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级武侠网游“剑网3”官方小说(全8册)-第五章1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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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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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华婉笑了。谢云流尽自心中不爽快,但无论何时,李华婉只一笑,便能冲走一天烟云。她明明把谢云流看得透透的,吃得死死的,可是笑容永远那么自然、豁达又从容,根本令谢云流无法将之与那些机械阴谋、尔虞我诈联系起来。

“你知道紫金观主是怎么死的吗?”她忽然问。

谢云流微微摇头。

“昨夜皇姑回宫后,下令神策军满城大索,抓捕了三十多名独孤神之属下将领和三服以内的家属。事情牵涉到紫金观主,神策军上门时,他已经在贞元内院中服水银自尽,死得硬邦邦的了。”

这本是一件极其令人心寒的事,可是李华婉离他离得那么近,吹气若兰,温润之气直透肺腑,谢云流觉得整个人都热乎乎起来,直想她就这么在耳边说话,哪怕一直都说些死啊活的,那又如何?

“紫金观主,”李华婉哪里知道眼前这少年心中,已起了旖旎念头,便继续道,“是太子在京中的心腹,皇姑早已知道,却一直优容太子。如今两边撕破了脸……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谢云流忍不住看她一眼。李隆基嘴巴上说得漂亮,但这两兄妹如今都是在恐惧之中过着日子。太子和皇后、昭容不睦,已经到了挖鼻子抠眼睛的地步,一张锦帕也遮掩不住了。相王一家作为皇帝最近的亲戚,那真是身居危崖之下,一个不慎,随便哪边垮塌下来便要举族灰飞烟灭……他的心转眼间又高高地替李华婉悬了起来,一脑门的旖旎念头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华婉,这是谁?”

两人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却是太子见他二人靠得太近,故而发问。谢云流还没开口,李华婉道:“太子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不是前日救了小妹的……”

“哦!”太子想了起来,叫道,“对了,我还送了一只锦囊一一你是……嗯……你是……”

谢云流发现一个事实一一这世上他认识的人,大概就分为两类:认得出他的人和认不出他的人。认得出他的人嘛,目前瞧来都还算可交可友,认不出他的人……好似没什么好东西在里面。这么一想,便即坦然了,向太子微一拱手,道:“在下纯阳宫谢云流,见过太子。”

“纯阳宫的谢云流嘛,”太子笑道,“我记得,我记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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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间住了嘴,低头沉思起来。在场众人都是见惯了太子爷飘忽不定的性子,倒也不奇怪。只是眼前是他的寿宴,时间也已过了午时。在场的近千宾客等了一上午,早就饿得头昏眼花,可是太子爷不举箸,谁敢乱动?众人都双手按膝,一动不动地把太子爷盯着。

忽听外面又有传唱之声,从远远的苑门处一声声传来,传唱者声音宏亮,又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惊恐:

“梁王、同中书门下三品、武三思大人到!”

太子的脸,顿时拉得老长。

谢云流不由得叹了口气。这里头李隆基、李华婉兄妹,时刻刀俎在头,也没见过他们二人随随便便地变过脸色,从容淡定得好似天家骨肉相残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太子手握雄兵,正是为刀为俎的人,却总是脸色变化,根本藏不住任何感情。

唐休老于世故,岂有看不出来之理?便开始大声咳嗽,找身后的侍从要吐痰的痰盂,就便儿便从席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隆基继续安座,只是脸上也不见了笑容。毕竟来者是梁王武三思,二十多年来,此人手握天下权柄,不知有多少李氏皇族之人断送在他手中。他也曾数度站在了被立为太子的边缘,若是当年则天天后心思稍有变化,今日的天子就是他武三思,而在座的十有八九都已是冢下枯骨。是以即便以李隆基的定力,竟也有些坐不住。

眼见武三思一路走来。他也是走的廊中,身后不像太子那般众星拱月一般,只跟了寥寥数人。然而一路上廊桥之中所有人等,无论王公贵族还是部院大臣,一个个望风退避,武三思还没走到一半,整条廊桥之上所有人都已弯腰控背远远地避让在侧,中官、宫娥、侍从、舞姬歌优,一个个更是早就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偌大的苑中,竟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只听得到武三思从容的脚步声。

蓦地里,太子周围的众人都被一阵不祥之感拽住心肺,大气都出不了一口。谢云流方外之人,本无丝毫挂碍,但毕竟年轻。周围人气氛一凝重,连他也不禁紧张起来。偷眼瞧太子时,但见太子呆笑着坐着,脸上颜色变化极其精彩,却半天都说不出句话来。

身旁的李隆基轻轻叹息一声,声音虽小,哪里逃得过谢云流的耳朵?李隆基对太子的失望之情,尽数掩饰在这一声叹息中。转眼之间,武三思已在数丈之外,廊中众人已是按捺不住正在探头探脑,却听廊下一声高声唱喏:“同中书门下三品臣唐休璟,参见梁王!”

那老头儿不哼不哈地下去吐痰,原来早一步已经迎候在了廊下!众人一片哗然,人人都不自禁地去瞧太子,却见太子也已站了起来,于是一片纷乱站起,靠近廊门的几个人慌不迭地闪开,为武三思让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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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思挺着大大的肚子,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斜眼瞧了下唐休璟,道:“老货也来了?”

“老臣本来在家养病,”唐休璟龙龙钟钟地道,“只是听说梁王千岁也要与会,这才不顾性命,为千岁前驱一一您老小心点这阶梯步儿高,别绊着了。”

当着太子的面,话说到这地步儿,太子的脸色不问可知了廊中众人拼命低头,谁还敢去瞧太子的脸色?

谢云流倒无畏惧,只是站在他的位置上,已看不见太子的脸色。他不欲与众人一起弯腰行礼,便稍稍退了一步,一旁的李华婉似是知道他心意般,若无其事地上前一步,正好挡在谢云流的身前。

谢云流心中感激,这种时候也无话能说,只默默地低头,注视着她裙上绣着的牡丹花。

武三思慢慢走上廊桥,并不说话,廊中众人无限煎熬一一太子在眼前,他不表明态度,在场众人谁敢先做杖马之鸣?在座的众人地位虽高,都是李氏皇族近亲,却因为老一辈的死了个干净,留下的都是些政治雏儿,有几个还是刚刚从岭南流放之地捡了条命回来的,谁也没有唐大人那番修行得炉火纯青的官场攀龙术。李隆基在众人中地位仅次于太子,但他一脸假笑地低头站在太子身后,半点要逾越太子的架势都没有。

太子嘴巴闭得像上了锁,李隆基不开口,众人只觉背上生寒,可是除了装死,又能如何?谁也没有想到,在场第一个开口的,却是李华婉。

武三思在廊中一站,还没开口,李华婉已经浅笑吟吟地向武三思微行一礼,笑道:“叔王早。好久没见叔王,叔王好似清减了,侄女在洛阳给叔王带了好些牡丹松寿丸回来,改日就给叔王送到府上,叔王心疼侄女,就赏收了吧?”

武三思年已过五旬,却养得白白胖胖,肚大如斗,哪里有半点“清减”的模样了?因见众李氏都当了锯嘴葫芦,李华婉这么一说,顿时一张老大的脸都笑开了,道:“好,好好!那敢情好!叔叔这么多侄儿女里头,就数华婉最会做人!上次你叔母还说华婉这小妮子年纪小小,常年被相王派得满天下地跑,说要把那匹万里神行云驹送你呢——回头就让你弟弟给你送过去!”

李华婉笑道:“好啊!叔王那匹万里神行云驹可是一宝,咱们太子爷可都是想了多久呢!前儿还在说,什么时候去叔王府上,瞧瞧你的宝贝马去。”

李华婉这么一插嘴,太子爷脸上终于回过颜色,强笑道:“侄儿的生日,不过找些故旧亲朋、兄弟姐妹们随便坐坐,倒是劳动叔王的大驾了。”

武三思哈哈一笑,道:“太子的寿辰,本王岂敢不来?因为没有收到请帖,就想干脆来太子爷的苑门外头望阙磕个头,遥祝太子千秋万岁也就算了,可巧门上遇见几个老军伍的,一里一里就把本王请进来了。太子爷不会怪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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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七八个李氏皇族,每一个都恨不得把他活活掐死,却人人都是一脸的孺慕之情。太子笑道:“小辈们胡闹,哪里就敢请叔王的大驾了?小侄正打算今日过了,去叔王府上拜访呢一一叔王,您坐一一华婉就最清楚,是吧?”

“是,刚刚太子还在说呢,”李华婉道,“就怕叔王忙,没空见我们小辈。”

“叔王现在也忙,天天进官服侍陛下、天后,”武三思见太子让座,冷笑一声便坐了下来,道,“不过太子爷要驾临府上,本王自然要洒扫庭院,全家匍匐待诏,哪里敢没空?华婉,你旁边那位——”

谢云流不提防武三思忽然见到自己,一晃神之下不知该如何作答,李华婉已道:“叔王,这是先天后陛下御赐的纯阳官大弟子,谢云流。”

武三思冷冷地道:“先天后?说得那么好听干吗?当今已有明训,则天天后只称则天二字!”

“那是令天下臣民改称呼,”李隆基在旁边接口道,“小辈们都是祖母的孙子,该有的敬称,侄儿女们不敢忘。”

武三思粗重地喘了口气。他虽然位高权重,究竟是姓武,眼前一大帮姓李的小辈乌鸡眼一般把自己盯着,岂能没有感觉?当今天子即位后,便下令剥夺了他姑母武则天的天后头衔,即便对他的宠信不变,这究竟也是没皮没脸的事,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武三思便止不住地犯腻。只是李隆基话说得实在没法驳,他肚子里一阵抽搐,连带谢云流这档子事也忘到了九霄云外,转头对太子道:“太子爷,还在等什么人吗?”

“啊?没……没有。”

那我瞧着,稀稀拉拉也坐了小一千人,咱们总不能干等着武三思道,“本王年纪大了,可不比你们小辈,又能熬得饿,又能熬得打。”

太子脸涨得通红,直欲滴出血来,却不敢多嘴,只低头道:“是。岂敢叫叔王多等。咱们这边开席吧。”

武三思咳嗽一声,坐直了身子,坦然地面对圆桌。在场众人却是个个傻了眼:武三思大咧咧地坐在太子的坐席上,当今太子站在他身后!慢说这本就是太子的寿宴,即便是别的游宴,也没个太子站在王爷身后侍候的理!

李隆基立刻站起来,笑道:“今儿是大哥的寿宴,叔王赏脸光临,是咱们侄儿女们的荣幸。既然是这样,请太子爷坐我这里,挨着叔王,我来当酒令,压场给各位行酒如何?”

说着也不待太子开口,端起酒壶便上前给武三思斟酒。旁边几个中官宫娥忙不迭地上来,李隆基也不说话,给武三思、唐休璟等挨个斟酒,他也真拉得下脸,跟着便给一桌的弟弟妹妹们斟。今日这场面,众人唬得脚都软了,李隆基挨个给他们倒酒拍拍他们的肩膀,众人才勉强回过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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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思酒性豪爽,来者不拒,一上来就是三杯落肚。在场众人谁敢不喝?乖乖地都饮了。只有谢云流呆着脸坐着,碰也不碰酒杯一下。一来,他是真不会喝酒,二来武三思此人恶名在天下流传二十多年,当年害死了谢云流一家的营州事变始作俑者赵文翔,便是武三思的心腹,要不是因为引发契丹人暴乱而被狄仁杰奏劾死罪,流放死在了岭南,此刻大仇还不知上哪里去报。他心中直想着一拍桌子,怒叱奸王,拔腿便走,但又担心给师门带来厄运一一毕竟此刻武三思还是天子和皇后最信任的人,而纯阳官乃天子最厌恶的则天天后所建,一旦获罪,殃及师门几乎是一定的。思念及此,谢云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目光偷偷地在众人脸上跳来跳去,一会儿看看黑脸的太子,一会儿瞧瞧红脸的武三思,以及李隆基、唐休璟等等一众在场人等。他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往身边那团白牡丹一般的人儿身上飘去,但每次刚一瞥见李华婉的衣角袖口,就忙不迭地转过眼去。

桌上只摆了一圈前菜。唐时的菜肴,在汉晋的基础上加入了大量游牧之民的饮食习俗,比如宴席正餐之前,会有酪、饼熏肉、菜等等作为前菜。在座的一个个心中惴惴,谁敢多动一筷子?见太子和武三思夹了的菜,众人都赶紧地夹一点,就不敢再动。

这边前菜一道道下去,廊下早已准备好的正菜开始一道道上席。按唐礼,太子的礼仪参照皇帝,专门有一名中官立在廊前。品尝每一道菜,且试有无毒性。现在却又多了一人一一武三思带来的数人都在廊下,其中一名牛高马大的身穿中书省带刀护卫绯色袍服之人,也每一道菜都品尝一口。他个头高,中官们个头都矮小,拼了命也无法把那些沉重的食盘举过头顶,因此每尝一口,那人都要弯一下腰。

谢云流目光闪来闪去,忽见那带刀护卫每次低头,都露出他身后那一排武三思的侍从们。其中一人,实在醒目,短发深目,嘴角一直带着邪邪的笑容,不是昨日那斩人脖颈的黑衣人是谁?!

这一惊非小,以谢云流的定力都差点跳起来,饶是拼命忍住了,手还是禁不住一抽搐。

坐在他身旁的李华婉立刻便察觉了,却不声张。正巧唐休璟提议:“为太子殿下、梁王千岁寿,同饮一杯!”她随众人端起酒杯,轻轻地饮了,放下杯子,用丝巾捂嘴,仿若不胜酒力般地低下头来,道:“谢大哥,怎么了?”

“昨日,鸡鸣寺中那人,”谢云流低声道,“就在武三思的侍从之中。”

“谁?!”李华婉警觉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来道“那个短头发的胡人?”

谢云流已经习惯了她惊人的判断力,立刻便道:“正是不,他虽是短头发,却不是胡人,我瞧他必是中原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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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武功很高?”

谢云流稍稍沉默了一下,道:“我斗他不过。”

“武功如此了得?”李华婉的眉头皱了一下“我很担心”

“怎么?”

“昨日这人说得清清楚楚,专杀太子手下的羽林军,又要杀天子的女人。他今日来,岂不是要对太子……”

李华婉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忽地吞声一笑,道:“不妨事的。”

“啊?”谢云流大吃一惊。

“武三思已经带他正大光明地出来了,”李华婉道,“武三思昨日既然派他出来杀皇姑,这等隐秘之事,只要他昨日当真见了皇姑,不管杀没杀死,他自已回去一定活不了。可是他好端端地活着,说明武三思根本不知道他昨日其实已经找到了皇姑……他带他出来,光天化日之下见了人,就说明他以后不会再拿他当暗杀的凶器用了。谢大哥,你想想看,哪有照了面的人,还派去刺杀皇妃、太子、部院大臣的?”

谢云流恍然大悟。他行走江湖,也懂江湖上的规矩。“杀人不见光,见光手不稳”,不管是朝廷、民间还是江湖,杀人都是最重和最终的手段,门派冲突、报仇什么的,倒是明着来,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一旦动用到杀手暗杀,那就代表得承担比当面杀人重上十倍的罪行,因此暗杀暗杀,一般都是在暗中杀人,绝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且杀手更是决不能被无关的人见到——一照了面,这辈子就只有逃亡的命了。说一个杀手“手脚不干净”不是说他别的,意思就是他没把瞧见他的人都杀光,留下了隐患。只不过这等弯弯肠子,谢云流需要好一阵转脑筋才想得到,李华婉却一下子便看穿了其中关键。

李华婉见桌上众人都围着武三思、太子轮番进酒,没人注意到角落中的二人,难得地放下端容,对谢云流道:“不过还是多亏谢大哥眼睛亮。这种事情,咱们心里知道,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强。谢大哥,你烦了吗?我瞧你有些恹恹的。且稍待一会儿,小妹陪你苑子里逛逛可好?”

谢云流点点头,道:“可……可多谢你了。这样的宴席,咳咳,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不习惯这些,参加如此奢豪盛宴又违反门规,回去以后,我当向师父请罪。”

“违反门规?”李华婉笑道,“那为何令师吕真人来这长安每三日一次在大明宫中饮宴?”

“啊?啊?”

“那时候我还小,三哥也才刚行冠礼,吕真人受祖母之请来长安进献《大统典论》,祖母看了很是欢喜呢!说她自狄相国去后,再也没见过如此的大道理。”李华婉细细回忆道,“祖母笃信佛教,却又想请吕真人讲他的道理,因此每过三日便请吕真人入宫饮宴,在席上谈论治国大道。那时候,我和重茂才那么点儿高,三哥刚刚行了冠礼,大哥……”她看了眼呆坐在武三思身旁的太子,眼中掠过一丝伤感,道,“大哥也还喜欢逗我玩儿,常常把我抱在膝上……一晃差不多快十年了……奇怪了,谢大哥,那时候我不记得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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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流苦笑一声。那时候他也才刚刚正式成为吕洞宾的弟子,正在华山脚下苦练入门的坐忘功。那个时候他又黑又瘦,头发因为尸毒未清的原因,都还是短短的绒发,哪里能跟着吕洞宾到长安城、大明宫中,受则天天后接见?

李华婉皱眉道:“那时候,祖母身体已经不好了。她总是说,太子一一就是现在的陛下一一暗弱,可能没办法延续她老人家创下的盛世。吕真人带来《大统典论》,她怕就此埋没,所以才召集在京的所有李氏和武氏的子弟一起来学习,指望着他们中间有一个能学会治世之道,天下的繁荣便可延续下去。”

谢云流这才明白,何以当初师父说去献书,一去一年半,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事一一他和则天天后,都期望着能将天下的繁盛延续下去,这和当日钟离权与太宗皇帝的故事何其相似!只不过当日钟离权的《开元典论》有太宗皇帝继承,并在有生之年发扬光大,身致太平,却不知吕洞宾的这番献书,能否找到一个真正的命世天子,将之付诸实施呢?

他忍不住看看太子一一粗疏骄纵,别说群臣,连自家兄妹都像防贼一样防着他。这样的人登位大宝,只怕天天游猎,根本就不知道大统典论为何物。师父那番苦心,看来已尽付流水了。

太子李重俊端着一杯酒,因为武三思在身旁的原因,正如端着一杯毒酒般发愁,哪里知道谢云流的心思?正发间,忽听武三思大笑道:“如此良辰,我等皆国家大臣,岂能枯坐饮酒?怎么没有可乐之事?”

“整个京师的乐工、戏班子,此刻都在苑中,”李隆基侍立在侧,说道,“叔王要乐,侄儿去唤他们一个个前来便是。”

“呃!”武三思道,“此乃凡夫俗子之乐。三郎,你是楚王了,叔叔说不得要教教你,何谓天子、诸侯之乐。”

“哦?”李隆基道,“那真得要请教请教叔王。”

武三思得意洋洋,左顾右盼,见唐休璟坐在一旁,便道:“老货,你老儿身体可好?”

“老臣身体——”唐休璟乍然惊觉,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说到一半改口道,“还可为千岁,为太子殿下效劳。”

“哈哈哈哈,好!”武三思大笑着起身,竟拉着他的手,直出长廊,走到花园中。

此时满苑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数千人不敢饮宴,只怔怔地把武三思看着。武三思丢下唐休璟的手,又进到另一间廊中,须臾又拖了一个人出来。众人看得清楚,正是致仕大臣、尚书右仆射、前同平章事、历事三朝元老魏元忠。

武三思将魏元忠牵到唐休璟身边,毫不介意地从自已腰上解下腰带一一不过是滚龙袍外的镶玉金丝秘绸银带,将银带一边一头,递到两个颤巍巍的致仕大臣手中,手抚着唐休的背道:“老货身体还好。听说前日又娶了一门妾?新如夫人年纪还没满十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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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休笑得露出一口稀疏的黄牙,道:“这是儿孙们孝敬我的,不过是服侍汤水罢了。”

“我知道你的心意,”武三思仰头道,“你是想向陛下表明你身子骨儿还去得。你心里头还盼着左仆射这个位置,是吧?”

“那全仰仗陛下恩典,千岁看重。”

武三思拍拍他的肩头,不再说话,又看向魏元忠一边,道:“西京留守苏瑰奏劾原秘书监郑普思作乱一事,陛下已有决断。”

“愿闻其详。”魏元忠三世老臣,倒也不怕这位梁王,只拱了拱手,让他继续说下去。

“郑普思作乱一事,我知道右仆射的心意,”武三思道,“不过求普思一死,苏瑰无罪而已。但是天子已有决断,要释放郑普思,给苏瑰一个目无纲纪的罪名。”

“郑普思身为国家大臣,祸乱朝纲,送女入侍内宫,又阴畜死士,图谋作乱!”魏元忠低声吼道,“苏瑰捕杀此贼,朝廷竞然会怪罪于他,这真是岂有——”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武三思嘿嘿一笑,打断他道,“说起来,这都是陛下仁德太深,所以容易被小人钻空子。在你们眼中,我武三思也是小人。嘿嘿。可是我辅佐先天后十余年,天下并没有如今这么乱,是不是小人,自有公论!”

魏元忠恨恨地盯着他,唐休则缩成一团,也不知在想什么。武三思见太子、众亲王、公主、大臣们都惶惧不安地围在周围,更是得意,大声道:“陛下仁德通天,所求的不过是个安静祥和!我武三思自然也要成全陛下,你们这些政争,陛下没空搭理你们,我武三思倒可过问一二。有人说我狂……对不起得很,我武三思从天授元年开始,已经狂了二十年了!”

他的目光恶狠狠地扫过众人,连太子在内,人人都垂头低眉,不敢与他对视,只听他一个人咆哮:“今天难得是太子寿辰我武三思不请自来,总得有个礼吧?好吧!那我这个狂人就来解解天子家事。唐大人,你位在宰辅,意欲再进一步,求拜为左仆射。魏大人!你虽三度为相,现在已经致仕在家,想要干预朝政。也罢!”他指着那条银腰带,道,“你们俩就在这儿拉这条带子,以此石为界!谁被拉过了石子儿,就算输,我武三思必成全他心意,如何?!”

拿国家大政、宰辅之位,来押一局拔河的胜负,而且两个参与拔河的都是国家元老、相国,年纪都已是八十以上的老人!在场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哪个上了年纪的中官心悸发作,竞“扑通”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下。

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唐休璟老着脸呆了半响,竟然真的拖起了腰带,紧紧地抓在手中。不说他四十余年为将,单是他那高大的身板,就比书生世家的魏元忠高了足有一头。在场众人心中无不厌弃他贪得无厌、奴颜媚骨的无耻,却无人敢出来言语一句。魏元忠亦是面如死灰,却并无奴颜,淡淡地看了武三思一眼,道:“梁王有命,元忠原是该效之以死的。可惜元忠已老已无力再与唐大人争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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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么郑普思、苏瑰的公案,我可就装瞧不见嘤?”武三思道,“魏大人就这么看着堂堂的西京留守白白送死?”

“送死我魏元忠无能为力,”魏元忠低声喃喃道,陡然间怒目圆睁,大喝道,“但我魏元忠岂能让苏瑰白白送死?!今日借梁王千岁的腰带,元忠就死在这御花园中,先走一步,令苏瑰地下有伴,岂不快哉?!”说着用力一夺,唐休璟已是呆了,猝不及防间被魏元忠夹手夺去了腰带,他脚下虚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再也挣扎不起来。

在场众人谁也没去管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摔得半死,全都直勾勾地盯着魏元忠。魏元忠三朝旧臣,忠义举国皆知,在高宗、天后时代就以批龙颜冒死直谏著称,当着天后的面要自杀也非一次两次,而且绝非做作,每次都是真心寻死,连御臣下甚苛的天后都怕了他,每当魏元忠有奏本,天后即便不同意,也要朱批恩准,怕活活逼死了他,落下逼死忠义大臣的污名。

现如今他又要以死相拼了!就在大明宫、御花园、太子生辰寿宴,当着上千人的面!太子李重俊脸色顿时变得死白一一魏元忠一死,不管是受谁逼迫,史书上也只会写上“忠臣死谏”四个字,现在的天子,和将来的天子,想想竞是都承受不起这四个字!

全场死一般的沉寂中,李隆基忽然“扑哧”一笑,道:“叔王错了!”

武三思转向李隆基,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道:“哦?三郎说我错了?”

“叔王错了,”李隆基肯定地道,“这不是天子、诸侯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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