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郑曰松将剑扔在了地上。
当谢长宁黑色的身影悄然无声地走到王遗风身旁时,郑曰松就知道毫无希望了。
他刚丢下剑,长索像蛇一样盘横而来,将他的长剑缠绕,收了回去。
郑曰松回头看,刘三、贺老五已然横死。在他身前,则是宇文二和蔡六的尸体。
没有想到,郑曰松凄然摇头,从来没有想到,垂死的王遗风,竟然有这么个奇妙的地方,更有个深藏不露的帮手。此刻见王遗风闲闲站着,手背在身后,郑曰松真是痛恨自己轻敌,也许王遗风从未中毒也未可知!否则,他怎么会仍轻而易举就杀死蔡六和宇文二,气色从容得像他盛年之时?
“我……输了……”呆立半响,郑曰松颤声道,“外甥输了……三叔!外甥降了!”
“降了吗?”王遗风道,“沈眠风公开叛我,我可以饶他一命,因为他只是一条狗,明目张胆地想要抢骨头而已。你却是背叛了我的信任,背后捅我一刀,是要我死!”
噗通一声,郑曰松跪在水里,痛苦地喊道:“三叔!”
“我不杀你,”王遗风慢吞吞道,“我不杀郑家的人。但此情此景,却也没法饶了你。最后给你一条路吧。”
“三……三叔?”
王遗风朝暗河的出口指了指。他手放下来时,谢长宁在他身后偷偷用手撑住,才让他不至于摔倒。
“那河,”王遗风声音没有一丝变化,“我不知通向何处,也许根本是条死路。你去吧,我不想你的血污了我的手!”
“三叔!”郑曰松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我母亲当年可是救过你啊三叔!”
王遗风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三叔!”郑曰松回头看看阴河,河水奔涌而下,水汽呼啦啦的往上升。那里面十成九是死路,然而面前的人……
郑曰松了解王遗风,什么亲情恩义,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是疯子,是的,他是这世上最疯狂绝决的疯子!他若不松口,那就必死无疑,哪怕自己母亲就在此地,也阻止不了他的杀意!
“王遗风!”郑曰松站起来,厉声叫道:“老贼!我若不死,他日必会报仇,杀光王家中人!老贼,你记着我的话罢!”
说完这句话,他生怕王遗风改变主意,往前跑了两步,纵身一跃,从那狭窄的洞口钻过,霎那间就被冰冷的河水吞没,消失不见了。
王遗风往前跨了一步,哇的吐出大口鲜血。他拼着最后的力气道:“把……把他们……”
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槐树的香味,已经淡了。”
“是吗?”
“嗯。今天早上,楼下的阿黄汪汪的叫得欢,我便知道,时候到了。”
“什……什么时候?”
文小月轻轻笑了。
她穿着翠色抹胸,批了件淡青色的纱衣,赤脚踮着脚尖,一步一顿,慢慢地朝着窗户走去。纱衣垂落下来,随着她的脚步而逶迤在后,拖得老长。
她散开了发髻,取下珠玉之饰,面不施粉,唇不染红,素淡得如一只山野里静静开放的白菊。她走到窗前,回过头来,对王遗风嫣然一笑。
“好看么?”
“嗯?啊……好看……好……”王遗风点着头、结结巴巴地说。突然之间,他再也无法克制住情感,眼泪夺眶而出,一颗颗滴落下来。他却不去擦拭。他欣慰而又绝望的看着文小月,他知道自己一眨眼,这美丽的女子就会永远消失,永永远远不会再入到自己的梦里来了。
文小月昂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闭着眼睛,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窗外和风徐徐,吹得她的纱衣飘舞起来,阳光照耀下,她的脸、细长的脖子、润玉一般的肩头和手臂都发出白色的光芒,照得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了。
“遗风……遗风……”她轻轻地念着,像念着名字,像念着年华,一遍又一遍。
“遗风……你会不会想我?”她问。
“会……”王遗风眼泪、鼻涕稀里哗啦地往下流,像个童稚的孩子,哭得手足无措,“我永远……我……永远也……”
“永远?”文小月笑了,“那岂不是很久很久?傻子……你只念我一时便好了……一时……毕竟我……也只是灿烂了那么一时而已啊。”
“刹那芳华,便够了。”王遗风用手紧紧捂住了脸,“下一世,别再遇到我了,小月……”
王遗风睁开了眼睛,神智却仍未从深深的梦境里清醒过来。
四周影影倬倬,远处有一团模模糊糊的白色的影子在晃动。耳朵里充满了嗡嗡的声音,偶尔咕咚、咕咚几声。
身体在晃动……不停的晃啊晃啊,好像没有重量,好像死去了似的……他想起之前自己气竭力尽,可不就是死了么……忽然一股水涌入鼻腔,跟着又一浪漫过了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