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尽成玦-第十六卷 流光奇玄藏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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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流光奇玄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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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府的这个秋季,极是萧条,西蜀两大派接连灭门绝户,却无人得知背后的主使是谁,是为报仇雪恨或是争权夺利,这些是一概不知,总之近一年来,西蜀的上空仿佛都蒙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阴霾,挥之不去,没有辛夷宫和南芝殿主事压制,闻人府又山高水远,西蜀的江湖局势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有不少人趁此良机,做那拉帮结派,打家劫舍的勾当,害苦了黎民百姓,最后还是朝廷派人镇压,才稍有缓和,但又是极大地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江湖之事朝堂不许明目张胆插手是众所周知,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的,就连前朝有心涉足,也用南芝殿来做了个幌子,最后还是闻人府出手——毕竟闻人府名义上还是顶了朝堂的爵位,吃着朝堂的俸禄,闻人书遣了李荆等人过来西蜀,在朝廷协助下,历时两年平定西蜀动乱,自此东西无论庙堂江湖均归于一统,短时再无分裂

齐岸和花花的尸体是两年后的今天才运返暗门,他自那渔翁手中,扔到城外乱葬岗,花木瓜寄信过去,齐岸却再没有回,齐岸无有音讯的第二个月——他与小徒儿往来信件从来不会这么久不见回复,花木瓜一时急躁忧虑,掌门叮嘱的接脉药送到第三洞洞口他都忘了喝,只一个人在洞中喃喃细语,心有预感齐岸怕是已经出事,这一忘记可就出了大问题,当天晚上花木瓜已经快要接好的脉络寸寸断裂,疼得他哀鸣嗷嗷,痛不欲生,可是第三洞中除却一个死物的奇玄匣,就再没有其他的人,他躺在**,成了一个血人,浑身浴血像是从血水里被刚刚打捞上似的,直到第二天送饭的弟子久不闻五长老应答之声,偷偷摸摸进到洞中才察觉这事,然而为时已晚,董素行求了药山的人来,之前林语一事药山明显有所偏袒,驳了暗门的面子,如今也想重修旧好,一口便应承下来,妙手回春总算是吊住了花木瓜半条命,董素行也应允花木瓜让几个弟子去找寻齐岸,翠姑怜及花木瓜师父已逝,唯一的徒儿又可能早死,真真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是伤心不过,请命而去,而今兜兜转转,才算将尸首归了暗门,可带来给花木瓜的,只剩了一个骨架子,仅有那身衣物可以依稀辨清这具尸骨就是他的弟子

花木瓜在翠姑陪同之下,来到停灵之地,见到许多暗门弟子围着那口棺木是一片哗然,他一来,那些弟子皆是怯怯地让开一条道,口中议论纷纷,花木瓜经脉寸断,早已是彻彻底底的废人,若说先前他还能做一个普通人,现在是连一个平常人都不如了,他看那尸骨上被蚂蚁啃食,为烈日灼烧,破碎得不成样子,心里一窒,悲愤交加,忽而一口血“噗”地喷出,把齐岸和花花搂抱在一起的遗骨都染成鲜红,血迹渗入骨髓,骨血相融,花木瓜趴在棺边缓缓弯下腰,按着胸口一起一伏,翠姑上前欲相搀扶,却终于还是迟了一步

花木瓜砰然倒地,自此便是与世长辞……

第三洞奇玄匣的下一位守洞人,董素行与众长老商议过后,选了现今可以说是最无所事事的林言

林言却想拒绝

不是因着守洞枯燥无味,单调没趣,而是听雨身衰体弱,他要时时刻刻伴着,寸阴亦不能耽误,正当他说明了其中缘由,翠姑却同他讲,“听儿如今得回闻人府了……”

林言不解,“这又是何故?”

“闻人书送了口信来,言明是近来稍感不适,命刀主回府一叙……”,翠姑不慌不忙道,“我适才将此事告知了听儿,估摸着她现今已经动身……”

听闻这话,林言先是一愣,而后也没有跟翠姑这个名义上的师叔拜别一二做做起码应有的样子,便已越过她跑出去,头也不回地赶往他和听雨的屋子

果然是人去楼空

听雨并没有那么断然地离开,她思虑许久,知林言若是跟从,不免会知晓刀剑的秘事,要因此而为她抱不平,耍了脾气,惹恼了闻人书,不亚于自掘坟墓,故而只留书一封,讲清了大致的因由,就匆匆而去

“听儿又不是大夫,他偶感不适,为何偏偏得要听儿回府!”,林言忿忿不平,不止因觉着林书无理取闹,更觉着听雨凡事都不与他商量便自己主张,从始至终不肯把他当作依靠,心里是拔凉拔凉的,他料定听雨走不了多远,就驱车去追赶,谁知太久不出谷,一时竟也忘了具体的路途,他又是太过着急,只身一人上路,中间是曲曲折折迷了几趟,比听雨足足晚了半个月才到了闻人府

林言一跳下车前板儿,就把手里的马鞭一甩,砍得地上一条清晰露骨的鞭痕,没等那扬起的尘土尽数落下,他人已经蹿进了闻人府中,也不管闻人府户门大开的古怪,急急就往随衣院而去,他七拐八弯,假山一重重,水池复又复,路上遇着偶尔经过的下人,还忙里忙慌地撞倒过几个,匆匆道了歉后继续往前,很快,随衣院那棵银杏就近在咫尺,他冲进院子里,一片银杏叶,轻轻飘飘,突兀落到他跟前,他视线不自觉随那叶子晃到地上,一抬头,一个女子正站在银杏树旁

不是听雨,是月季……

"来找听儿的吧?",月季从面对那棵银杏到转过身来,那双眼似看透了一切,"她去祈雨台了……"

林言气喘吁吁,然而只是听到这话不过一会,立时扭头就走,朝祈雨台的方向奔去,他是完全不懂祈雨台对他的听儿有何紧要至极的意义,可是这几月不见,他已经什么念头都抛下了不再细想,只愿快快与他的听儿会面

祈雨台在洛城已是弃置许久,这十数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就连白龙神的香火都跟着惨淡了不少,林言来到这里,只见到一个白石砌成的圆台,东西南北四方各竖立一根灯柱,中置石灯,因着久久不用,灯里的油芯早已生潮,不是从前灯火通明的模样,林言望见一个人坐在祈雨台边上,双脚不着地面,默默地呆在那处,单是那背影就平添一股寂寥,他亦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他的听儿……

听雨不会忘记的,这辈子都会,记得清清楚楚,那几乎是变了她整个人生——前半生的一天,她被抛弃在这个祈雨台下,那个小少年从台上伸出手来,她一抬头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迷迷蒙蒙似烟气四溢,遮挡了双目,她不知道脸上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那个人的声音模模糊糊夹杂在雨声中,听不真切,他说的是什么呢?是什么……她一时居然想不起来了……

林言在她身后大叫,"听儿!"

记忆重重叠叠,听雨回头看去,她的眼中,是一片朦胧泪光闪烁,那人影向她奔过来,她闭上眼,是梦吗?她一直追逐着,等他转头,可他从未……从未回眸,不知不觉,听雨手上一滑,整个人竟向祈雨台下跌去

风呼呼地在耳边吹着,卷起她的衣带飘飞,那带子掩住了她的眼睛,四周只剩下一片无力的苍白,她觉得这样似乎也好,再也不会有人拉住她的手,当年他无意的一个举动,连着夺走了她一颗心,如今再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又有何不可?

她的身子忽地一滞,原来有人牵住了她的手,她手上的袖子往上卷落,露出细小的手臂上那斑驳的创痕来,不只是以前的旧伤,还有新近才受的,听雨抬起头来,那带子垂下,泪眼婆娑间,一滴顺着脸颊滑到下头的石板砖上,"嘀"散成水花,她原存着侥幸,以为是他来了,不想……却是林言

林言拉她上来后,就躺倒在石台上不停地缓着气,他很累很累,舟车劳顿日夜兼程,又跑了这么一大段路,他终于寻到了听儿,刚刚却差点眼睁睁看着她在面前掉下台去,心里是一阵后怕,他总算坐起来,却瞥见听雨胳膊上那一串伤痕累累

"谁干的!",林言怒火冲冲,风师兄在世时曾告诉他,之前听儿是为了闻人息把自己弄成这副惨状,虽没有言明具体因由,但也足以使他能猜出此次多是因为林书,他瞧着那新伤狰狞,难受到不行,林言也是听风师兄说过刀剑不和,却没想是如此势同水火你死我活,可一个是自己的大哥,一个是自己心上的人,让他如何抉择,他这几年每每与林书相见,都是依着听儿往日为闻人息过年回府的旧习——这本就使他心神黯淡,即使两人碰面,也是避开了听儿,没有三两句话便已经散场,他是无法在找回当年在林中村的热热闹闹嬉嬉笑笑,事实上从他知晓自己是一厢情愿,从他一次次身边的人,风师兄,齐岸,师伯,接连殒命,他就不再是原来的小少年了

他的话少了很多,一句什么其他的都没说,就很是强硬地把听雨拉回闻人府,到随衣院房中按她坐下,听雨有点呆呆地在榻上,瞅着他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瓶外敷膏,林言拔开塞子,甚至是有点粗鲁地顺起听雨的衣袖,默默替她上药,下手不知轻重,第一回一抹下去,听雨顿时疼得往后缩了缩,他这才反应过来,动作也轻柔不少,听雨看着他似有点生着闷气,偷偷瞥了他两眼,见他极是认真地在盯着那伤口瞧,好像一个匠人在做手艺活一般,不由得一笑,"这次我不告而别,是我的错处,小师弟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听儿这一回吧?"

听雨话中带了些打趣或者说是哄孩子这样的意味,却到底是不想林言知晓其中的隐秘,望着他尽快将这事翻篇,而林言本来是极为恼火的,可经听雨这一句,他那些火气又突地全都消弥于无形了,宛如一泼冷水呲呲地灌倒,瞬时便浇灭了烈火炎炎,但他不想这么快就败下阵来,显得他在听儿面前太过弱势,他撅着嘴老高——足以挂得上一个油壶,倒像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一样,"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会……"

"好好好……",听雨抬起另一边手,轻轻一掩,笑道,"小师弟且慢慢思索着,听儿在此静候佳音……"

林言不经意回眸瞥到听雨难得展颜——以往她总是为了闻人息或是林书愁眉苦脸,满面哀伤,如今算是为他笑了一次,他突而觉得一切似乎都值了,脸也有些发红,他低头自语,"听儿真的理应多笑笑的……"

"我既不能哭,也不能任性地与人玩笑……",听雨复归了那戚戚却又是淡淡然的神情,"我是闻人府二公子的弃妇,亦是最最无用的一代刀主,乃妇孺皆知的事实……"

林言从听雨"弃妇"一词出口开始,心上就好似被人拿刀狠狠地划拉一下,他没等听雨继续把话说完,覆上听雨的手,“你才不是那劳什子‘弃妇’,他不要你,我要!”

“小师弟,你……”,听雨一个不察,被林言一把拉过搂起,林言就那样,静静地抱着她,一句话都不说,但又仿佛已在她耳边道遍了万语千言,听雨一时之间也是怔怔的,竟也任由他拥住,林言见听雨并没有推开他,想着或许听儿已忘了闻人息,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接受他了也不定,竟大着胆子说了下去,“听儿,我……我心许你……”

这几个字透过听雨的耳中,她只觉脑子里头轰地是一下一下敲着雷声,狂风肆虐横行,暴雨倾盆如注,震耳欲聋,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这话会出自林言之口,她回忆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初识林言时,便晓得他是个童真童趣的人,会调皮捣蛋,会作鬼作怪,常常说自己是天下第二,之后的之后,即便林言早就已经是不复当初,她也仍旧以原先的眼光看待他,她总认为,她的小师弟是个顽劣的品性,该不懂事一点,该孩子气一点,便纵着他一味胡闹,却万万没想过他存的是这般心思

听雨总算回过神来,双手撑着床榻,朝后一退,从林言怀里避开,“小……小师弟……”,她看得林言眼里渐渐有些受伤,竟无法把那干脆利落拒绝的话说出口,但她这一躲,林言心下已是明了,气氛是一阵尴尬,最后还是林言主动打破了这沉默,他眼里仔仔细细明明白白地透着她的影子,"听儿……你渴了吧?我去替你倒盏茶来……"

听雨别过头去,只道,"好……"

观子是药山第四位长老座下的弟子,姓伊,碧瑕去世那年,便是她同元旺无意向药倾透露了消息,今年,即文启九年,嫁于元旺为妻,她和元旺脾性相投,是夫妻,亦是知己好友,林语知他们没有坏心,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无意之举,有时还将药巧儿托给这对小夫妻照看

浮生阁前院里,林语正在灶房中准备待会儿的饭食,元旺和观子这两人又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之时,看着巧儿恨不得自己马上生一个同样乖巧懂事的孩子出来,念及此处,元旺恶作剧的心思大起,拿了一只花花绿绿的布老虎逗弄巧儿,巧儿伸长了手去抓,他偏偏挪远了不给,巧儿试了数回,皆是无功而返,垂头丧气之际,元旺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巧儿……巧儿,叫声爹爹听听?"

巧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元旺手中的布偶,晃了晃脑袋,似是不懂元旺在说的是什么,她改坐为站,才刚刚好有蹲着的元旺那么高,她整个人扑向元旺,双手一抱,想将玩偶直接据为己有

"吁",元旺把手里的家伙什一扔,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弧度,顶端足足有三个巧儿那么高,巧儿一个劲地往上跃,却见观子把手伸长了就是一接,她蹲过去,手里摇动着布偶引诱巧儿,"巧儿,娘亲……喊娘亲……",她张大了口做出"娘亲"二字的嘴型来,可巧儿仍旧不知她说的是何物,只会咿咿呀呀喊着要小老虎,她又朝观子奔来,再接再厉,观子下意识将那布玩具一甩,老虎仔又回到元旺手上

"哇!",翻来覆去的戏耍彻底惹哭了巧儿,元旺手握玩偶正想丢回给观子,却因着巧儿突如其来的哭泣,出神了一小会,用力过大,一下子将那只布老虎抛出了围墙之外,巧儿见此,跌跌撞撞着出了院子,总算在墙根底下找到了那灰扑扑的物什,拥入怀中,只顾着傻呵呵地笑

突然她一回头,见到那两个抢夺自己宝贝老虎的坏蛋叔叔婶婶喊着她的名字追出来了,巧儿连忙携着小老虎逃开,一边跑一边哭,支支吾吾叫着林语道,"师父……师父救我……"

浮生阁外有条浅浅的小溪,长年鲜草嫩花陪伴,掩藏其间,药巧儿如今向着的方位,就是那条小河

"巧儿,不要去水边!",观子话音刚落,巧儿已是一脚踏进了水中,湍急的河流迅速把巧儿的小身子淹没,她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下游不断推动,水花浸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裳,灌进她的鼻子嘴巴里,她摔进水中,只能任由它把自己带远,无力反抗

元旺和观子顺着溪涧一路搜寻,终是在一处河滩上发现了昏过去的巧儿,巧儿腹中被迫喝下许多水,扶她起来时还在哗哗地朝外吐着,巧儿就此大病一场,更兼她原来就身体虚弱不已,这一病就病得起不来身,药浮差点就将药山的药材库搬空了来医治她,可终究是眼看着她一天天衰弱下去,药石无灵,正当药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时,林语却对她提议,"师父,既然试过这么多药均是无用,那不如尝尝用毒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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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浮立即回绝她,&quot;药山弟子不准用毒,是本门规矩,你莫不是安分久了,又想试试被逐出师门了?&quot;

&quot;非也……&quot;,林语只堂堂正正答药浮,&quot;所谓是药三分毒,用错了地方,补药成了毒药,能用对,毒药也是解药,师父不若让弟子一试?&quot;

药浮虽然担心药巧儿,终归还是有着理智在,林语一通解释非但没能说服她,反而使她愈加坚定,&quot;不行!&quot;,她为了说的话更有力,补充道,&quot;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还有办法!&quot;

然而药浮的反对亦未能磨灭林语一探究竟的决心,看着药巧儿一日又一日地如花朵枯萎下去,她开始收集需要的药草,并都藏去了人迹罕至的禁苑,决意自己一个人苦心钻研

闲暇时,她打扫起碧瑕从前的住所,不由得怀念起旧日的时光来,可惜却是欢声笑语虽犹在耳畔,门前草木年年如新,奈何旧人只剩她一个独自怅望,她用掸子整理了半天,突然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儿装茶的小竹筒,炕上的被褥,软枕头,就连盛饭夹菜的碗筷,都是成对的,她又想起禁苑中不止有一张卧床,她给碧瑕送饭,也奇怪过一阵子他饭量比以前大了足一倍,却被碧瑕一句&quot;练武练得勤了,自然吃得多了&quot;给搪塞过去,也不及细想,如今再看来,似乎有什么模模糊糊间被她忽略不计的东西

比如……同碧瑕一道死在间里院的苏别……

她翻遍禁苑,终于在一张废置床榻的缝隙里找到一本已经有些发霉的笔记,笔记封皮上写着小字,注明是苏别的所有物,被滚滚尘灰呛到,她咳嗽着打开

上面讲了一个传说,正是阵宗世代相传的关于荒玉的传说

&quot;起死回生吗?&quot;,林语不信,棣叔当年被药铭长老救回时,估摸着也是未有断气,就算世上真有这种奇术,所付出的代价必定是难以承受,为荒玉的传说迷惑双眼的人,结局当悔恨终生,或是不得好死

她把那本笔记扔在一边不屑一顾,转眼却又鬼使神差地拿起揣进兜里,傍晚天色昏暗,林语在禁苑偷偷配药时,心思总是不由自主飘到荒玉一事上去,以至于手上误抓了一味,她去找元旺帮忙煎药——她于最最简单的煎药一事上仿若是鬼怪附身一般,常常出各种乱子,这回却不止是煎药的问题了,药材一进药炉,注水,元旺点起火,一股青烟悠悠然从炉嘴飘起,累倒了趴在灶台上歇息的林语丝毫没有察觉,而元旺虽在这不寻常的烟雾缭绕一起时就深感不对劲,慌里慌张就逃出去喊人,却唯独忘了林语还在屋里

元旺领着观子等几个弟子回来时,整个房子已经是青烟弥漫,窗户的白纱都隐隐透出一股铅青色,门户大开,地上淡淡浮起一阵雾气来,众人一时皆是踌躇不前,待得烟消云散,元旺方才想起林语,急急忙忙进去,发觉她正昏倒在台面上,众弟子纷纷挤过去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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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突起一个声音,&quot;让开!&quot;

这一句中气十足,硬生生在拥挤的人头攒动中开出一条道来,元旺回头一看,&quot;药浮师叔?&quot;

原来刚才观子去请来了药浮,药浮只见林语整个人晕死在案上,她一看林语的状况,就知是毒入五藏六府,无药可救,这世上唯一能从鬼门关前拉回魂魄的,大概便只有……

荒玉的功法了……

她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林语迷迷蒙蒙中,只觉得手中似乎被人塞进了一块硬邦邦冰冰凉的东西,下一刻却又有一股热流从掌心传来,走遍四肢百骸,林语渐渐清醒过来,睁开了双目,见师父与自己面对面坐在一张席子上,药浮的手和她的手共握一块玉石的两端

药浮张口便道,&quot;其实,得知巧儿落水那时,我就在想这是否是天命如此,倾儿旧年也是一次贪玩落水引出了所有堆积的毛病,我为了保下她,用了荒玉,虽然侥幸未死,却白发早衰,如今我又用一次,来救你,恐怕命不久矣,我也不是那般舍己为人大义凛凛,我有着私心……&quot;

到此,林语已然明了,为了救自己,师父居然动用了荒玉,一命换一命,她想要挣脱,却发觉自己的手被牢牢吸附在那块玉石上,无法分离

药浮继续说,&quot;我多想陪着巧儿,瞧着她一天天开开心心长大,可我又是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身子,这是一个万万不可能完成的心愿,所以我宁愿用我这条老命,换你一个承诺!&quot;

&quot;师父你说……&quot;,林语眼中含泪,&quot;但凡徒儿能做到,必定赴汤蹈火替你分担……&quot;

&quot;不需要你的不避汤火……&quot;,药浮很是艰难地摇了摇头,她的长发如白雪一般,让人想起一年之暮的腊月季冬,莫名的凄凉,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quot;我要你立誓,但凡你还在这世上活一天、一时、一刻,便得待她……待巧儿如心如肝如五脏六腑,疼她似珠似玉似奇珍异宝,不许教她受一处委屈、一丝痛楚、一点辛苦!&quot;

&quot;好……&quot;,林语向前捂住药浮逐渐冰冷下去的手,药浮吃力地撑开眼皮,竖起耳朵听她的誓言,只闻得林语的声音道,&quot;林氏语儿在此起誓……&quot;,她按药浮所说讲了一遍,指天道,&quot;有违此誓,罚我亲朋离散不归,爱人阴阳两隔,子息男盗女娼,世世受此无尽折磨,不得超生!&quot;

林语说完之后,望向药浮,却见她已经歪倒在席子上,面无血色,白发胡乱披散,双膝依旧屈着,手中那块荒玉下落

&quot;铛!&quot;

她已然是……含笑离去

文启九年,药山大长老药浮逝世,其三弟子林语继位……

林语事隔多年决心再回林中村旧址,一探苏别亲笔中关于梓木和荒玉的传说真假,荒玉中的功法能救回濒死之人是她亲身所历,断无虚假,但起死回生……她失去的所有所有……那么多的亲人,友人,真的能回来吗?她心知那可能微末到不足万分之一,但林中村灭村,除了他们三兄妹和林莫,再无一人生还,如果非得要村中血脉灭尽,她难道要连二哥和小莫一起……甚至是自杀?她不敢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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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起死回生的传说一而再再而三**着人一步步走向深渊,也许一辈子都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林语也在慢慢地濒临那一片悬崖,双足悬空,天上的云在她身边环绕,淹没了万丈谷底,宛如仙境,仿若平地,迷惑人眼,林语透过云层,看到从前,直到天边一个亦梦亦幻的童声穿过她的耳朵

&quot;师父!&quot;

是药巧儿

药巧儿对林语而言,寄托着身处人世的最大的意义,她天真得如同一张白纸,如同旧日的自己,林语醒神,俯下去仔细听药巧儿说话

巧儿拉拽着林语的衣摆,指着街对面一个人,&quot;看……看……&quot;,她只是一味地叫林语瞧向那边,嘴里重重复复说的都是同一个字,林语大惑不解,却也照她所说望过去

她们现正在药山脚下的鱼城,收拾行装准备去林中村,巧儿的病症尚未好转,两人雇了马车,林语在前鞭马,巧儿则在车里歇息,隔着人山人海,林语瞥见一个很是熟悉的影子,头带遮面斗笠,站在一群小乞丐前,那些孩子有点怵他,挤在一块,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天寒,一个劲地瑟瑟发抖,那人从怀里揣出十数个铜板,分别放到前面缺口的几个破碗中,他手里还抓了一串糖葫芦,伸过去给领头的一个孩子

那大孩子先是慢吞吞地举起手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快要触碰到那还滴着糖丝的一串时,他忽地又缩回来,眸子里依旧是含着恐惧,这时后头有几个贪吃的孩童已经在不断地推他上前了,个个垂涎欲滴,那手拿糖葫芦的人掀开布纱,林语离得太远,只觉得那样貌似曾相识,却又仿佛从未谋面,他大概是对着几个孩子笑了一笑,带头的大孩子愣了一会,立刻扑上去捉住了糖葫芦,转过身来,几人匆匆忙忙,分而食之

他把手放下,重又掩住了面目,林语却是莫名的,急切的想知道他的真实容貌,她不放心药巧儿,不好将她一个人抛在车上,正在犹豫之际,那人却掉头,走向林语这处,林语清晰地听见他的脚步,她回过身,她在等待,或许是期盼,她认识那个人,从很久以前,她笃定,在梦中,在真真切切的人世,她邂逅过,偶遇过,她见到他越过人海,离她渐近,她忆起来了

是净心……

曾默想无缘相忘,有缘再见的净心和大师……

她不知怎的轻声喃喃,&quot;原来是缘分未尽啊……&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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