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尽成玦-第十五卷 埋骨温柔乡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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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埋骨温柔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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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回大地的第三年,药山的浮生阁主院中,一个摇摇晃晃走在草丛中的小姑娘,约莫两岁左右,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名的童谣,身上着一件暖绒绒的绣花小袄,许是太累,她一屁股在地坐下,衣服上就此染了一个大印子,正当她调皮地开始玩弄四周只没过她鼻尖的小花时,忽地一道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巧儿!你又在顽了!"

林语端着热乎乎的糖水从门中朝外探头一眼而已,谁料竟见着药巧儿整个人滚在泥巴里,浑身脏兮兮的,新近刚裁的衣裳如今又要洗了,林语把瓦煲放到灶台上,佯装生气地抖抖手上的炉灰,冲到院子里,对着药巧儿做出要打人的势头

巧儿是林语为孩子取的名,她存了私心,望着有人能记着她那儿时最要好的,后来却因为天灾不过十五便葬身火海的玩伴,她以前总把碧瑕和师兄比作巧儿姐和闻人书,那是她童稚到如今都最向往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和林言一起,可这些,却都已经碎成齑粉,不复存在

药巧儿一点也不怕林语这只纸老虎,她虽年幼,然早已摸透了林语的脾性,林语每回挥拳掳袖,摆出一副空架子,结果都不过是喊她的名字大了点声而已,于是她一味地嘿嘿笑着,甚至伸出来手要林语带她回房,双脚一起一落,这下衣裙上沾到的尘土更多了,林语无奈地摇头,蹲下身一把将她抱起,药巧儿靠着林语的脑袋搂住林语的脖子,这时,她突然又揪住林语右耳,把林语扯得直叫唤,林语假意威胁道,"巧儿你做什么?快快放手,否则可有你好受的!"

药巧儿不为所动,径直往林语耳朵里头灌风,口齿不清地叫着,"师……师父……果……果脯……"

林语这才忆起,先前她陪巧儿躲猫猫,应允了能在一刻钟内找到她就给巧儿买山下的果脯吃,她本意是借口腾出空来给巧儿熬个汤水,顺便让巧儿在自家院子里乖乖溜达,因着巧儿总是无时不刻地缠紧了她,她一时半会不看好又会四处捣蛋,师父只会纵着巧儿,就连山上那些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个个瞧着巧儿娇小玲珑,粉雕玉琢般,即使林语再三申明巧儿吃太多糖会蛀牙,还是有人源源不断地拿了饴糖果糖和糖葫芦给巧儿尝鲜,谁料那回巧儿根本没有认真找多久,就闻着老鸭汤的香味追来了灶房,恰恰好阴差阳错捉住了林语,过了几天,林语慢慢地也把这事忘了,却没曾想她还记着

"好好好……",虽然林语天天抱怨药浮他们太过惯着巧儿,但其实她才是次次拿巧儿最没办法的那个,她抬起脚跨入门中,灶上蒸饭的火炉白汽蒸腾,水雾朦胧,台上放着她刚刚弄好的一煲红糖鸡蛋,给药巧儿补身子用的,林语一边给药巧儿换上新衣,一边想到,这该是碧瑕和师兄死后,她第一回下山,她这两年都陪着巧儿和师父在浮生阁虚度年华,宛若儿孙三代其乐融融,两人默契地对巧儿绝口不提父母之事,对外也只称巧儿是碧瑕死前生下的遗孤

巧儿自幼便是体弱多灾,没过十月就接连生了几场大病,林语和药浮为此劳心劳力,用了许多药山独有的珍稀药材,就连日常食膳都尽是药补,才从阎王爷手中把她抢回,当年药倾也是不足月便生下,与药巧儿现今的状况是一模一样,药浮自己有了带大药倾的经验,一切自然好办许多

小七死了

林语后来是从客栈中醒来的,元猎之完好无损运了她和碧瑕的尸身回来,可除此之外,没人会在乎一个毒物的生死,小七至此不见踪影,几月后她同元猎之归返药山,有人将一个木盒赠给她,她打开看了,却是小七断成两截的蛇皮……

几乎是林中村的重演,她一夜之间,丧尽所有

一次是天灾,一次却是人祸

林语是个天生的矮个子,身长才是五尺多一点,她牵着药巧儿的手,来到药山脚下的大门,倒像个刚及笄的姐姐领着妹妹,守山的弟子与她点头示意,还伸出手刮刮巧儿的小鼻子,把她惹得嘻嘻直笑,在山门口逗留小许,林语便带着巧儿去到山下的鱼城,有着果脯的小店在离得较远的另一头,两人穿街过巷,大道之上,人流如潮,摩肩接踵,风雨不透,林语紧紧地抓住巧儿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让她被这人山人海卷走

这是家百年小档口,挂着陈旧的牌匾,飘逸的墨字入木三分,里面传来浓郁的果香,掺杂着各色桃李梨枣橘混合飘飘而过,巧儿踮起脚,小鼻头努力地耸动着,嘴角已经垂涎

林语却一把将她按在店门前的小板凳上

她心知,如果让巧儿进店,到时候她光买的可就不止是果脯了,其余杂七杂八的炒栗子酥饼黏糕可不都得来上一份两份,林语揣着钱袋走后,巧儿一个人起初还能安安静静地在椅子上坐着,可不过一阵她的眼就开始滴溜溜四处转,挥手去捉空中飞来飞去的果蝇——这是家多卖果制品的店面,自然引来不少这些虫子嗡嗡响,巧儿双手猛地一拢,悄悄了往手里打开一条细缝,偷偷伸眼进去瞧,这时一只比她的小手还要大的多的大手横到她眼前,一下捉住她的肩头,巧儿惊得把手一松,那枚被囚的小虫子终于振翅离开,重又回到广阔无比的天上,而巧儿,则是被眼前的人禁锢住了

那个人是齐岸

花木瓜被小七所害是他亲眼目睹,眼见为实,断无虚假可言,那蛇也是令人敬佩地执着,直到花木瓜被运回暗门,它还死死咬着那迸裂的伤口不放,任凭怎么敲打恐吓它都不愿松口,最后齐岸只能一叶将小七劈成两半,谁想它死后,那小小颗的毒牙还深深地嵌入花木瓜的手肘之中,接连一刻钟,那口子里流淌而出的,都是哗哗的黑血,齐岸得知师父武功尽废经脉重塑才有生机的那一瞬,已是下定决心为师要一个堂堂正正的说法,可药山居然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而门主竟只有无可奈何,他心里哪能不恨,残忍将小七的遗体剥皮抽筋,扒骨剔肉,之后蛇皮亲自差人送到了药山大长老三弟子林语的手上,本是长年在外漂泊无定逍遥自在的他,为此不懈在药山脚下的鱼城,守了足足两年,终于让他等到……等到林语下山来了……

齐岸极为突兀地扯出一个笑容,手中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竹蜻蜓来伸到巧儿眼前,滴溜溜两指掐住它的手柄转着叶片,这玩意儿玲珑小巧,又甚是有趣,弄得巧儿放低戒心,忘却了齐岸一开始的可怖脸孔,双手跟着那旋起的木叶左右摆动,小脑袋一点一点,咯咯地一直笑着,齐岸低声引诱,“小姑娘,跟叔叔去玩可好?”

齐岸清楚,师父待在暗门继续守洞并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门主与师父毕竟有着往昔的恩情在,故而是放心得很,没有回暗门照看,他和花木瓜虽两年不见,却仍有书信往来,每每花木瓜寄信,都会谈及让他归谷,放下这段旧怨,然而从师父字里行间隐隐约约窥见一斑半点的厌世和不甘的他,始终是越陷越深,这事是由他开端,小七是他当年糊涂一时帮了林语,也必须由他结果,他刚刚想好,这小家伙想必就是碧瑕的遗孤,以碧瑕死时林语那般的痛彻看来,她怎会不把这孩子当成心肝儿去疼爱,报复一个人不是只在肉身上杀他伤他折磨他,是要让他生不如死,齐岸倒是没有想过害人性命,但是,他要带走药巧儿,让林语后悔一辈子!

然而巧儿的回应却出乎齐岸的意料,她几乎是立即摇了头,跟个拨浪鼓似的晃来晃去,断断续续地道,“不好,不好,巧儿……等果脯……”

齐岸蛰伏了这几年,就为了在不触动药山和暗门这两大势力彼此互不相干的共处局面下,向林语明明白白地讨回这笔债,因此并不想让林语发觉是自己领走的药巧儿,使得药山暗门起什么不必要的纷争,店里,林语还在同小贩子讨价还价,那老板敌不过林语伶牙俐齿,已然快要败下阵来,齐岸心里越发着急上火,生怕林语提前出来撞破他,抬头一看药巧儿,这孩子正紧紧盯着店门口阶下一个端着糖葫芦棍的老头子,眼珠子就像被粘上去一样不得动弹,小孩子对甜食总是情有独钟,加之巧儿被林语看得紧不许常吃,这馋念只多不少,齐岸忽地明悟,三步跳下石阶,对着那老翁道,“我全要了……”

一贯抠门的他难得豪爽一回,却不想是在这般情境之下,齐岸不由得苦笑,但又是莫名雀跃,他候了足足两年,终于能够为师父报这废武功,断经脉的深仇大恨了,他永远不会遗忘,花木瓜昏迷不醒那一段日子,他是有多自责多煎熬,师父是有多痛苦多难受,半辈子混迹江湖的人物,做到了暗门的五长老,突然之间成了一个废人,无异于断肢割舌挖眼,换成谁能一笑置之,泯尽此仇

齐岸左手棍子,右手拔出一串糖葫芦放到药巧儿跟前,故意上下提了几提引着巧儿小手抓空了几次才给到她,巧儿拥着糖葫芦,一口吞下最顶上那一大颗,拉出长长的糖丝来,心满意足惬意地闭眼享受,齐岸另挑了一串成色最好的,再点点她的鼻尖,一块小小的糖渍抹在上头,衬得巧儿更是天真烂漫童稚无邪,她嗅到这股甜腻腻的气味,再瞧瞧那插满糖葫芦的棍子,顿时把师父和果脯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傻乎乎就随同齐岸,攀着比她低不了多少的台阶一级一级下来,漫入人山人海之中

“巧儿,有没有乖乖地啊?”,林语腋下夹着装果脯的罐子,一处把散银置回贴身的兜中,一处转身出来,未想药巧儿却已不在她本应呆着的原位上,反而是遍寻不见,林语起初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巧儿天性玩闹,跟碧瑕是一个德行,指不定是在哪家新鲜摊贩前驻足或是在哪个杂耍匠人那磨蹭呢,她这样安慰自己以期片刻平静,从城的这一边一路大喊着巧儿的名字到城的另一边,齐岸被药巧儿这走得极慢的短胳膊短腿绊住,才不到一会林语的叫声已经追了上来,齐岸连忙一把抬起药巧儿躲到一面酒旗之后,用手捂住药巧儿的耳朵,药巧儿些许的不适应,摆摆头甩不掉,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只顾嘴里的糖葫芦咂吧咂吧,也就由着齐岸去了

齐岸望四周人多眼杂,待得林语擦着旗子过去,他拉了药巧儿就径直朝北城门奔,那是现下出城最快的路径,谁知巧儿虽被齐岸带着,终于还是跟不上他的步伐,摔倒到地面,手中抓着的晶莹剔透糖葫芦裂开来,沾满了泥灰污垢,哇的哭出声来,齐岸正觉小孩子难搞,不耐烦之际,前头却忽地瞧见林语迎面走来,他赶紧拽住药巧儿往一个胡同里藏起,药巧儿仍在哭诉着,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抹到齐岸的下裳上,“赔我……糖葫芦……糖葫芦……”

林语绕着城池转了一圈,仍是不见药巧儿,其实她也晓得,巧儿若是真被什么新奇的事物迷住,即使听到了她的呼唤,估计也置若罔闻,可她就是忧心如捣,就是心急如焚,就是死马也想当做活马来医医,她忽而又想起碧瑕和师兄来,这两年她已经无数次梦回当年,碧瑕似乎牵住了她的手,他们那些鸡零狗碎的往事一一重现眼前,雪地上那一串脚印渐离渐远,她明明知道真凶实犯,明明知道那人还在这世上苟活残喘,那截凶器至今还存放在她床头的木盒里,可是她竟然没有一点法子为他们报仇泄恨,她下不了手,亦没有决心

碧瑕最后说,“你只管等就是了……”

自此一别永恒……

她的泪又是如珍珠断线般的,颗颗坠地,噼里啪啦碎掉,石砖上开出一朵朵水痕泪花,下蹲在地,被人群推挤,一下倒在街边,离那个胡同不过一丈距离,然而,林语只剩了一味地呜咽,“我没用……是我没有用,一直都是碧瑕护我,可他一出了事,我连巧儿和师兄也保不住……”

林语软弱了只一阵,便直起身来,拭干泪眼朦胧,她心知自己早已不是那个有人会哄劝会宽慰的小姑娘了,双亲外戚死尽,兄长形同陌路,碧瑕药倾亡故,照看师父和巧儿的重担落在她一个孤女身上,可纵使是万斤,她也不得不扛起,她嗓音发哑,继续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喊着巧儿的名字,就快要经过齐岸躲着的那个胡同口,齐岸屏息凝神,一把捂住正在哭泣的药巧儿的嘴,强迫她不再出声,巧儿的泪花四溅,沾染齐岸的手上,湿湿的,模糊一片,只听得“唔……唔……”的微弱之响,齐岸正专心致志留意林语的动向,突兀耳边却插进一个大哭的童声,“哇!”

齐岸一时不查,还以为是巧儿,不自觉一个放手,直接松开了药巧儿,低头看去,却见她也是迷迷瞪瞪,不知所以,顺着药巧儿的眼望去,原来是另一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在一旁扯着齐岸的衣角哭得稀里哗啦,齐岸却见这姑娘很是眼熟,仔细回想,眼前人逐渐与记忆中的花花完完全全地重合,可是怎么瞧怎么不对劲,从他初次与花花相见,如何算来都过了七八年,他记得沈亦允曾说过花花是十二的年纪,如今都该是一个大姑娘了,可是花花仍旧是小孩子的模样和脾气,甚至连说话都吞吞吐吐,宛若出生不过几载的幼童,花花可不会管齐岸想了什么,她指着呆呆愣愣的药巧儿,质问齐岸,“她……她是谁?”

齐岸没缘由地心虚了一阵,也不再想花花的那些个可疑之处和离他才不过一个摊子的林语,花花见齐岸不作回答,把她的话都当耳旁风一般,眼里含着大滴大滴的泪,狠狠瞅了瞅药巧儿,巧儿被这小姐姐一盯,连忙往后退了一大步,整个人窝在墙根下不敢动弹,直到一抬头看见林语从巷子口经过,下意识向林语跑去,把头先那个字拖得老长的音,“师……师父!”

药巧儿不足三岁,呼声极小,却胜在齐岸被花花分去了大半的心神,竟也顺顺利利毫无阻碍地冲到了林语身边,直到林语又是哭又是笑地抱起巧儿,齐岸才堪堪回过神来,心知计划败露,两年等待只怕已经付诸东流,一股丧气感萦绕脑中徘徊不去,他慢慢地回想起巧儿向着林语刚才那句呼唤,着了魔似的低语,“原来……是她的师父哇……”

他是个孤儿,是花木瓜当年游历在外收下的徒弟,也是唯一的一个,那一天,他的师父,拿着一串烤鱼到他面前,他饿极了,不顾一切就接过啃起来,花木瓜笑道,“吃了我的鱼,可就是我的人了,来,叫一句‘师父’听听……”

他满嘴的油腻,不明不白地就乖乖喊,“师……师父!”

林语失而复得的欣喜过后,自然是要好好地训一顿不听讲的药巧儿,而今正在询问之际,药巧儿支支吾吾,言语尚有不通,没法将前因后果和盘道出,最后往齐岸和花花这边胆怯地一眼,林语有所觉察,朝齐岸这块寻过来

花花缠着齐岸道,她的话能够说得完整了,“跟我去……随我回家……”

“好……”,齐岸恍恍惚惚间,已经被花花拐走

林语来到那个巷口,人影却是半只都无

鱼城,一家不甚起眼的小破院子

门上牌匾挂着扭扭捏捏的“凝露”二字,虽是风雅的名,却无奈落了个俗人的笔法,若是稍微苛刻的书法大家路过,怕是恨不得投笔不干,抡起大锤也要把这院子砸个稀巴烂

谁能料到,南芝殿的沈殿主却在这等破烂不堪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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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允来药山是隐密,所带随从本就不多,何况那些下人个个都是知晓沈亦允对这怪异总也长不大的小姑娘的纵容,不敢阻拦,故而花花带着齐岸障碍全无,**,齐岸不知怎么了,竟也由着花花胡闹,倒似个孩童乖乖跟从,来到后院,花花低头钻进一垛草丛里,齐岸只好也跟着她穿狗洞一样俯身下去,拨开一团团乱糟糟的叶片,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还没有来得及起身,抬头却见一人,遥遥站在庭子中央,一袭青白色长衫,轮廓瞧不真切,只道是清风朗日,丰姿卓绝

那人右手里一柄南越环泛着银光粼粼,抬臂向着庭对面一排排木桩,那些木桩成列成行,各自都长着一丛丛木杈,其上似乎是涂了什么汤剂,引得一群鸟雀停留不去,远远望去像是毛茸茸一棵棵斑斓叶片的小树,那青白人影抬腿冲入木桩阵中,那些个本静止不动的木头桩子霎时不停转起,木杈宛如一条条触手,四处挥动,南越环忽而扩成大圈,忽而又缩作小状,利刃磨过木桩,大大小小,变幻莫测,那些鸟儿上上下下,起起落落,遮迷了齐岸的双目,待得他再定,那影子已然出了木桩阵,地上铺满了一片薄薄的羽毛,随风一直吹扬到齐岸这边,而桩子上的这群鸟儿,竟是一个个皆被拔掉光了羽衣,成了秃毛

那人练完一遍,仍是泰然自若,一点想要喘气的预兆都没有,衣裳整整洁洁,光风霁月,潇洒不羁,转过身来,齐岸看清了他的面目,不是沈亦允还是谁!

沈亦允想扳倒闻人府不是一天两天了,西蜀有辛夷宫与他争来抢去,虽始终低他一头,却也不是轻易就能压制住的,闻人府在东乔,可谓是一家独大,暗门与闻人府交情颇深,这一时半会羁绊是斩断不了的,阵宗功法逆天而行,足可以一当十,也只有阵宗中人有望与九幽剑匹敌,但却也是人丁凋零难以抗衡,何况林书本身就与阵宗牵扯不清,所以……他选中了与阵宗相看两厌的药山

此来本是为同药山掌门叙旧,拉拢共同对付闻人府,九幽掌权世世代代深入人心,要想彻彻底底取代九幽,仅仅有灭族一条路可走,现这一代只剩了闻人书和闻人息两人,他先前已探听到闻人息最后出没在北方天山上林寺附近,要不是上林寺出手阻拦,他也不至于查了几年还一无所获,但现在循着这丁点眉目,再给他一点时间,无论生死,他都能找出闻人息来,只要这两人一走,九幽无以为继,东洲的势力,南芝殿也可分得一杯大羹,再不用为辛夷宫所制衡

沈亦允对花花的执着很是无奈,她只不过出门一趟,又偷偷逃离画眉,又撞上这成日里不务正业的齐岸,自花花与齐岸无意相识,似乎就为他着了迷,在他身边是三天两头嘀嘀咕咕,这当然不是指的**之情,而是正如林言所比的那棵失情草一般,在花花眼中,齐岸即那举世无双千金不换的玩意儿,沈亦允招人来准备将他锁起,毕竟他破了沈亦允的谋划,坏了沈亦允的计策,齐岸见势不妙,总算回过劲来想要逃掉,沈亦允却是一环挥出,正正劈在齐岸下一步的路径上,重重包围之下,退无可退,齐岸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是入了狼窝虎穴,他只好与沈亦允讲道理,“沈殿主,你这样做,可是不厚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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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允将花花护到自个身后,花花眼里则是明明白白写着天真懵懂,压根听不懂他们在说的话,沈亦允满脸不屑,“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这些所谓的武林正统,有几个手上没有沾过因果人命,我幼时曾亲眼目睹两个姐姐一个兄长在我面前丧生,血流成河,自此我便看淡生死,也决意不做好人,这事告诉你也是无妨,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反正你现在仅有两个抉择,一是一死了之,让我稳稳妥妥封了你的口,但想来你也是个聪明人,不会自寻死路,况且我若杀了你,芳华恐怕又会与我吵闹个一两天,万一她赌气不吃不喝伤了身子,岂不是不划算,二是你脱离暗门,做我南芝殿的人,看在芳华对你这新鲜劲过了这么久还不削减的份上,你平日里只须陪她就好,不需要做其他任何活计……”

齐岸本听得第一个是死路一条,已是暗自咕哝,“傻子才会不走第二条”,可当他知晓了这一个的明细,自己又是立即下定决心做了那个笨蛋,“虽我四海漂泊,时常自感身若浮萍,可生是暗门人,死了我也要做暗门的鬼,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今儿我就是慷慨就义,也绝不落后人口舌!”

再说……他要是应下了,那他于花花不就不过是一个用完可以随时扔的物什吗?他虽则说……对花花也……并不反感,但这算得哪门子事?

“你还挺有骨气,可不过是有勇无谋,一看就是早死的命,想当年夜犬受人之托,前来刺杀我的兄长沈亦非,那玩意是你师父那一辈的人,你铁定不识,他是个出了名的贪图享乐的公子哥儿,手段却又是残忍狠厉,你可不知道,他看不起我们这几个庶子庶女,只觉得我们污了他的血脉,从小动不动就对我们发脾气,轻则小打小骂,重则棍棒伺候,我如何都是个少爷,他对我下手总是有所顾忌,可我的两个姐姐怕是活得都不如畜生,娘亲早死,父亲从来不管不顾,嫡母又是一贯的纵着……”

他缓了一口气,“我也是太久没有和人说过心里话了,你个将死之人,不如勉为其难听我发发牢骚好了……”

也不管避在墙边的齐岸有没有在认真听,他就径直往下说

“我甚至不晓得自己,该不该把这档子事怪罪到夜犬身上,我还能忆起,那日是在一个夜晚,殿中一座宫楼,唤作三井室,沈亦非就在那里,照常是饮酒作乐,歌舞升平,好不快活惬意,我和三姐伺候一旁,呵,可真是就如他的奴仆一样,端茶递水洗衣做饭任劳任怨!夜犬和苏别交好,大概是从那心狠手辣处学的机关,那台上的舞跳得如何如何,我是根本没有记住,我只知道,那乐声一停,一张罗网立即从天而降,毫不拖泥带水,我被三姐拉着只管跑,四周是一片狼藉,杯盏倒地,酒汤泼洒,仆人乱冲乱撞,那些小箭四面八方朝我射过来,三姐紧紧捂着我的眼睛,拖着我出来,最后我看到,阳光缓缓从她的指缝中泄出,那样刺目,却又是那样温柔,我抱住她,望着她浑身的箭矢凛凛一片,原来……她已经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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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非去世,是他得罪了人,咎由自取,死有余辜,算起来,我或者理应多谢夜犬,要不是他,我也不能继位……”

齐岸突然开口,“那……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四姐呢?她又是如何……”,齐岸只记得他之前说排他前头的那三位去世都是他亲眼所见亲身所历,可没等问完,齐岸便乖乖住嘴,如果沈亦允想言明,自然不用他催促,况且现在又不是让他专心听故事的时候!

沈亦允却不再答他,仿佛他的四姐是一道他难以开口的旧伤疤,揭开了便历历往事在目,淋淋血肉模糊,他低垂着头,看了花花只一刹,就别开脸去,她笑靥如花,干净得不掺和杂污一点,灿烂得日光都为之一凛,沈亦允却是,仅剩了缄默无言

齐岸眼珠子已是不安分地开始转溜,瞅见有一处的墙头低矮,大约七尺多高,轻功一跃就能极容易地跳上,沈亦允虽说恍惚一时,但又怎会不对齐岸留个心眼,齐岸脚步挪动才一点,沈亦允的南越环已然扎到他眼前,齐岸回身一抖衣袖,顿时一大片一大片花叶倾泻而出,漫天飞舞,把齐岸完完全全遮挡住,卷成一个风柱,花花见那形形色色缤纷五彩,拍手笑了一下,就欲伸手去抓,沈亦允怕花花误被这些尖利的暗器割伤,圆环脱手而出,于空中渐变渐宽,套住了整个风阵,齐岸耳中只闻唰唰啦啦的声响吵闹,同给鸟儿剃毛一样,南越环把上上下下打着圈儿的树叶撕成碎得不能再碎的小片,可沈亦允收回南越环,却发现本应处在阵中的齐岸,已经不见踪迹

齐岸脑子里乱作一团,只觉是天旋地转,被人揪住衣领往外一提,再看时已是出了自己造的风阵,他醒醒神,沈亦允朝他瞥过,却是不再盯他,反而是眉头不展地瞧着他的后头,“是何人在此,偷偷摸摸,不成体统?”

“沈殿主也是好雅兴!大老远地跑来我东洲做客,也不招呼一声!”

树干后的那一块,走出两个人来,齐岸回身,其中一个他凭那腰间佩剑,一眼便认出是辛夷宫的琥珀,另一个略矮一头的蒙着面纱,只依稀由着身形猜测是个女子,齐岸开始怀疑是辛夷宫的少宫主辛锦柔,后来却越看越不像,那姑娘说话就甚是嚣张,“沈殿主以为这世间的处事,当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无人再知吗?你须晓得,上有苍穹日月,下有川河湖泊,前有诸神佛魔,后可还有……我这天机神算……”,那女子右手自怀中摸出一个罗盘,对着庭中各处方位比划一二,另一边左手五指看似随意地拨拉几下,忽地探入袖中,揣出八枚木镖,甩手分别使没入东南西北四面八方的墙垣,沈亦允把花花护在后头,齐岸也恢复了那股子机灵劲,见机行事,顺势同花花一道匿入沈亦允背后,寻求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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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眨眼间已布置好一切,如今慢慢悠悠跟他们耗时间,“沈殿主屡屡碰壁后,会从药山着手,这傻子都能瞧出来……”,她口气虽是狂妄自大,但齐岸也必得承认,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随随便便算出来的,东洲势力众多,光是一流的大宗门就有五六个,是和小势力合作蚂蚁多了咬死大象,还是和药山这种大家伙结盟分而食之,不是摸准了沈亦允脾性的人,谁能轻易看透,“再来只要探听清楚你在药山的居所就够,你来这并不能带太多随从引人注目,更不能领走你殿上那些武功高强的长老多生事由,你又端得是个自尊自傲的性子,练武时从来是独身一人,不留仆人照看,也不知是不是怕人偷学了你那些个蹩脚的招数?”

她不过一笑,“这样……岂不是灭了你南芝殿的绝佳时机?”

“这个小姑娘的身份我是始终不明,但也不妨碍将她纳入我的妙计之中,你对她可说是太过放任,那唤作画眉的侍女,糊涂软弱至极,你却只是因着花花欢喜,数次犯错都没有驱逐她,我埋的眼线来报,南芝殿沈殿主近来言行有少许异处,我占了一卦,就明了那不过是你安抚人心的替身,我守在鱼城,料定花花不过两三天定要出门一转,果不其然给我等到,那两人都不是会刻意隐匿行踪的人,你派的在暗处跟随的侍卫,凭我的本事三两下就可解决,我稍一用刑,那丫头就什么都吐出来了……”

沈亦允险些被她气得吐血,“你……你竟然利用芳华!”

那女子也不知是不是谦虚,“实是你太过不谨慎,做事漏洞百出,而恰恰遇上了我这鸡蛋里也要挑骨头的敌手,如何能赢?”

女子抬手拍了两下,接着才闻得声过,霎时从那八支木镖里,一轮过一轮射出无数只小箭来,遮天盖地,最奇异的是,无论沈亦允打落多少,那掉在地面的箭矢像是认准了方位,在地上弹跳几个来回后,又能重回到木镖之中,是源源不断,滔滔不竭,庭中除却靠墙一棵大树,无遮无拦,正是布此阵的绝佳之地,女子话语里透露着隐隐的自傲,“此乃我苦心钻研,自行创的阵图,还未有名,然而今日,我决心称它为枯枝阵,寓为南芝殿的衰败枯竭,自它而始!”

“口气不小……”,沈亦允虽觉这箭密密麻麻,无休无止,却仍在他可控之内,身居高位多年,他怎会认输给这不值一提的无名小辈,正当他决意破阵之时,阵外的女子身子猛地一跌,整个人软倒在地,她向着琥珀,“这……可是软骨散?”

琥珀不为所动,“你不尽全力,这仅仅是小许惩罚……”

“你故意放水,是算准了沈亦允会追查闻人息的下落,欲借他的手去找那闻人息,虽说推衍之术,可算因果轮回,万事万物,然始终得有所凭借,否则光是明天的一件小事,都要算到猴年马月,又有何用,故而凭你现今,是推不出闻人息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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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人告诉你这许多的吧?”,那姑娘屈服得彻底,齐岸也是惊讶于是谁能让她这等高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家伙甘愿称臣,“我也是千算万算,偏偏却忘了,他才是那真真正正的……”

女子话音未落,沈亦允突而一喝,手中环刃如狂风暴雨中,电闪雷鸣,撕裂风雨云月,女子这时身中软骨散,且未尽全力,沈亦允忽地发力,就欲趁此良机,破出阵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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