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山河突然爬起来跌跌撞撞,爬到母妃生前案几前,拉开抽屉里面都是母妃的首饰,他又摇摇晃晃的走到佛龛之下,点了一炷香敬菩萨,跪拜下去。
司庭不知道他怎么了,就看他从佛龛下抽出一卷画轴,松开上面的红丝绸,画轴垂下来,是一位极美的女子,亭亭玉立,轻纱采莲,然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女子和司庭一样,是满头红发。
“司庭我是否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母亲,其实我母亲,是修真之人。”
司庭诧异,又看那副红发女子的画,旁边几句诗,毛笔字刚劲有力,“半生怨恨半生苦,缘灭轮回不离魂,六道生死断恩情,晚莲尽头遇故人,莫问前程有几何,狼牙绝境入空门,今朝离别辞君岁,此生一忘永世存。”
慕容山河从画轴里拿出白色绢布血书,“母亲曾爱过一个人,爱到舍生忘死,为了追那人魂魄,甚至修真,逃离俗世成为一个方外之人,父皇早年因为先皇修真亲手弑父,对修真之人深恶痛极,可偏偏世上就有这般孽缘,他微服私访出了世齐边境入了中原地界,看了一场戏,遇到了一个戏子,便一生所陷。
真是可笑,我母亲字字血书都说不怨恨皇上,只觉得负了皇上。
明明是父皇把她禁锢宫中,日日折磨她折磨自己。
母亲的血书里却一句怨言都没有。我小时候她多么寂寞,在这座宫殿里要收敛起所有修真的东西,她这一生都不开心。
当年她日日啼哭日日怨恨,说终一日见到一人,她似乎看到了以前的爱人,再后来她和我说要和那人走了,司庭你知道吗,我明明记得母妃是死了的,她死之前摸着我的脸,那一夜我都记得,是我疯了吗?母亲何时一头红发,她是还活着吗?司庭你相信这世上有死而复生的对吧,你就是对吗?”
司庭发怔,不知道这诗句是什么意思,不知道那血书上到底写了什么,更不知道为何这画上之人是红色头发。
“母亲绝不是红色的头发,我记得,当年她会用银针刺穿自己的手指,用血做法,她夜夜对着烛火想要看故去爱人的样子,她修真没有害任何人,她只是想见故人的脸,可父皇恨极了她这样子,将房间门外布满了黑狗血,布满了精致的符咒,她看不到故人之脸,夜夜啼哭。
司庭你告诉我,母亲是否还活着?这幅画我以前没有见过。她都不恨父亲,可我却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司庭从未看到过慕容山河这般脆弱的时候,走过去抱住他,“山河,别怕,你没有错,你不是故意的。你母亲是爱你。”
“是的,母亲很爱我。”
“若是她不爱你父亲又怎么会疼爱你。”
“不,她最后还是离开了我。”
“人生很长,她爱你,可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无论是死了还是还活着,我始终相信她是舍不得你的,她字里行间没有恨你父亲,只用了个怨字,人心的变化太快,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背叛自己的心吧。”
字字怨,却不言恨,那几句诗当真是道尽了一个女人一生的悲欢,也许最后生死有命,离去随缘,可她从不恨这个人,连自己也许都没意识到有些人悄无声息的走进心里,她觉得是对失去爱人的背叛所以才日日痛苦吧。
有些东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这一生大部分时候心不由己,若是真的恨,何以要告别。不管这张画是他母亲死之前特意做的,还是真的有死而复生这种事,她都是想给后人留个念想。有些人一生不言情,却终是长情之人。
“若是他也真的爱母亲,何以对我这一生都厌弃非常,司庭,你说我母亲还活着吗?”
那双渴望的眼睛叫司庭无法回答,想安慰,也许这世上有死而复生一说,也许他母亲在遥远的角落里还活着。可他又知道在慕容山河的意识里,骗他没用,司庭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我和千婉是如何活下来的,我这红发是如何来的。其实有时候,你想要的的答案在你心里,山河。”
“是啊,无论是哪一种我终是见不到她了。”
人生最悲苦的莫过于没有归处。
何为归处,亲人在才是归处。
曾怨恨曾算计的父皇,终究要去了,他想抓住人生最后一秒的希望抓到自己有个念想也好,可惜,终是虚无,他奢望着这世上有那玄妙之地,母亲满头红发传奇的活着,就算一生不得相见,知道她在某一处时常想起自己也是好的。
可惜,他亲眼看到母亲死掉了,亲眼看到尸体抬出去,这么多年她要真的活着何以从来没回来看过他?他曾是母亲最真爱的孩子啊,何以在他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候都不曾出现。
慕容山河伏在地上缓缓颤抖,镜面的青砖映出他的颓废,眼睛因为凹陷显得极大,像是一个人惊恐命运的样子。
正在这时,外面远处钟声突然响起,他惊恐的抬头,“司庭你听那是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