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局中的田桐却是另一番感受,韩柏关刀未至,可是关刀带起的森寒杀气,潮涌浪翻般卷来,隐有一去无回的气势。尤可惧者,是对方的大关刀竟毫不受窄巷的狭小空间影响,既威猛刚强,但又灵动巧妙,把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颇有点不舍“两极合一”的味道,哪知韩柏也是受到来自秦梦瑶双修心法的影响。
此刻给数十双眼睛盯着,田桐欲退不能,唯有硬着头皮,使出无量剑法的精粹,封架敌刀。大关刀倏地升起,避过敌剑,在田桐眼前上空,化作无数刀影。乍看韩柏空门大露,可是田桐却感到自己刚才连关刀的影子都碰不到,已使自己辛苦蓄聚的气势土崩瓦解,现在关刀又紧紧把自己笼罩,不要说进攻,退走都有问题,心神一颤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观者无不哗然,谁都想不到薛明玉厉害至可逼退田桐的地步。
韩柏一声暴喝,关刀疾劈而下。田桐亦狂喝一声,无量剑闪电挑出,身形步法,均暗含无数变化和后招。“当!”的一声,田桐竟被韩柏连人带剑震退三步,后着变化一点派不上用场。田桐终是一流高手,退而不乱,挽起剑花,守得周详严密。众人屏息静气,注视着巷内恶斗的发展。韩柏遇强愈强,杀得兴起,抛开一切,奋起神威,踏步进击,大关刀涌起千重光浪,狂风般往阵脚刚稳的田桐卷去。到这时八派上下人等,才真正认识到韩柏盖世的豪勇和可怕的实力。
风声响起,沙天放扑入巷中,凌空一拳向韩柏背心击去,大喝道:“万恶**徒,人人得而诛之!”竟不顾身份,要与田桐夹击韩柏。田桐正心胆俱寒,见有西宁三老之一的沙天放助拳,大喜下改退守为强攻,出剑疾刺对方面门,叫对方不能前后兼顾。这时眼力高明如无想僧、不老神仙之辈,均认为韩柏要避过这燃眉之急的险境,舍往上拔起躲避,实再无他途。如此田桐和沙天放两大高手,便可趁着优势追击,收拾陷于绝对下风的韩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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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派年轻一辈喝彩声四起,只有云素心想,虽说擒拿恶人,不须讲究武林规矩,但以田桐和沙天放两人的身份地位,联手夹击对方一人,而沙天放又是乘人之危出手,终有点不公平。可是恩师在旁,哪轮得到她一个小尼姑发言。
眼看沙天放劲气似狂飙般的一拳要击中韩柏背心,韩柏倏地前冲,大关刀不顾一切往田桐电闪砍去。这次轮到田桐大惊失色,他虽一向出手狠辣,但并非说他不贪生怕死,只不过是不爱惜别人的生命罢了。而且对方此招,实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并没有留下后招,若以攻对攻,十有九成是自己老命不保,那时纵使沙天放把对方一拳轰毙,亦于事无补,自己怎犯得着作这**贼的陪葬品,一声长啸,翻身跃离窄巷。“砰!”沙天放拳风击中韩柏背心,韩柏惨哼一声,踉跄前仆。
沙天放大喜,加速扑去,拳化为爪,抓着韩柏的右肩胛,意图抠碎他的肩骨,废掉对方半边身子,好生擒活捉。韩柏喷出一口鲜血,心头一松,恢复了神功。这是他从与年怜丹激战中,领悟得来的法门,把对方摧肝碎脉的气劲借喷血度出体外,实是他挨打功更深一层发挥。此时见沙天放魔爪已至,猛一矮身,头都不回,大关刀反劈过去,疾斩对方手腕。在场诸人无不色变,他怎能挨了以功力深厚著称的沙天放一拳,仍能如此豪勇?沙天放一声怪叫,无奈缩手时,韩柏倏地后退,带得关刀当胸往他捣来。沙天放失了势子,勉力一掌拍在刀锋处,借力往后飘出了十多丈。
韩柏并不追赶,正要逃走。忘情师太一声佛号,领着娇滴滴的云素跃入巷里,拦着去路。沙天放虽暴怒如狂,可是自己师老无功,唯有把擒贼之责,交到忘情师太手中。韩柏深吸一口气,挺关刀而立,摆开门户。忘情师太和云素见他陷身险境,但说停便停,意态自若,屹立不动若渊渟岳峙,不由心中暗赞,可惜如此人才,却走上歧途,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徒。韩柏在近处看云素,更是心神皆醉,高度可与他平头的美女还是初次遇上,特别是那双长腿,若可和她上床,那种快乐感真是想起来便兴奋。
忘情师太见他死盯着爱徒,饶是她如此修养,仍心中震怒,冷冷道:“云素,出手领教高明吧!”
围观的人都大感讶异,薛明玉如此厉害,忘情师太怎还放心让这么纤美柔弱的年轻尼姑出战?云素清脆地娇应一声,“铮”的一响,拔出剑来。
韩柏大吃一惊,摇手道:“在下不想和小师父打,不如……噢……”猛见剑光暴涨,迎面刺到。
谁都想不到这文文静静的小尼姑,剑法如此凌厉,由离鞘至攻出,找不出丝毫间隙,不让人喘半口气。韩柏怕伤了她,舞起关刀,化作光网,护着前方。“叮叮叮!”三声轻响,韩柏差点被她刺破护网,大声喝彩,闪退两步,在窄小的空间里,发挥出关刀横扫千军的威势,硬架了对方七剑。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云素仍是那悠闲模样,无论怎样直刺横劈,都像轻飘飘没有用力的样子,敌势强时,便飞花落絮般随关刀飘移,敌势稍敛,又加强攻击,姿态美至难以复加,看得八派彩声雷动,想不到她比杜明心和老一辈的薄昭如,两个种子高手更厉害,田桐都似逊她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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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却是暗暗叫苦,若连忘情师太的徒弟都打不过,今晚哪有机会继续做人?大喝一声,挥刀逼退云素,两手一拗,硬生生把关刀的木杆分中折断,变成左杆右刀,然后杆刀齐施,怒涛拍岸般向云素攻去。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忘了为云素打气,哪有人会这样折断兵器来用的呢?云素连挡了对方迅雷疾电的七招后,大感吃不消,对方忽攻势一收,气机牵引下,剑芒暴涨,攻了过去。“锵!”的一声,竟被对方把剑以杆刀挟个正着,“薛明玉”凑了过来,深情地道:“我真是被冤枉的!”
云素呆了一呆,抽剑飘退,在众人的一阵茫然里,回到忘情师太旁,垂首道:“徒儿不是他对手啊!”不知如何,她竟深信韩柏这句话,当然不明白是感应到他的魔种。她虽不能像秦梦瑶般结下道胎,可是自幼修行,心无杂念,兼之韩柏的魔种对女性又特别有吸引和慑服力,所以云素有此直觉。
忘情师太奇怪地看她一眼,眼中寒芒亮起,望向韩柏,正要出手,上方传来无想僧的声音道:“薛兄武功诡变百出,大出本人意料之外,所以决定亲自出手,把你生擒,薛兄准备好了。”
韩柏仰天长笑,说不尽的英雄豪气,道:“来吧!本人何须准备什么呢?”
无想僧叫了声好,倏忽间已站在忘情师太、云素和韩柏中间。四周静了下来,屏息静气看着这曾两战庞斑,虽败犹荣的顶尖高手,如何生擒这潜力无穷的采花**贼。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咿呀”一声,韩柏左方的民房本来紧闭着的木门打了开来,一个高大人影悠然步出。韩柏一见大喜,几乎要跳将过去把他抱着亲吻,原来竟是“覆雨剑”浪翻云。无想僧两眼闪起前所未有的光芒,紧盯着浪翻云每一个动作。
浪翻云来到韩柏身旁,和他并肩立着,微微一笑道:“闻大师之名久矣,想不到今天才得睹大师神采,足慰平生。”
无想僧沉声道:“覆雨剑,浪翻云。”此句一出,全场四十多人无不动容。更没有人明白为何这天下无双的剑手,竟与**贼薛明玉像至交好友般站在一块儿。
沙天放在后方大喝道:“浪翻云你是否想维护这采花**贼?”
浪翻云潇洒一笑道:“沙公说得好,正是如此。”
忘情师太移前一步,来到无想僧之旁,冷然道:“浪兄不怕有损清誉吗?”
浪翻云目光落在她背后的云素身上,暗赞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别人怎么想,浪某哪有余暇理会。”
不老神仙闪落两人后方,喝道:“浪兄这样不是公然与我八派为敌吗?”
浪翻云仰天一阵长笑道:“这不是废话是什么?浪某乃黑道中人,从来与八派是敌非友,亦不会费心力去改变情势,怎样?你们一是退却,一是浪某和这位无辜的仁兄硬闯突围,任君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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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辜?”颜烟如尖叫着落到无想僧和忘情师太前方,眼中泪花滚动叫道:“枉我还一直崇拜你浪翻云,今天竟然为**了我这真正无辜的女子的**贼出头,我恨死你了。”
浪翻云柔声道:“姑娘请勿激动,杀错人才真是恨海难填。”
颜烟如和他双目一触,认出他那双黄眼睛来,再往“薛明玉”瞧去,才看清楚对方眼神清澈通明,立时发起呆来,就在此时,耳旁响起浪翻云的传音道:“薛明玉早死了,那天船上的薛明玉是我扮的,现在的薛明玉则是我的好友扮的,还望姑娘看在我的面上,不要揭破。”
颜烟如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般,跌退两步,全赖抢前来的云素搀扶,不致跌倒地上。一直支持她的力量就是报仇雪恨,现在知道薛明玉死了,立时六神无主,一片空虚。浪翻云用的是腹语传音术,高明如无想僧,亦不知道他曾向颜烟如说过话,只见两人对望了一阵子,颜烟如像变了另外一个人般,再无半分斗志。众人对此大惑不解。
后方的不老神仙见浪翻云头也不回,公然对他抢白,心正狂怒,漠然道:“好!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名动天下的覆雨剑。”“锵锵”之声不绝于耳,过半人拔出兵器,准备大战。
韩柏心中大定,乘机欣赏扶着颜烟如的云素,饱餐秀色。云素一直好奇地看着浪翻云,感应到韩柏的目光,朝他瞧来,目光交触下,芳心升起难以形容的感觉,竟吓得垂下目光,暗念降魔经。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浪翻云身上,没有留神她的情态。韩柏心中一**,暗忖虽然她是出家人,但看来自己并非全无机会。美色当前,这小子什么顾忌都抛开了。
庄节的声音传下来道:“浪兄语气暗示薛明玉无辜,不知可否拿出证据来呢?”众人点头称是,若可不动手,谁想对着浪翻云的覆雨剑?
浪翻云微微一笑,伸手搭上韩柏的宽肩,哑然失笑道:“真正的薛明玉当然不是无辜,假扮薛明玉的如年怜丹之辈,也不是无辜的。浪某便亲手宰了一个来自东瀛的假货。”接着用力搂了韩柏一下,忍着笑看着韩柏道:“可是这个薛明玉的孪生兄弟,却绝对是无辜的。只是你们这些所谓白道正义之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以致误会重重。”接着冷哼道:“若他真是薛明玉,鲜血早染满长街,我敢夸口说一句,即使你们全体出动,要杀死他仍要付出惨痛代价。”四周静至落针可闻。浪翻云说出来的话,谁敢不信。事实上自浪翻云现身后,他的举动言语一直把八派之人压得喘不过气来,震慑全场。
大喝声中,京城总捕头宋鲲跃到不老神仙旁,豪气地道:“一个是采花**贼,一个是朝廷钦犯,今晚幸有各位贤达高人在……啊!”浪翻云反手一扬,啪的一声清响,宋鲲踉跄后退,脸上多了个掌印,旁边的不老神仙也护不着他。不老神仙两眼杀气大盛,却始终不敢抢先出手攻击。气氛立时紧张起来。浪翻云冷冷道:“再听到宋鲲你半句话,立即取你狗命,绝不容情。”宋鲲吓得再退五步,捧着脸不敢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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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苍松长叹道:“虽说黑白两道水火不兼容,可是我们八派一直对浪兄非常尊重,何苦要逼我们出手,徒使奸徒窃笑?”
浪翻云哑然笑道:“那你们就可和朱元璋坐看我们和奸徒相斗了,是吗?”八派上下为之语塞。
忘情师太柔声道:“浪翻云岂可如此下断语,我们这次的元老会议,正是要决定此事。”
浪翻云有点不耐烦地道:“不必多言,你们一是退走,一是动手,爽快点给我一个答案。”
云素忍不住再抬起头来打量浪翻云,她还是首次接触这黑道的真正高手。心中奇怪,为何他比诸位师叔伯更坦诚直接,更有英雄气概呢?而这采花贼的孪生兄弟,都那么有扣人心弦的豪情侠气,只有那双眼似坏了点。一直没有作声的无想僧忽然笑了起来,踏前两步,伸出手来,递向浪翻云。浪翻云在他手刚动时,手亦伸了出来。两手握个正着,同时大笑起来。
无想僧摇头叹道:“现在贫僧相信这是薛明玉的孪生兄弟了,不信的便是笨蛋傻瓜。”接着转头向颜烟如道:“颜姑娘,贫僧说得对吗?”
颜烟如花容惨淡,微一点头,挣开云素,向忘情师太双膝下跪,凄然道:“师太在上,颜烟如现在万念俱灰,望师太能破例开恩,让我皈依佛门,以洗刷污漫。”
这几下变化,叫众人茫然不解,但无想僧既说了这样的话,这场全无把握之仗看来是打不成了。众人松了一口气,也有点失落。不老神仙一向和少林有嫌隙,心中暗怒,却又无可奈何,没有了无想僧,别人刀剑加颈,他也不会去招惹浪翻云,就像他不敢挑战庞斑那样。浪翻云和无想僧两手分开,对视而笑,充满肝胆相照的味道。
无想僧喟然道:“谁不知真正英雄是上官飞,然亦奈何!”一声佛号,原地拔起,倏忽没在屋宇后,竟是说走便走。不老神仙冷哼一声,往后飞退,亦走个无影无踪。
忘情师太深深望了浪翻云一眼,叹一口气,把颜烟如拉起来,正要说话,浪翻云向颜烟如笑道:“颜姑娘,有没有兴趣陪浪某去喝杯酒?”
颜烟如“啊”一声叫了起来,手足无措地望着这天下无双的剑手。众人一听下全呆了起来,人家姑娘正悲戚凄凉,哀求忘情师太为她剃度,这边厢的浪翻云却约她去喝酒谈心。
浪翻云来到忘情师太、颜烟如和云素身前,向韩柏打个手势道:“薛小孪,还不去干你的要紧事?”韩柏正在看云素,如梦初醒,拔身而起,到了高空一个转折,扬长去了。
忘情师太微微一笑,无论什么话出自此人之口,都有种理所当然的气概,叫人不能狠心怪他,转向颜烟如道:“贫尼给颜施主三天时间,假若仍未改变主意,可到西宁道场找贫尼。”向浪翻云合十宣声佛号,领着云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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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节等亦纷纷客气地向浪翻云告辞,转眼走个一干二净,剩下颜烟如一人立在巷里,芳心忐忑狂跳,不知是何滋味。浪翻云擦肩而过,柔声道:“来!我带你去一间通宵营业的酒铺,可顺道欣赏秦淮河的夜景。”颜烟如俏脸一红,身不由主追着这神话般的人物去了,忽然间,她又感到天地间充盈着生机和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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