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自不是朱门大户长起来的,这些年见惯了各种悲凉情况,连他自己都曾为丁税担忧,便着实能够晓得老百姓的艰难。又是他进得华存山庄之后,常与玉书交流讨教,偶尔也能得姜映明亲自指点,对这些太过笼统,太过抽象的情况便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一路上眼见各种惨状,也只得默默哀叹不已,也没有什么办法,也不能提供什么帮助。
马匹不知道主人的悲哀与忧愁,只无忧无虑地漫步朝前走去,偶尔低头嚼两口草,便是心满意足地打响鼻。这情景落在灵渊的眼里,竟叫他觉得做人还不如做畜生,却是这些牲口,平日里有人服侍,头低下去就有草吃,远比那些家破人亡的农户幸运许多,便是教人唏嘘感慨。
正想着,灵渊便是鼻子一动,隐约闻见一股又香又甜,香甜像铁钩子一般勾人食欲的味道,仔细闻了只觉得像糯米,却不知糯米如何烹煮才能发出这等味道,自叫他一时食指大动,双腿一夹马肚子便是快步上前,绕过眼前一片整齐茂密的林子之后,便见了一个有十几户人的小村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策马向前,灵渊便也找到了之前那股香味的源头。原来是一名五六十岁的老者,正拢了一堆火,烧着一个漆黑的铁器。糯米的香味便是从那火堆上散发出来,老者面前已经站了好几个含着大拇指的孩童,显然也是被这香味吸引,尝得不行。
这东西要是叫玉书看见了,灵渊自敢用两个嘴巴子,赌他不晓得此乃何物;却是他自己一见便明,心里惊喜,连忙下马快步上前,也是蹲在老者面前,轻声道:“老人家,您在做米花么?”
老者微微抬头,上下打量了灵渊一番,随即咧嘴一笑,挤得脸上皱纹堆垒,沙哑道:“多有见识的都不晓得,你这伢子从哪里晓得?倒有见识!糯米花最香啦,两个大钱尝尝味道?”
灵渊听这老者口音,便晓得他不是祖居北边之人,应该是来自吴中一代,便不奇怪他会着糯米花的手艺,一时也是兴起,便道:“我要新鲜热乎的,你正烤这些我全要了!”
老者嘿嘿一笑,道:“伢子不晓得轻重,这么多你吃不完的!老头子衣食无忧,不要你可怜我哩!”
灵渊也是好笑,又觉得这老者着实有些风骨,便道:“我吃不完,还有这些娃娃。看他们站着看着,着实惹人疼爱,也分给他们一些,大家都尝尝味道。”
北边的语言就不像江南这般变化多端,灵渊说的官话小孩儿们也都能听懂,一时间便是欢呼雀跃,有礼貌的还上前说声“谢谢”,一时叫灵渊体会到了孩子头的快乐,心里便愈发欢喜,伸手入怀抓了一把铜子出来,尽数递给了老者,也不管他说多,只叫他都收了。
钱还不曾易手,灵渊就听得耳边“嘭”一声巨响,吓得他浑身一震,便朝那老者说道:“你这老倌,开炉也不看个时候!钱掉在地上,你老人家还要弯腰去捡!”
老者却是一脸茫然,微微摇了摇头,疑惑道:“我没有开炉的呀!还没好哩,不能开的呀!”
灵渊一愣,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音,随即一应打砸响动骤起,女人孩子哭喊之声不绝,中间有几个大老粗的嗓门夹杂,混乱中也听不清说得什么,便是叫他心中生疑,暗道难不成此处还有山贼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