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欢本能一躲,手上胭脂错开,擦到他脸颊上,像是赫然的一道疤。
松开手,皱眉打量司庭的脸。
后者对着铜镜,那纵横交错的伤痕在白色粉黛下刺目一般,可惜旦角脸上扑不了多重的油彩,他怕是注定要与这角色无缘。
铜镜中陌生的脸孔失了神。
直到任伯中进来拿起一边的棉布沾了水给他擦拭,“堂堂男子,弄这些作甚?”
“子华是瞧不起旦角吧。”梁欢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看不出半点喜怒。
任伯中没回答,就如没看见他一样的拉起司庭往外走。
千婉从院子那头过来拦住门前,“子华,你若这样心不甘情不愿,怕是唱不了戏。”
“我这就样,用不到你们来管,让开。”
“你入了梨园,再出去怕是千难万难,你自己可以有骨气饿死,可苑生凭什么替你死?”
千婉直视他的眼睛却心抖的厉害,攥着拳头,声音缓下来,“你若,你若不愿唱旦,我去和阿爹说。”
“不必。”
千婉不死心,还想再追,梁欢拉住她,“你反常的很。”
“我哪有,不过是觉得他周身的气势,怕是梨园庙小留不住他。”
“你既知道,何必烦恼,人各有命。”
“可正因为他和别人不同,我就愿意理他。”
千婉甩开梁欢。
梁欢低头看着油彩,化开了不用浪费,索性坐在铜镜前,给自己画上,油墨涂了一层一层,惨白的真的像是个精工美人,最后透着红和白。
身后不知道何时司庭又回来了,“你能帮我把伤疤盖住吗?”
梁欢没回头,声音淡薄,“你也心底瞧不上男扮女的旦角吧。”
身后人没回答。
“我就知道。”
他转过身站起来捏住司庭的下巴,“既然不喜,你就顺理成章不是正好。”
“可他不愿意。”
“你也不愿意。”
“我可以忍但他不能。”
梁欢笑着,眼里闪过什么,叹着气在他头顶拍了拍,“子华有你,今生当真不亏了。”
司庭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少年,明明都是一样油彩,他那张脸却粉末不明,仿若那细白就是他本身一般,红色胭脂在唇角**开,明晃晃就在眼前,心没来由得抽了一下,惊弓之鸟一样躲开,“子华与我有恩,我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师兄如若帮了我,便也是我恩人,将来,倘若大师兄有不愿意做的,我也是心甘情愿替你。”
梁欢兰花指放在他唇上,司庭半面妆容,在这人面前仿佛凤凰鸟身边的麻雀,突然第一次觉得自己底人一等,这感觉在那些达官显贵面前都没有过,此时此刻,在一个戏子面前,却真真切切。
梁欢拉开距离,“苑生,你真是我见过最单纯的人,你和子华不同,他心高气傲,而你却总是这般。”他形容不出来。
司庭笑着,“那说好了,你帮我盖住我的疤。”
梁欢拿起毛笔,融了红色的粉白,在他脸上描画,淡了不少,可还有所显现。
梁欢半晌在红胭脂里沾了一下,直接画在他脸上,随着那伤疤延伸出来的红梅在鬓角额头,真真是人面如花。
司庭对着镜子高兴极了,“看不见了,看不见我的疤了。”
梁欢一笑看着他明明这么大了,却如孩童一样的跳起来,伸手要去拉他,后者却是本能的转身往外跑去,“子华,子华,你快看,盖住了呢。那疤痕变成枝叶了。”
梁欢微愣,笑着把手放下坐回镜子前,他清冷惯了,便无所谓。
任伯中此时拿着木剑在院中练武,他身体这几日恢复,着急想要练功,曾经偷懒耍赖,此时想来多么可笑。
“你身子还没好,别弄这些。”司庭抓住他,“你看我的脸。”
任伯中一瞬慌神,却生气了,抓住他去井边一桶水从头到脚,司庭颤抖着肩膀,千婉冲过来,“你干什么。”
四周练功的师兄弟都静了。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
“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
任伯中抓他肩膀,拿袖子擦他的脸,“画成什么样子,擦掉。”
“我没有不愿意。”
“我叫你擦掉。”
擦不下去,任伯中索性拎起地上的木剑,“大不了,一起死。”
拽着他就往门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