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级武侠网游“剑网3”官方小说(全8册)-第五章2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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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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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李华婉笑道,“朝廷政争,比江湖还要可怕,你多留在京中一日,只怕永远也要身不由己、误打误撞地下去呢。还是早点清醒,自己找一条正路。”

谢云流心中一动,道:“正路?”

李华婉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待迈过甬门高高的门槛,门内两名守卫的中官一起弯下腰来,道:“公主殿下。”

李华婉瞧都不瞧他们一眼,直接迈步进去。两名中官弯腰待她过去,同时伸出手来拦住了谢云流,齐声道:“贵客留步。”

谢云流一怔,李华婉背上像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双手反手疾点在两名中官肋下,两人同时闷哼一声,歪歪地软倒在地。

“华婉!”

“谢大哥,跟我来!”李华婉向他挤挤眼睛,转身便向前疾冲。长长的甬道又窄又高,她冲了数步便踏上旁边的高墙。也不知她的轻功是什么门派,纤细苗条的身姿在高高的宫墙上快速地前进,怪在她于一个方向上借力,却能始终直直地向前,十余步之后便轻轻巧巧地上了宫墙之顶。

谢云流看一眼两名瘫倒在地的中官。那两人虽然气急败坏,却毫无惊讶神色,而是一副又上当了的表情,看来这位公主殿下没少在宫里折腾。谢云流叹了口气,只好将两人重重叠叠地摆好,又小心地将甬门关上,道:“抱歉,抱歉……”向上纵起,在两堵墙之前交替蹬踏数下,轻轻巧巧地便上了墙顶。

延寿宫内苑果然不愧一个宫字,放眼望去,七八十亩地的范围内,矗立着四座高大的宫殿,庞大的殿宇虽不能与太极宫的正殿相比,也是大到几乎一亩多地的巨大四面坡顶,黑压压地盖在数不清的柱头上。

大殿旁边小小的抚殿一座接着一座,组成殿宇的群落,群落与群落之间则是高大的宫墙连接一一只瞧了几眼,谢云路便不由得有些眼晕,眼前的殿宇群落如同迷宫一般,怪不得李华婉要跃上宫墙,若是在宫墙之下的正道走,不知道要绕多久、过几座守卫森严的宫门才能抵达中间那一片辉煌的殿群。

李华婉的身影如一道雪白的光影,已经到了正殿群落旁边的宫墙上。此时日刚西斜,正是未时初刻时分,谢云流提气追过去,一路都小心被守卫者瞧见,可是奔过了数座殿堂,下面的宫门都紧闭着,也没瞧见有人守卫。适才东内苑的一场喧闹,果然把这些地方的羽林都给吸引了过去,太子爷心情一好,又全部留下宴饮,这里便空**得好似冷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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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华婉的身影忽然间消失不见。谢云流跟着跃下宫墙,见她苗条的身影在大殿下的须弥台边一晃,便又不见了踪影。

这位公主,任何时候和他在一起,都从未考虑过自已追不追得上她这个问题,只管自己像青烟一般地在前面奔跑着,谢云流真是又恨又笑,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拼命追赶。

这座延寿宫自大明宫修建之初,便是作为皇家内库的核心之用,因此虽然也是宫殿结构、有三层须弥台,但这台阶已经不是用来衬托君主至高无上的地位,而是为了防潮隔水,须弥台下方不是黄土堆垫,乃是用无数根柱子将整座宫殿撑在离地一丈高的空中,外面用一层薄薄的黄土围起来。

李华婉消失的地方是须弥台背面的转角之处,谢云流跟着过去,转过高大的台基,便见到一道黑石砌的小门,估计是留作须弥台的透气出口。只是皇家殿堂,即便是个透水汽的口子,也是以黑曜石砌墙,白泥膏弥缝,修得像一个正常供人出入的口子般。

谢云流凑到那洞口,一阵冰冷的风吹出来,冷得他一激灵。探头进去瞧,李华婉正在门里,谢云流叫道:“……”李华婉早知他要开口,一伸手就蒙住了他的嘴,张口不发声地道:“别闹!”

谢云流还在发呆,李华婉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拖进口子中。

这里面是条只有不到三尺宽的小巷,小巷中柱头林立,柱头与柱头之间则是石砖砌起来的矮墙,又冷又霉,谢云流鼻子一酸,就要打喷嚏,赶紧一运坐忘功,眼观鼻鼻观心,立时便沉静下来。

李华婉似乎早已习惯了这里头的霉味儿,牵着谢云流的手便往前行。行不数步,已是黑乎乎的一片,几乎啥也瞧不见了,只感觉一直在碎石铺就的地面上前行,而两旁的砖墙曲曲折折,以直角相交,他们转了几个弯,谢云流便以云里雾里,完全不知身在何处了。

李华婉忽然停下脚步,谢云流屏息跟随,不意她忽然停下一头便撞了上去,黑暗中也不知撞上了什么,只觉又软又香,伸手一摸,却是李华婉的满头青丝。

谢云流吓得赶紧又退一步,李华婉的身躯却反过来,靠在他身上。满头青丝直往谢云流鼻子里钻,谢云流大骇,生怕一个喷嚏打出来,正在这时,李华婉忽然低声道:“嘘一一听!”

谢云流侧耳听去——什么异样声音也没有,只听得见微风穿过排水巷道的嗡嗡声。

接着,噗的一声,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落在距离头顶不远的地板上。谢云流心中一紧,以为是什么人倒在地上,李华婉似是知道他的心意,一把按住他肩头,低声道:“是书!”

“书?”

“羊皮大卷的声音。”

她似乎听出谢云流惊讶地吸气,凑近他耳旁道:“这间殿里头,存着从荷坚、刘义隆时代传下来的典籍、国史。荷坚的国书,还有魏收的‘秽史’都是写在羊皮大卷上,那一卷有一人那么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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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流从来就没听过苻坚、刘义隆这些流传千古的前朝皇帝名讳,自是更不知道北魏魏收写的《魏书》从杀青的那一刻起就被世人讥笑为“秽史”的典故,只觉得奇怪,居然还有写在羊皮上的书。皇帝家的宝藏,原来就是些比人还重的书卷?

不远处又是噗的一声。两人侧耳听着那声音,在狭窄的小巷里跟着走。李华婉在谢云流耳边轻轻地道:“你说,那家伙有点傻笨傻笨的,是也不是?”

“呃……嗯……”

“那个又傻又笨的家伙,可真是厉害得紧哪,”李华婉轻笑道,“延寿宫里八卦藏仙阵,可真是难不倒他。”

“什么……阵?”

远处又是啪的一声。这一次大概是竹简一类的东西了,摔在地上脆生生的。李华婉牵着他寻声而去,一面低声道:“快走他到了地辛第七排架子了。这座官可不是咱们大唐建的,早在隋场帝大业六年以前就建好了,是著名的将做大匠宇文恺专为隋炀帝存他的国藏书籍所建。隋炀帝心狠手辣,生怕别人盗走了他的宝贝书,这里面曲曲折折的走廊、画架,统统都是有机关的一当壁有一幅《天子巡幸西天极北万寿一统图》,图里面有如何在里面走的提示,可是那可难得紧!我十五岁以前,受皇姑教授十年,还不能读懂那图呢!”

“哦?可我瞧你……好像很是熟悉这里面……”

“废话,”李华婉白他一眼,“你以为我和三哥,小时候在哪里玩?从前隋炀帝时,这下面的通风排湿的走道里都布满了机关,听说还有禁卫守卫,有些禁卫一辈子住在这里面,等到隋灭唐兴了都不知道呢!后来先太宗皇帝说,图书乃是纠正人心的东西,怎么能藏着呢?地下藏着人,也有伤阴德,才把下面的通道通通开放。”

谢云流迟疑道:“那……那上面的机关”

“机关是都拆除了,可是宇文恺留下的布置却没有变化。太宗皇帝觉得这有看图巡宝的意思,雅得很,所以一直留了下来,不知道的人,走来走去总会迷路,怎么也走不到大殿的中央,”李华婉道,“直到去年,我和三哥才破解了图中的秘密,在阁里头自由地走了一遭。”

“啪”,远处又是一声。李华婉牵着谢云流的手都抖了一下道:“这人好生厉害!他快要走到大殿的中心了!”

谢云流忽然间觉得手心出汗。自鸡鸣寺一见,那人武功卓绝又呆头呆脑的形象,在他心中已成定势,若真如李华婉所说,那这人岂不是妖怪了?他跟着李华婉,转过几个高高低低的台阶前面柱头越来越密集、粗大,看来真是接近了大殿的中心。也不知当年大殿的设计者宇文恺出于何种心思,大殿中央的位置设计得比外面要重很多,因此用的梁木都要粗上足足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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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砖砌成的墙已经消失不见,这里柱头虽然粗大,却宽敞了很多。当年的设计可谓巧夺天工,这里密密麻麻数百根柱头数百面相互隔绝的墙壁,可是空气却能四通八达地流通,一百多年的陈旧殿堂下面,除了略有点霉味儿,一点难闻的气息也没有。

转过一道特别粗大的柱头,前面是一组由六根柱头构成的柱头群组。这样的设计真是奇怪,难道在上面殿堂里,也有这么六根柱头紧密地排列在一起?谢云流越来越觉得离奇,只见李华婉向那堆柱头走去,绕到柱头后面,忽然凭空升起一尺。

谢云流差点绊在她身后,昏暗中提脚一踩,果然有一道根本瞧不见的木级,他踩着上来,才察觉脚下不过是一块紧贴在柱头上的木块而已,只有三寸宽,只容得下一只脚站立。

李华婉脚下不停,一步一步上升,原来有一圈木块围绕着柱头螺旋向上,若非是李华婉带路,谢云流只怕一辈子都看不见。两人都是轻功卓绝之人,这木块历经百年,已经朽烂不堪,两人却好似青云直上一般轻松。

上了几丈,谢云流觉得应该早已在大殿的地板上露了头,但柱头里依旧黑漆漆的,上升不见尽头。这里处处透着古怪,谢云流哪里敢发出半点声音?小心翼翼地跟在李华婉身后,见她忽然停了下来,一只柔夷抓住他的手,将他也拖到与她并肩而立待他立稳了,李华婉低声在他耳边道:“别出声”说着轻轻推开眼前的一小块木板。

眼前顿时一亮,谢云流情不自禁地低头闭眼,等眼睛适应了才转回头来,从那个小小的不足半尺宽的格子里望出去,竟然已经身在延寿官大殿的上方,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大殿。

这大殿果然如李华婉所说,修建得极其古怪,殿中便如地面下一般,无数柱头林立,柱头与柱头之间是高高的直抵藻井的百宝阁、万宝阁,这些密密麻麻、相互椎和的阁台面十分薄,黑沉沉的,竟然都是用铸铁所造。虽然阁与阁之间都是通的,整个大殿可以相望,但阁间都十分狭小,成年人根本无法钻过。

谢云流顿时明白了李华婉的话。在这样一座殿中,百宝阁和柱头将大殿划分成无数个可望不可及的区块,头上的藻井显然也是铁铸铜造,就算看得到咫尺之外的物事,若不知该如何行走,那是绝无拿到的可能。

谢云流原以为他们所在的柱头群落,便是整个大殿的中心现在看起来却还不是,眼前便有一块两丈方圆的地方,被四扇百宝阁紧紧地围在中间。那地板的中央摆放着一只四脚圆鼎,周围则摆放着十来只香炉,只不过香炉中没有烟火,却是一卷一卷的画轴和竹简。

环顾整座殿中,八宝阁、百宝阁上都不过是些书卷、画轴,偶尔有一些香炉或者小小的漆盒,完全不是谢云流以为的堆着金山银海的宝藏库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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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殿中,此刻只有一个身影在晃动,自然就是那家伙。他此刻正在靠西的巨大落地窗台下,在一排被阳光照亮的百宝阁中找来找去。那一阁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罐子,实在瞧不出和谢云流幼时乡下所见的土陶盆罐有何区别,那人却小心翼翼地只只捧起来,又一只只放下,轻脚轻手,生怕碰落罐罐上一层灰似的。

李华婉凑在他耳边,低声道:“瞧见没?那一排子坛坛罐罐,可是从前宋传下来的,是宋文帝占卜用的‘兼乐陶’,这家伙可是个识货的人哪!”

话音未落,那人忽然放下陶罐,俯身在阁下一摸,似乎摸到什么东西,蹲在那里半天不起来。

李华婉道:“那里有一张宋文帝拜访徐湛之时,二人在江枫亭验算文王先天八卦所用的一张八卦图,其实是个很深奥的筹算问题……若他解得出来,那便能开启最后一道门,若是那样,那这人可就厉害得紧了……哎?”

话还没说完,便见那人长身而起,转过身来,阳光斜照在他脸上,但见他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喜悦兴奋之情,却是含而不发,喜而不狂,昨日鸡鸣寺中的嚣张、适才荷花池上的张扬都已全然不见,换作一副极其沉稳的面孔。

谢云流感到一颗心直往下沉——在自已入京见到的一干人等中,这人是自己最以为笨的一个,却结果比谁都聪明,连李隆基、武三思那样的人都被瞒过了。自己在鸡鸣寺和荷花池上接连跟他战了两场,其实不过是人家早就步好的棋局,等着自已跳而已,他却还在嘲笑人家傻!

他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人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狭窄巷道,走到那四面八宝阁墙前,在面西的那一面墙前蹲了下来,不知在干啥,只听见零星的金属簧片的清响,忽然间辄辄连声,面朝北的那面墙缓缓移了开来。

四面墙露出了缝隙,那人却尴尬地站在那里一一他所在的位置,现在是去不到北面的。看到他一本正经的脸上一副又气又急的样子,李华婉绷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人一惊,但立刻就恢复了平静,道:“原来还有高人在此敢问是何方高人?可否现身一见?”

“不行,”李华婉道,“一见也不能见。”

那人立刻望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道:“原来佛像之中另有通道?怪不得……阁下是谁?”

谢云流这才明白,这几根柱头撑起的根本不是大殿的屋顶而是一尊巨大的佛像。

那人定定地盯着佛像,不知他在想什么,忽然间,那人脸色大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李华婉低声叫道:“不妙!”拉着谢云流的手便要纵下柱头却见那人手一扬,“啪啪啪啪”几声响过,柱头里顿时亮堂起来,一道道光从他们脚下透入,想来却是佛像上被那人的暗器打了几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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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见暗器没打中人,“咦”了一声。谢云流反手抓住李华婉的手,道:“咱们跳下去!”

李华婉苦笑道:“来不及了!那人已经知道我们是怎么来的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说着袖中翻出短刃,一刀横切,将眼前薄薄的木板划开。谢云流只好跟着一掌击在木板上,“啪”的一声,木板飞出去老远,两人一起从佛像的肚子中跳了出来。

那人看清二人的面目,微觉吃惊,道:“姓谢的小子,还有李家的公主。原来昨日鸡鸣寺里,是你们两个在搞鬼。”

“见笑了,”李华婉拱手笑道,“咱们两个小子实在眼拙,没有瞧出阁下原来真是一代高人,冒死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嘿,嘿嘿,”那人冷笑道,“贱名有辱清听,还是不用说了吧。”

“也好,”李华婉毫无脾气,笑道,“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位大侠,请了。”说完转身便走。面前一道百宝阁,李华婉伸手在某处轻轻触碰两下,那百宝阁便咯咯咯地转了开来,让出一条路。

那人见李华婉居然举手投足之间便开了一扇门,不由得大惊,叫道:“慢!等一下!”

李华婉和谢云流哪里会等他?快步走到下一个百宝阁前,便去找机关。

蓦地里“啪啪啪啪啪”几声脆响,谢云流根本来不及思索将李华婉往后一扯,一块小得看不清的东西正弹在李华婉刚刚触碰的百宝阁上,“啪”的一声,进射出几点火花。

两人顿时都变了脸色。如此劲道,谢云流若不是拉开了李华婉,李华婉的身体绝对已被射穿。

那人的声音从几重百宝阁之外传来:“二位,得罪了。二位若是就这么走,陆某可舍不得,还是请二位过来,咱们聊上几句,如何?”

两个人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在重重百宝阁中将一粒什么东西射得如此之准、之劲,自忖若他放开手脚施展,都顶不住几下。谢云流忍不住要转身,李华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口中道:“我不过来。好好的,用弹丸子弹人家,我们还是躲远一点儿好!”

那人笑道:“这,只怕就由不得两位了。公主殿下,你再走一步,我不敢杀你,我却敢把你旁边的心上人脑袋弹个窟隆你信不信?”

李华婉摇头道:“不信。”

“你转过来瞧瞧便知。”

“我不转,”李华婉道,“我一转过来,你就把我心上人打死给我瞧,好让我告诉你这殿中的机关所在。我既怕死,也舍不得心上人死,所以我不转过来,你要打,就趁我瞧不见的时候打死他,我便立刻自尽,这殿中的秘密,你是别想从我这里知道。”

那人料不到李华婉一上来就把口封得死死的,笑道:“那又是何苦?又不是你一个人知道这里的机关,只不过是凑巧罢了,回头我另外抓一两个宫人来,一样能问出机关的秘密你告诉我一声,皇帝难道还能杀了你?何苦赔上你们两个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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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流站着不动,一直在苦苦思索如何在如此小的空间之中抵御那瞧不清楚的弹丸的办法,忽然手中一沉,李华婉已递了一个冷冰冰的铁板在他手中。李华婉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和我的心上人若死了,的确是有些冤枉。不过,却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若是我代国公主李华婉莫名其妙死在了这里,你说,当今天子会做何想?是不是该派羽林卫、凌霄阁、大理寺、刑部兵部户部工部……三省六部,宫里宫外的人,都来这里好好查验,看本公主是如何死于非命的?你想要做个什么事儿,敢问还做不做得成呢?”

那人被反将一军,心中暗骂,口中却道:“公主好刁的嘴说得如此决绝,那是没得商量了。俗话说得好,贼不走空。今天我可不能白白走一趟。你不说,我拿你没办法,但我瞧你旁边那人,十分的不顺眼,打死他我就走,可好?”

“好啊,随便你,”李华婉道,“你要杀人,难道我还能拉住你的手不成?”嘴上说着,手一直偷偷地摸着身前的百宝阁。那人远远地看不清楚,喝道:“我说的可是当真的,我数三声,你们若不转过来,那我就必须杀掉你们俩,我可就管不了杀的是公主还是小子了!一!二!”

李华婉手伸到百宝阁中,连按几下,口中接到:“三四五六七!”

那人一怔,便听咯咯连声,三人之间的几重百宝阁同时转动起来,那人知是上了李华婉的缓兵之计,暴怒之下手一扬,“啪啪啪啪”连串声音爆起,李华婉尖叫道:“头!”

谢云流根本不及思考,将李华婉递到他手中的铁板往头上一举,啪的一声,一颗弹丸结结实实打在铁板上,弹了开去。那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就这么稍微缓上一缓,四重百宝阁转了方向,那人虽还能看见他们,中间却又多了两重阁,这几重阁上都摆满了古董、卷册和书籍,再要想用丸子打到二人,便没那么容易了。

高手过招,讲究的是一击中的,若无九成以上的把握,一般是不会出手的,免得徒惹笑话。那人叹息一声,道:“好机灵的公主,好听话的小子!”

“客气,客气”李华婉直到现在才放下心来,喜滋滋地道,“阁下打鸟的手法不错,改日李华婉必上门来求教。”

“不必了,”那人傲然道,“不要以为你们两个逃过一命我就不来了。只不过换个时间而已。我又不急,天天来做个客总有机会。”

“既然阁下喜欢来做客,我又岂能不好客?”李华婉笑吟吟地道,“从今日起,这座殿里便每日安排四百名羽林军士,上上下下只管站着一一啊,对了,听闻阁下你喜欢抹人脖子,咱们宫里别的没有,倒是人多得紧。便允你随便抹,瞧瞧要抹多少个人的脖子,阁下的手才酸得举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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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哭笑不得,道:“我试过。抹上二三十人,这手就要酸了,而且第二日必定酸疼难耐,得喝西域的红酒才能抵挡这疼痛。”

李华婉拍掌笑道:“原来红酒还有这等效力,我又长了见识!”

那人低头沉吟,想了半天,竟是拿李华婉无可奈何,叹道:“我原来以为机缘巧合,今次可以得见平生所欲的宝贝。如果吸引羽林军士离宫的计策不行,那便先藏在宫中,到夜里总能见到。又或者,进入殿中,有人看守,说不得,便要大杀一场,那也无所谓,杀个把人的业障,老陆丝毫不以为意。”他看了看李华婉、谢云流二人,叹了口气又道,“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公主殿下几句话,倒把老陆的一番雄心打消得干干净净。嘿!也罢!看来今日是与这玩意儿无缘了。既如此一告辞!”说着一拱手,转身便行。李、谢二人没料到他居然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眼见他头也不回,一路弯弯绕绕走向大殿出口,李华婉忍不住道:“呃……喂!”

那人脚下不停,道:“怎么?”

“你别多心,我没有什么恻隐之心,会给你开方便之门,”李华婉老老实实地道,“我就是觉得奇怪,随便一问一一这殿中的东西,我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你想要的,究竟是哪一件呢?”

“嗬!”那人冷笑道,“你等我说了出来,便即拿走,藏得远远儿的,让我一辈子找不着,这个当我也会上?”

“那不一定,”李华婉道,“说不定你想要的东西,在我眼里根本一钱不值。说实话,这座殿中的物事,天下又有几个人知道每件东西内中的价值?你觉得价值超过世上一切的宝物,说不定别人早就想扔到街上去。你若是不说,那我可以保证你很久很久都得不到。可是若是你说了出来,万一那东西并不值钱,我又大发慈悲,说不定就给你找了出来。”

“嗬!”

“说不说,在你,给不给,在我,”李华婉笑道,“你说出来得到那东西的可能性也小得很,可是并不比不说出来得到的可能性更大,是不是?我也不过是小小的好奇,阁下既然不愿意说,请便,请便。出门时,请上宫墙走,别在路上走,少杀几个无辜,李华婉就承你的情啦。”

她说得十分洒脱,那人却听进去了,停下脚步,沉思起来。沉吟了一阵,那人抬起头,道:“我要找的东西,在他人眼中,确实是一文不值,不值一文。说穿了,其实在我而言,也是一文不值。那东西在百余年前,的确是世上第一要物,可是现在?不过是一张花里胡哨的画而已。是我执着于此太深,才用身家性命来做这种无聊事,唉。”说着摇了摇头,起步又走。

李华婉好奇心旺盛,果然被他勾起了兴趣,追问道:“一幅画?什么画?这殿里前朝画册可是不少,太宗皇帝半生积蓄都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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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那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继续快步走。殿中百宝阁曲曲折折,他转了几个弯,眼看便要出去。

“啊!我明白了!”李华婉一拍手道,“可是前朝展子虔的《游春图》?”

那人大笑道:“《游春图》不过是酸腐文人喜欢的东西,我拿来做什么?擦刀上的血都嫌不够软!”

“那可是——王羲之的字儿?可对不住,《兰亭序》已经陪葬在昭陵了,这里没有。”

“那不是什么正经书画,”那人停下来,头靠在百宝阁上,淡淡地道,“那不过是一幅地图……而已。”

李华婉惊讶地道:“地图?”

“一幅叫做《江山社稷图》的地图,”那人咳嗽一声,索性说了出来,“不过那并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因为它是一百多年前隆朝文帝时代绘制的地图,于今一百多年过去,无论是都邑郡县的设置、江山河流的走向、外邦藩国,都已经起了不小的变化,今人看来,不过是幅画得特别精细的图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用。我……咳咳……我不过是祖上与此画有些渊源,所以只求能看上一眼,足矣!”

李华婉皱眉思索。她从小就在这里头厮混,倒是见过不少的图、画、册,三哥李隆基比她更爱在这里看书,两人从小交流从来都没听他提起过什么地图之事,一边想,一边皱眉道:“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地图。”

那人一直仔细端详着她的表情,闻言哈哈一笑,道:“小气小气。嘴巴上说得大方,其实骨子里还是透着小气。”

李华婉涨红了脸,喝道:“没有!这里收藏有我大唐建国以来所有的史册、文书、典籍、纪要,从来就没听说过什么《江山社稷图》!”

那人冷哼一声,道:“这由得你说,我陆危楼难道还能把这里再翻一遍?”

李华婉一拍手道:“啊!原来你叫做陆危楼!”

那人吓了一跳,想想已经脱口而出,不由得大窘,道:“怎么,难道这名字不好听吗?你不借《江山社稷图》,那便算了,我以后有机会,自然会自己来寻。哼!”说着气哼哼地出门而去。他倒也干脆,两人在殿中听见他上了宫墙,果然是一个人不杀,一溜烟地去了。

谢云流口中低声念着他的名字,道:“陆危楼,危楼,危楼……这个名字儿真是不俗,是什么人取的?他有这么雅致的名字,做的却是抹人脖子的事,这人……真是奇怪。”

正说着,李华婉忽然击了一下掌,叫道:“上当了!”

谢云流吓一大跳,道:“怎么了?!”

李华婉脸上满是后悔之色,叫道:“上了他的大当!他明明已经无望再找那《江山社稷图》了,可是走的时候,却故意拿话套我,引诱我问他——谢大哥,我上当了!他知道我对这殿中很熟悉,几句话一说,我便失了警惕,你想想看,当时我在想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被他瞧去,这殿中有没有《江山社稷图》,他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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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谢云流大惑不解地道,“没有就是没有,他就知道这个,又能如何?”

“你不懂!《江山社稷图》这东西,一听名字就是国之重宝,从前只听说西汉武帝时曾有方士为大汉画了这么一张图,那可是一直流传到刘宋时代的宝贝!前隋有没有这东西,我不知道,但以文帝、炀帝父子那番做派来看,想必是有的!而且百多年过去,城邑或有变化,山川河流能有多大变化?肯定是大大有用的东西!”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那人处心积虑来寻这东西,必是在哪里听说过此殿中有。对他而言,此殿中有没有,其实真是件很重要的事。若有,他便无论如何也要再来寻找,我或许可以设下圈套,把他降服,”李华婉眼中波光流转,说得神采奕奕,“可是却被他轻易地从我这里套走了那东西不在的确切消息儿。现下这家伙必是远远地再去寻找,我们可又怎么拿得住他?”

谢云流没想到她的弯弯肠子转了这么多圈,不由得失笑道:“华婉!你这……真是多虑了!那陆危楼费尽心力来寻,既然已经让他吃了亏,赶走便是了,你又何必想得如此……唉!”

“陆危楼,”李华婉一字一顿地道,“这个名字呀,说不定都是他用来套我话的!哼!这人有些门道,我必要小心才是。”

谢云流哭笑不得,道:“你是公主殿下,他不过是个亡命江湖的杀手,你们俩这辈子,只怕再难有机会见面。与其想那些还不如好好想想前面宴席之上,万一太子和武三思打起来,那该如何收场。”

李华婉白他一眼,道:“你当太子爷和梁王是江湖上的小混混,一句话不妥就打起来吗?刚刚那会儿那么凶险,两个人还有说有笑呢。我跟你说,谢大哥,这世上,越是仇敌,便越是交情好;越是背后捅刀子,人前便越是得笑。你那些直来直往的江湖习气,在朝堂之上是行不通的。”

谢云流点头服气,道:“是。还好我谢云流只不过是闲云野鹤,飞来宫中一二日便即飞去,不用过这当面笑背后哭的日子。”

李华婉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抓过谢云流的手握着,却终也是无话可说。

两人从殿中出来,已过了申时。便见一队队喝得烂醉的羽林军士相互扶持着,吵吵嚷嚷地回各宫驻地。

李华婉脸上挂着寒霜,迎面走去。众羽林军士虽然喝得烂醉,总算还有一丝意识,一见代国公主寒着脸过来,一个个顿时满腹烈酒化作冷汗散去,忙不迭地行礼。

谢云流偷眼看李华婉,见她气得胸口起伏,却终于还是忍了下来,知道这都是太子的缘故——太子不在乎把东宫弄得一团乱,她李华婉岂能越俎代庖?索性冷着脸,一路快步走开,谢云流也只好不吭声地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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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着原路转回小三苑的荷花池,却见遍地狼藉。席已散,看了连场好戏的达官贵人们一个个半醉着,在仆役们的扶持下退场。两人去寻李隆基,李隆基却已经走了。唐休璟、魏元忠等人也都已消失不见。

李华婉在遍地狼藉中默默站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谢大哥,咱们走吧。”

于是两人掉过头来,往苑外走,路上都是些慌慌张张跑来跑去的中官。李华婉说是不管,却又看不惯,终究还是揪住几个惴乱得失了礼节的一痛好骂,算是出了口气。

好容易走到延政门前,却见宫门处人头攒动,拉过一名小中官问,原来是太子李重俊亲自将梁王武三思送出宫门之外,双方在那里客客气气地告辞,羽林军封闭了宫门,要待这二人分别离开,才能让其他人穿过宫门离宫,刚从宴席上下来的贵人们,全都给拦在了这儿。

李华婉何等身份?看见两人过来,众贵人们忙不迭地让路,两人走到宫门近旁,果然看见太子与武三思相对而立,似乎在说着什么。两人的仪仗就在身后,双方人马怒目而视。

太子白着脸,武三思红着脸。太子说话慢,武三思说话快。武三思的话一直不停,太子的脸色十分难看,也只好不停地点着头。好容易等到武三思说完,太子率先行了一礼,却不料武三思袍袖一甩,转身便走上了停在他身后的马车。

太子的腰还没有直起来,武三思的马车已经开始掉头站在宫门之内,瞧不见太子的脸色,谢云流听见李华婉低低地骂了声:“蠢货!”

这一年是景龙三年。梁王武三思已经五十八岁,太子李重俊刚刚满三十一岁,然而从此刻算起,他们中的一人生命只剩下不到三十六个时辰,而另一个还只有不到二十四个时辰的生命。人生的际遇如风云变幻,实难逆料,就连那掀起风雷的人物,也不过是夕阳西下时地平线上飘动的凄惨风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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