人一问一答,内中均暗含玄机,首先是里赤媚采攻势,步步进逼,但封寒守中带攻,毫不逊色。
里赤媚柔声道:“封兄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但假若我里赤媚不顾身份,命我三位兄弟先行围攻你,在你疲于应付时,窥隙出手,你还以为可以伤我里赤媚半根汗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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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寒哑然失笑道:“假若里赤媚脸都不要了,封某把命赔上又有什么大不了。”
至此里赤媚打心底里佩服这完全无惧的对手,拱手道:“所以非到必要时,我也不想不要面子地杀死封兄。不如我们打个商量,我们十个人加上你共十一个人,由现在起十二个时辰内,绝不参与对付或保护戚长征的事,任由戚长征逃去,封兄觉得这提议有没有一定的建设性?”
封寒心中大叫厉害,里赤媚这几句话,点明除了他们这十人外,还另有足够杀死戚长征的力量,假设如此,则对方的实力,的确非他封寒所能抗拒。
里赤媚从容道:“以封兄的才智,自然明白其中关键,若我们真有这样的实力,封兄必败无疑,戚长征也将不保;但假若我们只是虚张声势,戚长征便可从容离去。就算我们真的另有强手能杀死他,他仍大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何况我还另有馈赠,就是放过水柔晶,任她返回塞外,绝不动她半条毛发,这样的条件,你不会拒绝吧?”
戚长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道:“没有人能拒绝,包括我老戚在内。”
封寒冷冷道:“小子你是否刚点了虹青的穴道?”
戚长征应了声“是”后,昂然推门而出,来到封寒身后站定,长刀反贴背后,两眼神光电射,一点倦容也没有。
封寒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事情愈来愈有趣了,里兄的提议恕我不愿接受,因为封某真的非常手痒。”
戚长征失笑道:“好一个手痒,我也有那种感觉。”
里赤媚仔细打量着戚长征,点头道:“难怪怒蛟帮在黑道立得如此稳如泰山,因为在你们这批第二代的人居然也有你这种上等货色,好!”
“好”字尚有余音时,他展开魅变之术,来到戚长征右侧,一肘往他的右肩击去。戚长征的反应已是一等一的迅捷,右手一移,原本贴在背上的长刀来到了右肩处,刀锋往外,正要以腕力外削时,里赤媚的手肘已重击在刀锋上,刀背撞在戚长征右肩处,戚长征忙扭肩发劲。“砰!”两人隔着长刀以肘肩硬拼了一记,戚长征晃了一晃,眼看要倒向封寒处,封寒右手按了他的腰一下,化去了他的跌势。里赤媚退回原处,悠闲自若,戚长征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心中骇然,想不到里赤媚的武功竟可怕至如斯地步,自问能否挡他十招,仍是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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