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算命先生本名叫“陈焕明”,是薛岳修在世之时收下的最后一位徒弟,便是关门弟子。拜入薛岳修门下之后,他颇得师父喜欢疼爱,又得诸位师兄师姐照拂,在华存剑派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四十年前那次年关演武,无生老母杀进华存剑派,一篇《哭灵山经》渡走了三家绝大多数的弟子,却也还有少数几人因故不曾参加演武,逃得一条性命。惊闻薛岳修死讯传来,又听说华存剑派崩毁,便叫他们不敢回转,只得流落江湖,浑浑度日。
陈焕明当年便是因着老娘病重,逃过了这一场劫数;待得料理完老娘的丧事,才晓得华存剑派早已**然无存。他自是顾念师恩,也曾回转门派所在探寻,举目就只见血迹遍地,坟茔对垒,不见任何一个活人,也不见一切武功典籍和金银财物,只当是师门遭逢浩劫,被夺走了一切,便叫他着实无法,只得流落,凭借着修成的《大洞剑经》,在江湖上闯**。
转眼几十年过去,陈焕明靠着自身武功,机缘巧合下做上了北边三州节度的黑道把头,多年间也曾遇上过几位同样流落的三家弟子,从他们口中晓得了当年之事的梗概,惊骇于无生老母的盖世武功,便愈发低调隐姓埋名,生怕那女魔头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自不敢泄露自己华存传人的身份。
十六年前,镔铁之国举兵入侵,中原天下一片混乱。姜映明等三家传人投身军阵行伍,立下浩大军功,得以重开门庭,才又打出了华存、龙虎和轩辕三家的名号,叫陈焕明等人晓得。闻听得自家门庭重开,尚存的几位华存门人自然是万分欢喜,便是日夜兼程赶往高平一带,拜会彼时已经成为华存山庄主人的姜映明和小师姐薛琴心,只希望能够重归华存门下,师兄妹们聚首。
话说到这里,陈焕明一时神情狰狞,咬牙切齿,口中靛蓝色的汁液喷了灵渊一脸,直似恶鬼一般地低吼道:“诸位师兄师姐重聚,原是几十年来未有的喜事。谁想那姜映明真不是个东西,竟说华存剑派已然无存,如今剩下的只有华存山庄,大家要相聚一处不难,却要尊奉他为庄主,便当他是掌门,受他狗屁上将军的军令节制,做他手底下的将领兵丁,一并投身朝廷——我呸!”
一口吐了树叶和汁水,陈焕明直如发了疯一般,双手举起,指天骂地道:“我入他娘的上将军,我入他娘的姜映明!我等江湖儿女,因义而聚,因心而动,行侠仗义,何等快活!要做朝廷鹰犬,何必姜映明这匹夫牵头,几位师兄师姐联手,连皇帝老儿都能宰喽!又何苦听命于人,给人当牛做马?更何况他姜映明能翻身,全仗着当年窃取门派财富和武功典籍,老祖宗几辈人辛苦积累,成就他一人不说,他还想将我们踩在脚下,号令差遣!论出身,论资历,他算什么东西?小人得志,竖子称雄,我呸!”
顿了顿,陈焕明似乎也觉得不该在小辈面前这般失仪,便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们自是听不得姜映明那无耻之言,自不愿在他手下做朝廷鹰犬,便不再指望于他,只要他将门派经典归还。然而这人果真无耻之极,竟说一应门派所有,都是师父临终托付给他;又说我们漂泊在外,早不是华存剑派之人,门派所有一切,都与我们无关……我等自是难平,便有两位师兄着急,与他动了手,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他日夜参悟门派经典,又有小师姐从旁帮衬,武功远胜我们,当场重伤了两位师兄……”
灵渊听到这里,心底也是一惊,暗想当年华存山庄,的确是靠着朝廷暗中支持才能重开,姜映明归顺朝廷,原是无可厚非;可要真如陈焕明所言,他竟然拔剑伤了自家师兄,这事儿就着实有些不妥,又是不合孝悌道理,流传出去,只怕他这正道第一人就做不成了。
陈焕明叹了口气,继续道:“见他这般,我们就知道事情已经失了回转的余地,说理他不听,武功他占强,便叫诸位师兄师姐黯然离开,各自回转,无可奈何……我因着在北边有些路子,便想着依此法结交高平太守,盯着那姜映明和山庄,这才乔装做算命先生,等待时机,也与你遇上……”
到这会儿,灵渊才晓得,原来自己当年遇上陈焕明,得他相助度过了最初那一段艰难岁月,竟也与姜映明和华存山庄有关,便叫他感慨缘分奇妙,又是真为陈焕明等人感到不平。一时看着陈焕明又愤怒,又悲切,又无奈的神情,灵渊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