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柏沿着一条狭窄的山道,往小村的方向走去,首先入目是一座方亭,有横匾写着“净心涤念,过不留痕”八个字。他心中一动,已想到村内住的是什么人,差点想掉头便走。八字里藏有“净念”两字,不用说此村正是那批影子太监隐居的地方,平时他们轮流当朱元璋的侍卫,工作完毕回到这里潜修。也只有他们超然的身份,使朱元璋肯容忍不过问他们的修身之所。这解释了为何皇宫会有这么朴实无华的地方,因为可能净念禅宗本就是这个样子,只有这样一批影子太监才会感到习惯。亭旁有一道流水潺潺的小溪,隔岸溪旁是一座随水弯曲的小岗,景色清幽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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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犹豫半晌,一咬牙,继续登山。自己又不是去刺杀朱元璋,这批影子太监最多不过是把他赶走,应不会揍他一顿吧?想到这里,脚步放缓下来,暗暗揣度这令人害怕的可能性。过了小岗,山路蜿蜒而上,两旁古木成荫,他想道:若真如聂庆童所说,此地树木是由清凉山移植过来的,必是把长高了的大树连根拔起,可想见工程的庞大,不过人家是皇帝,自有移山接木的能力。转了一个弯后,一座苍苔斑驳的牌楼出现眼前,粗壮苍劲的树干,浓绿荫密的常青叶,掩映着刻了“涤尘洗念”四个大字的牌楼,组成了一幅绝美的图象。
至此韩柏心内宁洽一片,抛开一切,经过牌楼,路左豁然开朗,一潭清水横亘前方,后面林木里隐见小屋房舍,溪水由其中缓流出来。韩柏深吸一口气,绕过潭水,朝那堆房舍走去。意外地畅通无阻,不但没有人出来拦阻,也见不到半个人。路随溪去,十多所陈设简陋、却一尘不染的静室,倚着溪流的形势,随溪流两岸曲折散分,高低有序,给人一种自然舒泰的协调感觉,另有小平桥联系两岸,环境之美,比华丽的皇宫更合他的心意。直至房舍已尽,他还碰不到任何人,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总算尽了力,朱元璋该无话可说了吧。
当他转身欲行,虎躯剧震,骇然停步。刚才尚杳无人迹的一丛花树处,有一个身穿白袍,头顶光滑如镜的人,正背着他在观看一丛花树。这人生得比庞斑和浪翻云还要高一点,肩宽腰窄,两条腿长而笔挺,有种把他直上云端的气势和风度。韩柏头皮发麻,以他的魔功和灵敏的感应,这人怎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火箭、檑石、火炮满天飞蝗似的向怒蛟号洒来。怒蛟号一个急旋,避过了由左方远处赶来的旗舰黄河号,借着风势,切入了黄河帮两艘斗舰之间,亦使较远处的敌舰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们作出远攻。擦身而过时,敌方弩手射出勾索,夹杂在火箭檑石间,电掣般飞来,想把怒蛟号勾着。喊杀连天里,怒蛟帮好手以坚实高及人身的铁盾,挡着敌人的檑石火器,运兵断索,又以备好浸有防燃药的湿泥,把火头扑熄。“轰!”火光闪现,杂物横飞,不知对方何人,把燃着了的火球运力抛过来,怒蛟帮一方登时伤了两人。怒蛟号倏地加速,灵活地穿了出去,船头尖铁猛撞在迎面抢来的一艘斗舰前舷侧处。船身既重,又是顺着风势,这一撞何止万斤之力,一时木屑碎飞,斗舰侧沉,全船的黄河帮徒有一半人掉进水里去。
黄河号这时来到他们后方,顺风追来,逐渐增速。怒蛟号晃了一晃后,船体恢复平稳,斜斜冲出,副舵手不住传递出凌战天的命令,指示帮众调整船帆。刹那间,怒蛟帮这艘名震天下的旗舰,在漫天石头火器里,像一头受伤的猛兽般,一连闯过五艘敌船,再撞沉一艘后,带着一片燃着了的风帆,逸往东南方的外围去。上官鹰和翟雨时跃到甲板上,提起放置一旁的利斧,硬将熊熊燃烧的桅帆砍断,合数十人拖拉推扯之力,丢进湖水里去。现在五桅大帆只余其三,但都已残破不全。怒蛟号仍像泥鳅般活跃,在敌舰间灵活穿插,每能于意想不到之时,突然转弯加速。敌舰数量虽占尽优势,始终逮它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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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河号上的甄夫人和一众凶人,神色好整以暇,欣赏着凌战天无双的操舟之技。黄河号不断改变航向,逐渐逼近,这时来至怒蛟号后百丈许处,眼看便可追上。甄夫人微微一笑,从容道:“下半帆!”蓝天云微一错愕,才发出命令。甄夫人笑道:“帮主定是心中疑惑,若我没有猜错,他们在十息之内便要改由逆风行舟,和我们比拼膂力。”话由未已,怒蛟号急急转了一个大弯,冲出包围网之外,反风向朝怒蛟岛的西南方驶去。
蓝天云至此死心塌地的服气,一声令下,船体两边的掣棹孔各伸出五十支长桨,有力地划入水里,增速衔尾穷追。这时怒蛟号安在后舷两侧仍未完全破损的巨轮,开始转动起来,打入水里,使船速不住提升。由原本的混战之局,变成双方两艘旗舰的一追一逃,其他战船都给抛在后方。至于胡节水师剩下的数百艘战船,至此时才闯出黑雾,由远方赶来,但已没法凑上这场在辽阔无涯的洞庭湖上追逐的热闹了。
蓝天云兴奋得呵呵大笑道:“想不到怒蛟帮也有此一日,不出半个时辰内,我包管可追上他们,看!他们的船身已略往右倾,显然底部进了水,再不能作恶。”
甄夫人却没有分享他的快乐,道:“素善有一个提议,望帮主不要见怪。”
蓝天云一愕道:“夫人请直言。”
甄夫人柔声道:“我想改以我方的人运桨划舟,大家轮班操作,便没有力疲之弊。”蓝天云干咳一声,以掩饰心中的尴尬,装作欣然地答应了。
换了生力军后,船速立即增加,由二百多丈的距离,接近至百丈之内,眼看追上。怒蛟号上一通鼓响,掣棹孔伸出数十支桨来,勉力增速,保持距离。这时两船间的距离已不及八十丈。花扎敖、山查岳、竹叟等全都跃跃欲试,等待着以绝世身法,抢上敌船把怒蛟帮人杀得一个不剩的良机。
最平静的还是甄夫人,闭起俏目调神养息,忽道:“两船是否仍是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众人呆了一呆,不知这智计过人的美女为何有此一问,好一会后,强望生答道:“正是如此!”
甄夫人张开俏目,赞叹道:“凌战天果是水上一代人杰。”缓缓侧转俏脸,目光落到在右后方变成了一个小点的怒蛟岛,最后望着前面逸逃的怒蛟号,和海天相连的茫茫湖面,淡然道:“他是故意未发全力,保持着这若即若离的距离。”
山查岳奇道:“他们不是想逃走吗?为何却不尽全力?”
甄夫人道:“道理很简单,他们久战后身疲力乏,若全力催舟,纵能拉远距离,但时间一久则后力不继,势将被我们后来居上,所以凌战天正等待着最佳逃走的时机出现,一举将我们远远抛开,逃往最近的岸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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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云望着无际无边的湖面,大惑不解道:“这样了无别物的湖面,除了水和风外,还有什么可利用的时机?”
甄夫人举起纤手,指着右前方远处的拦江岛,柔声道:“机会就在那里,待会他们必会改变航道,朝拦江岛充满礁石的水域驶去,当我们陷身其中,凌战天将借着水流增速离去,帮主请告诉我,那时你敢不敢冒触礁之险,继续全速追赶?”
蓝天云色变道:“那怎么办才好?”
甄夫人下令道:“准备快艇,当他们改往拦江岛去时,就是他们毕命授首的时刻。”
一阵强风刮来,拂动了她的衣袂,有若乘虚御风的仙女。谁想得到她的手段心计如此厉害?
阳光漫天下,碧波万顷的洞庭湖中,两艘战船一逃一追,全速而行。上官鹰和翟雨时都来到舵室里,看着凌战天冷静地掌舵操舟。拦江孤岛已由一个小黑点,变成一座黑黝黝像只浮在湖面乌龟般的怪物,隐可看到环岸的沙石滩和冲击四周礁石的白头急浪花。
上官鹰紧张起来,悄声向翟雨时道:“你说妖女会不会看破我们的计谋?”
翟雨时摇摇头,没有回答,显是心情沉重。反是凌战天叹了一口气道:“有长征这小子在就好了。”
两人均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若有戚长征在,就可和他二人联手挡截敌人闯上船来,但现在凌战天却要离开船舵,应付敌人,少了他天下无双的操舟之技,顾得阻截敌人,便有被黄河号追上之虞。他们早看出敌人的最后法宝,就是放下快艇,由武功高强者亲自催舟赶上来。知道归知道,对这现实却丝毫没有改变的能力。如在怒蛟号的最佳状态下,早把黄河号不知甩到哪里去了。
凌战天传令道:“张帆!”
蓄势以待的怒蛟帮徒忙扑到仅余的三支船桅下,叱喝着把帆扯起来。凌战天一扭舵盘,怒蛟号借着风势,速度猛增,弯往拦江岛的方向。
上官鹰骇然道:“好妖女!”
凌战天不用回头去看,便知道敌方果然放下快艇追来,豪气涌上心头,他已颇有一段日子没有和人生死相搏。三艘快艇“品”字形斜斜截往怒蛟号和拦江岛之间处,乘风破浪,声势逼人。“紫瞳魔君”花扎敖和“铜尊”山查岳两人居中;“寒杖”竹叟和“犷男俏姝”广应城与雅寒清在右,由蚩敌和强望生在左。他们不用运桨操舟,纯以内力催动,已胜过数十大汉的膂力。快艇的速度不住增加,花扎敖和山查岳两人功力最是深厚,片晌已超前十多丈,接着是强望生和由蚩敌,最后轮到竹叟等三人。黄河号亦逐渐攀上速度的极限,箭矢檑石火炮全部准备就绪,只要怒蛟号因快艇的拦截减慢速度,立时便可对敌人发动雷霆万钧的无情痛击。两艘大船和三艘快艇,逐渐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而怒蛟号和快艇正不住靠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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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鹰和翟雨时一矛一剑,和从船上精英选出来的五十多名好手,在甲板上严阵以待,监视着正不住接近的快艇,和上面形象各异的高手。两人看得眉头直皱,只是对方催舟显示出的内劲,已知对方的难惹。这种以内功运舟之法,只可支持上一段短时间,但在阻截他们往拦江岛这情势下,却刚好派上用场。而他们亦已力尽筋疲,不得不冒驶往拦江岛之险,因那已成了他们唯一逃走的机会,只要进入拦江岛的水域,可凭那里的急流,助他们逃离险境。
上官鹰低声向翟雨时道:“假若我们借水肺之助,潜入水中,逃生的机会有多大?”
翟雨时苦笑道:“我们船上备有的水肺,每人最多可分到两个,潜游不及两里,便要冒上水面,那时将成为赶上来的其他敌船的猎物,或者二叔与你我三人还有机会逃生,但其他人却休想有一个人能活命。”上官鹰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诱人的想法。
三艘快艇逐渐接近。花扎敖那艘快艇倏地加速超前,拦往怒蛟号前方三十丈许处。敌人快艇如此快追上来,主要原因是预知怒蛟号的目的地是拦江岛,故能以直线航行,兼之艇速轻快,自然胜过采取弧线弯往拦江岛的怒蛟号。眼看要给花扎敖两人的快艇截着,怒蛟号忽来了个大转弯,船头激起溅雪般的浪花,竟朝着敌艇直撞过去。花扎敖和山查岳两人邀功心切,想不到对方有此一招,忙跃离快艇,凌空往怒蛟号跃上去。“啪喇”一声,小艇四分五裂,化成碎片。就在此时,凌战天由舵室扑了出来,凌空跃起,鬼索幻出千万道鞭影,往武功最强的花扎敖迎去。上官鹰、翟雨时的一矛一剑,亦朝拿着铜锤攻的山查岳激射而去。若让这两大高手闯上船来,定然凶多吉少。这时其他两艇仍在五十丈开外赶来,否则若一齐抢上船来,情势将更不妙。其他怒蛟帮徒,纷纷发出弩箭飞刀一类暗器,往两人身上招呼。
凌战天和花扎敖两人首先在船头的上空遭遇。花扎敖看着变成了十多个小圈的鞭形,一声长啸,觑准虚实,一拳打在其中一圈的正中处。“波”的一声劲气相遇爆破的声响,使两人同时一震,在内功上斗个旗鼓相当。鞭影倏地散去,收回凌战天手里。两人再猛提一口真气,在空中短兵相接,一时拳脚交击之声,在眨眼间的一刻里爆竹般响起,绝无丝毫留手或取巧的余地。凌战天向与浪翻云齐名,只是被浪翻云光芒所掩,所以没有被列进黑榜里,其实他的武功绝不逊于黑榜里莫意闲、谈应手之流,现在遇上这个花剌子模的超级强手,立时显出他的真本领来。
这边厢的“铜尊”山查岳,亦扑至船头上空,眼前一花,一支长矛飙至面门,他狞笑一声,手上铜锤往矛尖送去,暗忖以上官鹰这般乳臭未干的小子,功力有多厚,我一招便要叫你当场吐血。岂知长矛晃了晃,矛尖移侧少许,拨在铜锤上。山查岳战斗经验何等丰富,暗忖你这小子目的不外阻我上船,用的定是硬手震劲,务要把我逼离船头,冷哼一声,铜锤全力反打对方拨来的矛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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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鹰一声长笑,喝了声来得好,倏地侧移,施出带劲,竟是卸势,把山查岳带向甲板上。这一着大出山查岳意料外,一来因凌空之势,无处着力,二来用猛了力道,收不住势,变成像和上官鹰合力把自己扯向船头似的,心头难受至极,闷哼一声,失势下往船头跌落而去,心中的窝囊感确是提也不用提,尚未接触实地,森寒杀气漫天而起,把他卷入其中。左后侧一点寒气射来,原来翟雨时的长剑又攻至。山查岳至此收起轻敌之心,知道眼前两个小子有一套浑若天成的联击之术,更想到他们曾得浪翻云指点,哪还敢托大,铜锤一摆,接下翟雨时的长剑,后脚踢起,脚踝撞在矛尖上,化去了对方第一波的攻势。
空中的凌战天和花扎敖齐声惨哼,各皆嘴角溢血,分往两边跌落。两人斗个难分轩轾,问题是凌战天是跌回船上去,花扎敖却是落向湖面去。此时怒蛟号再转了一个弯,仍是朝拦江岛驶去,当花扎敖落到水里时,怒蛟号早冲出十多丈外,追之不及,气得花扎敖咬牙切齿,几乎想自杀。
凌战天一个翻身,安然落到甲板上,一声长啸,正往与上官鹰和翟雨时战得难分难解的山查岳扑去。匆忙间山查岳抽空一瞥,见到最接近的强望生和由蚩敌那快艇仍在二十丈外赶来,心中叫了一声娘后,使出同归于尽的拼命招数,硬逼开了两人。黑影一闪,凌战天的鬼索借一抽之势,鞭尖有若流星,朝他咽喉奔来。山查岳铜锤迎上,“啵”的一声,两人真劲交击,同时往后仰。只此一试,山查岳便知对方功力绝不逊色于他,再加上翟雨时、上官鹰和其他怒蛟帮好手,足可在援兵赶上前杀死自己,哪敢逞强,乘势一个倒翻,来到船头,再侧飞往左舷外的虚空,逃向湖水里去。
怒蛟帮众人齐声欢呼,士气大振。快艇上的强望生看见这情景,气得大骂花山两人因求功心切而失策,哪敢造次,放慢船速,和另一艇平排往怒蛟号的船尾追去。他们若要把花山两人接回艇上,势将赶不及在拦江岛前追上敌人,所以唯有任得两人浮沉湖水,咬牙切齿。凌战天等一众移到船尾,注视着逼近至二十丈内的两艘敌艇,只要再追近十多丈,敌人便可扑上船来。
韩柏一肚子疑问,呆瞪着这只是背影便使人不敢小觑的人,泛起深不可测的感觉。他身具魔种,灵觉比一般人敏锐百倍,每能凭直觉在第一眼时把对方定位,可是眼前这背着他挺如杉柏,静若渊海的光头男子,却使他无从分类。甚至不知他武功的深浅。总之这绝非常人,看形态亦似不属影子太监中的人。他为何会在这里呢?朱元璋差自己来此,是否就是要探这人的虚实?他和影子太监又是什么关系?这人明明可隐藏起来,偏偏却要在自己打退堂鼓时现身,究竟对自己有什么目的?凡此种种,使他的头登时大了几倍,正要说话,那人已移入树丛去,倏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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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搓揉眼睛,浑身冒出冷汗,想到会不会是撞到山精鬼魅?那类传说中言之凿凿、却虚无缥缈的异物。他移入的那树林,虽是茂盛,但绝不会移了进去,立即消没影踪,声息全无。深吸一口气后,韩柏抵不住好奇心,追进林内去。里面隐有一条小路,铺满落叶,浓湿阴蔽,踏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左转右转,出了林外,又是另一番景色,一间小石室背山孤立,屋前石径曲折,溪水萦回,两旁茂林修竹,景色清幽,屋前有棵铁杉,颇有参天之势。
那人坐在溪旁一块大石上,赤着的双足濯在水里,闲适写意,好奇地看着跟来的韩柏。韩柏终于看到他的颜容,最特别是他的眼睛,闪动无可比拟的神采,充盈深邃广袤的智慧和灵气。那是炽热无比的眼神,蕴溢好奇心、对生命深情的热恋。他天庭广阔,鼻梁挺直,肤滑如婴孩,看来很年轻,但偏有种使人感到他经历了悠久至自宇宙初开始,他便已存在着的奇异感觉。若说庞斑是完美的冷酷,浪翻云是洒然的飘逸,厉若海是霸道的英雄气概,他拥有的便是一种绝无方法具体形容出来的特质,以及灵动不群的气魄,超越了言语能及的所有范畴。这是个没有人能见之而不动心的人物,只可用深不可测去形容他。
而更使人心神颤动处,是这个人全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无与伦比的精神感染力。韩柏的魔种受到刺激,倏地提升至极限,灵台一片清明,福至心灵,来到那人身旁的一块石上坐下,谦虚地道:“小子到来受教。”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齿,深深看他一眼。
韩柏全身一震,骇然道:“大师对我做了什么事?”
那人面容恢复止水般的安然,没有说话,目光投进溪水里去,看得专注情深。
韩柏压不下心头的惊骇,追问道:“为何刚才你看我一眼时,似若把某种东西传入了我眼里呢?”
那人摇头浅笑,只是在水里轻轻踢动双足,写意至极点。韩柏感到自己的元神不住提升,忽然豪情迸发,再不发问,踢掉靴子,褪去长袜,把双足学他般浸入水里。在这一刻,他难以遏制地想起靳冰云,忆起那天在溪旁共度时光的醉人情景。她是不是回到了苦念的家呢?言静庵的仙去,会对她造成什么打击?想起她娇秀凄美的玉容,一股强烈的悲伤狂涌心头。溪水缓缓流动,清凉舒适,整夜奔波劳累一扫而空。接着他想起秦梦瑶,一种超越肉欲的深刻感情注满心湖,接着他回到了黄州府的牢室里,赤尊信一拳拍在他头上。“轰!”他的元神提升上无穷无尽的天地里,由自懂人事后的所有悲欢情景,刹那间流过他的心田。他忘记了心灵外的所有事物,全心全意品味一切。忽然间他又回到现实里,坐在溪旁濯洗双足,泪流满面。那人踪影已杳,只留下灵山清溪,雀鸟鸣唱的美妙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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