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那金沙岛夜战之中,倭寇头目松本惠,自从被淳于复一刀割伤手臂后,吓得心惊胆战,不敢再战,便先行逃走回了墙堡。他料定敌人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土肥鬣必会全军覆没。因此召集了四个心腹浪人,秘密躲藏在一个地窖之中。里面预先储存了许多水食,因此侥幸躲过一劫,保住自家性命。
那松本惠一伙怯贼,躲在地窖里藏了两三日后,等到地面没了声响,就从地窖里钻出身来。四处查看一番,墙堡早已被百姓们拆除捣毁。所有能用之物,都被搬空了去。海面上漂浮着两百多个同伙的尸体,已被鱼鸟啃食腐化,堆积在礁石边,场面一派血腥。
那五人看得肝胆俱裂,不敢在岛上多做停留。连夜赶做一条简易木船,划去附近一座小岛洞穴,找出一艘早预藏好的中型渔船。备上一些水食物品后,划船逃走回了国内。
说来也是幸运,松本惠五人划着渔船,在汪洋大海里漂流数日,水食早已用尽,正惶恐不知所措,却遇上一艘从大明宁波海港、回往国内的贸易商船。极力呼喊之下,被人救上船来,因此捡了一条性命。
回到九州鹿儿港后,松本惠等五人奔往佐藤将军府上,想要投靠栖身,谋个差事糊口。
佐藤江户见有人来投,便先收容这五个金沙岛浪人,问其岛内情况。松本惠等人只能如实告知。
佐藤江户听说佐佐木被人救走之后,回头率领红霞道场武士,联合一队汉人健勇,合力剿灭了土肥鬣一伙海盗团伙,把金沙岛人马给屠戮殆尽了,内心惊骇不已。他一时好奇,便拿出蝮蛇那张画像来与五人辨认指看,问其那夜有无此人。
松本惠曾与画中人交战一场,又被其亲手所伤,自然能够一眼辨认出来,就指说:“这个汉人刀客,我认识他。”
佐藤江户惊问:“你能确定?”松本惠点头:“那天夜里,我曾与他大战数十回合,印象深刻,一定不会认错。”
佐藤江户又问其细节,确认此事无错。得知杀子仇人蝮蛇尚且活在人世,心中那旧恨又涌上了脑海。便急令人在大堂里设置酒宴,指令心腹卫队长佐藤黑山勇,去往圆业道场邀请兄弟元国前来府上赶赴夜宴。
黑山勇去不多时,请来佐藤元国,三人齐坐将军堂内吃用酒席。
酒过三巡后,佐藤江户指说:“在不久前,金沙岛一伙浪人集团遭受覆灭。据从岛上逃回来的浪人武士报说,红霞道场馆主佐佐木,率领麾下一群武士,与汉人武者联手,合力剿灭了金沙岛势力。土肥鬣、安田野等人,都已战死身亡。这可真是一件奇闻逸事。”黑山勇一脸惊讶不已。
佐藤元国听了这话,面上古井无波,淡淡地说:“佐佐木干得漂亮。”佐藤江户疑问:“兄弟何出此言?”
佐藤元国说:“这伙无耻的海盗,乱用扶桑武士之名,却在大明沿岸村镇烧杀抢掠,干尽了伤天害理之事。今日有此下场,也是上天报应。”佐藤江户询问:“莫非兄弟早就有了秘密情报?”
佐藤元国摇头:“我没什么情报,也不关心道场之外的事。之前,我从大明乘坐货船回返国内。就在那东海域上,撞见安田野带着一伙浪人前来劫船袭掠。只因当时我在船上守卫,所以安田野才会忌惮罢手。我曾对他有过善言劝诫,那家伙却口是心非,根本不听良言劝告。现在落得这种惨死鱼腹的报应,我并不觉得奇怪。”
佐藤江户轻笑:“我倒忘了,土肥鬣与安田野,以前都是兄弟教授的门徒。如今一朝身死,倒也让人心生感慨!”
佐藤元国叹气:“这两个蠢蛋,枉自跟我学艺几十年,却心怀恶毒,不知收敛。到处为所欲为,闹得天怒人怨。以至于中国沿海百姓,一听说是我们扶桑武士,就如同看见了恶魔一样害怕。这群无良蠢材,把我们扶桑武士的名声都给祸害光了,真是死不足惜。”
佐藤江户笑问:“如此说来,兄弟认为佐佐木这个灭岛行动,干得十分漂亮?”佐藤元国回答:“佐佐木才是恪守真正的武士精神,锄恶扶善,秉正斥邪,为我们扶桑人端正了名誉气节,消除了邪恶流言,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佐藤江户沉默不语。
黑山勇说:“元国前辈言语公道,说得正确合理。黑山勇有幸受教。”佐藤元国轻笑一声,对他举杯示意。
佐藤江户叹息:“你们可能有所不知,佐佐木在这次行动之中,还找来了一个汉人帮忙。他可是兄弟的老对手了。”
佐藤元国疑问:“何谓老对手?”佐藤江户说:“那人名叫蝮蛇。”佐藤元国听得面色唏嘘,瞬间陷入沉思。
佐藤江户说:“此事千真万确。有个小头目,名叫松本惠,他是土肥鬣的门徒。据他所说,在那夜大战之中,曾与蝮蛇力战数十回合,所以印象深刻。当他看见蝮蛇的画像之后,一眼就辨认了出来。今夜我请贤弟来府上商议,也是为了协定下一步计划。”
佐藤元国问:“大哥有什么计划?”佐藤江户说:“仇人尚在,我们要为石郎报仇雪耻。”
佐藤元国听得一脸愕然,苦笑地说:“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石郎早已入土为安,转世投胎。大哥怎么还在想着报仇的事?”
佐藤江户悲愤地说:“因为蝮蛇并没有偿命,石郎依旧死不瞑目。上一次,他被兄弟重伤之后,只是昏迷过去。现在,这条蝮蛇又苏醒过来了。”
佐藤元国说:“一个人昏迷这么久也没死去,这可真是天意。可能是上天让他活过来了。”佐藤江户阴沉着脸,冷冷地问:“兄弟,难道你忘了石郎是怎么死的?你怎么可以帮着仇人来说话呢!”
佐藤元国说:“我没有帮着任何人说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昏迷这么久都死不了,这难道不是一种天意?”
佐藤江户怒说:“我只知道蝮蛇是我的杀子仇人,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不死,我就不得安生,石郎的灵魂也不会得到平息。”佐藤元国静静饮酒不语。
佐藤江户又来恳求:“大哥想求兄弟再帮一次,前去中国杀死蝮蛇,这回拿他的人头来告慰石郎在天之灵,如此我便再无遗憾。”
佐藤元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哥如此反复作弄,难道不是违悖了天意?”佐藤江户听得这话不满,掷杯在桌,厉声质问:“元国,你是佐藤家族成员,却总是帮着仇人开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私底下有什么交往?”
佐藤元国也不是好惹的人,听得这话愤怒,反声质问:“大哥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无凭无据,就敢来诬陷我?”
佐藤江户气愤指责:“自来长兄为父,你竟敢这样与我说话,眼里还有没有佐藤家族规矩了?”佐藤元国不屑地说:“那是你自己定制的规矩,对我能有什么约束力?我们虽是同胞兄弟,可我又不是奴仆。兄长不必对我发号施令。”
佐藤江户拍案起身:“你敢目无兄长,对得起父母大人吗?”
佐藤元国念其兄弟之情,不想与他争辩下去。一杯酒饮尽后,起身按刀离开。佐藤把手一挥,边侧走来两名武士,把两扇大门推着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