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柏正要与戚长征和风行烈商量,戚长征已站了起来,朝入口处挥手。此时既是好戏即来的时刻,又有朱元璋龙驾在此,众人都停止了交谈,全神贯注到戏台上去,所以戚长征这么起立动作,立时吸引了全场目光。
厢座上的朱元璋往入口处瞧去,原来是范良极陪着一位武士装束,身段修长优美的美女一同进场,微笑道:“那站起来的定是戚长征,不知这美人儿是谁?”
身后的叶素冬凑上来低声道:“是古剑池的著名高手‘慧剑’薄昭如。”
朱元璋颔首表示听过。叶素冬乘机道:“陈贵妃来了,正在厢座外等候皇上指示。”
朱元璋双目闪过复杂的神色,轻叹一口气道:“着她进来!”
叶素冬打出手势,片刻后天姿国色的陈玉真,盈盈拜伏在朱元璋座下,柔声道:“玉真祝万岁福寿无疆,龙体安康!”
朱元璋柔声道:“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你!”
陈玉真仰起俏脸,但微红的俏目却垂下去,长而高翘的睫毛抖颤着,真是谁能不心生怜意。
朱元璋再叹一口气道:“来!坐在朕旁陪朕看戏。”
此时范良极和薄昭如,刚走到坐在最外档处的谷姿仙旁,进入座位行列里。韩柏正着急不知找何人商议,见到老贼头如见救星,让出座位给薄昭如,又向范良极招手着他过去,一起坐在另一端的空位子去。薄昭如由站起来的戚长征身旁挤过去时,一阵淡淡的幽香,送入他鼻里,使他魂为之销。有意无意间,他的胸口挨碰了薄昭如的香肩。薄昭如娇躯一震,幽幽地瞅他一眼。坐定后,鼓乐一变,好戏开始。第一场是纯为祝贺朱元璋而演的“八仙贺寿”。看着铁拐李、蓝采和等各人,以他们独有的演出功架逐一出场,韩柏迅速向范良极报告了刚才无意中偷听到齐泰与廉先生的对话。戏棚里又逐渐恢复先前喧闹的气氛。
这些能到御前献艺的戏子,虽及不上怜秀秀的吸引力,但都是来自各地的顶尖角色,登时赢来阵阵彩声。当韩湘子横笛一曲既罢,乐声倏止,扮演何仙姑的怜秀秀挽着采花的篮子,载歌载舞,以无以比拟的动人姿态,走到台上,其他七仙忙退往一旁,由她作压轴表演。她甫一亮相,立时若艳阳东起,震慑全场,人人屏息静气,既被她美绝当代的风华吸引,更为她不须任何乐器助阵,便可颠倒众生的唱腔迷醉不已。她的歌声甜美细致,咬字清晰至近乎奇迹的地步,急快时仍没有丝毫高亢紊乱,宛若珠落玉盘,最难得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动人韵味,高低音交转处,举重若轻,呼吸间功力尽显,扣人心弦。韩柏和范良极两人正商量着十万火急的事,竟亦忘情地投入了她的表情功夫和唱腔去,浑然忘了正事。上自朱元璋,下至允炆这类未成年的小孩,无不看得如痴如醉。到怜秀秀一曲唱罢,鼓乐再起,其他七仙加入唱和,齐向最后方厢座的朱元璋贺寿,众人才懂轰然叫好,掌声如雷。
范良极和韩柏更是怪叫连连,兴奋得忘掉一切。戚长征振臂高呼道:“怜秀秀再来一曲!”只可惜他的叫声全被其他人的喝彩声盖过去。直到八仙鱼贯回到后台,场内观众才得松下一口气来。范良极和韩柏同时一震弹起来。
风行烈惊觉道:“什么事?”
范良极把韩柏按回椅内,传音道:“你向他们解释,我去找老严,切勿打草惊蛇。”径自去了。
风行烈和戚长征两人移身过来,后者又碰到了薄昭如的秀足。韩柏只小片刻工夫就解释了整件事。
风行烈道:“那廉先生现在哪里?”
韩柏引领一看,只见场内情况混乱,众人都趁两台戏之间的空隙,活动筋骨,又或乘机作应酬活动,年轻男女更是打情骂俏,整个戏棚闹哄哄的,那廉先生早踪影杳然。蓦地背脊一痛,回过头来,原来是庄青霜拿手指来戳他。
庄青霜一脸无辜的表情道:“是她们要我来问你们,这样紧紧张张究竟为了什么事?”
韩柏望过去,由薄昭如开始,跟着是虚夜月以至乎最远的谷姿仙,七张如花俏脸正瞪大眼睛等待答案。叹了一口气道:“老贼头有令不可打草惊蛇,你们乖乖在这里看戏,我们去活动一下筋骨立即回来。”向风戚两人打个招呼,一齐挤入了向出口走去的人潮中。后台的厢座这时全垂下帘幕,叫人心理上好过一点,否则恐怕没有人敢面对那个方向。
朱元璋手肘枕在扶手处,托着低垂的额头,陷入沉思里,又似是因疲倦需要这么小息片晌。允炆想借辞出去透透气好离开一会,不过他慑于朱元璋的积威,尽管暗自着急,却不敢惊扰他。往陈玉真望去,只见她秀美的轮廓静若止水,眼尾都不望向他。影子太监和叶素冬的眼光集中在他身上,更叫他如坐针毡,苦无脱身良策。叹了一口气,唯有再等待更适当的时机。
韩柏等三人在人丛中往外挤去。由于下出戏是由怜秀秀担任主角,换戏服和化均需一段时间,所以很多人趁机到棚外透透气或方便。群众就是那样,见到有人拥去做某件事,其他人也会跟着效法,好凑热闹。戚长征最习惯这种场面,一马当先,见到是汉子便利用肩臂肘等发出力道,把人轻轻推开,好加速前进。若是标致的大姑娘或美貌少妇,就闹着玩的挤挤碰碰,讨点便宜,好不快乐。韩柏见状大觉有趣,连忙效法,看得旁边的风行烈直摇头。果然那些娘儿似乎大多都很乐意给两人挤挨,被占了便宜只是佯嗔娇呼,没有赏他们耳光。这时他们只望不要这么快走出棚外。
戚长征钻入了一丛十多个华服贵妇少女堆中,四周莺声燕语,娇笑连连,戚长征偎红挨翠,不亦乐乎时,其中一名美丽少妇脚步不稳,往他怀里倒过来。戚长征哈哈一笑,伸手扶着她香肩,低呼道:“夫人小心!”少妇娇吟一声,身体似若无力地挨向他,仰脸朝他望来。戚长征刚低头望去,只见此女俏丽至极,尤其那翦水双瞳,艳光四射,心头一阵迷糊,对方手肘疾往他胸口撞来。此时韩柏和风行烈被与那少妇同行的其他女子,挤入两人和戚长征之间,封挡了去路,再看不到戚长征情况。韩柏魔种何等灵锐,立知不妙,冷哼一声,硬撞入其中两女之间。
戚长征迷失了刹那的光景,立即清醒过来,此时对方肘子离开胸口只有寸许的距离,更使他骇然是旁边两女亦同时横撞过来,罗袖挥打,袭往他左右胁下要穴。背后也是寒风袭体,使他陷于四面受敌的恶劣形势中。
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判断出数女中,以前方挨入他怀里的女子武功最是高强,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列。抓着她香肩的手忙用力一抠,要抠碎她肘骨时,对方香肩生出古怪力道,泥鳅般滑溜溜地使他施不出劲力。心知不妙,胸腹一缩,再往前挺,迎上对方手肘。哪知尚未与对方手肘碰上时,猛感对方肘部有一点森寒之气。戚长征年纪虽轻,实战经验却是丰富至极,立即省悟此女肘上定是绑着尖刺一类的兵器,说不定还淬了剧毒,哪敢硬碰,两手化抓为掌,全力把她往横拨去。自己则横撞往由左旁向他施袭的另一女子,好避过右方和后方敌人的辣手。前方的女子武功确是高明,并没有如他想象般应手横跌,竟微一矮身,滑了下去,改肘撞为反打,罗袖暗藏的匕首**向他空门大露的胸口处。而其他三方的敌人亦如斯响应,移位进袭,使他仍陷身险境里。刹那间,他明白到自己正身处魔教一种厉害的阵法里。
韩柏眼看要撞在两女粉背上,人影一闪,两女移了开去,使他由空处冲进了美人堆内,劲风四起,三条衣带从前方和左右二女处飞缠过来,分别卷向他双足和拂向他面门。那先前没有撞着的两女则一齐发出指风,袭往正往前飙的风行烈。
一时间,三人被分隔开来,落入对方的围攻里。敌我双方虽在生死相拼,但由于都是在人丛那狭小的空间中移动,动作不大,兼之戏棚内喧闹震天,掩盖了所有声音,只像三人在美女丛中乱挤一通,纵使分布场内的禁卫厂卫们,也没有发现他们出了事。这批妖女人人武功高强,一对一虽没有一个是他们任何一人的敌手,但当连结成这种能在近身搏斗,发挥最可怕威力的阵法时,却能对他们生出最大威胁。更吃亏的是他们空有兵器而不能用,不但没有时间取出来,亦不适合在这种身体靠贴的情况下施展。天命教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你根本不知谁是敌人,骤然出现,立时占尽令人猝不及防的便宜。
戚长征此时右掌切在左旁那人的袍袖处,同时飞起一脚往右方妖女的小腿疾踢过去,左手则一拳往前方武功最强的妖女**而来的匕首迎去,同时背上运起护身真气,准备硬挨后方袭来的利器。“砰!”左方妖女娇哼一声,袍袖涨起,硬挡了他切下来的一掌,虽说戚长征分出了大部分劲力去应付其他三女,这妖女仍是禁受不起,被戚长征震得横移一步,不过她绝不示弱,另一手朝他一拂,三点寒芒,品字形由袖内激射往威长征腰腿处。这时要跃高亦来不及,前方妖女的匕首已来到鼻端之前,夹带着奇异的香气。“砰!”右方妖女和他硬拼了一脚,惨哼一声跌退开去,撞入一群以为飞来艳福的年轻小子里。虽逼退了两个妖女,他却陷入更大的危机中。戚长征此时已肯定自己只能避开,及化解左后两面的攻势,前方的匕首是必须抵挡的致命杀着,可是究竟应硬挨左侧或后方的攻击,却是一个困难的选择。
韩柏却决定了硬挨所有攻击,他灵锐的触觉使他迅速把握了整体的形势,知道敌方的主力集中在戚长征身上,一声大喝,滚落地面,车轮般往戚长征的方向滚过去,缠着他身上的衣带硬被震开,事实上亦是有力难使。如此招式,怕只有韩柏这从不顾身份面子的人做得出来。妖女们齐声惊叫。挡在韩柏前方的妖女惊惶间横避开去,韩柏哈哈一笑,两脚由下飞起,疾踢两方攻来的妖女,同时两手后伸,抓往由后方攻击戚长征那妖女的一双小腿。
风行烈这时亦与挡路的两妖女交换了两掌,两女虽是天命教内的高手,但与他仍有一段距离,更想不到对方有三气汇聚的奇功,挡了他第一波的真气,已是血气翻腾,到第二波劲浪涌入体内时,惨哼跌退,撞在身后正在追击滚地前移的韩柏那两名妖女处,害得她们差点要扑入这小子怀里。到第三波真气抵达时,两女更口喷鲜血,踉跄退往一旁,再无还手之力。
戚长征背后的攻势消去,精神大振,指撮成刀,扫在对方匕首刀身处,另一手隔空一拳往左方妖女击去,身体同时迅速晃动了一下,左方电射过来的暗器被他移回来的手掌扫跌地上。前方妖女见势不妙,挥袖硬挡了戚长征的隔空掌,嘬唇尖啸。众妖女暗器齐施,往三人射去,同时挤入人流里。韩柏此时已弹了起来,怕暗器伤了旁人,发出指风,击下暗器。戚风两人亦有同样顾忌,挡过了暗器后,众妖女早混进人丛里,追之不及。这几下交手迅若激雷奔电,虽引起了一场小混乱,旁人还以为是男女嬉戏,大多不以为意,若无其事地继续他们的谈笑和活动。
戚长征苦笑道:“妖女真会选地方。”
韩柏搂着他肩头笑道:“单玉如发狂了!”
两人听得怵然大凛。韩柏说得没错,单玉如自知成败全在今日之内,决意不择手段对付朱元璋。所以这些平日潜藏在王侯大臣府内的妖女们,不顾暴露身份,出手想清除他们这些障碍。
风行烈皱眉道:“为何单玉如不亲自来对付我们?”
戚长征一震道:“她定是亲手去对付老朱!”
这时三人刚挤出场外,只见范良极正和严无惧、陈成和十多个锦衣卫的头领在埋头密斟,忙赶了过去。
严无惧和三人打了个招呼,皱眉道:“厢房下的台底,已搜索过几次,都没有发现问题,现在又有人密切监视,绝没有人可潜到台底下去。”
范良极一把由怀内掏出详列皇城下,所有通道和下水道那张详图来,摊开查看道:“戏棚下有没有什么通道一类的东西呢?”严无惧等一众东厂的人全看傻了眼,这么一张秘图落到这盗王手里,皇城还有安全可言吗?
阳光普照下,周围一片热闹喜庆,独有他们这堆人眉头深锁,忧思重重。韩柏不耐烦看秘图,道:“不若由我去把皇上劝走,不是一了百了吗?”
范良极骂道:“小子多点耐性,只要不让允炆那小子离开,这可能是抓起单玉如来打屁股的最好机会。”
严无惧向陈成道:“你找叶素冬说出情况,由皇上定夺此事该如何处理!”陈成应命去了。
风行烈暗忖严无惧真懂为官之道,把重责推回朱元璋处,否则将来朱元璋追究起来,怪责他们拿他的龙命去冒险,他便要吃不完兜着走。岂知他仍是低估了严无惧。此君待陈成去远后,命令其他两人道:“你们跟在陈副指挥后面,看他有没有与其他人接触,是否直接向叶统领说话,同时还对他说了些什么。”
众人同时一愕,知他是借此机会测试陈成的忠诚。同时亦可知杯弓蛇影下,严无惧不敢轻信副手。
范良极失望道:“为何没有通过台下的秘道呢?”
严无惧道:“答案还不简单,我们专责皇上的保安,哪会把戏棚建在有危险的地方呢?”
范良极迅快把图则收回怀里,一副不能让你没收去的戒备样子,看得众人忍俊不禁。
严无惧精光闪闪的眸子望向韩柏道:“忠勤伯可否把听到消息的过程,详细点说出来?”
韩柏忙把廉先生和齐泰的事说了出来。严无惧精神大振,向旁边的手下打了个手势。那人立即由怀内掏出一份报告,翻到详列着齐泰今天活动细节的一章上道:“在怜秀秀开戏前,齐泰坐在靠近路旁前排的座位里,共有二十五个人和他作过简短的交谈。”
韩柏喜道:“我要的是皇上进来前那些纪录。”
严无惧劈手拿了那份报告,俯头细看,一边道:“那廉先生大概是怎样子的,例如高矮肥瘦,有没有什么特征?”
韩柏道:“比我矮了少许吧,有点儒生的味道,样子还相当好看。”
严无惧色变道:“那定是工部侍郎张昺。”
戚长征愕然道:“他很厉害吗?为何你要如此震惊?”
严无惧透出一口凉气道:“他武功如何我不知道,但这座戏棚却是由他督工搭建的。”这次轮到其他所有人变了脸色。
朱元璋从沉思中醒过来,目光先落在陈玉真俏丽的脸庞处,微微一笑道:“玉真!戏好看吗?”
陈贵妃垂下螓首,平静地道:“怜秀秀无论做手关目、唱功,均臻登峰造极的境界,配上她绝世姿容,难怪能把人迷倒,玉真今日大开眼界。”接着轻轻道:“皇上是否累了?”
朱元璋心中不由佩服起她来。自己把她软禁多天,她不但毫无怨色,还像以前般那么温柔体贴,逆来顺受。唉!可是却不得不硬起心肠把她处死!他有点不忍瞧她,转往另一边的允炆看去,只见他脸孔涨红,似是很辛苦的样子。
朱元璋奇道:“炆儿是否不舒服?”
允炆深庆得计,摸着肚子道:“孙儿急着要拉肚子,但又不想错过下一出戏,所以……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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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失笑道:“现在离怜秀秀下一次出场尚有少许时间,你……”忽地默然下来,好半晌后长身而起,微笑道:“炆儿坐在这里不要动,朕回来后再和你说话。”言罢往厢房外走去。
怜秀秀换过新戏服,在后台独立的更衣房里,坐在镜前由花朵儿梳理秀发,老仆歧伯为她补粉添妆。
花朵儿兴奋地道:“小姐今天的演出真是超乎水平,不信你可问歧伯。”歧伯显是不爱说话的人,只是不住点头。
怜秀秀暗谓人家知道浪翻云必会在一旁欣赏,自然要戮力以赴哩!待会那出“才子戏佳人”,才是我怜秀秀的首本戏,只要把那才子当作是浪翻云,自己不忘情投入角色才怪。想到这里,打由心底甜出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展露出鲜花盛放般的笑容。
敲门声响。歧伯皱眉咕哝道:“早说过任何人也不可来骚扰小姐的了!”
怜秀秀想起再演一台戏后,便可与浪翻云远走高飞,心情大佳,道:“花朵儿看看是什么事?”
花朵儿满不愿意地把门打开,守门的八名东厂高手其中之一道:“曹国公李景隆偕夫人求见小姐。”接着又低声道:“让小人给小姐回绝吧!”
花朵儿喜道:“原来是李大人,他是小姐的熟朋友哩!”转头向怜秀秀唤道:“小姐!是李景隆大人来探你啊!”
怜秀秀听得秀眉蹙了起来。李景隆与黄州府小花溪的后台大老板蔡知勤,颇有点交情,所以怜秀秀数次来京,都得他招呼照顾。李景隆才高八斗,很有风度,怜秀秀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他到后台来看她是理所当然的事,若予拒绝,反不近人情。叹了一口气后,怜秀秀道:“请他进来吧!”
韩柏、风行烈、戚长征、严无惧、范良极,被召到朱元璋厢房后的小厅,朱元璋正端坐龙椅里,从容自若地一口口呷着一盅热茶,老公公和叶素冬侍立两旁。
韩柏等待要下跪,朱元璋柔声道:“免了!”接着向风行烈和戚长征微微一笑,温和地道:“行烈和长征可坐下,不用执君臣之礼。”风戚两人虽明知因自己有利用价值,故得朱元璋礼遇,但仍禁不住为他的气度心折。
众人分坐两旁,燕王亦奉召由另一边厢房过来,后面还跟着三名手下。他们便没有受到优待了,朱元璋待他们跪地叩头后,钦准他们平身。燕王坐了下来,他那两男一女三个手下,垂手站在燕王身后。不过这已算格外开恩,在一般情况下,无论多么高官职的大臣,在朱元璋面前只能跪着说话。鼓乐声于此时响了起来,不过听到外面仍是喧哗吵耳,便知怜秀秀尚未出场。这间小厅的隔音设备显然非常好,乐鼓声和人声只是隐约可闻,与外间比对起来分外宁静。
韩柏眼睛一直盯着随燕王来的那美女,不但因为她身段极佳,容颜既有性格又俏丽,更因为认得她是那天在西宁街,借飞轮来行刺他的高手。她的肤色白皙至极,秀发带点棕黄,眼睛蓝得像会发光的宝石,一看便知不是中原女子。戚长征亦好奇地打量她,不似风行烈看两眼后便收回目光。美女给两人平视仍若无其事,还不时偷眼看看两人,眼内充满对他们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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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棣微微一笑道:“父皇!这三个乃皇儿最得力的家臣,武功均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皇儿想把他们安排在父皇身旁。”
朱元璋早注意到韩柏眼也不眨的异样神情,自然猜到这美女是曾行刺韩柏的高手,微微一笑道:“给朕报上名来!”三人立时跪下去。
那美女首先禀告道:“小女子雁翎娜,乃塞外呼儿族女子。”
跪在她左侧的魁梧男子年在四十许间,满脸麻皮,初看时只觉其极丑,但看久了又愈来愈顺眼,恭声道:“小将张玉,参见皇上。”
燕王插入道:“张玉精通兵法,是孩儿的得力臂助。”
众人眼光均集中到最后那人身上。此人身形颀长,相格清奇,若穿上道袍,必像极了奇气逼人的修真之士。年纪看来只有三十许,但看他那双带着风霜和深思的锐利眼神,便知三人中以此人武功最高,已达先天养气归真之境,不受年长身衰的限制。
他尚未说话,朱元璋已笑着道:“这位定是小棣你手下第一谋臣僧道衍。”
僧道衍平静答道:“正是小民!但却不敢当皇上夸奖。”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平身!”三人起立。
韩柏一边盯着那异族美人儿雁翎娜,问道:“为何见不到谢三哥呢?”
燕王棣干咳一声:“廷石和高炽前天返顺天去了。”
范良极咕哝道:“还说什么结拜兄弟,回去也不向老子这大哥禀告一声。”
朱元璋哑然失笑,天下间恐怕只有范良极敢在他面前自称老子,反大感有趣。燕王却是尴尬万分,他之所以秘密遣走两人,是当有起事来,两人可遥遥呼应。现在给范良极当面质问,自是有口难言。再干咳一声,改变话题道:“父皇召孩儿来此,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呢?唉!怜秀秀无论声色艺,均到了傲视前人的境界了。”众人无不点头表示大有同感。
朱元璋平和地道:“小棣你无缘看下一台戏了!”
燕王愕然道:“什么?”
朱元璋向严无惧打个手势,后者立即以最迅快扼要的方式,把整件事交代出来,当说到那廉先生就是工部侍郎张昺,朱元璋两眼寒芒一闪,冷哼了一声。
燕王吁出一口凉气道:“好险!父皇是否要立即取消跟着的那台戏?”
朱元璋淡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点险,怎样进行引蛇出洞的计划?由敌人的动静来判断,可知单玉如已失去信心,不敢肯定毒酒的阴谋能否奏效,遂改以其他毒辣的手法,对付朕和孩儿你,甚至恭夫人和陈贵妃都可用来作陪葬。”
愈在这等恶劣危险莫名的形势下,愈可看出朱元璋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胆识。韩柏等不由驰想当年他征战天下,纵使身陷绝地,仍勇狠地与敌周旋,直至反败为胜的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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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素冬皱眉道:“这个戏台里里外外,全经微臣彻底监视,应该没有问题的。”
朱元璋锐目扫过众人,最后落到僧道衍脸上,微笑道:“僧卿家可有想到什么?尽管大胆说出来,说错了朕亦不会怪你。”
僧道衍暗呼厉害,他的确猜到一些可能性,只不过在这小厅里,全部是朱元璋的亲信,如老公公、叶素冬和严无惧,又或身份超然若韩柏、范良极、风行烈与戚长征。燕王是他儿子,更不用说了。所以若非到所有人均发了言,哪轮得到他表示意见。而朱元璋显是看穿他有话藏在心内,着他发言。
僧道衍忙跪下叩头道:“小人是由张昺的身份得到线索,他既掌工部实权,若再配合同党,自可神不知鬼不觉,做出些一般大臣没有可能做到的事……”
说到这里,燕王、叶素冬和严无惧一起动容,露出震骇的表情,显是猜到了僧道衍的想法。反而韩柏等因不清楚六部的组织和管辖的范围和事工,一副茫然地看着僧道衍,又瞧瞧朱元璋。这天下至尊脸上挂着一丝令人心寒的笑意,似是胸有成竹。
燕王大力一拍扶手叹道:“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击中紫禁城。”
韩柏骇然一震,失声道:“什么?那我们还不赶快逃命!”
朱元璋欣然道:“只要小棣借故离开,轰死了其他所有人都没有用。”向僧道衍道:“僧卿请起,赐坐!”僧道衍受宠若惊,坐到燕王之侧。
范良极哈哈一笑道:“单玉如胆大包天,不过只是她能想到可在京师内最高的钟山架设大炮,便不得不佩服她。若我猜得不错,这些厢房的夹层内必定涂满了易燃的药物,一旦火起,除非是武林高手,否则必逃不出去。”
戚长征深吸一口气,骇然道:“照我看即使是一流高手,亦未必有安全脱身之望,因为这些易燃药物燃烧时,必会释放出魔门特制的厉害毒气,后果的可怕,可以想见。”
严无惧怒道:“让臣下立即派人到钟山把大炮拆掉,擒下齐泰和张昺。”
朱元璋笑道:“擒下一两个人怎解决得了问题?只要朕把允炆留在身旁,小棣又不在戏棚内,大概朕都可安然欣赏怜秀秀称绝天下的精彩表演。”接着以强调的语气沉声道:“切勿打草惊蛇,那杯假毒酒朕定要喝掉它。”
风行烈皱眉道:“风某对大炮认识不多,可是钟山离这里那么远,准绳上不会出问题吗?”
燕王道:“这是因为风兄并不知张昺乃我朝臣里制造大炮的专家,不时在城郊试炮,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进行阴谋。兼且钟山设有炮垒,在平时因父皇行踪和宿处均是高度机密,又有高墙阻挡,故空有巨炮亦难施其技。可是现在戏棚设在广场之中,目标明显,又刚好是皇城内,暴露于钟山炮火的最接近点,所以张昺说不定能一炮命中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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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接口道:“只要有一炮落在戏棚处或广场上,必然会引起极大恐慌,那时天命教混在禁卫和东厂内的奸细,就可乘机放火。哼!你们能说单玉如想得不周到吗?”再从容一笑道:“好了!各位可回去看戏,时间也差不多了,尽情享受接下来那出精彩绝伦的贺寿戏吧!”
燕王棣笑着站了起来道:“孩儿好应回后宫做功课,把余下的少许蛊毒逼出来。”
朱元璋点头道:“道衍你们随皇儿去吧!朕这里有足够的人手。”
曹国公李景隆的身形,有点酷肖丧命于风戚两人手下的“逍遥门主”莫意闲,肥头垂耳,身材矮胖,只是人则显得正气多了,步入房内时颇有龙行虎步之姿,使人清楚感到他是那种长期位高权重的风云人物。他的夫人年纪比他至少差了三十年,二十出头,生得颇娟秀清丽,玉脸含笑,使人愿意亲近,没有半点架子,她右手提着个瓦盅,踏进来挽着花朵儿笑道:“官人啊!看我们的花朵儿大姊更漂亮了哩!”哄得花朵儿笑得合不拢小嘴儿。
怜秀秀盈盈起立,转身朝李景隆夫妇敛衽施礼道:“此次来京,尚未有机会向李大人请安呢!”
歧伯退到一旁,默然看着。四名东厂高手跟了进来,他们奉有严令保护怜秀秀,即使以李景隆那样一品大官,亦不卖情面。
李景隆哈哈笑道:“秀秀客气了,老夫本来不敢来打扰小姐,可是秀芳硬缠着我来后台探望,秀秀也知道我总斗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