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雪(全二册)-第三章 伏羲钱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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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伏羲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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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金印城·北堂勋

九嶷山满山梨花将谢之际,便有附近的镇民在山脚结界未覆盖之处祈愿。山下的树林枝叶间有万千红色丝绦迎风而舞,是白珏和羽烛白春末消遣的好去处。

这两人一个有钱,一个有闲,倒是游手好闲得十分有默契。

“请仙人保佑我阿爹的病快快好起来。”脸上脏兮兮的小孩神色虔诚地许完愿,为难地看着头顶的树枝,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红色丝绦,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枝叶掩映下,有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指一抬,小孩手中的丝绦便自己浮起,缠绕在了树梢。小孩含着两包眼泪,被此情此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连滚带爬地蹿了出去。

未及片刻,他又跑了回来,在气根盘踞的树底下放了一个小纸包。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请树仙人庇佑我阿爹!”小孩说完又朝树拜了拜,一溜烟跑没影了。

半晌,树上才倒挂下来一个人影。

羽烛白穿着白珏托人从江南郾城寄来的素羽织裁成的裙子,容许早上才给她梳的发髻现下潦草地用一根发带束成了一把。

她脚尖勾着树枝,探身下来搂走了那个冷冰冰的油纸包,靠在树上解开,纸包里剥出来一个冷透了的包子。她咬了一口,腥冷的油腻立刻糊满了舌尖。

“算了,”羽烛白叹了口气,“吃人的嘴软。”

她和白珏在此处最大的乐趣就是听来来往往的人许愿,有求财的也有求色的,求权求势的更是如过江之鲫。羽烛白对后者很是不以为意,她曾刻薄地对白珏说:“会相信一棵树能给自己带来权势的人,此生的智慧也注定了他跟权势只有许个愿的关系。”

而无论所求为何,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拿个肉包子来“供奉”。

羽烛白在心里对自己唾弃道,让你馋。

她隐匿了身形尾随那孩子到了一间茅草屋,昏暗逼仄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小孩进屋之前把脸上横七扭八的泪痕抹干净了,又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烧热,给屋子里躺着的人擦身子。

羽烛白一眼就看明白了。

**的人并非是受病痛折磨,也不是有邪祟缠身——他只是阳寿尽了。若是前两者,她尚可帮这实诚孩子一把,可是凡人阳寿事关酆都,她也不能干涉。

小孩里里外外地折腾了半天,突然被隔壁的人叫过去帮着做事。他才走没多久,**的人便咳得天翻地覆,几欲要从**滚下来。羽烛白看了一会儿,上前把身上的碎银子都塞到了那破旧的被褥下,转身离开。

在她离去的时候,身后的茅屋里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大声点,没吃饭吗?”

上官策板着一张脸,比戒律堂上挂的历代掌门画像还要严厉凶狠。

羽烛白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两滴眼泪已经干了。她改行他道,一把抱住了上官策的腰,哭道:“四师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上次说‘再也’是在前天,”上官策冷酷无情地用丝帕擦了擦戒尺,眼前的琉璃镜上折射出一道锋利的光,“说了很多次了不要私自下山,我看你是跟白珏混久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今日我便给你好好长长记性,手伸出来。”

羽烛白咽了咽口水,上一个这么跟她说话的神帝现下坟头草已经高得可以埋两个九嶷山了。她倒不是怕疼,就是拉不下这个脸——这要是让神界那群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埋汰她呢!

羽烛白当机立断,跳起来就跑。

白珏坐在边上看热闹,左手边的小厮捧着热茶,右手边的小厮捧着点心瓜果。他自己则是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素色长袍,赤脚在凉席上烂泥似的瘫成一团。

这厮一副富家公子的糜烂模样,半点修道之人的清心寡欲都没有。

“小舟,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白珏幸灾乐祸道,“乖乖受罚吧,你今天就算蹿到天上去了,你那棒槌似的四师兄还是要打你的手心。”

羽烛白三两步蹿上了墙头,闻言扭头过来对着白珏比了个鬼脸:“三师兄,管好你自己吧,我还没把你编排小师叔话本子卖给书馆的事告诉他呢!”

白珏一口热茶喷了出来,淋了跟前的上官策一身。上官策面无表情地脱了身上的外袍,扔开戒尺,掏出了剑。

羽烛白祸水东引,得意扬扬地踩着墙头翻上了屋脊。

九嶷山弟子很少,院子却很大。她一眼就看见容许慌里慌张地披上外衣冲出来,绕过曲折的长廊跑过来拉架。

羽烛白的视线越过树梢即将凋零的素色,落在了最远最僻静的一处院子里。

那是连京的院子。

自打从白梅镇回来以后,这魔种便借口闭关,把羽烛白连同九嶷山一众弟子挡在了门外。羽烛白用舌尖舔了舔嘴唇,连京越是躲她,她就越是觉得诡异。

她当机立断,几个起落跃进了连京的院子里。

连京的院子收拾得很干净,屋子里没有燃灯,反倒是后院传来隐约的水声。

羽烛白鬼使神差地摸到了后院。

草木扶疏之间,用青石堆砌着在地面上引了山间清泉至此。月光盘旋着落下,春末的夜里仍有些微的凉意,水池中丝丝缕缕的寒意扑面而来。

一具完美无瑕的身体在羽烛白眼前展露无疑,她的目光从线条流畅的肌肉一路流连,把这人身上的骨骼走向都剖析了个遍。

湛青色的光芒从水中掠出,羽烛白下意识地后仰,倒行几步退出了后院。

一阵水波摇曳的声音后,连京披着湿透的长发和素色长袍走了出来。他面色如常,既无愠怒也无羞恼,以至于羽烛白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殿下,现下你在江画舟的身体里,我又是江画舟名义上的长辈,”连京湿漉漉的睫毛一抬,深色的眼眸注视着她,“至少明面上我们还是讲究一点礼义廉耻吧?”

“真是稀天下之大奇,”羽烛白泰然自若地坐在院中的石椅上,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听见他这话也颇为惊奇,“魔种还讲礼义廉耻呢?”

连京没说话。

羽烛白也怕给这个脸皮出奇薄的魔种惹毛了,等会儿再跟她打起来就不好收场了,于是安抚道:“本神君绝非色中饿鬼,刚刚也不是有意窥探,不过是凑巧撞见罢了。我师尊昆仑君你知道吧?”

连京掀起眼皮看着她。

“我师尊的姿容可谓风华绝代,九天十地再找不出第二个。我和他在昆仑山上朝夕相处十几万年,我都没偷看过他沐浴。”羽烛白牛头不对马嘴地安抚道,“所以你尽管放心,本神君不会对你见色起意的。”

连京凝视她半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她手里的冷茶倒掉,又冲洗茶盏,焚香煮茶。

他方才沐浴,应当是未曾来得及熏香,可羽烛白仍从他的发丝间嗅到了似有若无的水沉香气息。

“你不必对我如此冷淡,”羽烛白循循善诱道,“细算下来,这九嶷山上只有我俩不是人,多少算个同类了。”

“我是个从八千丈血莲花池里爬出来的魔种,”连京道,“你跟我是同类?”

“我还是神界头一个挨天谴的神祇呢,现在在天道眼里,我跟你们魔种就是一丘之貉。”羽烛白用细软的手指拢着圆润的茶杯,挑眉道,“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你未免也太没见识了些,你们魔界都不嗑瓜子聊天的吗?”

连京想到羽烛白和白珏在山脚的树上猫着,拿人许愿当唱戏听,还要端着瓜子点心上去,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羽烛白扫他一眼,“我说,你在九嶷山演这一出总得是为了点什么吧?可是九嶷山一穷二白,唯一能上称卖几两银子的,估计也就那四个小崽了。你不会是想把他们养肥了下酒吧?”

“我穷讲究,”连京眼皮都不抬,道,“不吃人。”

羽烛白见他拐弯抹角,知道从他嘴里也套不出半个字的实话来,索性不再问了。

她喝完了那杯滋味寡淡的茶,伸手勾着连京的衣领,把他拽了过来。她眯起眼睛凑上去,温热的呼吸扑满了连京的脖颈。

连京同样垂眸看着她。

“我总觉得你很熟悉,我是不是见过你?”羽烛白凝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好似要把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线条都翻出来,细细地查看。她胸腔里的疼痛炽烈燃烧着,几乎要冲破这具脆弱的肉体凡胎。

“你为什么……”

为什么在白衣江底要多管闲事,为什么看上去好像很在乎江画舟这具肉身的死活?

院门“咚咚咚”地被人敲响了,硬生生地掐断了羽烛白的话音。

“小师叔,金印城递了拜帖,说是明日来访。”容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好。”连京一根根地掰开羽烛白的手指,眼睛里映着羽烛白仰起的脸,“你进来说。”

容许莫名其妙地推开了院门,小师叔一贯不喜欢旁人进他院子,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怎么今天还要他进来说?

在他推开门的刹那,羽烛白转身掠上了墙头,一晃消失在了墙头的月色中。

怎么感觉有点奇怪呢?羽烛白回到房间后想,跟**似的。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就把她恶心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九嶷山后山有一处寒潭,被层层叠叠的密林包围着。周遭树木的枝叶蔓延出去,遮住了潭面与天空的接触。唯有水潭中心有一束天光乍泄,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块青石上。

青石上红衣的少女盘腿而坐,闭目静静地吐息着。

倏地,她一抬手腕,腕上一串古朴钝拙的铜钱“叮当”作响。她并起两指,以剑术的架势对着潭面斩落。

水面并未起波澜,她也不气馁,按部就班地以指剑,劈、斩、刺、挥。

突然之间,辉然剑气劈开了碧玉般的潭面。少女指尖一撇,水面上的枯枝落叶被横扫而去,悉数落到了潭边。

树林中传来一个孤零零的掌声。

“练成了?”容许提着一只灯笼,缓缓从林间走出。

“尚未。”苏若秋叹了口气,“化形为剑,哪有那么容易?”

顶尖的剑修是不拘于形的,对于他们而言,肉身元神、流云烟水抑或者落叶飞花均可为剑。而普通的剑修还要依赖于他们的本命剑或者铸剑大师所锻造的剑,借此将他们的力量发挥到最大。

“倒也不必着急。”容许盘腿在水边坐下,“多少剑修一辈子都摸不到化形为剑的边呢?你才多大。”

苏若秋沉默半晌,问:“你知道仙盟邀请我们去参加今年的试剑大会吗?”

“不过是去点个卯。”容许并不在意,“为着江楼掌门的面子,这样的盛会邀请,十几年间从未断过。”

苏若秋摇了摇头,说:“我听说,仙盟盟主着意提过要趁此机会见见小舟。”

容许颊边的肌肉略微绷紧了,没有说话。

“你今夜怎么忽然来了?”苏若秋的目光穿过半个寒潭,落在容许的脸上。

“金印城递了拜帖,说明日要来访。”容许故作轻巧地笑了笑,“自打江楼掌门羽化之后,除了魔修和鬼修,还真是很少有人上我们九嶷山的门。”

九嶷山的大堂前已经被几十口箱子填满了。

从雪白莹润的白玉并蒂花到镶鲛珠的步摇,从色泽纯净的赤金凤凰头面到玲珑剔透的琥珀貔貅镇纸,一应珠光宝气衬得九嶷山的大堂都寒酸了起来。此外还有装在白瓷瓶中的丹药、成箱的灵石和孤本古籍。

羽烛白探头探脑地在白纸绘水墨山水的屏风后看了一眼,感叹道:“我们九嶷山什么东西那么值钱啊,小师叔的美貌吗?”

白珏站在她旁边,小声和她指点:“看见几个老头子中间那油头粉面的小子没?那是他们金印城的少主北堂勋。”

“师兄,你认识啊?”羽烛白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着白珏。

白珏一展折扇,掩住了半张脸,轻声道:“我不认识。不过你知道北堂家鲜与外姓通婚吗?所以细算下来,北堂勋的母亲应该是他的远房姑姑。北堂氏一家子血缘都乱得很,姑姑母亲的分不清。”

羽烛白瞪大了眼睛,一脸恍然大悟。

上官策在旁边听得头皮发麻,粗暴地把手里的芙蓉糕塞进了白珏嘴里:“闭嘴吧你!”

“贵派这是何意?”

堂上传来连京的声音。

连京穿着一身天水青的袍子,头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束起。

他向来不假辞色,外界传他“颜色纯然如玉”,除了玉石的美,也兼具玉石的冷硬。他坐在堂上,鸦羽似的眼睫一低,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座下的人都打量了一遍。

容许负剑站在连京身侧,不言不语。

碎嘴子大师兄不说话的时候,倒也有几分名门高徒的风姿。容许知道几个师弟师妹都在屏风后头,时不时悄无声息地往那边递一个眼神,唯恐他们闹什么幺蛾子出来,丢人现眼。

来客都穿着带金印城徽记的袍子,几个白发白须的老者中间坐了一位少年。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容忽视的骄矜。

少年起身走到大堂中间,对着连京遥遥一拜。

“晚辈北堂勋,求娶江楼掌门之女江画舟小姐。”

北堂勋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屏风后的羽烛白愣了一下,不知道这热闹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旁边的白珏已经“啪”的一声收了扇子,面色冷了下来。羽烛白神色微妙地看了一眼同样面色不虞的上官策,有些莫名。

“哦?”连京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把北堂勋打量了一遍,袖子下的玉鱼被他无声地捏得粉碎。

金印城是当今修真界阵术、符箓集大成之门派,门中多出阵法大师。金印城与其他修真门派不同,他们鲜与外姓通婚,多由本姓“北堂氏”传承门派。修真界没少因此嘲笑金印城,但除了连京,修真界还未出过在阵法符箓上能超过金印城的修士。

北堂勋正是金印城掌门的嫡子,不出意外,今后也会是金印城的掌门。他在修真界年轻一代中素有薄名,也曾在试剑大会上夺魁。

这样的身世、天资,配江画舟一个孤女绰绰有余。

“小舟和贵派少主并非良配,这桩婚事我看就不必了。”连京轻描淡写地说,“诸位请回吧。”

第二节 苏若秋·伏羲铜钱

北堂勋从小被众星捧月,修行上也是顺风顺水,从未有过坎坷。

他年少英俊,天资过人,也有不少仙门百家的仙子对他多有青睐。起初父亲要他来提亲,他是不愿意的,看了江画舟的画像又听了父亲分析的利弊,这才勉强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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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江画舟本是势在必得,却在连京这里碰了钉子,一时有些恼羞成怒。

“我金印城掌门和贵派江掌门是故交,若不是江掌门英年早逝,江小姐和我们少主该是青梅竹马才对。”金印城长老的目光在连京身侧的屏风上一掠而过,笑呵呵道,“玉城君不必急着拒绝,不如先让江小姐出来见见我们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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